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衛生。為了方便鐘點工打掃衛生,樓上的房門從未上過鎖,至于開鎖的鑰匙早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
聽到裏面的聲音變得嘈雜,舒慕只好大力拍門:“裏面有沒有會喘氣的,有的話趕緊開門,聽見沒有!開門!”裏面還在噼噼啪啪摔打着什麽,卻始終沒人來給舒大少開房門。
就在舒慕琢磨着要不要找個棒球棍之類的東西強行破門而入的時候,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了,不是鎖被人擰開,而是整扇門倒了下來。不知什麽東西撞在房門上,巨大的力道愣是将緊貼着房門的舒慕撞飛出去,存錢罐也撒了手,狠狠地磕在樓梯拐角的牆壁上,幾個翻滾,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許是錯覺,舒慕仿佛聽到存錢罐發出碎裂的聲音,可他卻來不及心疼,因為房門轟然倒地,房間內的景象一覽無餘——
大臉掐着腰耀武揚威地站在門口,指着歪在房門上的人破口大罵:“我說你小子能不能講究點,打不過就往人身上躲,別以為你穿了身人皮老子就不敢揍你!”
舒慕滿臉黑線地看着晃晃悠悠站起來的穆寬,他家經紀人還是在劫難逃被鬼附身了。
不過大臉兄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暴力啊,滿臉血什麽的真的沒問題嗎,啧啧,怎麽感覺門牙還少了一顆呢!
太慘了。
“臭小子,多管閑事!”穆寬喉嚨裏發出“咯咯”的響動,說話的聲音異常蒼老,還帶着點惡俗的釘子刮玻璃的動靜,聽得舒慕汗毛都立起來了。
“穆寬”好像是被大臉欺負得很了,兩眼凸出,眼白滿是紅血絲,舒慕扶着牆蹭到正面,這才發現他家經紀人還算大的黑眼球已經半點都看不到了,那張算得上帥的臉上滿是青筋,跟異形要變身了似的。
偷眼往房裏看了看,裏面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個人,看衣服應該是照顧穆寬的護工和兩個助理,也不知道這群人是被鬼吓暈的還是受了什麽傷,千萬別醒過來之後集體發瘋啊!
想想那場面,舒慕就陣陣頭疼,白天進來幾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晚上全體變成神經病什麽的,他這是分分鐘占領娛樂版頭條的節奏啊!
舒慕還在心裏吐槽,那頭的“穆寬”突然動了,手臂以科學無法解釋的方式霍地伸長,五指如勾,照着大臉的胸口插過去。
大臉也沒想到這位附到人身上還能使出這麽坑爹的一招,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只好随手抓過旁邊的紅木椅擋在身前,準備硬挨這一下。
“穆寬”伸長的手臂擊中了紅木椅,卻沒能擊中大臉,在椅子碎成木頭渣的瞬間,一枚閃着寒光的硬幣打中了他的手腕。硬幣的力道很大,舒慕和大臉都聽到清晰的骨頭斷裂聲,看來這位可憐的經紀人手腕被打折了。
來不及心疼穆寬骨折的手,舒慕兩眼放光地看向樓梯口,覃坈正緩步從樓梯走上來,每走一步,他的發梢和燕尾服尾部都會飄蕩幾下,在忽明忽暗的燈光映襯下,泛着幹涸血液般的暗紅。
舒慕眨眨眼,明明還是那張頗有古典風韻的帥臉,他就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好像整個人的氣場都不同了。
不會真撞傻了吧?
狐疑中的舒慕沒有注意到,覃坈平滑的眉心處,閃過一抹赤紅,比以往更刺目。
☆、016
“穆寬”似乎感覺出覃坈不好對付,收回伸長的胳膊,顧不得斷掉的手腕,縱身跳過擋路的大臉,直奔房間內暈了一地的人。投鼠忌器的道理他懂,既然附身已經不足以鉗制對方,不如多抓幾個人質在手。
舒慕剛把注意力從覃坈身上轉移回來,頓時瞠目結舌,他一直擔心穆寬抻長的胳膊縮不回去,這人要是死了也就算了,至多留一具詭異的屍體,可這人若是活着,以後不得被人當成怪物啊!可顯然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附身這位兄弟還算講究,好歹算是把變了形的肢體又給複位了。
雖然怎麽看這位也不像想善了的樣子,看來他們要經歷一場苦戰才能搶回穆寬的身體了。
戳在門口擔任門神的大臉看到覃坈醒了,頓時興奮起來,可他興奮的不是時候,腦子一溜號就被“穆寬”鑽了空子,從他身邊飛過去,把靠門口比較近的兩個助理抓在手裏,虎視眈眈地盯着門口的兩人一鬼。
“你沒事吧?”看覃坈額頭明顯有些腫,舒慕忍不住回想起在床下的場面,剛升起的希冀又慢慢褪去了。高人不靠譜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出現就能解決眼前危機?舒慕嘴角微抽,總覺得把寶都押在覃坈身上就跟不懂彈藥知識卻非要拆炸彈撿紅藍線的冒失鬼似的,說不上一剪子剪錯就把在場人都炸上了天。
“嗯。”覃坈愣愣地側目看了舒慕一眼,點點頭,又将目光轉回到警惕往外看的“穆寬”身上。沒等對方有下一步反應,也沒給舒慕和大臉再說話的機會,覃坈突然擡手,一連串映着燈光的硬幣飛了出去。
舒慕被晃花了眼,卻不舍得閉目躲過這種刺激,他倒不是想算清楚覃坈幫他抓鬼花了多少錢,而是擔心這把硬幣丢過去,他家經紀人會不會來個碎屍萬段。一枚硬幣就打斷手什麽的,太兇殘了。
“穆寬”已經領教過硬幣的厲害,自然不敢托大硬接,看銀光近在眼前,趕忙抓起個助理往身前一擋。說也奇怪,那些硬幣原本帶着讓人膽寒的破空之聲,就跟急速彈射的子彈似的,好像連鋼板都能射穿,卻在即将撞在助理小喬身上的時候猛地停住了。
失去前行的力道,硬幣周身的銀光瞬間消失,空中翻轉兩圈落在地上,彈了幾下就不知滾到哪去了。
覃坈目光一凜,反手又扣住兩枚硬幣,瞅準了空檔丢過去。“穆寬”得了便宜正打算照搬剛才的化解之法,沒想到他剛把手裏的“盾牌”調整好角度,覃坈已如鬼魅般閃進房間,居高臨下踢出一腳,将“穆寬”和昏迷不醒的小喬一起踢飛。
看兩人如壁畫般貼在牆上又緩緩滑下來,舒慕有點牙疼,這力道,不說骨斷筋折也得來個不輕的內傷吧?看來昨晚在醫院覃坈對待被附身的簡桐桐已經算手下留情了,不然那妹子身上還說不定有多少處傷呢。
舒大少這個頭號猥瑣嫌疑人就更說不清楚了。
覃坈這一腳的威力不言而喻,“穆寬”縮在牆角好半天都沒緩過勁來,守在後方掠陣的大臉見了立馬奔過來,把小喬從對方手上搶走,丢給躲在門口的舒慕,讓他趕緊把人搬到院子裏去。舒慕也知道今晚的大戰才剛剛開始,別忘了這只是兩間鬧鬼房間中的一間,隔壁還有個情況未明的簡桐桐,這些礙手礙腳、随時都可能給鬼兄弟們當衣服穿的家夥還是都清理出去比較好,當下立馬扛起噸位不輕的小喬,吭哧吭哧着下樓。
不慌不忙走到癱在地上的“穆寬”跟前,覃坈嘴角輕輕上揚,露出個意義不明的笑容,随意地擡擡手,幾枚個頭稍小的硬幣立時飛過去,正貼在對方的額頭及臉頰上。“穆寬”像被人潑了硫酸似的慘叫一聲,痛苦地在地上打滾,那幾枚硬幣如粘了萬能膠,任憑他怎麽折騰,始終沒有脫落。
“哥們,出來吧,再在裏面呆着小心小命不保。”蹲在“穆寬”旁邊,大臉好心地勸着,他沒領教過硬幣的厲害,也不曉得這些看似平凡的小東西是怎麽把附身在人身上的鬼弄得如此痛苦,但他看得出來,這位兄弟要是繼續在穆寬身體裏呆着,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蒸籠上的螃蟹,弄不好就魂飛魄散了。
“穆寬”對大臉的勸說無動于衷,還固執地借着穆寬的身體滿地打滾,直到舒慕的腳步聲再度傳來,才漸漸不動了。大臉揉揉眼,他好像看到一股青煙從穆寬的眉心處飛出,看來那位兄弟沒有魂飛魄散那麽凄慘,卻也不像是被超度的樣子,憑他不多的經驗,實在無法判斷附身的鬼魂到底遭遇了什麽。
沒了鬼魂的附身,穆寬的身體軟軟癱在地上,只剩眼白的眼睛緩慢地翻回來,像死魚的眼睛,沒有一絲神采,臉色比大臉還白。斷掉的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着,幸虧這人沒有意識,否則疼也要疼死了。
“咱們先把他們都搬下去再去另一個房間吧。”看看滿屋子要死不活的普通人,大臉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經歷的是多麽兇險的場面,若是覃坈沒有及時趕到,憑他自己,就算最終能收拾了附在穆寬身上的家夥,也很難保證一屋子人的安全,死傷絕對會比現在嚴重。
“嗯,你們也幫忙搬一下吧,咱争取快點,我怕桐桐撐不住!”隔着面牆也能聽到隔壁傳出些詭異的響動,舒慕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屋裏還有三個暈倒的大活人,全靠他得搬個十幾分鐘。簡桐桐的身體比穆寬還差,舒慕真怕最後即便趕走搗亂的家夥,那妹子也沒救了。
大臉二話不說扛起歪在最裏面的護工,虧得他現在處于半實體狀态,還能幫得上忙。覃坈呆愣片刻,才緩緩彎腰扛起助理小鄭,跟着架起穆寬的舒慕下樓。大臉受風水影響不能随便踏進院子,只好架着護工戳在門口,等舒慕和覃坈放好自己手裏的人再過來接手。
五分鐘後,兩人一鬼又重新回到二樓,三間卧室有兩間都靜悄悄的,更顯得唯一有人的那間卧室裏發出的聲音刺耳。舒慕忍不住側着臉趴在門上細聽,乒乒乓乓的聲音伴随着細碎的女聲吟唱,看來這回找上簡桐桐的是個女鬼。
“兄弟你小心點,這屋裏可不止一個……”像是應和大臉的提醒,舒慕剛把臉移開,就見自己剛趴着的位置冒出只慘白的爪子,骨指枯瘦的和木乃伊有一拼,指甲卻又黑又長,乍一看跟古墓裏跳出來的僵屍差不多。舒慕的心漏跳好幾拍,本能地向後退正撞在往前走的覃坈身上。
重心不穩,舒慕張牙舞爪地往後仰,覃坈下意識伸手撈了一把……
大臉默默地看着所有狗血言情劇裏都會出現的懷抱美人轉三周的一幕,都不曉得該如何吐槽了。是說,在這種詭異莫名的環境映襯下,就算兩個主角再怎麽帥,他也感受不出半點美感——
沒看見門裏彈出來的爪子有多恐怖嗎,您二位真的不打算換個時間地點再繼續這種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爛俗情節嗎!
眉梢微動,覃坈猛地回神,擡手擊出一枚硬幣,另一只手也伸進口袋,抓取更多的硬幣做武器。可憐毫無準備的舒大少頓時失去保持平衡的支點,身子無限度後仰,當整個人倒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處樓梯邊緣,再想抓扶手穩住下墜的趨勢已經來不及了,于是舒大少沿着先前存錢罐的軌跡一路滾了下去,沒受什麽傷,卻也摔了個七葷八素,一會半會兒是爬不起來了。
“……”看看投入戰鬥的覃坈,再看看四仰八叉的舒慕,大臉滿心疑惑,剛才還是一副紅心滿滿的場面,怎麽一眨眼畫風就變了呢?估摸着打架這事暫時用不着自己幫忙,大臉好心地從二樓飄下來,落在兩眼蚊香圈的舒慕旁邊,伸出一根小棒槌似的浮腫指頭戳戳舒慕的臉頰:“兄弟,你還好嗎?”
“你從上面滾下來試試看,能好嗎!”舒慕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繼續閉上眼睛裝死。沒辦法,一樓的燈還在閃來閃去,這讓本來就暈的他更難受,再配上旁邊那張頗挑戰他承受力的鬼臉,沒暈過去都有點對不起他平凡人的屬性。
大臉眨眨眼,回頭看看垂直高度少說三米的樓梯,然後真的飄上去,抱着腦袋從上面滾了下來。
好半天沒聽到大臉回應,舒慕強忍惡心睜開眼,正好看到大臉像個球般從樓梯上滾下來,眼瞅着就要壓到他身上。
“……”舒大少拖着快散架的身體往旁邊挪了挪,躲開某智商明顯不在線的鬼,繼續倒在地上冒充死人——曾幾何時,他身邊都是精英,自打人生往靈異方向走,他的隊友明顯都附帶了豬屬性。
傷不起!
☆、017
舒慕爬起來的時候,覃坈已經把樓上的危機解除了,具體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但看對方肉疼到恨不能啃牆皮的模樣,舒大少就知道這位鑽進錢眼裏卻非要拿軟妹幣當武器的大師破費了不少。
雖然那點錢完全看不進他的眼裏,随便去高級點的館子吃一頓都不止那個價碼。
“走吧,上去搬人。”踢了踢又一次從樓梯上滾下來呈挺屍狀的大臉,舒慕真想請大師把他也收拾了,留這麽個逗比鬼在身邊,影響食欲還是小事,拉低智商才是重點。
舒家大少爺的智商何等金貴,分分鐘不曉得能換多少粉紅票票,舒慕賭一車黃瓜,覃坈要是知道大臉拉低的智商如此金貴,準保把全身的硬幣都砸到他那張越滾越大的臉上。
不過話說回來,高人随身攜帶那麽多硬幣,不嫌沉麽!
大臉吭哧着爬起來,跟在舒慕身後飄上去,剛才他上上下下滾樓梯的時候偶然瞄見覃坈收鬼,手法淩厲卻不似任何捉鬼門派,對方散發的強大氣場于鬼類而言,比小區內的風水陣法還恐怖。哪怕是一夥的,大臉也忍不住心驚肉跳,自古以來沒有哪只鬼願意做收鬼大師的朋友,現在還沒去抱大腿求放過,都算他腰杆硬了。
“其實,咱們可以不用搬了。”看覃坈和舒慕對着穿衣“簡單”的簡桐桐和照顧她的女護工臉紅心跳卻遲遲不好意思上去搬人,大臉小小聲地建議着,“別墅裏的鬼都除了,外面又有陣法守護,其他鬼進不來了。”
風水陣法既能增強住在這裏的人的氣運,又能驅趕邪祟之物,可終究只是借天地之勢,普通人長期住在風水陣裏也不見得就好,不然直接把陣法布在別墅裏豈不更安全。
何況這幾位的狀況還不如普通人,鬧鬼的時候沒辦法只好送出去暫保平安,現在既然危機全面接觸,他們也沒必要非把人都安置在外頭。放着敞亮大屋不住去睡花園,就算保安和小區其他住戶管不着,也會把他們當成圍觀對象,外帶附送個神經病的頭銜。
“也對。”舒慕拍拍腦門,他這一天連累帶吓加滾樓梯,腦筋都不好用了。
當然,大臉的負面影響也是不容小觑的,豬隊友絕壁要及時消滅。
沒等舒大少想到如何請走大臉,大臉就先一步告辭,天快亮了,他可不想耽誤了回去的時間又在這裏多呆一天,看看那位高人冷飕飕堪比x光的眼神,他的心肝都開啓馬達模式了。
再說他在這裏也确實不舒服,再繼續待下去恐怕都輪不到覃坈出手,他就先被這裏的風水陣法給折騰碎了。
大臉要走,舒慕反而不好意思了,人家大老遠跑來給他提醒,還幫忙抓鬼,雖然最終解決那群鬼的是覃坈,但大臉同樣功不可沒。空着手讓人走,不好吧?可他家從裏到外就沒有半點能送給鬼的東西,總不至于随便送個古董或者時尚單品給對方吧,萬一大臉有隐身技能,就剩古董花瓶和奢侈品牌的限量版帽子滿天飛……舒慕揉揉一宿沒睡愈發抽疼的太陽穴,他一定是最近見鬼見多了才會抽風到想送大臉這種東西。
“我送你出去吧,紙錢什麽的我晚一點再燒給你。”想起大臉說過他闖進風水陣法是冒了很大風險的,舒慕覺得有必要找個東西讓對方附上去,再由他這個普通人送出去。至于燒紙錢這種不太急的事只能往後推,今天他要請一群專家來診治這票暈過去的家夥,還要想辦法跟劇組解釋這些人是怎麽剛住進來就暈過去的,更要命的,他卧室的窗戶玻璃還在地板上妖嬈地趴着,不盡快換好,他今晚也甭睡了。
幸好各個吊燈質量過硬,沒有跟着犧牲,不然一天時間都不夠忙活的。
想起這些繁瑣的善後工作,舒大少就抓狂,少爺脾氣犯了的結果是天沒亮就把擔保他辦理出院手續的公司經理挖過來,讓他幫忙去找物業聯系換窗戶的細節,多少錢無所謂,舒慕只有一個要求:換成連子彈都打不穿的玻璃。
天知道會不會再有哪個倒黴鬼陰差陽錯同時撞上兩個風水陣彈進他卧室裏。不被鬼吓死,早晚有一天也得被飛濺的玻璃碴給毀了容。
頭可斷血可流,帥臉不能丢,這是舒大少永恒不變的人生信條。
“兄弟,你真是個好人。”大臉腼腆地笑笑,二話不說附到沙發靠墊上。
于是那晚巡邏的小區保安都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帥哥抱着個抱枕在小區裏逃竄,還以為是哪裏混進來的小偷,幸虧舒大少腿腳利索跑得夠快,若真是被保安逮住,那才是裏子面子都丢光了呢。
舒慕送大臉的空檔,覃坈面沉似水地走到一樓客廳的角落裏,撿起被遺忘許久的存錢罐。漆黑的存錢罐側面同樣出現猙獰的裂痕,仿佛随時會碎裂開,覃坈伸出修長的手指撫摸着裂紋,眼神沉了沉,不知在思索什麽。
片刻後又抱着存錢罐邁進舒慕的卧室,盯着空蕩蕩的窗戶發呆,富豪級住宅小區的夜很靜,掉根針能傳出老遠有些誇張,但這麽大一扇玻璃碎掉卻沒驚動小區的保安,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覃坈困惑地撓撓頭,總覺得每到思索問題的時候,腦筋就不太夠用,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有些重要的東西被強行從他身體中剝離了。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東西被拿走,覃坈也不例外,他不知道自己丢的是什麽,只是下意識覺得那對他很重要,重要到哪怕拼盡一切也要奪回來。
舒慕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高人一臉幽怨地對着碎掉的窗戶,那神情讓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這別墅是他的,舒慕嘴角抽了抽,他保證某視財如命的高人正在計算窗戶的價值,搞不好已經心疼到恨不能在吊燈上拴根繩把自己挂上去的地步。
“行了,你也別郁悶了,我又沒讓你賠玻璃。”看覃坈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舒慕不爽地撇撇嘴,還是第一次被對方忽視的如此徹底,他那顆看似溫和大度實則傲嬌小心眼的心對接不良,舒大少很生氣,後果很殘酷——
“餓死了,我記得上次回來好像買了包速凍馄饨,可惜是小袋的,只夠我自己吃。”舒慕晃晃發脹的腦袋,腳步發虛地飄向廚房。這句話成功刺激了還在思考人生的覃坈,顧不得深究自己到底丢了什麽,背後靈一樣跟了出去。
再重要的東西在熱乎馄饨面前都是虛幻啊虛幻。
或許,他丢的是節操。
“哎呦,我的存錢罐這是怎麽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馄饨拿上桌,舒慕沒等開吃就看到被覃坈随手丢在餐桌上的存錢罐,燈光加微弱晨光的雙重映襯下,存錢罐四周的裂痕異常顯眼。
覃坈連吞三顆馄饨,百忙中抽空擡頭不解地看了舒慕一眼,不太理解這人為什麽對着如此好吃的東西還有心思去研究別的,剛才還說餓的要死來着。
如果那人不是很餓,那他是不是可以把兩碗都吃了?雖然他也不餓……但涼了的馄饨真的不如熱乎的美味,把熱乎的放涼了才吃,暴殄天物啊。
盯着舒慕面前的馄饨足足三分鐘,覃坈沒忍住,默默伸出爪子把碗拖到自己眼前,舒慕還在抱着存錢罐哀嚎,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唯一的早餐已經被道貌岸然的家夥給霸占了。
抱情人般摟着存錢罐,舒慕欲哭無淚,剛拿到存錢罐的時候他費盡力氣也沒能把它砸開,現在他早就把存錢罐和裏面的小骷髅當成生活的一部分,卻不得不面對殘酷的事實,他很可能要失去它了。
莫名地,舒慕鼻子有點酸,像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正一點點從他的靈魂裏流失,就如握在手裏的沙子,不管你是否用力去握,它終究會回歸沙灘,除了那點帶着陽光的溫度和海水鹹鹹的味道,什麽都不曾留下。
不是你的,再怎麽強求也改變不了它原本主人的召喚。
被這種詭異的念頭刺激得不輕,舒慕恹恹地趴在桌上,對着存錢罐唉聲嘆氣,存錢罐明明是母上大人送他的,他就是存錢罐和小骷髅的主人,怎麽會冒出這種奇怪的念頭?完全沒道理嘛!
不想讓自己沉浸在如此哀怨的氣氛裏,舒慕猛地坐起身,他要飽飽吃上一頓,然後集中精力處理接下來的繁雜事物!
呃,馄饨呢?
舒慕不可置信地伸手在面前空空的桌面上摸摸,他确定是把馄饨放這兒了,怎麽就沒了呢?
繼續擴大搜索範圍,終于在對面那人面前看到了不屬于覃坈的碗。看看就剩一口湯的自己那份,以及早就空了的另一只碗,舒慕無語望天,他送大臉走的時候還在想如何報答高人的救命之恩,如今……
還是免了吧。
☆、018
沒吃早飯導致狂躁化的舒大少心情十分不美妙,尤其是對上醫療小組那群眼神莫名的大夫時,恨不能變身變态殺人狂把這些人都肢解了——
看毛線,又不是老子把他們弄成這樣的!
想歸想,舒慕本質上還是個好青年,所以在徹底發飙前,默默找了個涼快的地方散熱去了。大清早趕過來的經理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作為本地有頭有臉的企業家,他還是頭一次面對如此詭異的情況,那玻璃是讓原子彈給炸了麽,怎麽能碎成這樣!
繼續往深了想,經理剛擦幹的汗又冒了出來,要是舒大少在他的地盤上出了事,那才是天塌地陷,舒太後不把他撕了都對不起她二十年前“母夜叉”的美名。
敲定玻璃更換事宜,經理又一溜小跑去了樓上卧室處理傷員問題,別看滿屋子橫七豎八的傷員很壯觀,其實真正情況危急的只有簡桐桐和穆寬,其他人雖然暈了卻并沒有被鬼附身,額頭胸口等不同位置都有磕碰傷,想來是讓被附身的簡桐桐和穆寬敲暈的,睡一覺就沒事了。
再度被附身,簡桐桐的身子快變成糟粕了。人的身體和衣服有異曲同工之妙,一件衣服穿的時間長了,洗的次數多了就會變得脆弱,即使是最結實的布料也可能一扯就破。如果穿衣服的人再不珍惜到處亂蹭沒事亂扯,那衣服的壽命就會更短。很不幸的,簡桐桐成了衆多鬼類都不太珍惜的那件衣服,幾番折騰下來,妹子氣若游絲,眼看就香消玉殒了。
衆醫學界精英輪番上陣,最後挫敗地湊到一起嘬牙花子,誰都看得出這姑娘身體特別虛弱,一口氣上不來可能就過去了,可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都說不清她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研究到最後,還是個年輕時接觸過巫醫的老大夫猜測這妹子是不是遇到不幹淨的東西了,最好找個和尚或者道士來念念經,結果被其他崇尚科學的專家們集體鄙視了。
“把他們都打發走,連個屁都沒看出來還敢繼續留在這,等着我請他們吃飯呢!”涼快完的舒慕一回來,就被那群叨叨咕咕沒完沒了的醫生們惹得再度火起,大手一揮讓經理馬上送客。弄不明白簡桐桐和穆寬的情況還有情可原,但連那幾個暈過去的都弄不醒,好意思麽!
經理滿身濕透地把衆位三請五請才湊齊的專家們送走,然後輕手輕腳溜去院子去給裝玻璃的工人們當監工,以前開總公司年會的時候見過舒大少幾次,在經理的印象裏,舒慕溫文儒雅,一看就是世家出身有涵養的大少爺,天塌下來也能微笑面對的那種少年老成的精英。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再溫和人家也是個少爺,骨子裏都被植入了暴虐因子,一旦觸發,不把你炸成爛西瓜那絕對不算完。
從始至終,覃坈一聲不吭地縮在客廳沙發上犯困,以前他只能夜晚出來,白天必須回到存錢罐裏溫養。可昨晚存錢罐的裂痕加深,他似乎對那個臨時小房間的依賴減弱了,不過不知是昨晚消耗太大還是依舊不能适應白天的氛圍,完全提不起精神。
幸好白天輕易也不會鬧鬼。
……
武俠小說和評書裏常說,涼水是迷/藥最好的解藥,事實證明,涼水對一切非致命性的昏迷都非常有效,經理同志任勞任怨地用涼帕子給兩個助理以及兩個護工擦了把臉,沒兩分鐘,這幾位就有了清醒的跡象。
看幾人紛紛睜開眼睛,舒慕有些緊張,但凡見過鬼又被吓暈或撞暈的,醒過來第一件事要麽癡癡傻傻跟丢魂了差不多,要麽高聲喊着“鬼啊”,無論哪種情況都夠他頭疼的。掃了眼旁邊完全狀況外的經理,舒大少考慮是不是該把這人也趕出去。
有些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意外地,四人醒過來之後既沒鬧也沒叫更沒傻,只是哀怨地捂着各自受傷的部位,疼得臉都扭曲了。昨晚鬼魂附體前并未顯形,所以他們根本沒看到鬼長什麽樣子,眼見倒在床上的人突然醒過來,他們高興得湊過去噓寒問暖,哪想到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撂倒了。
這叫什麽來着?好心當成驢肝肺,護理這種活有時候真不是人能幹的。
“你們,沒事吧?”目光從四個人的臉上意義看過去,确認他們的眼神不是空洞狀态,舒慕怦怦亂跳的心才安穩些,沒瘋沒傻沒虛弱到昏迷也沒被撞斷一條腿幾根肋骨,這基本算是見鬼的最好結局了。
“沒事倒是沒事,”傷痕最多的助理小喬咧咧嘴,誰說肉厚抗揍來着,他現在只恨脂肪層太厚,受連累的細胞過多,疼痛累加起來跟要他命似的,還不如還昏迷着舒服,“不過我們都受了傷,恐怕沒辦法好好照顧他們了。”
兩個護工急忙點頭,早知道要護理的病人有狂躁傾向,給再多錢也不接這筆生意。如今錢還沒到手先惹得自己一身傷,怎麽算都覺得這次賠本了。
“我會再請人照顧他們的,”舒慕擺擺手,示意自己明白對方的處境,“你們如果願意繼續留下,我也會找人來照顧你們,如果想走,我也不攔着,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什麽的我會加倍給。”
小喬和小鄭互看一眼,他們都是劇組派來的,除非挨刀子受重傷,否則不能輕易離崗,他們的傷都不算重,至少行動不受影響,所以他們照顧病號的工作還要繼續,不得不留下。而兩個護工一聽有錢拿,眼睛都發光了,立刻表示要結賬走人,舒慕給經理遞了個眼神,經理趕緊領着兩個活蹦亂跳的護工消失。
重新請了兩個護工外加一個專門做飯的廚師,舒慕這才有工夫坐在沙發上喘口氣,一天忙下來,他感覺自己快累斷氣了。摸摸幹癟的肚子,舒大少又想起沒能吃到早飯的陳芝麻爛谷子,看向覃坈的眼神愈加幽怨了。
琢磨着是否該跟高人攤個牌什麽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舒慕瞄了眼屏幕,是經紀公司老總打來的。
“小慕啊,我派去的人已經和劇組接洽過了,劇組的意思是暫停拍攝,但這部戲前期宣傳效果很好,許多觀衆都表示期待電影上映,如果公開宣布電影不再拍攝,不但會影響牛導的聲譽,也會對飄雲影視城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片方和影視城的意思是請高人去做場法事,然後等你們幾個康複之後再重新開機,你的意思如何啊?”
舒慕翻了個白眼,您這疑問句說得如此肯定,他有拒絕的餘地嗎?
對投資方來說,任何已經啓動的拍攝案中途叫停都會造成巨大損失,牛導再擅長以小博大,拍攝的投資也都是百萬千萬級的,前面已經拍了那麽多戲份,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可能取消拍攝。對于這樣的結局,舒慕早有心理準備。
有時候,人命才是最不值錢的,尤其整個劇組就沒個太出名的藝人。
可就找人做場法事是不是太兒戲了,最次也該找個高人去看看情況,驅驅鬼吧?
說到高人,舒慕不自覺地把目光轉移到覃坈身上,甭管這位是不是騙子,有真本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也許,可以讓覃大師走一趟,确認飄雲影視城裏沒有髒東西了再複工?
啧啧,不知道大師的出場費貴不貴……不狠狠敲劇組和唐劍文一筆,他心裏都不舒服。
舒慕正要把覃大師的英雄事跡和老板說說,再以老板的名義把覃坈介紹給劇組和唐劍文,老板就先發制人了:“小慕你就放心吧,唐老板說過了,等請人做完法事他會先去你們拍戲的場地住兩天,确認安然無事之後才會通知劇組正式複工。有唐老板身先士卒,你們大可放心啊哈哈哈!”
唐劍文又要以身犯險去體驗鬧鬼的人生?舒慕撇撇嘴,真不知該說這位唐老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是腦子進過水,別人聽說哪鬧鬼都恨不能繞着走,這位倒好,哪有鬼往哪鑽,典型的要錢不要命啊!
等他真見鬼了,看他還敢不敢這麽嚣張,舒慕在心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