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沖撞
無淚城家族屋內,隐隐地充斥着一種危險的氛圍。
“族長大人,家族裏怎麽會有這麽莽撞的小家夥?”羽罹靠坐在家族屋的黑曜石座椅上,單手支撐着下颌,微長的額發輕輕晃蕩。眼眸微挑,斜了斜一旁跪着的人。
“哦?”鋒利的目光筆直地刺向一旁跪着的黑影,語調卻似乎有些漫不經心。“我記得我說的是提醒。”
“族長大人……!”黑影因為執行任務失手而不斷瑟縮,似乎想解釋些什麽。在暗夜裏,等級制度十分鮮明,剛進入家族就執行任務失敗,基本等于送命。
寂缡面無表情地瞟了一眼跪着的人,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額發,口型卻分明是在倒數,在默讀完1之後,唇角不易覺察地挑起。
黑影瞬間全身痙攣起來,瞳孔急劇收縮,眼睛瞪得極大。然後在下一秒被迅速分解了一般變成碎片,滿地黑血。
“族長大人,你又在試毒了。”污血濺到自己的白袍上,羽罹的眼神裏帶着明顯的厭惡,寂缡笑得倒很是自然。
“就當是給你賠罪。”
羽罹起身走出家族屋,一句冰冷的話語散于微涼的空氣。
“我讨厭血。”
夜色已經不剩幾許,天邊微微泛亮,萬物都浸泡在如同牛奶的濃霧之中。不甚真實,模糊,一切都看不太清楚。
龍城華樊宮寝宮。
偌大的寝宮安靜的有些空曠,床邊層層垂紗落地半遮半掩。
床上躺着的藍發少年眼眸緊閉,夢境中閃過一道道片段。
鋪天蓋地的白雪,怒目而視的狼群,撲向自己的撕咬,四濺的鮮血,極度的絕望,他想努力地睜開眼卻無法做到。意識清醒,卻無法控制身體。
突然,眼前似乎閃過一道綠色身影,他用力伸出手去抓住那根救命稻草——冷汗遍布全身,眼眸瞬間睜開,映入眼簾的人不是陸承影,是墨染楓。
一瞬間有些茫然,坐起身揉了揉濕潤的額發,迅速地整理了思路。他和羽翊最近暫居在龍城,好在墨染楓的宮殿夠多。昨天那件事過去之後他就回到這裏,但這個夢卻真實得如同親身經歷一般。
墨染楓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揉了揉楚天翔的藍發。“昨天那支暗器裏有致幻的毒劑。”
致幻?如果那支飛镖刺中了羽罹的話……
楚天翔起身下床。
“你幹什麽?”
“洗澡。”
墨染楓翻個身,微微晃蕩的額發半遮去眼眸裏的神情,趴在床上開始百無聊賴地繼續翻看書卷。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翔穿着一件黑色的浴袍再次出現在墨染楓視線裏。
墨染楓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晃了晃,最終定住。黑色浴袍包裹住少年修長的身體,隐隐露出勻稱但并不突兀的肌肉線條,腰線緊窄。一頭淺藍色短發略有些淩亂,水滴順着少年的動作由翹起的發絲上滑落,在空中擺過一道道好看的弧線。金絲鑲嵌的領口微微敞着,順着脖頸流下的水滴路過分明的鎖骨線條探入衣領深處。少年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沐浴過後的輪廓更加硬挺立體,琥珀一樣的棕眸帶着一絲慵懶,此時正挑起眉峰看向占據床位的墨染楓。
這分明是……勾引。
床上的人聳聳肩下床,順手拉過一條浴巾,從背後将楚天翔整個人環在懷裏。
“?”喉結抖動發出一聲含混的雜音,還未開口就被毛巾裹住腦袋,墨染楓用毛巾輕輕地揉着他濕潤的藍發。
楚天翔沒有再說什麽,劍客的懷抱一直都是溫暖的,像是一劑帶着安撫性的良藥。再加之墨染楓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他對墨染楓也向來沒什麽警惕之心。
浴巾被撤開,楚天翔轉身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一時有些發怔,然後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
墨染楓按住他的雙肩,迅速地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
“我知道你喜歡影。”
“……”
“我知道不論他做了什麽,變成什麽,怎樣對你,你都不會在意。因為你喜歡他。”墨染楓的眼眸依然彎着,像一條橋。“——我都知道啊。”
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輕響,打破這略有些詭異的氣氛。
鑲着金邊的羊皮紙卷落地,還散發着傳送陣的餘韻。
楚天翔的目光與墨染楓碰了碰,彎腰撿起那張紙卷。上面的字體十分熟悉,修長,微微傾斜,幹淨的近乎清麗。
明日寅時,試煉結界。陸承影。
楚天翔将紙卷握在手裏,微微攥緊。
“你會去麽?”墨染楓的目光在紙卷上晃了晃,然後掃視一周安靜的空氣。
楚天翔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直直對上墨染楓的眸子,那分明是一句“如果是他,無論如何都要一試”。
清晨,晨露正濃。
萬物還未複蘇,周遭的空氣一片安靜,偶爾有幾聲蟲鳴,幾聲鳥啼。透明的露珠還挂在綠葉上,步行途中沾染濕潤的空氣。
寒冷還在發酵升級,一切都帶着涼意,冷氣遇到少年的睫毛凝結成極小的水滴,一眨眼就有濕潤抖落。
結界已經被人開啓,從外部看去懸浮着的結界被淡淡的金芒包裹着,交錯着緩緩變換的流光,嚴密得沒有一絲縫隙。
“少爺,你可以進去了。”結界守衛看向停住腳步的楚天翔,法杖一揮。結界邊出現一道懸浮着的半透明的門,長長的階梯自門口延伸向腳下,纖塵不染。“開啓結界的人在前兩分鐘吩咐,如果來的人是你,就打開正門讓你進入結界,他會十分鐘後關閉正門。”
楚天翔點了點頭,擡步踏上階梯,踩過的臺階閃着熒光,緩緩地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然後随着空氣飄散四處。楚天翔走進結界,正門驟然緊閉,消失不見。結界裏空無一人,他靠在樹旁安靜地等。
似乎是過了很久,楚天翔走進結界深處,周身瞬間釋放出沖天火光,将近身的怪物焚燒殆盡。他的眼眸閃動着嗜殺的血光,身旁的通天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有血濺到他的身上和臉上,當然,不會是自己的。
只要有人在,試煉結界裏的其他人可以随時退出。
所到之處一片火焰,以及焚燒殆盡的灰燼。慘叫聲,嘶吼聲,他在一片混亂之中顯得異常的靜,卻帶着不怒自威的震懾。
當一切安靜下來,高懸中天的太陽灼烤着大地,擡眸,光線強烈的有些刺眼。
有汗水從臉頰滑落,他走進樹蔭之中,靠着樹緩緩坐下,昏昏欲睡。
黃昏,低垂的雲似乎伸手可觸,濃稠如墨的晚霞将天際劃開,半遮住暗淡的紅日。夜幕緩緩拉開,當完全鋪滿之時,天空似乎一瞬變為灰藍。楚天翔揚起下颌,靜靜地看着天空的變化,身旁的通天虎溫順地趴着,尾部在地面敲擊出節奏,似乎是有感應一般親昵地蹭在他身邊。
直至深夜。
一切歸于寂靜,空蕩的結界有些猙獰可怖。楚天翔眯起眼眸,陸承影終是沒有來。
起身,迅速調整好有一絲不穩的步伐,行走時的背部永遠筆直。
結界大門在他踏出的瞬間迅速關閉,他擡眸,在幾步之外看到逆風而立的棕發劍客。晚風吹起他的棕發,身形颀長,看去挺拔而堅毅。
墨染楓上前幾步,不由分說地将他按進懷裏。
楚天翔沒有說話,耳畔傳來劍客的低語。聲線極輕,低沉,像一針鎮定劑。
“你是不是想說——影有可能在結界外,是你弄錯了地方?”
“我想睡覺。”
無淚城。
無聲無息地穿過漆黑的大殿,它的主色調是黑和灰,鑲嵌着不顯不露的暗金。每把黑曜石椅上都懸浮着魔法封印的黑金色族徽。這象征着暗夜家族,也象征着此時的暗夜,在包羅萬象的黑暗之中,就算不用隐身也可以包容刺客的一切。
楚天翔在等他,他不會不知道。試煉結界裏,他在一個合适的位置隐身将楚天翔一天的舉動盡收眼底,但是最終也沒有出現。在陸承影心裏,只要看得到就已經足夠,如果會面,必定會生出事端。
“影少爺回來了。”黑暗的角落裏傳來一聲略帶輕佻的聲音。
修長的眉微微皺了皺,還是被發現了嗎。
刺客的笑聲很輕,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我并不敢監視影少爺,只是——”
“碰巧看見?”
“我想想——”刺客看去有些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烏黑的長發,似乎是很配合陸承影的話。“我倒是沒看見什麽……那個藍發戰士是你曾經的同伴?”
陸承影沒有說話,他挑眉看向對方靜待下文,手中緊握的雙刃藏匿在衣袖之中,鋒利的尖端隐隐閃着如月色一般的寒光。
“如果族長知道了,他會怎麽想?”
寂缡會不知道?陸承影在心底冷笑,唇邊自然而然地勾起一個冷硬的弧線。下一秒,冰冷的雙刃已經劃破刺客的脖頸,頓時鮮血飛濺。刺客絲毫沒有料到陸承影的速度如此之快,他驚恐而勉強地擡頭,正對上一雙嗜血的紫眸,其中滿含冰冷的殺意。以及,紛飛的,屬于自己的血液。刺客的眼睛瞪的極大,下意識伸手撫上自己的脖頸,然後倒地再無聲息。
“你沒有資格——威脅我。”同樣冰冷的話語停留在空氣之中。
鮮活的人變成冰冷的屍體,只是一瞬。出手幹淨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然而,陸承影突然回頭,目光停留在不知何時出現的修長身影上。
寂缡。
“影兒,今天過得好嗎。”寂缡嫌惡地瞥了瞥地上的死屍,唇線一如既往地揚起,聲線平穩,似乎對于一切早已有所準備。他的尾音拖得很長,帶着點自得的調侃。“你怎麽濫殺族人?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