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憶症
也許是中毒程度并未太深,薛知舒躺了約有兩三天後,終于能動了。這時候她全身都僵硬發麻,下了地連步子都快邁不動,更別提和表金丹初期內元嬰的池音玄戰鬥了。
“你到底打算做什麽?”
薛知舒輕輕捶着腿,複雜地擡頭看這個少女。少女柔軟如白花的肌膚上帶着年輕的微粉,黑眸一望見底,又似乎深不可及,幽幽潭水般寒冷平靜。
見她沒有跑的意思,池音玄平和道:“我只是不想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殺了我的時候,你後悔了嗎?”
池音玄避開她的視線,反問:“薛前輩,你相信世上有命運這一說嗎?”
命運不就是劇情麽。薛知舒想了想,覺得斯菲瑞給她的記憶和現實發展幾乎完全不符,還不全——唐元笛是妖族使者的事情都沒說,害得她一直拿他當好人看。
“玄機門預言挺準的,你有需要可以去問問。”薛知舒只以為池音玄的性格和記憶裏不同,是信息不全的緣故,顯然沒考慮過重生的問題。
“是啊,他們說天凰異象昭示着戰争,戰争如約而至。”池音玄坐到她較遠的位置,語氣平穩。烏黑長發像芬芳的溪流般流瀉而下,模糊了她的表情,“薛前輩也許不相信,可我看到過未來的命運……”
“你促進了戰争。”
薛知舒瞳孔微縮,不動聲色地問:“什麽意思?”
她的手指搭在劍上,随時可以出鞘。
“字面上的意思。過去我見到的你,背叛了修者。”池音玄眼神有些微妙,掙紮之色一閃而過,“我不知道現在的你會不會做出同樣的事,但如果你的死亡能夠救許多人,我覺得我應該殺了你。”
不是會不會,是已經做了。
薛知舒摸了摸腹部的傷口,此時還隐隐作痛,或許是錯覺吧。她知道對方的選擇沒錯,背叛者人人得誅之,兩人又不是多不可替代的關系,又顧忌什麽呢?
“我不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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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池音玄的手上,赫然是一支通體乳白色的短笛。
薛知舒警戒的等級拉到最高,忍住腿麻站起來,轉身就想往外跑,卻撞在了門口處透明的結界上。池音玄沒有攔她,為了防止玉白笛的笛聲傳出去,她提前下了多層堅固的結界,是專門防禦玉白笛笛聲、從前輩那裏得來的法術。
跑不掉,只好正面對決。薛知舒揚手一個簡單的符咒打過去,白光未到池音玄身前,就消弭不見。
池音玄低頭垂眸,湊近了笛子,頓時,悠揚婉轉的曲聲擴散在空氣中。曲聲悠然如天際的白雲,飄飄蕩蕩地鑽入耳朵,聞者忘憂,仿佛一切煩惱都被蒸發成了無形的水氣。
不行……
單手支住昏昏沉沉的頭,薛知舒想要揮散曲子的影響,可卻在其中,越陷越深了……
半月有餘,各派修者損失慘重,妖族埋伏在各個秘境之中,設下陷阱,害苦了去尋找機緣或是游歷的修者。豎陵駐紮的妖族大軍,越發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修者分化,高階修士死傷無數,卻都不是在戰場上死亡,而是秘境之中、花樓床上、門派其後。
遠離戰争喧嚣的小鎮上,秀麗少女扶着比她略為年長的女子,走過鎮上的集市。
看到女子對一個樣式精巧可愛的荷花小提燈産生了興趣,少女體貼地解釋說:“過幾日是這裏的十燈會,年輕人都要點燈祈願來年心願會實現。姑姑也想要嗎?”
“嗯……”
薛知舒輕點了點頭。提燈散發的是一種溫和明亮的柔光,其中也沒看到蠟燭,究竟是怎麽亮起來的呢?醒來後,她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興趣。
少女走到攤前買下了荷花小提燈,遞給她,笑盈盈地說:“姑姑想許什麽願望?”
“……”薛知舒沉默了,“想不到。”
空白的腦中,尋找不到一絲記憶的痕跡。半月前醒時,睜開眼睛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這位少女,她自稱池音玄,說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但是一直相依為命在蓬萊境周游。
“即使你想不起來,我們也還是一家人。”
那日,少女握緊了她的手說。
回過神來,池音玄循循善誘地引導着:“有沒有什麽想做卻做不到的事?說不定神明會祝福你的。比如說希望能長得高一些……”
比了比兩人之間差的那一厘米,薛知舒很無語,為什麽她就要矮上這麽一點。
她抿了抿嘴:“我想,找回記憶。”
“……”
池音玄微微一怔,笑道,“這算什麽願望。”停頓了一下,她說:“有的時候,知道自己的過去并非什麽好事,正因為什麽都不記得,才能毫無牽挂擔憂,逍遙自在地活下去。”這句話聲音極輕,融化在暖暖的春風裏。
“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好像沒有着落一樣。”薛知舒低聲說,“就算是糟糕的記憶,我還是想回憶起來,也許到時候我會後悔吧。誰也無法預料自己将來怎麽想,所以我只要做現在想做的事就好了。”
“知道我是你的家人還不夠嗎?”
問中含有一絲懇求。
薛知舒堅定地看着她:“不夠。”
池音玄默然不語。兩全其美的辦法只有一個,違背別人的意志還是自己的良心,兩者之下她取了後者,因此當初就預料到了會有今天這一幕。為什麽就是不願意繼續做她的姑姑呢?因為是父母的故友,所以才任性地希望被滿足,果然自己不是會被遷就縱容的人嗎?
兩人面對面站在集市中,一時僵持不下。
“這不是仙子嗎?又出來陪姑姑散步?”
打破詭異氣氛的,是牧江客棧的衛掌櫃。兩人在牧江客棧住了大半個月,已經在周邊都混了個臉熟,何況二人都是難得一見的清麗美人,仙氣十足,讓地處偏僻的小鎮都好奇不已。
池音玄起初還慌亂了一下,卻很快冷靜下來:“我們打算參加過兩天的十燈會,來挑提燈。”
“荷花燈很漂亮。”看到薛知舒手裏提着的燈,衛掌櫃開口贊了一句,又不經意道,“剛剛兩位是怎麽了?站在集市裏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大家都在看你們呢。”
薛知舒一直一言不發,默默地打量衛掌櫃。
聞言,池音玄窘迫地看了一眼周圍,的确有人在看她,而且……本來只是不好意思的她皺起眉,圍觀者中有幾道明顯的修者氣息,大多在築基期,這種小鎮怎麽會出現這麽多修者?
難道是來找薛前輩的?
池音玄迅速鎖定了那幾道氣息,想要跟過去看看,卻又實在不放心讓薛知舒一個人在集市裏晃來晃去。瞥到衛掌櫃還是那副“我很好奇”的臉,她扯出一個笑。
“衛掌櫃,我有點急事,你能不能幫我把姑姑安全帶回客棧?拜托你了。”
“當然沒問題。”
衛掌櫃滿口答應,直到池音玄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後,回過頭來問,“需要我扶着嗎?”修者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凡人可是有的,何況随便碰到仙子,被仙子打擊報複可就劃不來了。
薛知舒搖了搖頭,兩人無言地回到牧江客棧。
上二樓的時候,聽到身後一陣嘎吱嘎吱的木樓梯響動,薛知舒轉身看他:“你不用在外面看着嗎?”身為掌櫃,大白天就跑到樓上休息怎麽能行,衛掌櫃幾乎整日坐在大堂裏。
衛掌櫃微微一笑,快步走上幾階,一把拉過她的手:“跟我來。”
“……”薛知舒低頭看兩人牽着的手:屬于對方的那只手,肌膚白皙光潔,手指修長,指尖略帶一絲薄紅色,絲毫不像一個掌櫃。
到了這幾天薛知舒住的那間屋子裏,“衛掌櫃”摘下易容面具。手中幻化成衛掌櫃外貌的面具失去了靈力,頓時變回普通的白色膠狀物,然後,他取下那頂藍色的方巾,檀木般烏黑的發絲滑下。
反差真大。
看到底下的真容,薛知舒只想說這句話。對面之人眸光潋滟一片j□j,唇角勾起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中和了眼眸的魅惑水光,瑰姿豔逸。
“你認識我?”薛知舒篤定地說。
那人抵着下巴,望了她一會兒:“沒想到會發展得這麽有趣,不過……”
他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枚玉盒,玉盒玉質通透,萦繞着絲絲清爽的靈氣。打開玉盒,裏面是狀似人參的棕黑色中草藥,一看就覺得很苦。果然,那人開口道:“這是黑苦根。”
“能讓你恢複記憶的東西。”
千年黑苦根是唯一能解除玉白笛過強迷幻作用的靈草,說起來,這千年靈草就是從池音玄得到玉白笛的秘境中得來的。許是洞府主人為了以防萬一,留下了黑苦根供人尋找。
薛知舒猶豫了一下:“怎麽服用?”
“就這麽吃。”那人揚揚下巴,示意她趕緊開始。
“……生吃?”
那人點頭。
躊躇半天,薛知舒還是選擇相信了這個陌生人。就算是騙局,也好過懵懵懂懂地活在一無所知中,她不想這麽祥和地在小鎮中生活一輩子,活在只有“姑姑”和“家人”的生活裏。
薛知舒拿起黑苦根,硬着頭皮咬了下去。黑苦根名副其實,沖擊力強大的苦澀味道從味蕾一直傳遞到心裏,她都快被苦的哭出來了……
一口一口地吃完整只黑苦根,薛知舒低着頭,許久沒動。
那人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她一下,擡起頭後的薛知舒,眼神一片清明,直直地看着他。兩人對視半晌,薛知舒慢慢地開口了:
“你……是誰?”
“……”
那人的眼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拍在她肩膀上的手擡起來扯住她的臉。
“抱歉抱歉,開個玩笑。”薛知舒捂住略紅的左臉,笑了笑。接着,她站起來,接過對方遞上來的易容面具,扣到自己臉上,輸入靈力變幻後,成了平淡無奇的大衆臉一張。
她掃視一圈這個居住了半個多月的地方,心下嘆息。
“我換完衣服就走,你先出去讓讓。”薛知舒停頓片刻,才道,“葉恕,這次謝謝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記得之前提過葉恕得到千年靈草的事情嗎?
……好吧其實這也不算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