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

楚天翔躺在墨染楓懷裏,眼眸緊緊閉着,看去像是熟睡一般。墨染楓伸手輕輕幫他揩去臉頰上的血跡,然後起身,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

結界之門自然而然地打開,結界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墨染楓身上。

墨染楓徑直走向人群最後的炎龍帝,眼眸裏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悲哀,他沒有出聲,而極遠處的人都能分明地辨認出他的口型。

——救救他。

炎龍帝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她的法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淡紫色的光芒緩緩籠罩住楚天翔。然後,這個高傲了幾十年,也美麗了幾十年的女人,以一種略帶悲涼的,冷豔的調調開口。

“救他,需要罹協助我。”

墨染楓點頭表示理解,他緩緩地走向羽罹,目光注視着那個白袍不沾半分污濁的美麗少年。

“救他。”

羽罹側身看向一旁的陸承影,陸承影的臉色瞬間變的蒼白,羽罹的心裏頓時産生一種很不愉快的感覺,他挑眉看向面前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棕發劍客,有一絲挑釁的意味。“給我一個理由?”

墨染楓将懷裏的人摟緊一些,他的聲線一如既往的沉穩,似乎在說一個平靜的陳述句。

然而他說的是——“求你。”

羽罹的雙眸睜大,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在羽罹印象裏,墨染楓一直是頂天立地的形象,他可以以一人之力扭轉所有尴尬的局面,他從不會低頭,不會求人。小時候的大家總是愛哭,墨染楓充當的一直都是安慰的大哥哥角色,只是在羽罹的印象裏,墨染楓是從沒有求過人的,他流血的次數也遠比流淚的次數多。

在剛才的結界裏的那一幕,羽罹也大概可以猜出墨騁說的故事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雖然不知道焰楓是誰,也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用劍支撐着身體讓自己不倒下的高傲的劍客,更不知道在最後他那一串毀滅天地的咒語爆發出了多麽驚心動魄的光芒。他依舊無法将千年前的那位劍聖與他的同伴聯系在一起,卻只是為他的祈求而震撼。

羽罹一直不太理解愛到底是什麽,在他的心目中,愛就是保護這個人不受傷害,不管他是否情願被自己保護。羽罹的愛一直帶着點強制性,而自己卻并沒有察覺。所以當他聽到從墨染楓口中說出的,那個分明的“求”字,他就瞬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神使鬼差地,他點了點頭。

比翼城寝宮。

寝宮裏只有四個人,兩個藥師,一個劍客,還有床上躺着的藍發戰士。

羽罹的法杖同藍蝶的法杖交疊在一起,淺藍色的治愈光芒越來越強烈,神聖到幾乎泛金,這是藍蝶第一次同羽罹一起合作,羽罹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那種微妙的感覺觸動着羽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以前不願意想起的事。

金色的治愈光芒将楚天翔的身體包裹,像一張柔軟的網。不多時,藍發戰士背上的傷痕幾緩緩失。兩位藥師沉默地對視了一眼,同時擦了擦汗。

“你看着他。”羽罹說,然後和炎龍帝一起走出門去。

偌大的寝室裏,就只剩下墨染楓和楚天翔兩個人。棕發劍客在床邊坐下,他能感受到床上那個人沉重而均勻的呼吸聲。墨染楓就是那麽靜靜地看着,腦海中像過電影一般迅速閃過那些畫面。

他的陛下在軍隊前方說了一句什麽,然後整個軍隊振臂高呼。

他的陛下帶着剩下的那些人,将敵方殺的片甲不留。

他的陛下來到他身邊,然後為了他而死。

再回憶起以前的那些事,一只銀灰色的小狐貍末城突然闖進墨染楓的腦海,那只被妖獸獵人捉住的小狐貍,那只在戰場上一閃為了分散他注意力的小狐貍,包括今世墨染楓名義上的父親,龍城城主墨騁。

其實末城一直都是愛焰楓的吧,如果焰楓不曾救下那只小家夥,天虞的戰皇天翔和劍聖焰楓就會一直保持着不冷不淡的關系,天翔不用因救他而死,焰楓也不用受這輪回之苦。緣分這種東西,永遠在你毫無預料的時候出現,并且向着你毫無預料的方向發展。等你意識到一切已成定局的時候,就不得不認命接受命運的擺布。

床上的藍發少年手指微微動了動,将棕發劍客腦海裏荒蕪的思想瞬間拉回。棕發劍客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床上的人,然後看到他狹長的眼眸緩緩睜開,透出一抹琥珀的亮光。

藍發少年的聲線很慵懶,就像是剛剛睡醒。他看到床邊坐着的棕發劍客,唇線微微牽扯起一絲弧度,然後心安理得地叫了一聲焰楓。

棕發劍客的眼眸瞬間睜大,他曾想過藍發少年醒來他們的會面會是多麽尴尬,卻從未想過會是如此自然,他也曾想過那個少年醒來他應該是何種姿态。然而棕發劍客異常鎮定,似乎之前想象當中的所有情感都不複存在,他注視着天翔的棕眸,然後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陛下。

焰楓從沒有離天翔這麽近過,他瀕死的時候也絲毫沒有感受到天翔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天翔的笑容加深一些,伸手将近在咫尺的人攬進懷裏,他的頭擱置在焰楓頸側。

“好久不見。”

焰楓沒有說話,只是扣緊了環在天翔腰際的手。藍發戰士的腰線緊窄,卻很有韌性。

焰楓在心裏默默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見,好像也真的有好久了,久到什麽事情都記不太清,只在心中留下了一個遺憾的痕跡。

……

翌日。

偌大的床上,兩個身形高大的少年相擁而眠。藍發少年的眼眸微微睜開,伸手遮了遮已經曬進屋子裏刺眼的陽光。他掙脫焰楓的懷抱,揉了揉發漲的腦袋,感覺有一絲莫名其妙。

焰楓的眼眸已經睜開,平靜地注視着楚天翔。

然而楚天翔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有些突兀地刺進焰楓的心髒。

“影呢?”

焰楓皺眉,這個問題對于剛睡醒的他來講多少有點殘酷。他看向楚天翔額間,那個金羽狀的印記早已消失不見。

“影在哪?”楚天翔起身迅速披上一件長袍,語氣裏有一絲急切的味道。

焰楓用力地眨了眨眼,唇線不自然地勾起,出口的語調有一些沙啞的感覺。

“……我去幫你找他。”

城門外,一個銀發刺客和綠發刺客并肩站立着,吹過的風很有一種離別的味道。

“小影,你真的要走?”羽霜開口道。

“嗯,我沒有留下的必要。”陸承影轉身深深地看了一眼比翼寝宮的方向,天翔和焰楓的感情在靈魂中镌刻了一千年,現在塵埃落定,他實在沒有去打擾的權利。

“等等,”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陸承影轉身,雪白的飛天背上坐着一個紅色長袍的劍客,那個劍客全身散發着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棕發在風中微微晃動。焰楓很少穿正紅色,也只有在他能意識得到的訣別之時,才會身着一襲明豔的紅。他緩緩落地,笑容裏有那麽一絲莫名的苦澀。“該走的是我。”

“什麽。”

“他忘記了。”

焰楓沒有再說下去,楚天翔和墨染楓,一直就是單純的朋友關系。

當陸承影回到比翼寝宮的時候,床鋪是幹淨整齊的,明顯有人收拾過,然而空蕩的寝殿卻一個人也沒有。

陸承影不由得有些慌神,他向殿外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急切。然而就在他踏出寝宮第一步的時候,就被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人惡作劇一般用雙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然後,熟悉的氣息從鼻腔蔓延到全身,刺激着他整個感官。

……

早在千年之前,劍聖焰楓在天虞國打出了最後一場被人們記載于史冊的戰役之後,整個人就銷聲匿跡。除了雪銘沒有人知道,他在一座小島上度過了餘生,帶着對戰皇天翔的遺憾與愛。

夕陽西下,這個島,終究還是又回來了。

棕發劍客坐在海邊,當時他選擇這座小島的時候,是因為這座小島很高,可以将所有城盡收眼底。焰楓想,如果他能看得到他深愛的那座城,是不是囚禁在那座城裏他深愛的亡靈會過得好一些。

海面波光粼粼。

一只雪白的狐貍出現在天際。

焰楓擡眸,那個雪白的少年在這座美麗的島之上恍如谪仙。

“雪銘?”

“我準備回冰封雪源了,劍聖大人。”雪銘與焰楓并肩坐在海邊,就像許久未見的老友。

“不陪着他?”

雪銘沉默了一會,唇線最終勾起一個釋然的弧線。“我們終究是他的故人。”

然後雪白的狐貍躍上天際,在一片金芒萬丈中變為閃亮的點消失不見。

男人坐在海邊,棕色長發被海風微微揚起,露出刀刻般的臉部輪廓。

他半眯着眼,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倦怠。

一剎那間,身後似乎傳來了有力地腳步聲,幻聽了?

腰被人輕輕環住,熟悉的低語聲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我回來了。”

陽光照耀在海面上,金藍交錯似乎要擦出火花,有些刺眼。

發絲觸動脖頸有一種淡癢的錯覺,卻始終不敢向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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