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須有
清晨,萬物複蘇之始。
樹林陰翳,有風揚起人的衣擺。少年一襲月白長袍,不帶繁雜配飾,勾勒出颀長挺拔的身材。匆匆步于密林之中,卻在聽到身後冰冷而熟悉的聲音後戛然止步。
“你遲了,楚天翔。”
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這是對方多年的習慣。“這裏沒有人,你不必隐身。”
而只在一瞬,身後傳來冷冽的壓迫感,伴随着對方長發掃過的淡癢。鋒利的匕首抵在後頸,無辜的藍發被不經意割掉幾絲,紛紛而落。
“你今天來這不是為了殺我吧。陸承影。”勾起的唇線帶着一絲嘲諷的意味,最後三個字壓的極重而緩。
“我不會自找麻煩。”語調依然毫無溫度,而匕首也并未撤去。
“難道是來看我?”笑容更勝,沒有半分反擊之意,額前的藍發随着人并不在意的輕晃而半遮了眼眸。
“作為通緝犯,我只想确保安全。”
不知何時起,由帝都龍城突然傳開城主之子墨染楓遇刺的事件。而根據多方證據表明,欲将他置之于死地的人居然是年輕有為的出雲城主陸承影。人們将信将疑的時候,陸承影卻突然失蹤,似乎就是在落實墨染楓遇刺的傳言。雖然許久不見,楚天翔卻肯定陸承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他順着那些傳言裏的證據摸出了無法自圓其說的蛛絲馬跡,從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所有的證據都是僞造。
兩天前,在回樓蘭城的夜晚。龍城飛空艇仙子秘密地告訴他,兩天後在樓蘭郊外的密林裏,陸承影有約。而昨天,那個飛空艇仙子卻被突然換掉,下落不明。楚天翔記得她的出身是刺客之都出雲城,她的父親與已逝世的老城主是故交。兩天前的夜晚飄着若有若無的雨,那個少女拽着他的手臂用很小的聲音讓他留下。腦海裏烙着那個女孩最後看向他的急切而帶着懇求的美麗眼眸,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只是個能幫你藏身的人麽?”
言語被猝然打斷。“我無法回頭。”狹長的紫眸裏一絲悲哀稍縱即逝。“我已經被冠上通緝犯之名,并且——”他頓了頓,笑容嘲諷而冷冽。“——逮捕我可以得到可觀的報酬,不心動麽?”
暗器被突然握住,陸承影有些訝異地看着對方的手。修長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的原因骨節泛白,鮮血順着指縫飄揚而落。
他明顯在以這種偏激的方式在宣洩自己。沒有人再言語,空氣靜默的有些可怕,只有血液打在草葉上的輕微聲響。最終是楚天翔打破沉默,聲線中透着明顯的壓抑。“留下吧。”
……
天際懸挂着半輪冷月,街上的攤位大多已經收拾完畢,晚歸的行人步履匆匆,繁忙的一天即将落下帷幕。藍發少年安靜地斜倚着窗欄,目光躍出窗戶落在微暗的夜色之中。很久沒有這麽平靜的注視這個城市,自從就職之後一直游走在各大主城,自己的家樓蘭城反而卻很少停留。
今天告知父親要多在家停留幾天的時候,那個男人難掩滿心喜悅的神色,也難掩時間在他的臉上刻下的痕跡。時間總是輕易地将人當初最重視的,認為最堅不可摧的東西一點點崩潰瓦解。
側身看了一眼似乎根本沒有人停留過的裏間,那個人在自己午休起床後再也沒有看見。
“咻”一聲細微的輕響打破房間的寧靜——隐身解除的聲音。
面前的人一身夜行服,幾乎要融于黑暗之中,蒼白的臉色和漆黑的衣着對比突兀。似乎早已料到他會回來一般,楚天翔平靜地挑眉打量着對方:“看起來很疲憊,去哪了。”
“龍城。”聲線冷清得不含一絲溫度,微暗的暖黃色燭光将人的影子拉長。
楚天翔的眉峰皺起,他不理解陸承影這樣做的原因,卻也并沒有問出來的理由。他湊近陸承影,帶着點無形的壓迫感,燭光一瞬間變得有些暧昧。陸承影長得很好看,這是從小就被公認的,但卻沒有半分女氣,他的眼角微微上挑,有一種冰冷淩厲的感覺。
伸手撫上陸承影臉上一道泛着淺淡綠光的傷口,血液順着人白瓷般的臉龐上滑下,空氣中彌漫着極淡的血腥味,放輕動作揩去人臉頰上的血液。“有毒,要找藥師麽。”
“不必。”不着痕跡地躲開人的觸碰,轉身走進裏間。
“少爺!”巡邏隊守衛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隐隐聽到更加嘈雜的聲音。
“什麽事?”平靜地坐在桌前,桌上一副嶄新的上等青瓷茶具,雨前龍井嫩綠的葉片在滾燙的水中上下翻騰。
“帝都龍城傳來消息,有暗殺者在龍城與守衛發生争執受傷逃走,龍城守衛一路追到了樓蘭,城主命令連夜封城搜查。”噪雜聲更近了一些。連夜封城,是重犯。
迅速向裏間瞥了一眼,陸承影已不見蹤跡。
楚天翔未作任何回應,甚至在門被一瞬用力推開的時候都毫無太大反應。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之後,不疾不徐地擡眸看向門外的人。
棕色長發無風自動,昂首的面龐硬挺而剛毅,卻還未脫去少年的清俊。同樣不露聲色地靜默着,帶着點渾然天成的霸氣。
“墨染楓,你這可是私闖民宅。”唇線有些生硬地揚了揚。
棕發少年毫不在意地踏進房間,身後的侍衛們似乎得到許可般松了口氣。墨染楓回頭極淡的瞟了一眼準備進入的侍衛們,卻沒有人再敢上前一步。從楚天翔的角度只能看到墨染楓的側臉,少年的臉部線條很硬,鼻梁高挺,極淡的目光裏卻分明帶着禁止的冰冷殺意。
門被關上。
墨染楓走近楚天翔,昂貴精美的短靴踏在地上發出沉重聲響。彎腰身上的流蘇配飾自然地相互撞擊,單手用力捏住人的下颌擡起逼迫對方與自己目光交彙,語調裏有那麽一絲玩世不恭的意味。“私闖民宅?我只是來看老朋友。”
楚天翔起身,不動聲色地移開人的手,目光裏沒有絲毫退卻的成分。
“影不會傷害同伴。”
“出來吧,陸承影。”墨染楓對楚天翔的話不置可否,語調卻是冰冷的,很快失散于空氣。“今天來龍城不就是為了帶我們來這裏麽。何必再躲。”
下一秒,雙刃已然抵在墨染楓的脖頸。
“你無權命令我。”
“我傷在這裏。”墨染楓指了指腹部,陸承影看不到他的神情。“你那天差點要了我的命。陸承影。”墨染楓的語氣帶着一種莫名的嘆息。“我不介意你再給我一刀,而我原以為我們是同伴。”
“我已經說過,影不會傷害同伴。”楚天翔的聲音猝然響起,白瓷茶杯磕向桌子,有茶水濺開。
慣用的手法,獨一無二的暗器,如同鬼魅般敏捷幹練的刺客。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幾乎将自己置于死地。永遠忘不了暗夜之中揚起的那一抹鮮豔的綠,那是對方的發色,夜行服沒有藏匿好刺客的長發,這比自己重傷的劇痛更加令人難忘。
之後模糊的意識裏,嘈雜聲終于平息,酸澀的眼眸努力睜開,視野中鮮血染紅了藥師潔白的長袍,治愈術帶着安撫意味的淺金色光芒籠罩在寝室的床上。冷汗滿身。
“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反而是你,楚天翔。”墨染楓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撞上那雙帶着愠怒的淺棕色眼眸。“你有沒有想過,以陸承影的能力會無法逃脫那群無能的龍城侍衛?”墨染楓的語調極其平靜,然而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楚天翔并非沒有想過,但都是以一種自欺欺人的态度一筆帶過。然而由墨染楓再次提出這個問題,它在無形之中變得異常尖銳,使人不得不去正視。
陸承影還是個少年,能在少年之時就坐上出雲城城主之位,除了父親老城主的早逝,他的實力得到更先一步的認可。即使是一群龍城侍衛,他們的實力也相當懸殊。那麽,今天所有不速之客的到來也就可以說是陸承影一手促成。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墨染楓遇刺之後,并不可能毫不顧忌地即刻下達通緝令,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先秘密地查清楚再做定論。然而一切無法查清楚,因為之後陸承影銷聲匿跡,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
那一段時間,陸承影又在哪裏,真的畏罪而逃?傳言又風起于何處?
楚天翔看向至此為止仍然一言未發的陸承影,額前有些淩亂的綠發遮去他的神情,他的臉色依舊蒼白,而架在墨染楓頸上的雙刃只要稍稍用力便會人頭落地。
“我相信他。”楚天翔一字一頓道,話是說給墨染楓聽的,眼眸卻對上陸承影看向他的驚異目光。
墨染楓似乎料到了一般聳肩點了點頭,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陸承影臉上的傷口,似乎對脖子上架着的雙刃毫不在意。他極度鎮定,語調恢複以往帶着笑意的玩世不恭。“你還是盡快治療吧,你的血液可是很珍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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