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v(1)
意識到自己竟對小婦人的玉足起了把玩的心思, 顧玄啓眸色深了深,将她的腳放回床上,接過張海準備的幹淨帕子擦了擦手, 才開口道:“其一,她出現的時機地點太過巧合;其二,那薛偉晔既然圖財, 即便沒了那箱金銀,也可以将她賣入教坊妓館換取銀兩,為何要将她推下水還不施救?其三,她虎口處有薄繭, 分明是習武之人。其四,她聽到你稱孤殿下,竟絲毫不驚訝,顯然是事先知道孤的身份。留下如此多破綻, 還當什麽刺客?”
宋蝶一時慚愧不已, 殿下說的這幾處破綻她竟一處也沒發現, 看來她的眼力的确得練一練。
正要請教殿下該如何練眼力,卻見太子擦完手直接大步出去了, 宋蝶有些訝異,她怎麽覺得太子離開時的步伐有些過于倉促呢?
顧玄啓走出艙房, 閉了閉眼,才将心中那點念頭壓了下去。
等回到三樓, 想起方才小婦人當着他的面被挾持一事, 他面色微冷:“将刺客嚴刑逼供,看看究竟是誰人指使。另外,剛才在場的所有侍衛,自去領罰。”
袁銳心頭一凜, 當即聽令,他自己剛才也在場,雖是在艙房內保護殿下,但殿下既然吩咐了,他自然也得領罰。
他跟在殿下身邊這麽久,甚少見殿下做出這樣的處罰,可見是真的生氣了。
宋蝶并不知道太子因為她懲罰了在場的所有侍衛,刺客之事過後,她不再假裝暈船,每日都抱着棠棠到飯廳同太子一起用膳。
這日剛用完晚膳,聽到外面一片喧嘩,才知道外面雨停了,彩虹出來了。
“娘,抱棠棠去看彩虹!”棠棠興奮道。
宋蝶正要彎腰抱他,卻見太子搶先一步将棠棠抱了起來。
“你娘腳傷剛好,孤抱你去看。”顧玄啓說罷抱着棠棠走了出去。
宋蝶見此只好跟了上去,到了船頭,見雨後蔚藍的天空中一道彩虹絢麗異常,它橫跨遠處的高山和運河,像是一座通往天闕的仙橋,令人向往。
棠棠伸出小手想要去夠這道彩虹,卻怎麽也夠不着,便指揮道:“舉高點,再舉高點……”
宋蝶本來擔心棠棠沒大沒小的會惹惱太子,沒想到今日太子心情似乎不錯,竟相當配合地将棠棠一再舉高。
恰巧一道霞光照射過來,将棠棠的小手染成霞色,他以為自己終于摸到了彩虹,一時高興地歡呼起來:“娘,我抓到彩虹了!好漂亮的彩虹!棠棠是不是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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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蝶見他傻乎乎的,卻還是點頭誇贊道:“嗯,棠棠最厲害了!”
棠棠于是開心得手舞足蹈,偏偏小手一動手中的‘彩虹’就不見了,再抓也抓不着了,當即撇起嘴來:“娘,彩虹一點都不乖,都不跟棠棠打聲招呼就跑了。”
宋蝶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對對對,彩虹不乖,還是棠棠乖!”
顧玄啓被小婦人的絢爛笑容感染,嘴角也跟着噙了笑。
遠處拐角,采南路過見小凱蹲在角落傻笑,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一個人在這兒傻笑什麽呢?”
小凱沖船頭努了努下巴:“采南姐,你不覺得少夫人和殿下特別般配嗎?再加上棠棠,看起來就像是一家三口。”
采南看了眼船頭,也覺得太子抱着小少爺和少夫人一起看彩虹的畫面特別美好。她甚至有些遺憾自己不會作畫,不然就可以把這一幕畫下來了。
“什麽一家三口?你小子盡胡說,少夫人才不會進東宮。”郝冬正好路過聽到這句話,便停下來用力敲了下小凱的頭。
小凱捂着額頭,翻起白眼道:“就算少夫人不進東宮,也不會看上你。你就別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郝冬一張黑臉憋得通紅,甕聲說了句:“老子才沒有想吃天鵝肉。”說完氣忿地回了艙房。
采南跟進艙房安慰他:“小凱就是随口一說,你別太生氣了。”
“采南,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配不上少夫人?”郝冬悶聲問。
采南有些為難,怕說了實話打擊到他。
好在郝冬自問自答道:“我當然知道我配不上少夫人,我也從來沒妄想過少夫人,我只要能一輩子給少夫人看家護院就心滿意足了。”
“你能這麽想當然最好了。”采南松了口氣,不說配不配的,少夫人顯然對郝冬沒有過一絲男女之情,反倒對太子殿下很是用了幾分情。只不過少夫人舍不下棠棠,才不願意進東宮。
門外,偷聽到這番話的小凱轉了轉眼珠,決定改明兒就把這事告訴太子,讓太子收拾他。
顧玄啓從小凱口中得知此事後,只尋了個機會試探宋蝶,說是可以安排郝冬進京兆府做衙役,見宋蝶欣喜地替郝冬應了下來,便知道她對郝冬沒有半分心思。他之前因為郝冬吃的醋當真是白吃了。
這樣也好,說明她心裏只有他一個人,頂多再加上棠棠那個小蘿蔔頭。只要他稍加圖謀,假以時日,定能讓小婦人心甘情願入東宮。
此行雖急着押解叛黨回京,但考慮到宋蝶是第一次出遠門,每到一州顧玄啓都會讓船靠岸停上小半日,帶宋蝶下船轉一轉,看看當地風俗景觀,嘗嘗當地特色美食。
宋蝶抓住機會,每到一地都會讓掌櫃采買些當地特産,等回京後轉手賣出去,便可賺上一筆。另外還會買些當地特有的花苗花種,等到了長安試着種上一種,看看能不能養活。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客船終于抵達長安,一行人在日暮時分從碼頭下了船,被關押在船艙底層的叛黨也被押下船裝進囚車。
宋蝶遠遠地看着于大人于夫人等叛黨上囚車,見昔日滿頭珠翠的于夫人如今成了渾身髒兮兮的階下囚,她心裏正唏噓着,于夫人卻看到了她,并大喊大叫起來。
“宋氏,竟然真的是你!你竟然真的勾搭上了太子!我對你趙家有恩,你快幫我跟太子求求情,我真的沒有謀逆,那都是我家老爺犯的事,和我無關啊……”于夫人還沒說完就被堵住嘴押上了囚車。
宋蝶萬萬沒想到隔這麽遠于夫人也能認出她,還認出了她身側的太子殿下。
不過于夫人莫不是在船艙裏關久了把腦子關壞了?這麽大的謀逆案,豈是她能插嘴求情的?難道她求了情,太子就會聽她的?她可不認為自己還有這個本事。
宋蝶偷偷觑了眼太子,見太子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幾句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顧玄啓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誤解了她的意思,語氣微冷:“怎麽,你要替她求情?”
宋蝶吓得直搖頭:“妾身怎敢為叛黨求情?”
“她不是說對趙家有恩?”顧玄啓試探道。
“于夫人對趙家之恩,不過是看上了我婆婆養的牡丹花‘一撚紅’,使得殿春花行的生意興隆了些,算不得什麽大恩。”宋蝶解釋完,又正義凜然道:“即便于夫人真的對趙家有大恩,一家之小事又怎能和一國之大事相提并論,妾身斷然不會糊塗到因為些許恩情為叛黨求情。”
顧玄啓見她還算明是非,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你初到長安,打算在何處歇腳?”
“等貨卸到倉庫,妾身會到城中尋間客棧暫歇,再找牙行買處宅院。”碼頭有倉庫租賃,宋蝶已讓掌櫃的去賃了間倉庫,将船上的貨物運過去。
顧玄啓蹙了蹙眉:“客棧人多眼雜不甚安全,孤在城中有處別院,可借你暫住些時日。”
宋蝶一聽吓了一跳,無親無故的,她怎可住進太子的別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太子的外室呢。
“有勞殿下費心,妾身此次帶了許多奴仆,還是住客棧便利些,就不叨擾殿下了。”宋蝶婉拒道。
顧玄啓心知小婦人這是在防備他,他略一沉吟,道:“你既是東宮門客,初到長安本該帶你到東宮安頓下來。但東宮門客俱是男子,且都住在前院,你一個女子住進前院多有不便,這才讓你到城中別院暫住幾日。還是說,你想住進東宮後院?”
東宮後院?那不是東宮嫔妃住的地方嗎?宋蝶吓得立即改口道:“怎敢打擾東宮娘娘們?妾身還是先到殿下的別院叨擾幾日,等買到宅院妾身再搬出去。”
顧玄啓唇角微不可查的揚了揚,小婦人果然不經吓,他不過略吓唬了她幾句,她便立時妥協了。
但她對入東宮似是極為抵觸,看來,要想讓她心甘情願進東宮,他得多用些心思了。
因要回宮面聖,顧玄啓讓張海帶宋蝶去別院安頓下來,也省得她誤以為他對她圖謀不軌。
事實上,得知太子不去別院,宋蝶還真的松了口氣。不然同住一處宅院,怕是會引人誤會。
宋蝶帶着一行人跟随張公公去到城中別院,發現這處別院從外面看着普普通通,裏面卻大有乾坤,前後好幾進院落以曲折游廊相連,後院有一個極大的庭院,庭院裏沒種多少花木,看起來有些空曠。
院中有一個小湖,湖心有座亭,湖面上飄着青綠蓮葉,想來到了夏日,到湖心亭賞荷花會極惬意。
宋蝶讓掌櫃夥計還有男仆在外院安置,自己帶着棠棠還有一衆女婢到後院安歇。
她本想在後院挑一處小偏院暫住,張公公卻直接将她帶到了正院,堅持讓她在正院住下。
宋蝶無奈之下,只能應了下來,心裏卻想着得盡快找牙行買間宅院搬出去。
既然住不了幾日,帶來的箱籠行李就不用歸置了,只取了這幾日要用的出來,其他的都原封不動放在偏房,搬家時便可直接搬過去。
張公公将她們安頓好後,就回宮複命去了。臨走前将小凱留了下來,說是給她們跑腿用。
宋蝶沒有拒絕,畢竟在淮宣客棧被下藥那日,還多虧小凱去給太子報了信,算起來小凱對她是有恩的。
正院裏處處雅致,房間裏許多擺件一看就價值不凡。宋蝶特意叮囑采南她們收拾房間時注意着些,別磕到碰到那些珍玩擺件,萬一打碎了賠都賠不起。
還沒收拾完,棠棠就開始叫餓,宋蝶正要讓秋籬出去買些膳食回來,後廚竟然做好了一桌飯菜送了上來,說是張公公吩咐好的。宋蝶只好給了賞銀,帶着棠棠采南等人一起用了膳。
還別說,這別院後廚的手藝當真不錯,比一席百兩的玉珍樓還要出色許多。
單是一處別院的後廚就有這般手藝,那東宮禦廚的廚藝想必更精妙。難怪在趙家莊子上時,太子看到她做的那桌鄉野粗食會難以下筷。
用完晚膳,前院的管事過來求見,宋蝶借住在這別院,自然不能不見。
誰知那管事上來就跪到地上磕頭道:“奴才劉順,見過夫人。”
宋蝶驚得連忙扶了他起來:“我不過是在別院借住幾日,劉管事實在不必行此大禮。”
劉管事沒想到這位夫人這般和氣,畢竟按張公公的交待,這位夫人日後是要入東宮做娘娘的。既說是借住幾日,想必很快就要進東宮了,那他就更不能怠慢了。
劉管事于是愈發恭敬道:“張公公特意吩咐過奴才,讓奴才一切聽從夫人差遣。夫人有何要求,盡管吩咐奴才便是。”
宋蝶自然不敢差遣太子別院的管事,尤其這位管事聽聲音像是宮裏出來的公公,便只向他打聽道:“劉管事可知城中哪家牙行公道些?”
“城中牙行繁多,不知夫人是想買奴仆還是?”劉管事問。
“我是想賃間鋪子,再買間宅院,另外還需置些花田。”宋蝶說。
劉管事有些訝異,這位夫人都要入宮當娘娘了還在宮外買什麽宅院?還要賃鋪子置花田?難道是想置些産業用來賺銀子?畢竟宮裏時常需要花銀子打點。
劉管事于是推薦了一家羅記牙行,不但價格公道,還在衙門有些關系,辦過戶手續都比別家快些。
宋蝶記了下來,準備明日就帶掌櫃去這家羅記牙行看看。
夜裏,宋蝶帶着棠棠一起睡覺,聽見棠棠說:“娘,這個新家真好看,比揚州的家還好看,我們以後都住這兒了嗎?”
宋蝶搖搖頭:“這裏不是我們的新家,我們只是暫時住在這裏,就像住客棧一樣,過幾天買到新宅院就會搬出去了。”
“可是這裏好大好漂亮,棠棠喜歡這裏。”棠棠一臉可惜。
宋蝶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哄道:“棠棠乖,娘明天給你買個更大更漂亮的宅院。”
棠棠這才心滿意足地睡着了。
然而第二日到羅記牙行一問價,宋蝶就有些傻眼了。
她早知長安物價貴,因而來之前特意将鋪面田地都轉讓出去籌了一大筆銀子,再加上趙家近兩年攢下的銀子,除去賠付給花農的銀子和一路采買所用,還剩個一萬五千兩。這一萬五千兩裏有一部分要用來賃鋪面和買花田,還要留些現銀周轉救急,能用來買宅院的最多只有七千兩。
可沒想到長安城竟然寸土寸金,七千兩在城裏竟只能買個中等地段的兩進小院。
宋蝶跟着牙人看了好幾處宅院,都不太滿意,屋子逼仄不說,院子更是小得可憐,別說圍個花房出來,能開辟出一小塊菜地就不錯了。
牙人見她看了幾處宅院都不滿意,疑心她是銀兩不夠,便道:“夫人若是對這幾處宅院都不滿意,不妨考慮下賃宅院?小的手裏有好些宅院可供租賃,東市西市都有。”
“賃宅院?”宋蝶有些驚訝,她自幼在鄉間長大,還甚少看到賃宅院住的,畢竟鄉間的宅基地不值錢,沒錢蓋磚瓦房搭間茅草屋也能将就着住。
“正是呢,您想想,咱長安城寸土寸金的,買不起宅院的大有人在,連朝中的官員都有賃宅院住的呢。”牙人誇張道。
“官員也要賃宅院?”宋蝶更驚訝了。
“可不是麽,好多家底薄的清廉官員當了一輩子官都還買不起宅子呢。不過朝廷有專門的官舍租賃給這些官員們住,價錢也比市價便宜得多。”牙人解釋。
宋蝶恍然,既然朝廷官員都有賃宅院的,那她賃宅院也算不得丢人。
“可有帶大園子的宅院租賃?”宋蝶于是問道。
“大園子?”牙人想也沒想就搖了搖頭,“只有豪門大院才有大園子,這種帶大園子的府邸搶手得很,偶爾有賣的都會立馬被買走。且這種大宅院裏連塊石頭都精貴,怎麽可能拿出來租賃?”
宋蝶蹙了蹙眉,她想買個帶園子的宅院就是想圍個花房出來,她從趙家帶來的珍奇花木可都還在花盆裏養着呢,得盡快移到地裏才行。眼下銀子不夠買不起帶園子的宅院不說,竟連賃也沒得賃。
沒辦法,宋蝶只能把買宅院的事往後挪一挪,先看鋪子和花田。
選看了兩日,終于在東市賃了間不大不小帶倉庫的鋪子,又在城外五臺山下買了數百畝花田。雇了花農把花苗種上,又挑了個最近的吉日将殿春花行的牌匾挂上,正式開了張。
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宋蝶才意識到自己竟不知不覺在太子的別院住了七八天了。
宋蝶頗有些不好意思,決定先買個兩進小院,将就着搬進去住,再在城外五臺山下買個小莊子,在莊子裏開辟間花房出來。
只是這樣一來,她日後就要兩頭跑了。既要去莊子上打理花房,又要在城中經營花行。所幸花行有掌櫃夥計照看,花房也有幾個簽了死契的趙家花匠幫忙打理,倒也勉強能顧得過來。
宋蝶之前買花田時就看好了五臺山下的一個小莊子,因而直接付了銀子過了戶。
宅院卻還要再挑一挑,雖然只能買個兩進小院,也要從中挑個好的。若是太破舊了,怕是棠棠會很失望。
東宮,顧玄啓一連忙碌了七八日,趕上今日旬假才得了半日空閑,想到離京一個多月了,便擡腳去了宜春宮。
宜春宮,太子妃葉從霜剛陪女兒顧韻寧用完午膳,就看到太子過來了,忙拉着女兒起身行禮。
“平身吧。”顧玄啓徑直走到榻前坐下,沖長女韻寧招了招手。
見韻寧高興地朝他跑了過來,顧玄啓一伸手将她抱到膝上坐好,問她:“這段時間功課可有好好做?”
顧韻寧撇撇嘴不滿道:“父王怎麽一回來就檢查功課,也不關心關心女兒別的?”
“哦?那你自己說說,父王離京這段時間,你都做了些什麽?”顧玄啓挑眉問。
“女兒學會了一套劍法,父王要不要看看?”顧韻寧期待地看着他。
顧玄啓皺了皺眉:“你才不到五歲,學什麽劍法?也不怕傷到你自個兒?”說着責問地看了眼太子妃。
“殿下放心,臣妾給韻寧備的是木劍,不會有事的。”太子妃不卑不亢地解釋道。
“哼,就算不使木劍,女兒也不會傷到自己的,父王可別小瞧我了。”顧韻寧哼聲道。
“既如此,那你便耍兩招給父王看看?”顧玄啓道。
顧韻寧高興地當即從他身上溜了下去,讓人取了木劍過來,擡手就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顧玄啓見她耍劍耍得像模像樣的,忍不住對旁邊的太子妃說了句:“她倒是随了你,喜歡耍刀弄槍。”
“韻寧确實有習武的天賦。”葉從霜頗有些自豪,葉家是将門之家,她葉家的子孫,就沒有不擅長武藝的。韻寧體內流着一半葉家的血,自然也有這個天賦。
顧玄啓微微颔首,沒再說話,專心看韻寧耍劍。
葉從霜也閉上嘴沒再出聲,卻見角落裏陳嬷嬷一個勁兒地給她使眼色,她猶豫了下,還是主動關心了句:“殿下可有用過午膳?小廚房有炖好的參雞湯,殿下要不要嘗一嘗?”
“不必了,孤已經用過膳了。”顧玄啓淡聲道。
葉從霜并不意外太子的回答,畢竟他已經五年沒在她這兒用過膳了。接下來陳嬷嬷再怎麽給她使眼色她都沒再理會,能主動關心這麽一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顧韻寧好不容易将一套劍法耍完,滿眼期待地看着父王等待誇獎。
顧玄啓倒也沒吝啬,笑着贊了句:“不錯,像你母妃,有女中豪傑的風範。”
“女兒長大要像母妃一樣,當個戰無不勝的女将軍!”顧韻寧自傲道。
“才耍這麽幾招劍式就滿頭大汗,你離當女将軍還遠着呢。行了,快下去換身衣裳,免得待會兒着涼。”葉從霜語氣雖有些嫌棄,面色卻十分柔和。
顧韻寧吐了吐舌頭,跟着嬷嬷下去換衣裳了。
她這一走,顧玄啓面上的笑意就斂了些,葉從霜面上的柔和也淡了幾分,仿佛剛才兩人之間的和睦只是假象。
顧玄啓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問:“孤離京的這段時間,東宮裏一切可都安好?”
“回殿下,東宮一切安好。”葉從霜答。
顧玄啓點點頭:“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東宮有你打理,孤是放心的。”
“殿下謬贊。”葉從霜自謙了一句,見太子喝着茶沒再說話,便主動問道:“聽聞殿下此次從揚州帶了一名女子回京,不知殿下打算讓她何時進宮?臣妾也好提前安排宮室。”
顧玄啓放下茶碗,淡聲道:“她暫時不進東宮,宮室的事,孤自有安排。還有,孤帶她回京的事,孤不希望宮裏太多人知道。”知道的人多了,難免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臣妾遵命,日後定會好好約束宮人,不讓此消息在宮中傳開。”葉從霜恭敬道。
顧玄啓點點頭,起身大步離開。
“恭送殿下。”葉從霜看着太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剛才太子短短幾句話,就透露出他待那女子的種種特殊之處。
既特意帶回了京,又怎會不讓那女子進宮?定然是那女子自己不願。太子素有賢名,做不出養外室之事,卻能由着那女子待在宮外,可見太子待其多有縱容。
‘暫時’二字,則說明太子對那女子勢在必得,遲早要将其接入東宮。
嫔妃入東宮,向來是由她安排宮室,這一次,太子卻要親自安排,足見對那女子的重視。
太子不想讓消息在宮中傳開,應是擔心給那女子帶來麻煩,這說明太子對那女子,不僅僅是喜愛。
看來這東宮的平靜,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她倒是很好奇,那女子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讓太子待其如此特殊。畢竟這東宮一衆嫔妃,無論有無承寵或是有無子嗣,太子向來是一視同仁,一應待遇都是按照位份來定,從不偏頗于誰。
待那女子入了東宮,太子想必再也無法做到對東宮嫔妃一視同仁了。
顧玄啓剛從宜春宮回到承恩殿,就聽張海說別院傳消息進來了。說是宋蝶銀錢不夠買不起帶園子的大宅院,想賃也賃不到這樣的宅院,準備買個兩進小院日後城內外兩頭跑。
顧玄啓聽完蹙了蹙眉,想到七八日沒見那小婦人了,便準備出宮去看看她。
偏偏才動腳,父皇身邊的王公公就來請他去兩儀殿議事,顧玄啓只好吩咐張海傳消息到別院,讓劉順将別院後院賃給宋蝶。
張海聽了很是驚訝,他還以為殿下會将別院繼續‘借’給趙夫人住,或是‘借’筆銀子給趙夫人買宅院,萬萬沒想到殿下竟然要将別院賃給趙夫人,還只将後院賃給趙夫人,殿下這是要把前院留着偶爾出宮去住一晚?妙招啊!
不過,堂堂太子的別院租賃出去,還真是前所未聞,別說太子的別院了,就是一般的豪門府宅,也沒聽說過賃出去的。實在缺銀子過不下去了才會把府宅賣掉換一大筆銀子,而不會賃出去。
“奴才這就傳消息出去,只是,不知這賃資該如何定?”張海問道。殿下将別院後院賃給趙夫人,定然不是為了賃資,消息便是傳到別院,劉順怕是也拿不定主意,因而他得先問清楚了再傳消息出去。
“就按市價吧。”顧玄啓沉吟道,小婦人不是個肯占便宜的性子,他若低價賃給她,她定然不會接受。
張海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殿下的用意,連忙聽令傳了消息出去。
消息剛傳到別院時,劉順整個人都驚呆了,以至于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太子殿下竟然要将別院後院按市價賃出去?這擱誰聽了能相信?
劉順震驚之後,确認了消息沒出錯,便去到後院求見趙夫人。
宋蝶剛從外面看完幾處宅院回來,有三所宅院她都覺得還行,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回來考慮考慮,明日再給牙行答複。
剛到房間坐下喝了口茶,就聽說前院劉管事求見,忙去到正廳,讓下人請了劉管事進來。
見劉管事面有難色,宋蝶和顏悅色道:“劉管事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劉順雖然難以啓齒,但還是硬着頭皮詢問道:“聽聞夫人最近想要賃宅院,不知夫人可有意賃下這別院?”
宋蝶愣了愣,問他:“這是劉管事的意思,還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自然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不然給奴才十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自作主張将太子殿下的別院往外賃啊。”劉順如實道。
得知是太子的意思,宋蝶第一反應是拒絕,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不可行。賃下這別院,她便不用每日城內城外來回跑了,也就能省下許多時間。且棠棠也十分喜歡這個別院。
“不知這別院賃資幾何?”宋蝶于是問。
劉順忙按照太子的吩咐報了個市價,其實這種大宅院哪兒來的什麽租賃市價,他是按照占地畝數自己大致算了個數。
宋蝶聽完卻蹙起眉頭:“是不是太低了些?”
“不低了,這只是後院的賃價,不包括前院。”劉順補充道。
“為何不包括前院?”宋蝶不解。
“一來,夫人家裏沒有成年男眷,用不上前院,賃了也是白費銀子。二來,太子殿下從前偶爾到別院來都是住的前院,前院裏許多物件都是太子慣用的,實在不方便将前院賃給夫人。”劉順硬着頭皮解釋道。
宋蝶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問:“那太子殿下日後還會來前院住麽?”若是太子殿下常來前院住,就算她是賃的後院,怕也會瓜田李下解釋不清楚。
“這、太子殿下的行蹤奴才是萬萬不敢探聽的,不過,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想來只有旬假才有時間出宮。”劉順說。
旬假?那就是十日一休了。也就是說,太子殿下一個月頂多來別院住三天。宋蝶仔細想了下,覺得不是不能接受。
宋蝶鄭重地考慮了下,說道:“若是能允我在後院園子裏圍個花房出來,我便同意賃下這後院,只是這賃價還是略低了些,我願意再加上花行的一成盈利作為賃資。”
劉順聽了有些為難,賃資按市價來計是殿下的意思,這位夫人偏偏說要加上花行的一成盈利作為賃資,他若是貿然應下,辦砸了太子殿下吩咐的差事,那他可就慘了。
“此事奴才不敢擅作主張,請容奴才先回禀了太子殿下,再給夫人答複。”劉順說完恭敬地退下了。
傍晚,顧玄啓從兩儀殿議完事出來聽到此消息,便沒回東宮,直接出宮來到了別院,讓劉順去後院傳話,叫宋蝶過來當面和他談。
宋蝶驟然得知太子殿下來了別院,難免有些慌張,她沒想到太子竟會親自來別院過問租賃的事兒。好在她早有準備,于是她帶着兩張提前拟好的契書去到前院面見太子。
顧玄啓正坐在書房看書,見小婦人進來,便仔細打量了她兩眼,見她比上次分別時清瘦了些,顯然是這些天奔波所致。
她本不必這般辛苦,卻偏偏倔着性子不肯進東宮。似她這樣一個毫無根基背景的小寡婦,要想支撐起趙家門戶在長安城立足,談何容易?
“賃資之事,你是如何想的?”他特意吩咐了按照市價賃給她,她卻還嫌價低,主動要分一股花行的盈利作為賃資,莫不是錢多沒處花?
“回殿下,那一股只是添作賃資,妾身願意再分五股孝敬殿下,以報殿下庇護之恩。”宋蝶說着将手中兩份契書遞了過去。
顧玄啓接過契書大致掃了眼便扔到一邊,淡聲道:“孤乃大寧太子,焉能入股一家小小花行,傳出去豈非惹人笑話?”
“是妾身考慮不周了。這契書殿下可以不用簽,妾身每季自會按時将利銀送到前院來。”宋蝶連忙道。
顧玄啓哽了下,他本意是想說他身為太子壓根無需這些蠅頭小利的孝敬,她卻誤解成他不願意簽契書了。
顧玄啓本想出言點醒她,但轉念一想,小婦人未必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只是借着孝敬的名義,來履行她‘東宮門客’的職責,希望借此得到他的庇護。
若是如此,他倒是不好拒絕了。也罷,且先應下來,将她留在這別院中。至于她送來的利銀,他先幫她存起來,等她入東宮時,他翻倍還給她便是。
“那就有勞夫人為孤多賺些銀子了。”顧玄啓笑着調侃了句。
宋蝶見太子應了下來,便松了口氣,只要太子還願意收銀子,那便一切都好說。
“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妾身就先行告退了。”宋蝶恭敬道。
“許久未吃夫人親手做的鄉野之食了,不知夫人今日可有準備?”顧玄啓輕咳一聲問。
宋蝶有些訝異,沒想到殿下還會惦記她做的鄉野粗食,她這些天吃別院後廚做的飯菜,覺得甚是美味,因而許久未曾下廚了,自然也沒有準備。
但太子殿下既然問了,她自然不能回答沒有,只道:“請殿下稍等片刻,妾身做好了就送過來。”
宋蝶離開書房後,顧玄啓忍不住問張海:“孤看起來像是缺銀子的麽?”
“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怎麽可能缺銀子呢?”張海賠笑道。
顧玄啓轉了轉玉扳指,這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小婦人不可能不明白,卻還鐵了心要用銀子換庇護,無非是仗着他對她的縱容才敢如此。
很好,起碼她知道他是在縱容她。
這廂,宋蝶去到後廚,見廚房裏已經開始準備晚膳了,她看了看食材,沒看到有什麽野菜,倒是廚子正在烤野鴨,還未烤熟就已經香氣撲鼻了。
想到殿下可能并非真的想吃什麽野菜,而是想吃個新鮮,宋蝶就準備了春餅和一些配菜,又調了三種醬,等烤鴨烤熟後,便讓廚子片成薄片,連同春餅一起端到了前院。
為殿下介紹了吃法後,宋蝶正要告退,卻聽太子道:“夫人留下陪孤一起用膳吧。”
宋蝶有些猶豫,春餅她準備了兩份,還有一份是要和棠棠一起吃的,棠棠估計正等着她回後院一起吃呢。
顧玄啓知道她在猶豫什麽,便吩咐劉順:“去把棠棠接過來。”
等劉順把棠棠接過來,宋蝶帶着棠棠一起入了座。
淨手後,宋蝶拿起一張薄如蟬翼的春餅,夾了片烤鴨,又夾了些黃瓜絲豆腐皮豆芽菜等,最後淋一勺甜醬,卷好後遞給棠棠。
見棠棠開始大口吃起來,宋蝶正要給自己卷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