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後悔

翌日早朝, 被幽禁在五臺寺多日的太子突然出現在了太極殿上,群臣中,有的驚訝, 有的憤怒,有的激動,更多的則是一派平靜, 仿佛早已知曉此事。

顧玄啓目不斜視地走到隊列前站好,聽到身後一些大臣竊竊私語的議論也不為所動。

不一會兒,一旁二皇子顧修文主動上前關心道:“三弟,你回來了, 前些日子在五臺寺,委屈你了。”

“為民祈福談何委屈?”顧玄啓淡聲道,“倒是二哥,近日身體可好?”

二皇子咳嗽兩聲, 氣息略顯虛弱道:“勞三弟挂心, 喝了這些年的藥, 我身體已然好多了,只是前兩日不小心又染了風寒, 不礙事。”

“二哥既染了風寒,該在府裏好好休息才是。可別像五弟那樣, 明知身體不适還要騎馬出行,落得個墜馬身亡的下場。”顧玄啓提醒道。

二皇子面色微凜, 忙道:“三弟說的是, 今日下朝我就跟父皇告假,回府裏多休養些日子。”說完見太子微微颔首,他連忙拿袖子擦了擦額間虛汗,站回原位。

這時, 王公公尖利的嗓音響起:“聖上臨朝,百官奏拜!”

伴随着這尖利的嗓音,寧慶帝走到龍椅上坐下,他往殿下掃了一眼,看到太子跪在殿前時,他目光瞬間變得犀利起來。他只召了太子回宮,可沒說解除他的幽禁,誰允許他擅自上朝的?太子今日貿然上朝,看來是要有所行動了。

寧慶帝沒有當場發作,而是平靜地開口讓衆臣平身。他倒要看看,太子今日是打算做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朝上,群臣按部就班地上奏議事,議到江南水災善後時,太子突然出列揚聲道:“父皇,兒臣身為太子,理應上承洪業,下佑黎民,卻一時失察,未能及時發現朝臣貪污,以致江南決堤,更使百萬無辜百姓受災。餘一人之罪,無及萬人……”

寧慶帝本以為太子要拿江南水災一事做文章,聽着聽着就覺出不對來,江南水災牽涉甚廣,太子今日将罪名攬于一身,是要做什麽?

“兒臣自知罪孽深重,不堪太子之位,求父皇革去兒臣太子之位,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寧慶帝見太子神色淡然地說出這番話來,仿佛這太子之位對他而言如敝屣一般。他猜到太子會在今日行大逆不道之事,卻萬萬沒想到他是要請辭太子之位,寧慶帝正要開口斥責,卻見群臣紛紛下跪附議太子之言。

“太子心懷天下,此番罪己之言令臣等萬分感觸,請陛下恩準!”

“請陛下恩準!”

Advertisement

“……”

寧慶帝這才明白,太子這番請辭是和群臣商議好的,他這是鐵了心要辭去太子之位了?既如此,他便成全了他!

寧慶帝心下震怒,下令道:“那便依衆愛卿所言,除去三皇子太子之位,貶為楚王。”說完拂袖離朝。

回到甘露殿後,寧慶帝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承恩殿,顧玄啓聽聞聖上氣得吐了血,他心有不忍,然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他先是除了秦王,剪去其背後的聞家勢力,以血雨腥風之勢讓長安各世家膽寒。眼下他辭去太子之位,諸皇子中,除了勢弱不成氣候的二哥和四弟,餘下幾位皇子尚且年少,想鬥也鬥不起來。沒了黨争,長安城當可安穩數年。

做出這個選擇,顧玄啓并不後悔。他唯一對不住的,是悉心将他以太子之儀教養長大的父皇。對父皇而言,他今日請辭太子之舉,怕是比謀反篡位更大逆不道。

所幸聖上只是一時怒急攻心才吐了血,經太醫診治并無大礙。

雖無大礙,寧慶帝胸口卻還堵着一口惡氣,于是一旨令下,将楚王貶至黔州,眼不見心不煩。

才從東宮搬到宮外楚王府的顧玄啓接到旨意後并不意外,只是本朝慣例,藩王就蕃,須得留一名質子在長安。

顧玄啓沒有嫡子,只能将長子顧岩昌留在長安,蔡良媛作為長子生母,須得留在長安照顧岩昌。

次女顧筠菡年紀尚幼,陶良媛怕路途遙遠女兒會生病,又嫌黔州偏遠窮苦,自請留在長安。

如此一來,顧玄啓便只帶了王妃葉從霜和長女顧韻寧去往黔州。

臨行前,顧玄啓專程進宮向母後辭行。

“兒臣此去黔州,不知何日得返,不能繼續在母後膝前盡孝,望母後一切珍重。”顧玄啓已經做了一些安排,便是他遠離長安,也可保母後和九妹平安無虞。

一日之內兒子先是從太子貶為楚王,又被貶到黔州那般偏遠之地,蕭皇後面上卻不見憂傷之色,反而笑着贊賞道:“吾兒此次以退為進,既可掩蓋舊事,又消去你父皇的忌憚之心,還收獲了天下民心,可謂是一舉三得。”

“母後誤會了,兒臣此舉并非以退為進,兒臣、只是倦了。”顧玄啓輕聲道。

蕭皇後臉上微笑淡去,淡聲道:“既是倦了,正好去外面散散心,等過個兩年,你父皇氣消了,必然會複你太子之位。這兩年,你就在黔州安心待着,母後在長安,會幫你守住這太子之位。”

“兒臣既自請廢位,便沒想過複位一事。”顧玄啓将話挑明了些。

“休要胡言!”蕭皇後面有薄怒,“太子正統之位豈容你兒戲?即便你不顧本宮和蕭家一系榮辱,難道你連這天下也棄之不顧了嗎?你那幾個兄弟,可有堪承大業的?”

“八弟他們尚且年幼,只要父皇悉心教導,不愁無人可繼。”顧玄啓道。

“你父皇年紀大了,未必有精力教養他們了。再者,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待在那黔州嗎?”蕭皇後問。

“雲貴之地風景秀美,便是常住也并無不可。”顧玄啓答。

“荒唐!”蕭皇後怒拍案幾,“你何時變得如此胸無大志?可是因為你從揚州帶回來的那個寡婦?自從你把她帶回長安,便屢屢做出失智之舉!”

“一切都是兒臣自己的主意,與她無關。”顧玄啓擡眸為宋蝶辯解。

蕭皇後自是不信:“為了區區一個寡婦,你便連太子都不想當了,她若是再蠱惑你幾句,你是不是連母後也不認了?”

顧玄啓皺了皺眉:“兒臣自會一輩子孝敬母後。”

“你遠去黔州,談何孝敬?”蕭皇後哼聲道。

顧玄啓沉吟了下,道:“兒臣會想辦法,盡快回長安看望母後。”

蕭皇後得了這句話,才沒再逼他,只要他肯回長安,諸事皆可謀劃。

躲在門外偷聽兩人談話的九公主顧語彤想了想,扭頭就出了皇宮,一路直奔皇兄那座別院而去。

別院裏,宋蝶正在收拾行李,她本來有些猶豫是否要随楚王去黔州,顧玄啓告訴她雲貴之地因氣候之宜,花卉品種繁多且新奇,她便決定跟他一起去見識一下,順便開幾家分店。再則,經過了這麽多事,她也不想和他分開。

“狐貍精,你蠱惑我皇兄辭去太子之位,究竟有什麽目的?”

宋蝶聽到罵聲回過頭一看,就見九公主顧語彤雙手叉腰氣沖沖地看着她。

“公主此言何意?殿下辭去太子之位自有他自己的考量,與我有何幹系?”宋蝶蹙眉問。

“還敢狡辯?皇兄他為了你連母後的話都不聽了,一定是你,你快說,你蠱惑我皇兄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你以為我皇兄不當太子就可以娶你這個寡婦入府嗎?我告訴你,你休想!憑你的身份,給我皇兄暖床都不配!”

“九公主慎言!”宋蝶冷下臉來,“公主金枝玉葉,莫要學人說這些污言穢語。”

“本公主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顧語彤趾高氣昂,正要再罵她幾句,卻聽皇兄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你想說什麽?”

宋蝶看見殿下大步從園中走過來,又見顧語彤的嚣張氣焰瞬間矮了許多,不由暗自搖頭,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九公主素來刁蠻,但見了顧玄啓卻如老鼠見了貓。

顧語彤先是有些驚慌,随即眼珠轉了轉,道:“皇兄,我是想說我想跟你一起去黔州,這才來找廣陵夫人,讓她幫我跟你求個情。”

顧玄啓不置可否,只看向宋蝶,問:“她說的可是真的?”

九公主畢竟是個孩子,宋蝶不好同她計較,只點了點頭。

顧玄啓這才瞥了顧語彤一眼:“黔州路遠,就不帶你去了。你留在宮裏,好好聽母後的話。”

顧語彤頓時不滿了,指着宋蝶道:“為什麽她可以去我不可以去?皇兄你偏心!”

“我若帶你去黔州,母後一人留在宮中,恐膝下寂寞。我離京後,你要代我多孝敬孝敬母親才是。”顧玄啓耐心解釋了一句。

顧語彤猶豫了下,到底沒再糾纏,聽話回宮去了,只臨走前悄悄瞪了宋蝶一眼。

顧玄啓假裝沒看見她這一眼,等她走後,才問宋蝶:“她沒欺負你吧?”

宋蝶嗔了他一眼:“難道在殿下眼裏,妾身已經無用到連個孩子都能欺負了?”

“沒有最好。”顧玄啓攬住她的腰往內室去,附到她耳邊道:“記住,這世上能欺負你的,只有本王。”

“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宋蝶一閃身躲開他,見他又要來摟她,忙道:“殿下別鬧,妾身還要收拾東西呢。”

顧玄啓卻攔腰将她抱起:“等辦完正事,再收拾也不遲。”

明日就要啓程走水路去黔州,路上恐多有不便,宋蝶只好由他欺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