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緊挨着覃坈擠在車後座。覃坈嫌棄地往裏蹭蹭,沒想到遠澤得寸進尺,幾乎霸占了原本屬于他的座位。

“滾下去!”忍無可忍,覃坈雙目圓睜瞪向遠澤,要是這個老混蛋敢搖頭,他會毫不猶豫地一拳揍過去。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當事人毫無危機意識,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覃坈,要不是手裏還捧着空了卻舍不得扔的汽水罐,他都恨不能伸手上去摸摸。

也幸虧沒摸。

“老道我自問眼力相當不錯,修煉了幾千年的妖怪都逃不過我這雙法眼,可我只看得出你不是個人,但到底是什麽卻看不透,哎哎哎,跟我說說呗,你到底是什麽,修煉了多少年?還有,我的吉祥通寶為什麽會在你那兒?”遠澤還在喋喋不休,覃坈的臉已經變成黑鍋底了,沒等他發作,舒慕顫巍巍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道長,什麽,什麽叫不是人啊?”

覃坈脊背一僵,即刻就要揮出去的拳頭也胎死腹中了。

“字面意思,很難理解嗎?”抛給舒大少一個嫌棄的眼神,遠澤再接再厲,把刨根問底的精神發揮到底:“哎呀,不要那麽吝啬嘛,雖然老道我修的是人間正道,但我不排斥其他物種修煉,真的,你看看上面那些大羅金仙,有多少前身是人?沒幾個吧,由此可見,只要心無惡念潛心修煉,誰都有機會成仙成佛,老道我是不會因為品種問題就歧視你的,你就告訴我吧。”

“……”沒有因為品種問題被歧視的覃某人幾乎把拳頭攥成了鐵疙瘩,他已經感受到身旁人僵硬似石頭的狀态,要是再不讓老混蛋閉上嘴,他就算不被取代,舒慕以後也不會雇他當保镖了。

不當保镖,誰請吃馄饨,他現在都窮死了!

“我說,”硬着頭皮介入後排的硝煙戰火,穆寬苦着一張臉,指指窗外無邊無盡的白霧,“咱有辦法出去不?車子快沒油了。”

☆、028

有遠澤這尊大神鎮場,一行人順利地離開鬼打牆,車子剛轉到入城口,坐在前排的穆寬和康俊就看到正圍着路口團團轉的唐劍文。

此時的唐劍文焦躁得很,不過是把車子往前開了那麽十幾米,一轉身康俊就不見了。徒步往回走了幾百米,又冒險駕車逆行了一段,怎麽着都沒看到康俊一瘸一拐的背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唐劍文再也無法維持平日的淡定冷靜,一個電話把早就休息、就職于交通隊的的老朋友叫了起來,讓他幫忙查看這條路上的監控。他就不信了,好好一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

不過老友反饋回來的信息卻讓唐劍文瞠目結舌,出城口的錄像顯示今晚只有他和舒慕的兩輛車駛上了這條路,第一個隧道入口和出口也分別安裝了攝像頭,查看的結果是兩輛車都進了隧道,卻只有一輛車駛出來。後半段路的監控同樣只能看到到唐劍文這輛車的行駛軌跡,面對唐老板無視交通法規公然逆行的行為,老友覺得有必要口頭警告一下,可沒等他把話說出口,那邊就已經把電話挂斷了。

煩躁地把手機扔到車子裏,唐劍文狠狠踢了下輪胎,真是見鬼,入城口的監控拍到了康俊下車的場面,但因為拍攝範圍限制,并沒有拍到康俊具體的去向,只知道這人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監控距離,正如他在現實中那樣,消失了。

唐劍文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今晚就算把這條路拆了他也一定要把康俊翻出來,活要見人,死……正想打電話回公司叫人來一起找,後視鏡突然反射出兩道亮光,唐劍文下意識回頭,就看到那輛消失已久的轎車正往自己的方向駛來。

“你跑到哪裏去了!”沒等車子停穩,唐劍文怒氣沖沖地殺過來,一把拉開車門。要不是顧及着康俊身上有傷,他都想直接把人拖下來狠揍一頓。滿大街亂跑也就算了,找到人也不說給他打個電話,真是……必須要好好教育!

“呃……”被唐劍文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得不輕,康俊吭哧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事實上今晚到底經歷了什麽,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偏偏那個救了他一命的老道正捧着新口味的飲料喝得一臉享受,他也不好意思打斷。

他寧願蒙在鼓裏,也不想承受覃坈堪比背後靈的陰森氣場,只要遠澤開口,覃坈就會怨靈附體,若兩人大打出手也就罷了,可惜兩人都比較“文明”,從始至終奉行“用眼神殺死你”的政策,惹得他們幾個無辜凡人恨不能跳車,負責開車的穆寬就更慘了,哆裏哆嗦差點把車開到山下面去。

“哎呀,這位老板一看就是福相,大富大貴之人啊!”又一罐飲料下肚,遠澤一擡頭就看到車旁立着的唐劍文,兩只本來就亮的眼睛閃得幾乎要爆掉了。看相這門手藝雖然只是衆多修行中最沒用也最容易被修煉之人忽視的,但長期接觸這些的人多少都能從一個人的面相上看出點什麽,遠澤不擅長相面,論水平可能都比不上街邊擺攤算命的先生,但只看一眼,他就發覺唐劍文這個人周身散發着某種難以形容的氣場,遠澤不是第一次遇到散發這種氣場的人,而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大富大貴有身份有財富的人中龍鳳,因而他連想都沒想就把自己能想到的溢美之詞全都扣到唐劍文身上。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多誇贊對方幾句總是沒錯的。

說到底,他們這行還是要靠這群有錢人才能過上好日子,像他這種甘願耗費幾個月蹲在山腳抓鬼的,偶爾也會宰幾個冤大頭充實下自己的錢包,修為再精深也還是個凡夫俗子,哪怕不吃不喝也得買點日用品和衣服褲子吧,看看他這造型,街頭乞讨的都比他穿得好。

據說,這年頭不揣倆腎六都不好意思往自己這攤前放破碗乞讨,遠澤表示,他還沒見過腎六長啥樣呢。

終于意識到車裏多了個人,唐劍文一秒鐘變臉成高冷總裁,居高臨下打量着滿臉賤笑的男人。半晌,唐劍文面無表情地轉向康俊和穆寬:“職業騙子?”

向來看唐劍文不順眼的覃坈立馬點頭——英雄所見略同,唐老板一針見血,見解真是太獨到了。

舒慕默默地把介紹詞咽回肚子裏,別看覃坈從始至終都沒看過他,但直覺告訴他,要是這會兒敢開口替遠澤道人辯解,他身邊這位準保分分鐘狂躁化。他可沒忘了遠澤一路念叨的那句話:你是個啥東西……

舒慕努力地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窩在車門邊上減少存在感,覃坈還是那個覃坈,但在搞清楚對方的身份之前,他還是少說多看比較保險。細細想來,相識之初,覃坈每次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都十分詭異,更詭異的是再早些時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夢,可笑他居然還把那當成覃坈騙錢的手段,他一定是做夢的方式不對,不然憑他的超高智商,應該早就分析出這個打扮過于另類的長發男人不是個善茬。

遠澤似乎習慣了被人當成騙子,面對一車陷入沉默的人依舊談笑風生:“大老板您這話說得未免有失公允,騙子幹的都是拿假本事換真錢的勾當,我可是有真本事的。”

唐劍文的眉梢抖了抖,自動把這句話翻譯成:不怕騙子滿嘴跑火車,就怕騙子有文化。

任憑遠澤道人口若懸河舌燦蓮花,唐劍文兀自巋然不動穩如泰山,最後還是沒完全走出驚吓的穆寬先開口,示意有什麽話等離開這條路再說。就算不鬧鬼,被監控拍到兩輛車停在路口這麽長時間,罰單也夠他們喝一壺了。

唐劍文默默看了康俊一眼,轉身走回到自己車上,車燈閃了閃,讓穆寬的車在前面帶路。其實他想叫康俊坐回自己的車,也省得和那個胡說八道,一看就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男人共處一車,但康俊身上有傷,來回折騰容易造成傷上加傷,所以他只好把這個想法壓下去。反正這裏離市區很近,很快就到舒慕家了。

……

“你們剛才跑到哪去了?”坐在舒慕家客廳的沙發上,唐劍文面沉似水。許是他們在路上浪費了太多時間,一行人趕回來的時候別墅的燈都滅了,他們就是再着急也不方便大半夜跑上去敲簡桐桐的房門,索性等天亮之後再去查看這倒黴妹子的情況。

“這個問題,我看你還是問他比較好。”指指對着大宅口水都要流出來的遠澤,舒慕觸電般彈進了廚房,假借拿飲料為名,離暴風雨中心的覃坈遠一點。

覃坈臉色鐵青,随手拎起不知誰擦茶幾卻忘了收走的抹布,兜頭兜臉扔在遠澤臉上。讓這貨進來就很勉為其難了,若是在讓這人的口水滴在地板上,那家裏就該來一場消毒式的大掃除了!

消毒式大掃除不要錢的嗎!誰為這筆費用買單!一想到錢,覃坈看向遠澤的目光更彪悍了。

“唉,你們就不會算算日子嗎,現在可是陰歷七月,一年中鬼氣最重的月份。”被抹布滅了所有威風,遠澤耷拉着腦袋蹲在茶幾邊上,其實他也想在一看就很舒适的沙發上坐坐,可看覃坈和唐劍文那嫌棄的眼神,他都懷疑自己剛坐上去,他和沙發就會被一起丢出去。

等一會要走的時候再坐吧,到時候把沙發搬去山裏,也免得他天天睡石頭。

唐劍文眉頭皺得死緊,更堅定地認定眼前這個猥瑣男是個神棍。

“鬼節不是過了嗎?”穆寬弱弱地發言,每到七月十五,當地人就會在十字路口燒紙祭拜親人,那兩天他出門都恨不能踩高跷,生怕踩了那些等着另一個世界的人來領取的紙錢。

“過了才更糟糕!”遠澤雙手托着腮幫子一臉郁悶,若非鬼節當日鬼門大開,他又怎麽會時至今日都沒能解決掉那條路上的惡靈。整個陰歷七月陰氣大勝,最适合鬼物出行,那東西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煉,再配合上鬼門打開時湧出的無邊陰鬼之氣,法力已今非昔比,以往只能以魂魄形态示人,現在呢,已經能凝結那些車禍中喪生之人的肢體出來作祟了。

也虧得他早有準備,提早在公路上布下了陣法,又通過師門渠道找了不少本地年輕人在網上發帖說在那條路上見了鬼,一來二去總算減少了夜間行駛車輛的數量。可這也僅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若是再找不到解決之道,當陣法失效,那東西白天也能作怪害人的時候,就不知有多少無辜人要被連累了。

“喂,小子,你就告訴我你是個什麽東西吧,我看看有沒有适合你的修煉法門,你底子不錯,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應該很快就能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到時咱一起去對付那個害人精。”前一秒還在悲天憫人的老道話鋒一轉,嬉皮笑臉那德性看得覃坈火氣再起,擡腳在對方的臉上踹了個結實。

世界,安靜了。

☆、029

舒慕拿着飲料和洗好的水果出來,就看到遠澤倒在沙發邊上,滿臉的鞋印,個別地方殘留些黏膩的痕跡,怎麽看都像是……口水?

唐劍文還是那副殺氣騰騰的陰郁樣獨占了一條大沙發,而康俊和穆寬則像是吓破膽的老鹌鹑顫顫巍巍擠成一團,要不是怕場面太難看惹得兩位一看就不好惹,偏偏脾氣又特別不好的大神生氣,他倆可能早就落荒而逃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啊?”他在廚房隐約也聽到遠澤說的那些,只是後來遠澤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就聽不清了,自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麽,怎麽一轉眼真高人就倒地上生死未蔔了。

看看造型愈加凄涼的遠澤道人,再看看覃坈曾意外踩進怪物嘴裏的鞋,舒慕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真是一部相愛相殺的年度狗血虐心又虐身的戲碼。

“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看遠澤這個滿嘴跑火車的歇菜了,唐劍文将目光集中在舒慕和覃坈身上。那個職業騙子說的話,十句有九句半他是不信的,若非眼睜睜看一輛車外加康俊憑空失蹤又神秘出現,他沒準都報警讓人抓騙子了。

“發生過什麽,他不是都說了嗎!”消滅了最大敵人,覃坈立馬跳到唐劍文的對立面,今晚他的火氣格外大,如果對面這個人模狗樣的家夥敢找茬,他會毫不猶豫地把對方揍成豬頭。

“鬧鬼?死地?鬼打牆?”怒極反笑,唐劍文突然覺得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也許不止遠澤一個,沒準對面這一排人都是趁着醫生放假逃出來的。他不否認這世上有鬼,可問題是人人都說鬧鬼,他卻一次都沒見過,就連剛才,他們明明一前一後相隔不到十米,怎麽就前面的人見了鬼,他卻平平安安出了那段被譽為有死無生的死路?

若說那條路有些不被人知的奇門遁甲或失傳的陣法,他倒是更容易相信,畢竟車子和康俊是真的失蹤了一段時間,連監控錄像都沒能記錄下他們的去向。

“懶得跟你說。”一看唐劍文那副死活說不通的樣子,舒慕就失去了辯白的興趣。他又不欠唐老板什麽,解釋是因為他耐心好,而不是他必須交代問題,既然他說什麽對方都不信,又何必浪費唾沫,折騰一晚上,他連口水都沒喝上,唾液嚴重匮乏。

穆寬看舒大少發了飙就知道今晚的談話該結束了,恭恭敬敬把自家大少爺以及對着地上某人尥蹶子的覃坈送進一樓客房,苦命的經紀人硬着頭皮恭送唐劍文。偏偏唐老板不領情,兩只眼鈎子一樣盯在康俊身上,大有那人不走他就不動地方的架勢。

差點被兩人視線紮成篩子,康俊哆哆嗦嗦站起來,悻悻地跟着唐劍文離開。起初唐劍文以為他是傷口疼導致行動不便,剛想伸手摻一把,就看對方觸電似的彈開,異常麻利地鑽進車裏。

這腿腳,不像骨折過的。

“你……”坐在駕駛位上,唐劍文疑惑地打量着身邊臉紅紅的男人,他方才就注意到康俊行動利落,只是那時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遠澤身上,他也不好意思詢問康俊的傷勢要不要緊。

“啊,我沒事,傷都好了。”康俊腼腆地笑笑,用力在自己胸口捶了兩拳,吓得唐劍文心都忘了跳,慌手慌腳地拉住那人自殘的爪子。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康俊已經臉紅到快窒息了。

“咳咳,”不知所措地咳嗽兩聲,唐劍文讪讪松開手,心裏卻劃過丁點不舍得,特想一直這麽抓着,“你不是骨折嗎,怎麽可能好的這麽快?”

“都是那位高人的藥好啊!”想起遠澤給自己上藥的過程,康俊有點囧,人家明明是好心給自己治療,自己卻想到了奇奇怪怪的方面,真的是……果然不該看太多有色小電影啊!

……

唐劍文不敢相信那麽嚴重的骨折能在一夜之間痊愈,愣是拉着康俊去了最近的醫院。一番檢查下來,面對白紙黑字的檢查結果,唐老板和一衆醫護人員都傻了眼。康俊前兩天還在這裏做過康複檢查,那次雖然傷勢恢複情況良好,但絕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長好,骨頭斷裂又不是在表皮劃了個小口子能比的。

“他有個孿生兄弟,我可能是帶錯人了,抱歉。”找了個拙劣的借口,唐劍文拉着康俊同手同腳地離開醫院,今晚發生的事太過匪夷所思,請讓他冷靜冷靜。

本想以“照顧”為由把人拐去自己家,可現在唐劍文卻不能這麽說,只得不情不願地把康俊送回位于飄雲影視城附近的劇組賓館。即便不信環城公路上真有鬼,他也沒再繞路非要上去走一圈,他不介意自己去冒險,卻不想帶着康俊去面對未知的危險。

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做賭注,卻不會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

即使他不是那麽在乎的人的命。

……

在床上輾轉半晌也沒能睡過去,舒慕一翻身爬起來,趿拉着鞋子離開卧室。若是沒記錯,從始至終都沒人管過遠澤道人,也就是說那可憐的哥們至今還在地上躺着裝死屍呢。怎麽說都是救過他兩命的人,沒理由置之不理吧?

他的黴運還沒過去呢……

看舒慕推門出去,睡在新買寬版沙發上的覃坈不爽地坐起身,想了想又不甘願地躺回去。其實他也很好奇遠澤追着問的問題答案,他不是故意不回答,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某些記憶被鎖在腦子的某個角落,或許在對付大塊頭怪物時沒有遠澤橫插一杠,他就找回丢失的一切了。

看看浮現于掌心的銅幣,覃坈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小東西散發的能量明顯比過去強了,但他沒辦法完全利用這股力量,所以他不能靠自己激發銅幣來破除體內的禁锢。

放下手,一個黑色的存錢罐映入眼簾,覃坈微皺眉頭,右手勾了勾,分量十足的存錢罐居然晃了晃,憑空飛起來,落在覃坈伸平的掌心裏。

存錢罐上的裂痕愈加明顯,似乎戳一下就會裂成碎片,上次被舒慕不小心從二樓摔到一樓後,舒大少心疼到不行,眼看修是修不好了,索性把它擺在個不會碰着的地方當寶貝似的供着。也就是說,即使沒人觸碰,存錢罐身的裂痕還是在不斷擴大,或許哪一天,它就自己碎了。

為什麽,會這樣?覃坈困惑了。

……

“要不要再喝點?”見遠澤連喝兩瓶果汁還滿臉意猶未盡,舒慕只好把自己那瓶也遞過去,幸好最近家裏人口多,各種吃喝都準備了不少,否則還真就供不起遠澤這尊飯桶。

“不用不用,”揉揉有點撐的肚子,遠澤滿足地打了個飽嗝,“今晚都喝了四五瓶了,讓我歇會兒。”

“……”忍住暴揍對方一頓的沖動,舒大少深吸口氣,把困擾他一晚上的問題一口氣問出口:“我問你,你老追着那家夥問他是什麽,是啥意思,還有,我好像聽你說吉祥通寶還是啥的,那又是個啥?怎麽會跑到他身上去?”

莫名地,舒慕想起覃坈對付大塊頭時突然發出的金光,直覺告訴他,那道類似于滿血放大招的流弊招式一定和什麽通寶有關。看在他請遠澤道人喝了這麽多汽水果汁的份上,讨一個或者買一個,不過分吧?

“你說吉祥通寶啊?”遠澤道人眨眨眼,跟着眼珠子瞪得像牛一樣,連嗓門都拔高了不少:“我當初不是給了你一個嗎!那小子身上的不會就是你那個吧?啧啧啧,你小子夠大方的啊,知不知道我的吉祥通寶如果拿到市面上賣,那可是無價之寶!有多寶貴你知道嗎,知道嗎!人家拿到手裏都恨不能吞到肚子裏保命用,你倒好,轉手就送人了……”

遠澤道人還在碎碎念,舒慕卻什麽都聽不進去了,腦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他扔進存錢罐死也拿不出來的那枚吉祥如意,到了覃坈手上?

這事是怎麽實現的?!

沒記錯的話,夢到覃坈那晚,就是他帶着存錢罐回家那晚吧?在聘用覃坈做保镖之前,對方每次出現,存錢罐都正好在他身邊,他給存錢罐裏的小骷髅投喂過不少硬幣,而覃坈用的武器也是硬幣,連他不小心投進存錢罐的吉祥如意都到了覃坈的手裏……

腦子炖成了一鍋粥,舒慕游魂一樣飄進卧室,直挺挺倒在床上,兩眼一閉,說不上是睡過去還是暈過去,反正人事不知了。

最近受的刺激有點多,心髒君表示亞歷山大,就升職加薪一事提出抗議,在沒想清楚是答應心髒君的要求還是索性讓它徹底歇菜前,舒慕表示他不想醒過來。

就讓他沉眠到世界末日吧!

又是鬼又是妖怪的,世界末日也沒這麽刺激吧?

☆、030

舒慕以為自己會睡到世界末日,但現實總是那麽殘酷,天剛亮,客廳就傳來一陣哇啦哇啦的說話聲。舒大少煩躁地用被子蓋住腦袋,卻還是無法忽略煩人的聲音,無奈之下只好頂着一頭雞窩,殺氣騰騰地沖進客廳,他倒要看看哪個家夥敢在他的地盤上喧嘩。

廢了丫的!

“哎呦,我的大少爺這麽早就醒了,來來來,快來看新聞!”聽到聲響,穆寬百忙中扭頭看了一眼,這陣子情況特殊,再加上舒慕家的人口數直線上升,也不差他一個,所以他以經紀人身份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曾經養病的那間卧室。以往最善于觀察旗下藝人表情的某經紀人今天卻有點雷達失靈,絲毫沒注意到舒大少鐵青的臉色,還在一個勁兒地和身邊正抱着一堆零食啃得高興的遠澤說話:“哎,你說這新聞是真的還是假的,太玄幻了吧?”

“當然是真的!”一口吞掉舒慕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牛肉幹,遠澤邊揉肚皮邊指手畫腳:“這事和你們昨晚遇到的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也虧這小子命不該絕,不然這會早去閻王殿報到了。”

“閻王殿?我說,不會真的有陰曹地府吧?那咱們死了之後是不是都要去地府接受審判,表現良好的才能下輩子繼續做人啊?”穆寬抱着靠墊一臉緊張,一想到生前被鬼吓,死後還要面對一堆青面獠牙的地府鬼差,心頭就滿是絕望。雖說死後他也是個鬼吧,可他還是害怕啊嗚嗚嗚!

“放心吧,我和閻王老子有點交情,等你死了我跟他說一聲,只要你別幹殺人放火的勾當,保證你下輩子還能做人,而且絕對是好胎。真的真的,我不騙你,對了,我看冰箱裏好像還有半個西瓜,你給我切了呗,謝謝啊……”

看自家經紀人真的言聽計從去切西瓜,舒慕突然明白為何昨天唐劍文一見遠澤道人就說他是個騙子,就算對方一而再大顯神威,他也忍不住把遠澤歸類為有本事的騙子。

演技忒浮誇!

“小慕,別站着啊,來來來,一起吃西瓜。”端着一盤西瓜回到客廳的穆寬後知後覺發現舒大少還在卧室門口站着,立馬熱情地招呼他過去坐。舒大少眉梢挑了挑,聽說這裏是他家吧?還真是沒把自己當外人……

再說,除了遠澤這種在山溝溝裏蹲個三兩個月不吃飯也餓不死的怪胎,誰會大清早起來就吃冰鎮西瓜!!

菊花殘,滿地殇,祝你們哭暈在廁所。

心裏開啓循環吐槽模式,舒慕面無表情地坐到單人沙發上,和兩個打了雞血的家夥一起看電視。還不到六點,本地電視臺正在播放今日新聞,舒慕掃了眼,感覺新聞背景有點眼熟,仔細一看頓時吓出一身冷汗,這不是昨晚他們走過的那條公路嗎!

只不過新聞裏出現的反方向那條公路,舒慕還從未走過那邊,所以乍一看沒反應過來。

“這條路一個小時前出了重大車禍,兩輛車前後相差十分鐘駛上公路,車速差不多,卻莫名其妙追尾,七個人只有一個活下來了,唉,太慘了。”穆寬抱着肩膀一陣後怕,昨晚要不是運氣好遇到遠澤,那出車禍的會不會就變成了他們?如此一想,穆寬看向遠澤的眼神更加敬畏,表現也更加狗腿了。

舒慕嘴角直抽,敢情他家經紀人是把覃坈忘幹淨了?貌似就算沒有遠澤,以昨天的戰況,他們也能戰勝怪物吧,不過沒有遠澤,他們能不能離開公路就兩說了……

“這條路的情況真是越來越糟了。”放下啃得倍兒幹淨的西瓜皮,遠澤頹廢地靠在沙發上,上次和惡鬼對戰卻被無端闖進結界的舒慕打斷,等他把人送走再去追的時候就找不到對方影子了。現如今對方借着陰歷七月的陰氣修為猛增,本體更是不曉得藏去了哪兒,他就是日夜守在公路上,也沒辦法避免所有悲劇的發生。而且他的修為也沒高深到可以常年辟谷,總要隔三差五出來找點東西墊肚子。

每當他離開,公路準保會發生幾起匪夷所思的車禍,一開始他還埋怨自己不該離開,可見得多了,心多少也有些麻木了,難過歸難過,卻也不會一個勁自責,因為他終于意識到,只靠他自己,根本搞不定那只惡鬼了。本事不夠,哪怕日夜守着也沒用。

“您也別太難受了,該做的您都做了。”穆寬這個耍嘴皮子的高手突然不曉得該說什麽,混娛樂圈多年,他看人向來很準,打從見到遠澤道人第一眼,他就發現對方表面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心地很善良,看似貪財市儈,卻會在無人付錢的情況下守着公路幾個月,這份毅力不是什麽人都能有的,這份悲天憫人的心也不是每個修道之人都有的。

沒人逼着他去對付公路上的鬼,他大可以甩手就走,事實上,很多人都抱着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心态,遇到難題跑得比誰都快。

遠澤搖了搖頭,滿臉凄苦,如今修道一門人才凋零,遇到厲害的惡鬼想找個幫手都難,像他師門這樣的大門派尚且如此,其他小門派可能早就倒了。

“今日娛樂新聞,淩晨時分,記者探班《急行》劇組,卻遭遇驚悚一幕,請看記者現場拍攝到的靈異鏡頭。”新聞播報打斷客廳內的沉寂,三人同時将視線轉移到高清的大電視上,然後穆寬和舒慕不約而同地慘叫一聲——

鬼!

由于記者拍攝時間是夜晚,鏡頭畫面十分昏暗,隔得遠點連人臉都看不清楚,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看得出原本空白的場地上憑空冒出個人,那人全身蒙着一層朦胧的白色霧氣,跟困住他們的白霧極其相似。

起初攝影師還沒意識到這團模糊的人影是什麽,可當這“人”和另一個正在走位的藝人撞在一起卻從對方身上穿了過去,攝影師立馬擡頭去看現場,這才發現鏡頭裏真真切切的人影在現實中根本不存在。

如果說一個不存在的影子沒能引起人們重視的話,那後期劇組道具滿天飛什麽的就過于驚悚了,透過鏡頭,探班記者驚駭地發現正是那個他們都看不見的“人”惡作劇般拿起劇組的東西四處亂丢。

“小慕,我怎麽記得《急行》劇組也是在飄雲影視城拍攝呢?”穆寬臉色慘白地盯着持續播放的畫面,腿肚子都轉筋了也沒辦法收回目光,這種鏡頭內外的差異比直面屍體拼湊成的怪物還刺激,他的心都快跳爆了。

“呵呵,”舒慕僵硬地笑了兩聲,說話都都不利索了,“何止、何止是在飄雲啊,你沒發現他們昨晚拍戲的場地就是咱拍戲那塊嗎!”他都在那兒見了兩回鬼了,真是想認錯都難。

“啧啧啧,鬼啊,真的是鬼啊!”遠澤如遇到磁鐵的釘子般蹭到電視機前面,激動得差點撲到上面舔幾口,鬼于道士,那就是久旱逢甘霖啊,他在山裏蹲了幾個月也沒能抓到一只鬼,眼下,他急需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而且現場人那麽多,總會有一兩個出手大方的吧,一想到豐厚的抓鬼報酬,遠澤的眼睛都變成金幣狀了。

“……”穆寬和舒慕對視一眼,同時打了個哆嗦,某人笑的那副死樣子,比電視裏那影子還猙獰呢!

沒等他們這邊決定是直接殺去飄雲影視城抓鬼,還是先聯系下唐劍文,門鈴突然響了,舒慕打開門一看,門外站着的居然就是唐劍文。

“昨晚你們拍戲那地兒又鬧鬼了。”不用舒慕讓,唐劍文自來熟地走到沙發處,霸占了原本屬于舒大少的單人沙發,目光掃了眼還在播靈異視頻的電視,唐劍文伸手指了指,“就是這個。”

昨晚送康俊回賓館後,唐劍文看時間逼近午夜也懶得再回家,就想着去鬧鬼的場地再睡一晚,順便看看所謂的鬼是否還會出現。

可等他到了那兒才發現場地被其他劇組給占了,要說主管影視城租賃的經理也夠牛的,這邊《靈異那點事》劇組剛說要暫時休息幾天,那邊就把場地臨時租給了《急行》劇組,沖着這全年無休的架勢,飄雲影視城想不賺錢都難。

唐劍文趕到的時候,劇組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起初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但當看到記者拍下的鏡頭,心裏頓時明白了——他等了這麽多天的鬼終于出現了!

“唐老板終于相信這世上有鬼,不容易啊!”舒慕神清氣爽噎了對方兩句,成功地看到唐劍文滿臉菜色卻沒有反駁,心裏頓時樂開了花。

“哎呀呀,唐老板,”得知唐劍文就是影視基地的大老板,遠澤當即搓着手滿臉堆笑湊過來,“您看,做生意嘛,最忌諱的就是鬼鬼神神的,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搞不好還可能出人命。現在好了,只要您肯出錢,我馬上替您把那東西抓了!”看唐劍文面無表情,遠澤急吼吼又補充一句:“我很便宜哦!”

唐劍文還沒開口,卧室門再度打開,覃坈殺氣騰騰走出來,冷若冰霜地留下一句“我免費給你處理喽”,轉身就出了大門。

“嘿,你這小子,惡性競争啊!”遠澤氣得直跳腳,緊跟着追了出去。

剩下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腦子問號——大白天的……去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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