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繡花鞋
顧玄啓沒直接說小魚小蝦是畜生才吃的東西,而是斟酌了下用詞,問出心中的疑惑:“有大魚大蝦吃,為何要吃小魚小蝦?又為何不等小魚小蝦長大了再吃它們?”
這回輪到宋蝶沉默了,這太子果然是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但太子問話不能不答,宋蝶只好解釋道:“妾身幼時家中拮據,若網到大魚大蝦便會賣了換錢,小魚小蝦價賤無人要,方能留着自家吃。不過小魚小蝦更鮮嫩可口,妾身如今雖不缺銀子,卻還是更喜歡吃小魚小蝦。”
顧玄啓自是不信什麽小魚小蝦更可口的話,只當這小寡婦是幼時吃慣了苦頭,學會了苦中作樂罷了。聽成逸說她是沖喜嫁入的趙家,這才年紀輕輕當了寡婦。
顧玄啓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憐憫,卻沒表露出來,只道:“你下午要親自去河邊網魚?”
宋蝶點點頭:“待會兒棠棠午睡醒來,我便帶他一道去。”
“他那麽小,你就不怕他掉進河裏?”顧玄啓問。
“怕什麽?掉到河裏正好學學怎麽凫水。咱們江南水鄉的孩子,若是不會凫水,怕是要被人笑話。”宋蝶不以為意道。
顧玄啓了然,難怪這小婦人水性這般好,上回成逸下水救她,不但沒救成,自己反倒溺了水。
宋蝶見太子追着問網魚的事兒,估摸着他也想去,便主動邀請道:“殿下待會兒可要随我們一同去網魚?”
顧玄啓從前只釣過魚,還沒網過魚,便點頭應了。
宋蝶邀請太子一起網魚本是出自好心,但等棠棠醒了一行人一起來到河邊,站在田埂上看到下面河灘濕濘濘的都是泥,她才想起太子的潔癖,于是頗有些為難道:“要不,殿下您就在上面看着我們網魚?”
顧玄啓瞥了她一眼,卻直接擡腳走下田埂,往河灘去了。
宋蝶只好牽着棠棠跟了上去,卻見快到河灘泥地時,前面太子突然身形一動,腳尖只輕輕在泥地上一點,就落在了河灘上一塊大石頭上。
宋蝶驚呆了,會輕功果然了不起。
她低頭看了看腳上的繡花鞋,一時有些懊惱,她怎麽就忘了換雙鞋再出來網魚呢?幼時都是穿的麻布鞋,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從來不用換鞋,以至于她竟忘了換鞋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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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爬樹也是,只想着那般粗細的樹枝她幼時爬過沒出事,卻沒想她如今比幼時身量長了不知多少,同樣粗細的樹枝自然承受不住她如今的體重了。
蠢死她得了!
宋蝶暗罵了自己一句,卻也只能一手提着裙子一手牽着棠棠繼續往前走,鞋髒了便髒了,回去多洗洗便是。
但越往河邊走,灘泥越濕濘,也就越不好走,她穿的繡花鞋鞋底太軟,走起來實在艱難,若非太子在這兒,她都恨不能脫了鞋光腳走了。
正艱難地往前邁步,卻見眼前突然伸過來一只大手。
宋蝶擡頭一看,見太子竟站在大石邊緣向她伸着手。他這是,要拉她一把?
宋蝶看了眼身旁的棠棠,她過去了,棠棠怎麽辦?要不,讓他把棠棠拉過去?
顧玄啓看出她在想什麽,輕掃了跟在宋蝶等人身後的袁銳。
袁銳瞬間明白了太子的意思,當即走到宋蝶跟前道:“夫人盡管先過去,在下會抱小少爺過去。”
宋蝶記起這位也是會輕功的,這才放心的把棠棠交給他,自己則把手搭到太子的手上,見他握緊她的手,只輕輕一提,就輕松地将她拉到了大石頭上。
宋蝶被她一提一拉,便有些失重,險些沒站穩,好在太子用另一只手在她腰間輕扶了下,她才沒當場摔倒。
等她站穩後,太子便迅速将手收了回去,握着她的那只手也松了開來。
宋蝶一時竟有些面紅心跳,明明是為了躲避太子才回的鄉間,沒想到又在鄉間遇到了太子,還意外被他所救,又留了他做客,還邀了他一起來網魚。
如此一來,牽扯反倒更深了。
罷了,等他發現所謂的鄉間野趣也不過如此,就會自行離去。日後她和他想必也再無交集。
宋蝶教了教太子怎麽用漁網,便将大漁網給了他,自己則和棠棠用小漁網撈小魚小蝦。
宋蝶這邊還沒什麽動靜,太子那邊卻搶先收了網,撈上來一條兩尺來長的大鯉魚。
“殿下好厲害!”宋蝶由衷贊道,她只是簡單教了教他,他就輕松學會了,還這麽快撈上來這麽大一條魚。她幼時捕過那麽多次魚,卻極少能撈到這般大的魚。太子不愧是太子,出身高貴品貌不凡也就罷了,連河裏的魚竟也這般眷顧他。
顧玄啓聽到小寡婦的誇贊,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卻到底沒親手抓魚,而是讓袁銳将魚從網中抓起來放到木桶裏。
看到自己親自網的魚在裝了清水的木桶裏甩尾巴,顧玄啓微微得意,正要再下一網,遠處卻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連地都微微震了下,幾人腳踩的大石頭也跟着搖晃了下。
宋蝶吓得連忙抱緊棠棠,驚慌道:“這是地動了?”
顧玄啓看了看巨響傳來的方向,又見地面只震了那麽一下就不再顫動,便安撫道:“應該不是地動。”倒像是山崩,想到礦山就在那個方向,顧玄啓皺了皺眉,也顧不上網魚了。
“孤還有事,先行一步。”說完丢下漁網帶着袁銳匆匆離開。
宋蝶猜到應該是出了什麽事,也不敢多待,讓采南秋籬過來一起幫忙,網夠兩桶魚就匆匆回去了,臨走前還從河邊掐了兩捧花帶回去。
回到莊子上,聽下人說那兩位貴人把馬牽走了,宋蝶毫不意外,只交待下去,兩位貴人今日到莊子上做客的事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能說出去。
太子的身份她只告訴了采南和秋籬,下人們只知來了貴客卻不知貴客的身份,即便有哪個下人嘴巴不嚴洩露出去,也不會有人知道是太子來過。
采南今日自從得知假山公子是太子之後,一整日都沒再聒噪,安靜老實不說,還像個鹌鹑似的能躲則躲。這會兒回了屋沒有外人才總算解放了天性,叽叽喳喳道:“難怪上次見那位公子時就覺得他吓人,原來竟是太子殿下。”
“他又沒有三頭六臂,不過是身份尊貴些,怎麽就吓人了?”宋蝶不理解采南為何這般懼怕太子。
“是真的很吓人,不信您問秋籬!”采南着急道。
“秋籬,你也覺得太子殿下很吓人?”宋蝶好奇。
“奴婢倒不是覺得太子殿下吓人,但太子殿下在時,奴婢确實不敢靠前。”秋籬老實答道。
“看吧,奴婢沒說錯吧。”采南嚷嚷道。
宋蝶若有所思,連秋籬這樣身材高大還有些功夫的都這麽怕太子,為何她在太子跟前卻沒覺得怕呢?她只是因着身份差異時刻提醒自己要對太子恭敬謹慎,卻沒覺得有多怕。
宋蝶不認為自己膽子比秋籬還大,只以為是自己和太子更熟稔些才會如此。
她卻不知,她之所以在太子面前不感到怕,是因為顧玄啓在她面前刻意收斂了氣勢。至于原因,大概是他對她有那麽幾分憐憫,又不想看到她受驚罷了。
下午,宋蝶正教棠棠識字,就聽下人回禀說是錢氏求見。
錢氏是宋蝶的繼母,宋蝶對這位自幼苛待她的繼母向來沒啥好感,自然不願意見,只讓下人随意找個借口拒了。
沒想到過了一小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錢氏的叫罵聲。
“宋蝶你這個小騷蹄子,不就是靠着死了男人又熬死婆婆才得了趙家的家産嗎?有什麽好得意的?要是讓趙家族老知道你在外頭招蜂引蝶,見個男人就勾搭,看他們會不會把趙家家産收回去。到時候你被人趕出趙家家門,可別指望我們老宋家還會收留你一個不要臉的寡婦……”
采南脾氣爆,一聽見罵聲就沖出去了。
宋蝶蹙蹙眉,也跟了出去。宋家本是和趙家簽了契約的花農之家,但宋蝶掌家之後,這錢氏先是撺掇她爹讓她把收花的價格翻上一倍,被她拒絕之後,這錢氏又暗中以次充好,打量着她是宋家的女兒會睜只眼閉只眼,但宋蝶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自然不會容忍錢氏這種行為,直接和宋家解除了契約。
趙家算是揚州城裏和花農簽訂契約條件最友善的,價也是給得最高的。宋家被趙家解除契約,只能和別家簽低價契約,一年的收成平白少了兩成。從那以後,錢氏便恨上了宋蝶,幾次上門撒潑都被她讓下人打了出去。
但今日錢氏罵的什麽勾搭男人,難道錢氏看到她和太子在一起了?
采南沖到門口,指着錢氏的鼻子大罵:“你個老潑婦,嘴巴放幹淨點,說誰勾搭男人呢?”
“說的就是你們少夫人。她上午在村口和一個陌生男人摟摟抱抱可是很多人都看見了,晌午在河邊又跟個野漢子拉拉扯扯,老娘可是親眼看見的。”錢氏叉着腰理直氣壯道。
采南氣極了:“什麽摟摟抱抱拉拉扯扯,還野漢子?你可知你口中的野漢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