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合時宜的再見
三日之後，尋仙道。
尋仙道是龍城名下的平原之一，周遭游蕩着地獄守衛亡靈。因為地域不算寬廣并且危險性較高，所以鮮有人居住，當二十年之前最後一戶也搬走的時候，龍城城主墨騁将尋仙道改為試煉之地，結界守衛終日在那裏守衛，指引勇者提升修為。
午後的尋仙道是一日當中最安寧的時候，很少有人會在午後試煉。金色的陽光透過層層遮掩的綠葉零碎地灑落在地，林間偶爾傳來一兩聲雛鳥的稚嫩啼叫。
白色卵石鋪成的路上，三個少年在相距不遠處停下腳步。
“翊！”
“楓！翔！”羽翊的聲音有些雀躍，離別十年，三人再次相見。
“真好。”楚天翔上前幾步，順手比劃着自己和羽翊的身高，末了一邊的唇角輕輕揚起。“你還是沒我高啊。”
“嘁！”羽翊沒好氣的推開楚天翔，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光長個子沒用，這裏——”伸手狠狠地敲了敲楚天翔的腦袋。“也要長進。”
“停止內戰。不是說一起去試煉麽？”墨染楓輕松地笑了笑，兩只手臂不輕不重地扣住兩人的脖子走向結界。
當時的楚天翔和羽翊總是因為一點小事争論的面紅耳赤，到最後墨染楓實在看不下去，就會用這種強制性地動作讓他們停下來，然後帶他們去吃好吃的東西。
十年，所有人都會變化。但當真正地跨過這十年，看上去早已不在的相似點總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來。那些幼稚的，幾乎已經忘記也不會再去做的動作，總是順利成章地表達出來并且毫無違和感。
無淚城。
“影兒，家族任務。”逆光下，寂缡的身影被拉得極長且挺拔。他的聲音向着黑暗處的一個身影，帶着些許溫和的笑意。那道修長的身影沒有動靜，安靜地等待着下文。寂缡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但言語中卻總是帶着難以反駁的專制，他的語氣與溫柔極其類似，但并不是。他是寂缡，與溫柔兩個字永遠搭不上邊。“去試煉結界收集二十個怨魂珠，五分鐘之內。明白麽？”
那道身影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聲輕響，暗處瞬間空無一人。而在此刻，站在寂缡一旁的藥師也拿起了法杖準備離開。
“罹，你要去哪。”站在羽罹身後的寂缡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我不放心他，如果他敢再次叛離家族我就殺了他。”冰冷生硬的語氣。
“你多心了。”寂缡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盯着法師筆挺的後背。
“但願。”丢下這兩個字，羽罹頭也不回地走出家族屋。
對于墨染楓，楚天翔，陸承影，羽罹和羽翊的十年之約，寂缡是知道一些的。他特意挑出這個日子當做對陸承影和羽罹的測試，于寂缡而言，他向來不喜歡難以掌控的人或者事件，并且只重視結果。唇邊揚起一道弧線，伸手側成手刀從腰際的空氣中迅速劃下，對着羽罹離開的方向緩緩開口，尾音拖得極長，帶着一絲莫名的笑意。
“有些必要的時候，要記得提醒才是呵——”
極長的發絲被風微微揚起，身旁一道身影做出了然的手勢後即刻消失。
長樂村。
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本來打算去試煉結界的墨染楓硬生生地被羽翊拖到長樂村來大吃一頓。
長樂村是新手村之一，這裏的美食不僅有特色而且相當便宜。長樂村西有一條遠近聞名的美食街，雖然沒有龍城那一排店鋪正規好看，四溢的各類小吃香味卻更能引人垂涎。三個人從街頭溜達到街尾，基本已經走不動路。
三個人穿着小店裏淘來的初行裝心滿意足地躺在長樂村草地上休息。
——除了墨染楓，他看着自己的荷包有那麽一絲哀怨的成分。
“桃花？”羽翊疑惑地看着落在身上的花瓣，花瓣上帶着一絲水汽，脈絡分明，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棵粗壯的桃樹下。“這裏為什麽會有這種花？”
羽翊只記得桃源村因為有桃樹仙的存在，一年四季都彌漫着桃花的香味，不知道這桃花是什麽時候開的長樂村處處都是。
“說起來你們記不記得今天什麽日子，十年前我們五個約好在今天重聚。”楚天翔的目光掃過空中飛舞的新鮮花瓣，平靜地開口，聞言兩人的臉色頓時一沉。
“已經不可能了。”墨染楓的目光落在楚天翔身上，有一絲複雜。
“也許…小罹和影還會回來見我們一次。”羽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微微揚起下颌，未脫稚氣的臉頰上露出少有的難過。
周圍突然變得有些安靜，只留下羽翊微微低沉的句子在空氣中散着餘溫。
“不論以什麽身份，我都想見他們。”羽翊的手擋在眼睑上，喉間傳出模糊的句子。
“打起精神！”墨染楓起身，拉起兩個沉默的同伴。“去試煉吧。”
“好。”
尋仙道，試煉結界入口。
“抱歉，現在不能進入。”結界守衛擋住了三人的腳步。
“為什麽？”
“現在有人在裏面，還請三位少爺稍等片刻。”結界守衛清秀的臉龐上挂着為難的表情，試煉結界在有人進入之後，便無法再次打開。
“有人？”試煉結界裏是極惡之地，本就很少有人。幾個固定的試煉團隊也只在周末出動，所以在這個時候結界大門通常是敞開的。正當疑惑的時候，一道刺眼的藍色光束似乎從天邊墜落，逐漸分散為一絲一絲，凝聚為一扇流動着藍光的脈絡狀的門。無數結界亡靈的靈魂在光門上下游動，晦澀的低語如泣如嘆。光門緩緩打開，如同天際被巨斧劈開，然後一個身影一閃而出。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楚天翔嗅到了熟悉的氣息以及劃過脖頸的一絲綠發。
擊昏的技能瞬間由長槍尖端呼嘯而出，紅光籠罩之下綠發少年面無表情地現身，隐身破除。
“影，果然是你。”楚天翔平靜地開口，目光卻再也沒有移動半分。
“影，好久不見。”羽翊上前，不知何時已經加上了雙盾，冰火交融的炫目色光圍繞在周身互相沖撞。
“是翊啊，罹可是在到處找你…”陸承影的語調略微一頓，變得更加冰冷，透出莫名的嘲諷感覺，“為了殺你。”
突然安靜的空氣之中，傳來不輕不重地腳步聲，仿佛來自天際，有些空靈。
“影只是來完成家族任務，而真正想見你們的——”
藍色光束環繞的結界之門裏步出一個少年，他精致的臉頰如同誤入凡塵的神，柔而不弱，媚而不妖，眉峰筆挺，清麗卻無半分女氣。極長的金發由右肩流瀉而下，無風自動。
羽罹仰起頭，笑得一派純真，他的周身似乎帶着淡淡的光環。“是我。”
不等所有人開口，羽罹繼續悠悠說道：“我從不違約。不過——哥。”他的目光落在羽翊身上，與羽翊稍稍訝異的眸子相對，由複雜逐漸變為冰冷，“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哥，羽翊。”
“小罹…”羽翊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卻被墨染楓扯住手臂。墨染楓不會分辨不清羽罹身上散發出強大的氣場，那一瞬無一例外都是殺氣。
羽罹半眯起眼眸，随意地盤腿坐在不遠處一棵桃花樹下。強烈的氣場漸漸斂去，眸子一如當年的澄澈。
“今天不要在意是敵是友，一起聊聊吧。”
平靜的午後，五個少年席地而坐，還是那樣的五個人。有些東西不可避免地改變了，但有些卻不會改變。
他們似乎有很多話說，避開不該說的話題，便無所顧忌。不論現在如何，他們小時候生活在一起，他們的幼年時期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包括那個一起造的小屋，那都是他們的東西。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滿足的笑意，似乎就在昨天離別。
承諾這種東西，總會因為時間的緣由變得一文不值。但是不可否認，承諾剛出口的時候，是多麽的珍貴。
脫離了回憶以後，總要面對尖銳的現實。
突然，楚天翔眼中擦出一道逆光，長槍與暗器相撞發出清脆聲響，藍發少年如同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頭迅速向轉向一側，暗器落地，叮當出聲。
淩亂的發絲半遮去他的眼眸，右臉上暗器劃開的一道傷口滲出血液，泛着淡綠色的光芒。墨染楓和羽翊急忙湊上去。陸承影按了按自己脖頸上蠢蠢欲動的咒印沒有什麽動作，揚手一柄暗器在衆人毫無覺察的情況下飛向草叢深處。
羽罹狠狠地向身後的草叢看了一眼，因為暗器的方向分明向着自己。他扔給楚天翔一瓶解毒藥水，起身語調毫無波瀾。“影，該走了。”
“你們每次出門總是這麽被人挂念麽？”楚天翔的聲音突然響起，聽不出來什麽情緒。他的聲音一直很好聽，此刻就如同聊天一般。
“這不勞你操心。”一直沒有開口的陸承影擡起眼眸看向他，卻對上那雙參雜着笑意的眼睛。
羽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骨節微微泛白。“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