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菊花意(一)
我們總以為,按照達爾文的進化理論,古時候的人會更落後;也許人類一直是在進步着,但也不排除随着文明的進步,增多了人的思想禁锢與負擔,許多自然的事随着文明所賦予意義的增加而變成了禁忌或限制。而事情本身卻是那樣的沒有理由或者自然,把自然作罪惡,是或者非,卻只在一念之間。
沒過幾日,趙謹做的事也初有眉目。通過傳說并詢問當地人,在距離此地20公裏天谷山南找到一向陽泉眼,泉甘水冽,适合釀酒;也找到了技藝老道的師傅,其中艱辛,自不必說。本來老師傅并不想将技藝傳給外地人,趙謹再三登門拜訪并擡出李溙,老師傅看在太守的面上才答應教趙謹一段時間,但學得如何,則看個人造化了。自然,林脩對趙謹的天資還是頗為自信的。
這日,在瑣碎事項辦妥只剩專心學習技藝後,趙謹回李府休息三天,好靜下心來抹平這段時間奔波帶來的浮躁,再好好學習。趙素自是歡喜得不得了,當晚就拉着他哥逛錦官晚市。晚市上有各種小吃,抄手、湯圓、油膏、豆花、糍粑、葉兒粑、蛋烘糕、烤紅苕、糖油果子、鍋魁、涼粉等等,簡直就是上次吃貨趙素的天堂。趙謹的疲倦也被弟弟的興奮掃沒了,寵溺地給他買各色零食,一樣吃一點。趙素最愛吃的就是洞子口涼粉和鍋魁,黃涼粉鹹鮮香,旋子涼粉還加上或甜或酸,而鍋魁則外皮香酥,內裏還有香香的肉醬。
逛集市,不僅是各色美食或者街燈春景,更是一種氛圍的渲染,所有的小攤販擺在路邊,吃的、喝的、小物件,攤主不斷地忙碌着、吆喝着,為生活而勞作,為所獲而心喜。那種鮮明的生活的情緒,仿佛都集中在這集市上,雖然平凡,但是又那麽地濃烈,忍不住被感染。
趙素還想着林脩,給他帶了份葉兒粑、豆花、蛋烘糕回去,自然想着自己現在吃撐了,等會回去說不定又有胃口,還可以蹭點。夜色很好,還有溶溶的月光,擺一張小案在院子裏,擺上帶回來的小吃和趙謹新釀的酒。
林脩說道,“阿素啊,你可真乖,還想着你脩哥哥呢,你就不怕你哥吃醋?”
趙素在他哥懷裏拱了拱,“我哥才不會吃醋呢,他知道我最喜歡他了。”
趙謹摸了摸趙素的頭,林脩正經道,“算了,不逗你了。阿謹,你這次回來,我有事和你說。你和阿素在我家呆了三年多了,家裏事情基本都是你操持着,雖然我心裏從來沒有把你們當作仆人,但依賴你的地方還是特別多。這次在蜀郡做沽酒生意,你也奔波了很多,以後銀錢、店面我出,你負責管理,掙的錢我們均分吧。”
趙謹回道,“當初我們兄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阿脩給我們一個家,已是感激不盡。如今又如此大義,趙謹也不必妄自菲薄,自會不負阿脩所望。”
林脩擺了擺手,“不必說這些啦。這麽些年,也很少有機會這樣坐下聊天,也不願多問。阿謹和阿素當初家裏應該也不是普通人家吧,你們不多說自有你們的苦衷,我也不會打聽,不過現在阿素都十二了,應該要拜個先生去學習吧;阿謹如果願意學習也可以自己安排。”
“當初還未流竄時,我在家已拜過先生,也不想成為大學者,以後還是自己個人學習吧。阿素在家時也受過啓蒙,後來沒心思想到這個,望阿脩給阿素安排。”
“夷裏橋橋南岸道東邊有一學館,講堂作石室,先生遠近聞名,不如就去那。”
“嗯,一切按阿脩安排。”
趙素眨巴着望望他哥,又往往林脩,對這樣自己的悠閑生活就此中斷、就此被安排感覺很無奈。晚上睡覺時蹭到趙謹懷裏,一時為久別的懷抱感到興奮,一時又為壓迫的将來感到心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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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白的月光透過窗,映射在牆上,一室月華;躺在浮動的月光中,那種感覺,平靜、心喜,如此美妙的想要将自己融進去一樣。趙素從牆邊滾到他哥的懷裏,又從他哥懷裏滾到牆邊,十個腳趾丫伸出來,抵在牆上,一個一個腳趾的按着帶着些許涼意的牆面。
“哥,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然後我不去讀書好不好?”
“不好”。趙謹伸手摸了摸趙素的頭,“不讀書你就永遠不會有哥哥聰明,更不會有脩哥哥聰明。”
“讀書了我也不會有哥哥聰明啊。”
“如果你不讀書只是一個平凡人的話,在一群聰明人的中間只會顯得更傻;你讀書後不需要比我們聰明,但會比一般人聰明,這樣就不會像以前那麽傻啦。”
“聽起來好像不錯”。
趙謹心裏不禁好笑,揉了揉趙素的頭;也許有時候人們并不在乎的是理由的內容,僅僅只是需要能被交代一個理由而已。有時候人們并不知或者并不願該怎麽做,但是當許多人都以同樣的方式去做事情或者生活時,人們則會對自己的方式感到懷疑、焦躁,最後改掉只為趨同而已。
趙謹也想趙素過着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可是他無法讓未來的阿素因為自己的放任面對自己不想要的生活。可是實際上,有時候自己也很是迷茫,自己也不能替阿素決定什麽是正确的,尤其與別人不一樣的身世,對于許多人來說畢生所追求的意義,對于他們而言,則像一紙笑話。
人們總不想別人為自己決定、代替自己思考,可是當人們作出決定或者思考時,卻早已被決定、早已被社會所引導該如何去做。即使許多意義對于他們而言不再是意義,可是卻還有許多是遠遠無法被祛除,早已被決定的。就像實際上早已被社會所教導的人應該學習,在心底早已無法否定這是應該選擇的事情。
趙謹回過神來,趙素已經趴到了自己身上,擡着眼睛盯着自己,睫毛抖動着,嘴唇親到了自己嘴唇上。趙謹心裏應該是驚詫的,可又覺得,貌似這樣嘴唇的親吻與額頭或者臉蛋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溫軟的,就像肌膚與情緒融在一起傳達給對方。最後疑惑替代了也許需要的指責與教育,趙謹眼神抖動着,全身帶着不易察覺的僵硬,想說什麽卻感覺都好像不對勁。
“脩哥哥告訴我的,說喜歡的人是親嘴唇的,這樣你就不能和別人在一起了。你就能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趙謹感到好笑,卻又有點熨帖,還有幾絲黑線,林脩都教了些什麽東西啊;不禁将趙素抱得更緊,“不管怎樣,哥永遠都會和阿素在一起的。”
趙素将連埋在趙謹的肩窩裏,嗅着哥哥身上好聞的味道,心裏美滋滋的,想道,“果然脩哥哥說的不錯,喜歡的人都會這麽做,親了嘴唇後哥哥明顯更高興了”。
突然想到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馬上撐起身子,也忘記交換籌碼了,貼在趙謹的耳邊,“哥,脩哥哥喜歡李大人,李大人也喜歡脩哥哥呢”。
趙謹才感到的煽情立馬煙消雲散,黑線更重了,他該怎麽教育自己的弟弟啊?!
月已升上中空,走廊上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伸出一只白皙的腳尖,指甲光滑粉嫩飽滿,随後拉出纖細的腳踝,赤腳走在走廊半明半暗的光線中,帶着一點小心翼翼,還有一點雀躍。一身白色的裏衣,懷裏抱着一只枕頭,行到半,轉個彎。一只手半攏在袖中,點開指節,推開了的主屋的門,輕微的吱呀聲顯得更為清晰,回過身,拒絕了尾随的月光。
好吧,這不是午夜幽靈或者倩女幽魂,只是半夜失眠的林脩半夜爬上了李溙的床而已。在林脩推開門的那刻李溙早已醒過來,看到進來的人影,嘴角微微翹了一下,繼續閉眼裝睡。林脩放好枕頭,鑽到了李溙懷裏,寬闊的肩窩和懷抱,暖暖的,硬硬的,很安心的感覺,好像焦躁的神經一下就能被撫平似的。林脩在走廊中午夜徘徊了一段時間,身體帶着如夜如月光的微涼,就像身上順滑的裏衣一般,就那麽輕易地劃過皮膚,再滑進心裏,輕輕地挑逗着神經,刺激着欲望的分泌。
李溙把林脩抱進懷裏,慢慢撫着林脩的發、臉、耳間、背,就像輕輕疏縷着欲望,疏縷着兩人欲望對接的頻率,讓欲望切合地深切完美而不留一絲縫隙。然後林脩就像發酵着,慢慢蒸騰出粉紅的顏色,而李溙的脈搏也如那蒸汽燃燒所表現的高強度的動力。
李溙慢慢将唇俯到林脩耳邊,嘴唇輕輕地擦拭着,輕輕地換着,“子卿子卿”林脩擡起眼,如黑色鲛珠生霧,三月桃花盡染,“洺宣”勾住了洺宣,吻了上去,吻得仿佛不僅僅只是嘴唇一般,那溫軟,帶着欲望的相互融合,難舍難分,那濕潤的舌尖,不斷勾勒、點拂着對方的形狀、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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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慢慢地吻着對方的嘴唇,就像相互撫平欲望過後激情的褶皺,平靜後,相互對視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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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林脩在城內盤好一間門面,雇了一個掌櫃兩個夥計,主要負責與客棧溝通及少量零售,此外在泉眼附近亦設了一所規模不太大的酒坊,由趙謹安排。一般所沽酒分上中下三品,上品則是取天谷山南泉眼三丈深泉,采取介休及當地融合釀造風格,中品亦取天谷山南泉水,但主要用當地釀造風格,而下品則量大,為了便捷,直接取城中水釀造而成。上中品供應好的客棧及大姓家族,而下品則供應市井走卒,零售或者批發與酒家或商販。
南北方釀造差別除了因為地域因素的水質與糧食品質以外,主要是制酒曲的不同。一般當時北方多以大曲釀酒,而南方則多以小曲釀酒,而各地集大成者所出現的地域品牌則會有自身的風格和特殊性,根據培育時間、環境、濕度等有所微調。
當一切步入正軌,第一次結算時,林脩看着賬單,心裏的小火苗不由蹭蹭地上升而且膨脹着。除了少量零售,上中品以及批發基本可算沒什麽生意,而根據掌櫃暗中的意思,雖然幾所較大的酒家看在李太守的面上先接受了酒,但是一方面當地人并不熟悉,另一方面,城中沽酒大姓郭、侯兩家暗中聯手抵制打壓,因而甚是蕭條。
而另一邊,李溙從接到洛陽的書函後,一直也處于躁動不定的狀态。自沖帝繼位後,以李固為太傅,而沖帝不足三歲而亡,李固議請清河王繼位,而大将軍梁冀以渤海孝王八歲稚子繼位為質帝。李溙與李固師出一門,雖因年歲有別,無同窗之誼,但亦心懷戚戚焉。順帝在位時,李固即曾提請除外戚大權,早已被外戚一族懷恨在心。如今梁冀大權在握,又相沖突,再感懷身受,李溙整日終歸提心吊膽。即使是錦官城的靜好之下,也難掩背後洛陽城的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