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1)

卻說那日, 宋蝶帶着孩子們在興善寺大殿上香,突然一陣迷煙吹來,她便昏迷不醒了。

再醒來時, 眼前竟然是一張髯須大漢的臉,吓得她驚呼一聲往後縮了縮,再一看自己竟然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房間裏又有一個陌生的髯須大漢,不禁戒備道:“你是誰?為何要把我擄到這兒?我的孩子呢?”

髯須大漢沖她龇牙一笑:“我是你爹。”

宋蝶愣了下,罵了回去:“我是你姥姥!”

誰知髯須大漢聽了非但沒生氣,反倒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陸遠的女兒!”

宋蝶一聽有些震驚, 陸遠?是統帥西北軍的那個骠騎大将軍陸遠嗎?不,一定不是,她與陸大将軍素昧蒙面無冤無仇 ,陸大将軍不可能無緣無故把她擄過來。

“你到底是誰?抓我過來究竟有何目的?”宋蝶蹙眉質問道。

“我不是說了嗎, 我叫陸遠, 我是你爹。”髯須大漢說完, 見她還是不信,便朝外面喊了一聲:“郝冬, 進來!”

宋蝶聽到他喊郝冬,又見推門進來的真的是秋籬的弟弟郝冬, 還管髯須大漢叫‘義父’,她一時困惑起來:“這, 究竟是怎麽回事?”

在郝冬的一番講解下, 宋蝶才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當年郝冬被發配西北充兵,因為殺敵勇猛得到陸大将軍賞識,又因和陸大将軍一樣,當兵前都當過衙役, 便被陸大将軍收為義子。

這次陸大将軍率西北軍回京勤王,郝冬也跟着回來了。

那日在城樓下,陸大将軍看到她被二皇子挾持,發現她和他當兵前的戀人長得極為相像,這些年他一直苦苦尋找當年的戀人都沒找到,雖然早已不抱希望,但看到宋蝶時,他重又燃起了希望。

恰好郝冬認識宋蝶,對宋蝶的身世知道一二,兩相比對,發現宋蝶的親娘很可能就是陸大将軍當年的戀人。

陸大将軍于是派了郝冬和另一名義子分別去泾州和揚州調查,調查結果顯示,他們的猜測是對的。

陸大将軍得知當年的戀人在生宋蝶時難産而亡,本來很傷心,但得知宋蝶是他的女兒時,才又開心起來。

“等等,”宋蝶聽得有些糊塗,“就算我真的是你的女兒,你為何要把我迷倒後抓回來?”

“還不是那個狗皇帝!以前欺負你們孤兒寡母,逼你給他當外室就算了。那日在城牆下,他竟然絲毫不顧你的性命,罵你是逃妾,不肯為你退兵。之後,又把你關在別院裏囚禁起來,如此狠毒無情,我自然要把你救出來!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答應助他登基!”陸遠氣憤道。

宋蝶聽他張口就罵顧玄啓狗皇帝,吓得心驚肉跳,又見他有所誤會,忙解釋道:“您誤會了,陛下沒有囚禁我。”

陸遠不信:“那他為何把你關在別院,不帶你進宮?”

“是、是我自己不想進宮!”宋蝶說。

陸遠還是不信:“那為何你待在別院一直不出門,前天好不容易出趟門還有侍衛看着?”

“之前不出門是怕不安全,侍衛也不是看着我,而是保護我。”宋蝶耐心解釋。

陸遠似信非信:“就算狗皇帝沒有囚禁你,他先是逼你給他當外室,又不顧你的性命罵你逃妾,這些賬我遲早要跟他算上一算的。還有,你之前為何要逃離楚王府,是不是他虐待你了?你跟爹說,爹一定幫你讨回這筆帳!”

這些事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解釋了他怕是也不會信,宋蝶有些頭疼地問:“你打算怎麽找聖上算賬?”

“哼,大不了老子反了他!”陸遠狂妄道。

“萬萬不可!”宋蝶急忙道。

陸遠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對那狗皇帝餘情未了吧?”

“我……”宋蝶很想出聲否認,可想到這些天好像每晚都會夢見顧玄啓,她實在沒法撒謊說自己對他徹底忘情了。

陸遠見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頓時生氣道:“我陸遠的女兒,絕不與人為妾,哪怕他是天皇老子都不行!”

宋蝶聞言羞愧不已,曾經她也是秉持着這個原則,絕不與人為妾,可後來,先是被形勢所迫跟着顧玄啓回了長安,又一步步淪陷給他當了外室,最後甚至心甘情願進王府當了侍妾,截然忘了當初的初心。

本來都下定決心逃離王府了,時隔三個月在長安重逢,她竟又對他舊情難忘日思夜念。實在是太沒出息了些!

“爹爹說的是,無論他是誰,女兒都絕不為妾。”宋蝶承諾道。

陸遠見她知錯悔改,還叫了他爹,嘴角不禁咧了起來,拍拍胸脯道:“你放心,爹一定幫你找個如意郎君!”

陸遠說到做到,沒過幾天就找來一個媒婆,幫她物色起如意郎君來。陸遠自認虧欠女兒甚多,得好好彌補她,因而首選都是長安城各大豪門貴族家的貴公子。

宋蝶雖無心再嫁,但卻不過爹爹的好意,只好聽之任之。只是她心知顧玄啓不會容她再嫁,因而一直躲在将軍府後院裏,連媒婆來了也不露正臉,生怕被顧玄啓的人找到。

因為一旦顧玄啓發現她躲在将軍府,勢必和爹爹産生沖突,以爹爹的暴躁脾氣,真反了也不一定。她實在不願看到兩人君臣反目再起戰火。

好在顧玄啓封城了幾日後,好像就放棄搜查了。

半個月過去,陸遠相中的好幾家都拒絕和陸家結親,常家竟還當着媒人的面諷刺他草莽出身還妄想攀附豪門貴族,諷刺他女兒道觀長大是個沒家教的野丫頭,氣得他立即去砸了常家的大門。

宋蝶沒能攔住他,也只能由他去了。她自己沒想着找什麽如意郎君再嫁,因而接連被拒親也不覺得有什麽。爹爹卻是憋了一肚子火,就讓他去常家發洩一通也好。

宋蝶早知長安城門第觀念極重,卻不知嚴重到這般地步。

葉家鎮守西南,爹爹鎮守西北,但葉家和陸家在長安城豪門貴族眼中的地位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因葉家是将門世家,還有鎮國公的爵位世襲,而爹爹雖憑着戰功做到骠騎大将軍,卻是草莽出身毫無根基。

葉家之女皇後都當得,陸家之女卻沒有一個世家願娶。

最顯貴的幾家豪門貴族不願意與陸家結親,陸遠便放低條件往次一等的官宦世家找,誰知因為他砸了常家的大門,被人認為是魯莽之徒,陸家派出去的媒人連別人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陸家的女兒嫁不出去,也就成了長安城各大茶樓的笑談。

陸遠氣得夠嗆,也放棄了和長安城豪門貴族結親的想法,帶着兩名義子找到宋蝶,笑呵呵道:“蝶兒啊,你看爹這兩名義子你喜歡哪個,我爹就讓他入贅咱陸家。”

宋蝶一看他這兩名義子,一個是郝冬,另一個好像叫曹今,這個曹今她在将軍府見過幾次,雖然話少,卻是個彬彬有禮的,長得也算英俊。

然而,還沒等宋蝶開口,曹今就搶先道:“義父,我心裏早就有了人,還是讓小姐另選他人吧。”

陸遠也沒強迫他,只問宋蝶:“你跟郝冬也是舊識,我看郝冬對你也有情意,要不你就招郝冬入贅吧,他肯定願意。”

宋蝶看了眼郝冬,見他眼裏有期盼,但她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

陸遠頓時發怒道:“你是不是嫌棄他衙役出身?你爹我當年也是個衙役,你娘家裏看不起我,不讓我們在一起,我為了博個前程娶你娘才去當了兵,沒想到我一走你姥姥就逼你娘嫁人,你娘不願意才偷跑出來,這才被人拐到揚州,我跟你娘那一別竟是永別!如今你也要學你姥姥拜高踩低看不起衙役嗎?”

宋蝶沒想到爹爹突然發起了脾氣,忙解釋道:“我不是看不起衙役,是我一直把郝冬當兄長看待,實在沒辦法嫁給他。”

陸遠這才息了怒氣:“既然這樣,那爹把其他義子都叫到長安來,你一個個選,總能選到喜歡的。”

“爹爹有多少義子?”宋蝶好奇地問道。

“不多,活着的還有一百來個,都分散在各地軍中。”陸遠答。

宋蝶驚呆了,還活着的就有一百來個?這還叫不多?還分散在各地?這要是挨個叫回來也太麻煩了些,還耽誤人差事。

“還是算了。”宋蝶連忙搖頭,“女兒還想多孝敬爹爹幾年,不急着嫁人。”

“現在不嫁,等過幾年就更難嫁了。”陸遠想了想,提議道:“這樣吧,爹給你辦比武招親,給你選一個功夫最厲害的英雄豪傑,只要有功夫傍身,就能跟爹一樣,立軍功當将軍!”

宋蝶聞言眼前一黑,她這個親爹,怎麽想一出是一出?連比武招親都想出來了。

宋蝶好說歹說,總算把他勸住了,讓他暫時放棄了這一荒謬想法。

好不容易把他送走,宋蝶一陣頭疼,本以為認了親爹是好事,結果天天被逼婚,這日子着實過得艱難。

這日,宋蝶正在房中看書,就見采南急急慌慌地闖了進來,滿面焦急道:“夫人,不好了,皇上來了。”

“什麽?”宋蝶驚得站了起來,“他怎麽會知道我在将軍府?”

采南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宋蝶在房中轉了幾圈,還是決定悄悄去前院看一眼。

到了前院,宋蝶躲在書房後窗外,聽着裏面兩人談話。

只聽顧玄啓客氣幾句後,便開門見山道:“朕今日來,是想向陸将軍讨回一個人。”

“陛下指的是?”陸遠明知故問。

“她叫宋蝶,是朕從前在王府的侍妾,也是陸将軍剛認回來的女兒。”顧玄啓道。

“陛下弄錯了吧,臣的女兒名叫陸蝶,此前一直住在道觀裏,絕不會是陛下的什麽侍妾。”陸遠否認道。

顧玄啓見他不肯承認,便提議道:“陸将軍不如把令愛叫出來,讓朕見一面,便知有沒有認錯了。”

“小女懼見生人,陛下這個要求臣恐怕不能答應。陛下若無其它的事,就請回吧!”陸遠毫不客氣道。

顧玄啓今日剛得到消息說陸遠的女兒極有可能就是宋蝶,因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想要見她一面,沒想到竟被陸遠反複阻攔。

顧玄啓心下惱怒,但念在陸遠鎮守西北多年,又有從龍之功,還很可能是宋蝶的親生父親,便暫且忍了下來,起身大步離去。

見顧玄啓離開,躲在窗外的宋蝶大松一口氣,她剛才生怕兩人起沖突,沒想到爹爹三言兩語就把顧玄啓趕走了。看來顧玄啓對爹爹還是有所忌憚的。

宋蝶心裏很是感動,長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有爹維護呢。

本以為顧玄啓有所忌憚,短時間內不會再來将軍府了,誰知夜裏宋蝶剛要入睡,就見顧玄啓翻窗進來了。

“你,你怎麽來了?”宋蝶大驚,他現在是當今聖上,竟然大半夜翻窗戶進人閨房,傳出去成何體統。

顧玄啓聽到她的聲音,咬牙切齒道:“果然是你!”白日裏在書房他就聞到窗外有一股熟悉的香味,便基本确定了陸蝶就是宋蝶。

“什麽是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宋蝶連忙道。

“現在裝不認識,是不是晚了些?”顧玄啓說着一步步往床邊走去。

宋蝶擁着被子往後縮了縮,顫聲道:“你、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喊人了!”

“不,你不會喊的,你也怕朕和你爹起沖突,不是嗎?”顧玄啓來到床邊,确定道。

宋蝶被他說中心思,只好問他:“你到底來做什麽?”

“自然是來做我該做的!”顧玄啓說着擡起她的下巴,低頭重重吻了下去。

“你瘋了嗎?”宋蝶用力推開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警告他:“這裏是将軍府,不是你的別院。我現在是将軍府的千金,不是你的外室。”

顧玄啓卻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輕聲一笑道:“你一日是朕的外室,便終身是朕的女人!這裏是将軍府又如何,你是将軍府的千金又如何,只要朕想要你,朕随時随地都能要你!”

宋蝶瞪大眼睛看着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怎麽好像變了許多?換作以前,他就算霸道,也不會說出這樣過分霸道的話來。

“你、你不要臉!”宋蝶罵道。

顧玄啓拇指在她柔軟的唇上摩挲了下,嗓音低啞道:“朕都快被你折磨瘋了,還要什麽臉面?”

宋蝶看着他略顯削瘦的臉,沒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一個愣神,他便俯身壓了下來,身體力行地告訴她他究竟被她折磨到什麽地步……

翌日一早,宋蝶醒來後沒看見顧玄啓的身影,但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告訴她,昨晚不是夢,他真的來過。

宋蝶叫了熱水洗澡,看着身上的痕跡,她越看越氣,于是洗完澡就去前院找爹爹,同意比武招親。

她就不信了,等她招了贅婿,他還敢來耍流氓!她要招一個武功最高強的,那樣顧玄啓再敢來,就把他痛打一頓扔出去!

陸遠見女兒同意比武招親,于是當天敲鑼打鼓地就辦了起來,在将軍府門口簡單搭個擂臺,讓曹今和郝冬兩個人輪流守擂。

将軍府比武招親的消息很快傳遍長安城每個角落,之前陸家之女嫁不出去成為笑談,但那是嫁不進豪門貴族官宦世家,對普通百姓而言,能入贅将軍府,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

因而但凡身上有點武藝的,甭管是軍中将士,還是幫派子弟,甚至是游俠散勇街頭混混,一時之間竟都去将軍府門口湊熱鬧去了。

因為人太多,還有很多湊熱鬧撞運氣的,曹今直接下狠手折斷了一個地痞的胳膊,餘下之人,沒兩把刷子就都不敢上臺了。

消息傳到宮裏,顧玄啓險些拍爛一張桌子,她好大的膽子,昨晚還和他魚水之歡,今日竟敢比武招親?

顧玄啓于是再次微服出宮,到了将軍府門口,看到擂臺上守擂的曹今,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在邊上看了一會兒,見來打擂的竟是魚龍混雜參差不齊,一想到這些人都在觊觎宋蝶,他便滿心怒氣,恨不得出手把他們全都廢掉。

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轉身回宮去了。

将軍府後院,宋蝶聽到前面打得越是火熱,她心裏就越安定。

夜裏,宋蝶睡得正安穩呢,就被顧玄啓給弄醒了。

她萬萬沒想到他今日還敢來,當即惱怒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朕還想問你想做什麽呢?比武招親?虧你想得出來!”顧玄啓怒道。

“比武招親自然是為了招贅婿,陛下何必明知故問?”宋蝶說。

“你可知來比武招親的都是些什麽人,難道你一心想離開朕,為的就是嫁給那些地痞流氓?”顧玄啓質問道。

“論流氓,誰能比得過你流氓?”宋蝶脫口而出。

顧玄啓挑眉一笑:“才來一晚你就覺得朕流氓,若是朕以後夜夜都來呢?”

“你敢!這裏可是将軍府!”宋蝶瞪着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顧玄啓淡聲提醒。

這時,外面傳來采南的詢問聲:“夫人,您沒事吧?”

宋蝶意識到自己剛才氣憤之下太大聲了,忙沖外面喊了一句:“我沒事,你回去睡吧。”

聽到采南的腳步聲遠去,見顧玄啓已經明目張膽地解了腰帶上了床,她壓低音量咬牙切齒道:“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

“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進宮?”顧玄啓反問。

“我不可能進宮,我答應過我爹,絕不為妾!”宋蝶說完,本以為會被顧玄啓嘲諷不知天高地厚。

誰知他聽了之後反倒揚眉一笑:“誰說你進宮只能為妾了?”

宋蝶怔了下,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想立她為後?這怎麽可能呢?

宋蝶扪心自問,當皇後,成為顧玄啓的正妻,和他白頭到老,對她是有極大的誘惑力的。

“那王妃怎麽辦?”宋蝶咬着唇問。

“王妃自有她的去處。”顧玄啓答。

宋蝶不明白他的意思,跳過王妃立她為後幾乎不可能,難道他要與王妃和離,放王妃回西南,做回葉将軍?

正要問個清楚,卻被他堵住了嘴,沒辦法開口了。

第二天,宋蝶醒來時顧玄啓已經走了,想到顧玄啓昨晚的話,她滿心忐忑。

想了想,覺得顧玄啓也許只是故意哄騙她,便沒讓爹爹取消比武招親。

不過聽采南說,今天來比武招親的人裏,有一個叫齊三的高手,只用了不到十招就将曹今打敗了。

不過這次比武招親要初選半個月,能打敗曹今或者郝冬的半個月後再參加複選,複選将由爹爹親自出面。等複選完了,爹爹挑出幾個武藝高強的,再由她從中挑個合眼緣的入贅。

接下來幾天,比武招親繼續如火如荼地舉辦着,顧玄啓卻是沒再來将軍府。

這日,宮中突然傳來消息,楚王妃病逝,聖上追封她為孝德皇後,風光大葬。

宋蝶聽到消息時大驚,手中的香水瓶摔到地上砸了個粉碎,香氣溢散得滿屋都是,很是刺鼻,宋蝶卻顧不上去收拾,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苦思不解,王妃身體好好的,怎會突然病逝呢?

難道是……

宋蝶有種不好的猜想,顧玄啓說王妃自有她的去處,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去處是‘病逝’!

采南見夫人面色灰敗,知道夫人對王妃一直是有感激之情的,忙安撫道:“夫人,人各有命,您就別太傷心了。”

宋蝶沒理她,在椅子上呆坐到深夜,滿心都是愧疚和悔恨,就因為她一句話,就害死了王妃?顧玄啓他,他怎麽能這麽做?

顧玄啓翻窗進來,聞到濃烈到刺鼻的香味,伸手在鼻間扇了扇,又見宋蝶呆坐在桌旁,便走過去笑道:“這麽晚了還沒睡,是在等朕?”

宋蝶回過神來,見是顧玄啓,她擡手便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扇得太用力,顧玄啓被她打懵了,卻還是好脾氣道:“朕不過幾日沒來看你,你至于下這麽狠的手麽?”

宋蝶見他還有心情貧嘴,一時更加惱恨,忍不住開口罵道:“顧玄啓,你怎麽能這麽狠毒?我問你,王妃是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麽要殺她?就因為我想當皇後,你就殺了她?你這麽做,置我于何地?你以為你這麽做,我還能安心地進宮當這個皇後嗎?顧玄啓,你不是人……”

顧玄啓見她罵着罵着哭出聲來,才知道她為何一見面就打了他一巴掌,他伸手攬她入懷,安撫道:“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朕今晚來,就是來跟你說這個事情的。”

“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宋蝶止住哭聲,推開他,着急問道:“那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說啊。”

顧玄啓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痕,将事情從頭到尾都告訴了她。

事情要從他聽說将軍府比武招親那日說起,那天,他震怒之下,親自出宮到将軍府門口看了看,卻看到了在擂臺上守擂的曹今。

第一眼他便覺得曹今有些面熟,仔細一回想,他曾見過曹今的畫像。這曹今不是別人,正是葉從霜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當年曹今戰死沙場,葉從霜才嫁入東宮。這些年,葉從霜心裏也一直還惦記着死去的未婚夫。

顧玄啓讓人去查了下,才知道曹今當年沒死,而是被南诏抓回去當了俘虜,等他千辛萬苦從南诏逃離,繞過吐蕃從西北邊境回國時,卻聽到了葉從霜成為太子妃的消息,他傷心之下,沒回西南,而是留在西北當兵,後被陸遠賞識,收為義子。這次陸遠回京,便把他也帶了回來。

那晚,顧玄啓從宋蝶口中得知,她并非不想進宮,而是不願為妾,他心裏便有了主意。

過了兩日,顧玄啓上完早朝回甘露殿用早膳,用到一半葉從霜就來求見,顧玄啓讓人傳了她進來,又摒退了所有宮人。

葉從霜見到他後開門見山地問道:“臣妾和曹今見面,是陛下安排的吧?”

顧玄啓沒有否認。

“陛下這麽安排,究竟是何用意?還請說個明白。”葉從霜又問。

顧玄啓有些難以啓齒,卻還是開口問道:“你可願與他再續前緣?”

葉從霜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臣妾已然進了宮,如何與他再續前緣?”

“朕可以與你和離。”顧玄啓說。

葉從霜有些不可思議,但轉念一想,便大概明白了。

“陛下這麽做是為了宋蝶?陛下已經找到她了?”葉從霜問,只有宋蝶才會讓他做出這種驚人之舉。

顧玄啓點點頭:“她不願為妾。”

葉從霜恍然,原來他是想讓她給宋蝶讓出皇後之位,也難怪他這些天遲遲不肯立她為後!

顧玄啓本以為自己的提議是皆大歡喜,葉從霜可以和她惦念多年的未婚夫再續前緣,他也可以立宋蝶為後讓她永遠陪在他身邊。

可沒想到,葉從霜沉默了許久,竟說了句:“若臣妾不願意呢?”

顧玄啓有些訝異:“為何不願?”

葉從霜沒有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當年陛下和臣妾成婚後雖算不上十分恩愛,卻也相敬如賓過一段時間。為何臣妾生下韻寧後,陛下突然就疏遠了臣妾?”

這是她這些年苦思不解的問題,起先她以為陛下重男輕女,嫌棄她生的是女兒。可後來陛下對韻寧的寵愛絲毫不亞于她。

後來她猜想陛下是嫌棄她婚前失貞,才在有了嫡嗣後疏遠她。

可在她和陛下并肩作戰的那大半年,她進一步了解了他,覺得以他的品行不會因為她婚前失貞就疏遠她。而且,如果他真的嫌棄她,就不會為了救她而中箭。

顧玄啓聽她問起當年的事,他遲疑了下,還是說了出來:“當年,朕得知你有孕,第一時間去看你,卻意外聽到你和陳嬷嬷的談話。”

和陳嬷嬷的談話?葉從霜面露茫然,時隔多年,她壓根不記得自己當年說過些什麽。

“你當時說,終于不用再侍寝了,說覺得惡心……”這話當年讓顧玄啓極為受傷,如今他卻能平靜地說出來。

葉從霜張了張嘴,起初那兩年,她心裏記着曹今,心裏的确不願侍寝,只是她沒想到,她和陳嬷嬷說的私話,竟被他聽到了。他竟沒有當場發作,還等到韻寧生下來,才疏遠了她。

想到他的潔癖好像也是從那以後突然加重的,葉從霜心裏滿是愧疚。

知道了當年的真相,葉從霜也明白了一點,她和他,永遠回不到當初相敬如賓的時日了。

“抱歉,臣妾當初不該說那樣的話。”葉從霜誠心道了聲歉,哪怕這句道歉晚了數年。

顧玄啓搖搖頭表示不在意,事情已經過去了。他當初會覺得受傷,是因為他把她當結發之妻,因為在乎才會受傷。如今他不在乎了,自然也就不介意了。

葉從霜想了想,說:“臣妾可以答應,不過有兩個條件。”

“你說。”顧玄啓道。

“第一,不是和離,而是臣妾假死。第二,臣妾假死後,陛下要追封臣妾為皇後。”葉從霜道。

顧玄啓只一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當初她為了葉家的榮耀嫁進東宮,如今若是和離,多少會損害葉家聲譽。相反,若是假死,被追封皇後,一來,為葉家争取到了榮耀;二來,韻寧也能當嫡公主。只是她自己,以後怕是只能改名換姓遠走他鄉了。

顧玄啓沉吟了下,還是點頭答應了。

葉從霜躬身行了禮,最後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她提出這兩個條件,确實是想為葉家、為韻寧争取榮耀。但其實,她還有一點私心,那就是成為他的元皇後,哪怕只是被追封。

顧玄啓說的時候,刻意隐去了葉從霜猶豫不願的那一段,只說葉從霜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要和曹今遠走高飛。若是說了,以她的心性,定然又要糾結難受。

宋蝶聽完,才明白自己冤枉了顧玄啓。她萬萬沒想到,爹爹的義子曹今,竟然就是王妃當年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更沒想到,王妃竟然愛曹今愛到寧願假死也要和他遠走高飛。

如此一來,王妃能和昔日的戀人再續前緣,她也能和顧玄啓厮守在一起,倒也是皆大歡喜。

難道,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嗎?宋蝶心想。

一夜溫情……

第二日天還沒亮,采南因為擔心夫人,早起進房間看了看,這一看,便看到床上除了夫人,還有個男人背對着她。

“啊……”采南吓得大喊一聲。

顧玄啓被她吵醒,一眼掃過去,采南立馬噤了聲,悄悄退了出去。

顧玄啓見宋蝶睡得正熟,忍不住擡手掐了下她的鼻子,昨晚她纏人得緊,像小貓一樣,害得他睡過頭,連采南進來都沒發覺。

看天快亮了,顧玄啓連忙穿了衣服下床,準備回宮上早朝。

誰知剛翻窗出去,就見陸遠手持一柄大刀站在院中盯着他。

原來,采南剛才雖然悄悄退了出去,卻不甘心夫人被陛下這種惡霸欺負,于是第一時間去前院找了将軍求救。

顧玄啓摸摸鼻子,自己夜宿将軍府後院,确實不太說得過去,他正要張口解釋,卻見陸遠舉刀就砍了過來,他連忙閃身避開,出聲道:“陸将軍別沖動,朕可以解釋。”

“解釋你奶奶!”陸遠大吼一聲,再次舉刀砍過去,“你嫡妻剛死,葬禮都沒辦完,就來欺負我閨女,當老子好欺負嗎?”

顧玄啓見他不聽解釋,出招又狠厲,只好全心應付。

屋內,宋蝶被外面的動靜吵醒,連忙穿好衣裳出去,見爹爹一刀砍向顧玄啓腦袋,她驚得大喊一聲:“爹爹,不要!”

陸遠卻沒收手,繼續砍下去,顧玄啓又是一個閃身避開。

陸遠回頭沖女兒喊了一句:“閨女別擔心,他敢欺負你,爹今日一定為你出口氣,一切後果,爹一人承擔。”說完又追着顧玄啓接着砍。

宋蝶看兩人過了幾招,顧玄啓沒有兵器,顯然落了下風,這樣下去,遲早會被爹爹砍傷。

宋蝶心急之下大喊道:“爹爹,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陸遠聞言猶豫了下,還是收了刀,回身走到女兒跟前,教訓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剛喪妻就來招惹你,能是什麽好東西?”

宋蝶附到他耳邊解釋了幾句,陸遠将信将疑,瞅了眼不遠處的顧玄啓,不情不願道:“你、跟我過來!”說完便帶着顧玄啓去了前院。

顧玄啓臨走前給宋蝶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別擔心。

宋蝶心想,只要兩人坐下來談,不再動手,确實沒什麽可擔心的,便回房去洗漱了。

等洗漱完,走到前院,卻見爹爹和顧玄啓又打了起來,只不過這次顧玄啓手裏多了一把劍。

“爹,你們怎麽又打起來了?”宋蝶加快腳步上前。

“他要娶你,自然要過比武招親這一關。”陸遠解釋了句。

“比武招親?”宋蝶有些傻眼,“可他還沒過初選呢?”

這回換成顧玄啓出聲解釋了:“朕早就化名齊三去比過初選。”

宋蝶很驚訝,原來比武招親第二天,用了不到十招就打敗曹今的齊三是顧玄啓!

兩人一個耍刀一人使劍,打得難分難解,宋蝶沒辦法,只好站到一旁觀戰。

只是每每顧玄啓有危險,宋蝶都會驚呼一聲,氣得陸遠直接扔了刀,哼了聲“女大不中留”便回書房去了。

顧玄啓沖宋蝶笑了笑,也跟着進了書房。

眼見着兩人要在書房談判,宋蝶沒敢進去,只趴在門上偷聽。

“岳父大人,比武招親這一關,小婿算是過了吧?”顧玄啓問。

“還沒過門呢,臣可擔不起岳父之稱。”陸遠哼聲道。

“回去之後朕便下旨立宋蝶為後,一個月後舉辦大禮。”顧玄啓說。

“是陸蝶。”陸遠糾正了句,又反駁道:“一個月太短了,臣要留閨女在府裏多住些日子,半年吧。”

“陸将軍在長安怕是待不到半年吧,西北邊境的安寧,可離不開陸将軍的守護。”顧玄啓道。

陸遠一想也是,便道:“那就改在三個月後。陛下嫡妻剛剛‘病逝’,小女現在就入宮也不合适。”

顧玄啓沉吟了下,還是同意了。三個月而已,他等得起。

門外,宋蝶聽到裏面兩人達成一致,開始商讨細節時,便不再多聽回後院去了。

想到三個月後就要嫁進皇宮當皇後,宋蝶既喜悅又忐忑,自己鄉野出身,真的能當好皇後嗎?朝臣們會不會反對?還有太後,會不會還想殺她?

一晃三個月過去,宋蝶百裏紅妝嫁進皇宮,驚掉了長安城不少人的下巴。

一來所有人都沒想到,曾經那個被各大豪門貴族拒親只能比武招親的陸家之女,竟然搖身一變,嫁進皇宮當上了皇後,簡直就是山雞變鳳凰!

二來人們也沒想到陸家之女的嫁妝會如此豐厚,陸将軍出身草莽,誰也沒想到他家底會這麽厚。此時一些當初拒絕與陸家結親的落魄貴族都有些後悔,早知陸家家底這麽厚,就算出身差些,也該娶了這陸家之女。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

大婚之夜,宋蝶頭上戴着鳳冠,身上穿着霞帔,坐在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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