第8章 紫藤金
宋蝶腦袋有一瞬間的放空,她看到這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擡高,固定在半空中,讓她手中的花木剪正好夠上那根藤蔓。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拇指上戴了一枚玉扳指,玉扳指有些涼,宋蝶卻覺得手腕上那片肌膚燙極了,連帶着她的臉也燒得慌。
見小寡婦發愣,顧玄啓催了句:“剪啊。”
宋蝶回過神來,忙用力将那根藤蔓剪斷,眼見藤蔓要掉到地上,那只大手卻突然松開她的手腕,伸出去接住了那根藤蔓。
兩人剪藤蔓時,站在遠處沒敢靠近的于宏振等人俱是有些震驚,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太子殿下像是從身後擁住了那個小花匠,還握住她的手腕去剪藤蔓,這舉止實在過于親密了。
想到那小花匠長得确實貌美,于宏振問身後的下人:“這花匠是何時進府的?”他為何從未見過?如此貌美,怎會當個小小花匠?
“回大人,她不是咱們府上的花匠,是趙家的少夫人宋氏。”有見過宋蝶的下人回禀。
于宏振皺了皺眉:“趙家?哪個趙家?”
“是開了殿春花行的那個趙家,夫人喜歡趙家夫人種的一撚紅,因而趙家夫人常來府上獻花。不過趙家夫人和趙家少爺都已去世,趙家如今只剩下這位少夫人和一名從族中過繼的嗣子。”下人答道。
“是個寡婦?”于宏振抓住重點。
下人低頭應是。
于宏振疑惑地看向蕭成逸:“蕭侍郎,你方才不是說殿下不喜不潔女子的觸碰嗎?這寡婦應該也算不潔吧。”那宋氏既嫁了人,就應該不是完璧之身,即便還是完璧之身,寡婦之名,向來不大好聽,也算是聲名不潔了。
蕭成逸卻比他更疑惑,因為這寡婦就是他之前在畫舫上看到還打了賭的那個小寡婦,以太子表哥的潔癖,是絕無可能看上一個寡婦的,難道就因為前幾日這寡婦救了表哥一回,表哥便對她另眼相待了?
心下再疑惑,面上卻還得替表哥圓場。蕭成逸笑着解釋道:“殿下應該只是看那花匠太過蠢笨,連根藤蔓都剪不好,這才好心幫她一把罷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他那位素來高冷的太子表哥将親手編好的紫藤花環戴在了那小寡婦的頭上。
面對于宏振質疑的眼神,蕭成逸尴尬地笑了笑:“殿下應是不知道那花匠是個寡婦。”言下之意,如果殿下知道了,是絕不會對她如此親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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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宏振恍然,這确實解釋得通,那宋氏并未梳婦人發髻,年紀看着也不大,殿下恐将其當成他們于府的貌美小丫鬟了。
但若殿下知道了對方其實是個寡婦,豈不是會遷怒于他于府?這可如何是好。
紫藤樹下,顧玄啓将紫藤花環戴到小寡婦頭上後,見她一臉呆滞,他唇角微揚,為免她多想便解釋了句:“這花環便算是對夫人上次救命之恩的酬謝。”
宋蝶有些傻眼,所謂的重金酬謝居然只是一個紫藤花環?還是一個簡單到随意纏了兩圈的花環?好歹他也是堂堂太子,竟摳到這種地步?
她卻不知,對太子顧玄啓而言,千金易散,親手編制的花環卻僅此一頂,因而這一頂花環比千金還重。
顧玄啓解釋完,見小寡婦還呆着,不免疑心這小寡婦是不是有些呆蠢,不然怎會動辄就發呆?
他搖搖頭,正要擡腳離開,卻被小寡婦喚住,見她小心翼翼地問他:“殿下,小凱沒事吧?”
顧玄啓想了下才記起小凱是那個小叫花子,看來她是看到他腰間的玉佩了,這才擔心起那小叫花子來。
“玉佩并非小凱所拿,他從你手中接了玉佩本要去客棧報信,卻被一名老乞丐發現了,那老乞丐搶走了玉佩,還将他關在了一個破廟裏,以免他去向你報信。”顧玄啓難得耐心地解釋道。
“那他現在在何處?”宋蝶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她實在不該懷疑小凱是見利忘義之人。
“孤給他尋了一差事,他現在很安全。”顧玄啓安撫了句,那小叫花子還算機靈,于宏振順着玉佩查到破廟時,那小叫花子咬死了說是在街上從一富貴公子身上偷的。
于宏振查到他住在淮宣客棧後,就将小叫花子綁到客棧,交給他處置。他見那小叫花子有幾分機靈,便沒處置他,只暗中給他安排了一樁差事。
宋蝶放下心來,卻又有些狐疑,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怎會找一個小叫花子辦差?
想到他之前受傷躲在于府假山,宋蝶意識到這裏頭可能牽扯甚大,便不敢多問,只道了聲謝便恭送他離開。
太子和于大人等人離開後,宋蝶加快速度将那片山茶花修剪完,便迅速離開于府。
采南和秋籬二人見她頭上戴着頂紫藤花環,紛紛好奇,宋蝶只說是剪完花藤見丢掉可惜,就随手編了個花環戴上。她沒告訴她們假山男子就是太子,只叮囑她們千萬別把她從于府救出一名男子的事說出去。
無論是太子,還是于大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們之間有什麽官司她管不着,也惹不起,只能盡量躲遠些。她決定近期都不再來于府了,于夫人若是再命她入府修剪花木,她拼着得罪她,也只能稱病拒絕了。
于府,午宴上,顧玄啓見到了于宏振的長子,想到那小寡婦數次懷疑他是被于大公子抓進來的,他不免多看了這位于大公子幾眼。
于大公子雖好男風,但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觊觎太子殿下。見太子看了他好幾眼,他心有惴惴,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得罪了這位太子殿下。好在太子之後沒再看他,于大公子這才松了口氣。
顧玄啓是沒再看他,卻決定待會兒讓袁銳去查一查這位于大公子,看看他究竟有多嚣張,竟敢随意抓人進府,還抓得人人皆知。
午宴後,顧玄啓沒有出府,而是回到于宏振給他安排的院落歇息。于宏振找到他後,說客棧環境鄙陋,定要請他入住于府,正好他也想多探探于宏振的底,便答應了。
蕭成逸跟着表哥進了房間,迫不及待地問道:“表哥今日為何對那小寡婦那般親密?”
“親密?”顧玄啓皺皺眉:“孤不過是看她蠢笨剪不到那藤蔓,才出手幫她一下罷了。”
這點确實如他猜測,但花環又是怎麽回事?蕭成逸于是又問:“那您為何親手編制花環給她戴上?”
“她于孤有恩,孤親手編個花環報答她,有何問題?”顧玄啓反問。
當然有問題,那小寡婦恐怕寧願要金銀也不想要區區一個花環吧?但這話蕭成逸不能說,說了就等于承認太子親手編的花環還不如金銀俗物貴重,他人生還長,不想早死。
于是,蕭成逸換了個問法:“但這樣會不會讓那小寡婦誤會?”
“孤已經明确告訴她,這花環是用來酬謝她的,她應該不會多想。”顧玄啓自認考慮還算周全,萬不會讓那小寡婦誤會。
蕭成逸聽了頗有些無奈,若他這位表哥不是太子,又沒有這副好皮囊,怕是不會有一個小娘子喜歡他。但轉念一想,以表哥的潔癖,估計巴不得所有小娘子都離他遠遠的。
罷了,改日他若遇到那小寡婦,再補償她一些金銀就是。誰讓太子是他的表哥呢。
蕭成逸退出房間後,沒一會兒袁銳回來了,也帶回了他打探到的消息。
“啓禀殿下,屬下打探到,那于大公子之所以經常抓人進府,是因為他好男風。”
顧玄啓聽到這兒臉直接氣綠了,婦人敢爾!竟敢将他與這種污糟事聯系到一起!誰給她的膽子!
袁銳不明白太子為何突然臉色大變,只繼續禀道:“是以,于大公子經常抓些俊美男子回府做男寵。”
說完,就見太子的臉色好像不那麽難看了。
原來那小婦人是覺得他俊美才會如此做想,俗話說寡婦愛俏,誠不欺他。顧玄啓瞬間就不那麽生氣了。
但那于大公子也确實過于嚣張,随意抓人進府做男寵還抓得人人皆知,卻無人敢管束。可見于府在揚州算是一手遮天了。
連兒子都這般嚣張,于宏振私造兵器意圖謀逆也不難相信了。
之前密室的事,他安排了一個江洋大盜頂罪,所以于宏振目前還沒懷疑他。
他已派了人回京請旨,派去徐州借兵的人也走了有兩日了,于宏振私自開礦的山他也派人去查了,只要拿到更多證據,時機一到,便可生擒了于宏振這厮。
顧玄啓琢磨着如何對付于宏振時,于宏振卻在想着如何将那宋氏獻給太子。太子一不愛財二不愛美人,好不容易看上個小美人,偏偏是個寡婦。
于宏振正為難時,還是夫人給他出了個主意,說當初趙家少爺病重,宋氏是沖喜嫁進的趙家,嫁進去後沒過多久趙家少爺就去世了,想來那宋氏應該還是完璧之身。
這樣一來,只需瞞下宋氏的寡婦身份,讓她自稱是未嫁之身,太子想來就會心無芥蒂地接納她。事後太子便是發現了宋氏的寡婦身份,人已經睡了,寡不寡婦的又有何要緊?到時候即便太子怪罪,也怪不到他們頭上,畢竟是宋氏自己自稱未嫁之身,與他們何幹?
至于那宋氏是何下場,全看她自己造化。她若能讨得太子喜歡,讓太子帶她回東宮,便是一飛沖天。若是被太子怪罪抛棄,也是她自己沒福分。
當然了,這法子的前提是蕭成逸沒有将宋氏是寡婦的事告訴太子。
于宏振當即命人請蕭成逸過來一敘,寒暄幾句後,便試探道:“蕭侍郎可曾将那宋氏的身份告知太子?”
蕭成逸只一聽就猜到這位于大人想做什麽,便道:“尚未。于大人為何這般問?”他也不算撒謊,太子早就知道那女子是寡婦了,又何需他告知。
“是這樣的,太子難得對一女子另眼相待,若是因為知道了那女子是個寡婦而心有芥蒂,豈非可惜?不妨讓太子再見見那宋氏,若太子當真對宋氏有意,想來也不會介意她是寡婦之身了。”于宏振解釋道。
蕭成逸眸中閃過一抹異色:“于大人對太子殿下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既如此,一切聽從大人安排。”
正巧,他也想看看太子對那小寡婦究竟是何想法,更想看看那小寡婦能不能治好太子的潔癖。
于宏振的安排自然不是直接将宋氏送到太子床上,畢竟這位太子殿下看起來不是急色之人,直接送到床上反倒會引起他的反感。須得另找機會讓兩人見面獨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