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他們靠攏,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飄”麽!
何況這種熒光綠帶着股森然的味道,和清潔工穿的制服完全不是一個色系,要說這位把閻王爺家門口的燈籠套身上了,穆寬覺得還比較有說服力。
“你們躲在車裏別出去,車門鎖好。”長發無風自動,覃坈眼中劃過危險的赤紅,對手離得愈近,他骨子裏某種蠢蠢欲動的因子就愈活躍,那種感覺仿佛一萬米長跑剛結束就被潑了盆加冰的冷水,透心涼到毛骨悚然。
“喂,你行不行啊?”一把拉住要下車的覃坈,舒慕有些緊張,“要是沒把握還是別出去了,沒準這東西就是路過,咱不招惹他,他也不會招惹咱們呢。”
陰冷地看了舒慕一眼,覃坈喉嚨深處似是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哼”,舒慕被如此陌生的神色吓得一縮手,覃坈趁機推門下了車,大踏步直奔離車子不到兩米的大塊頭。
漿糊一樣的霧氣霍地翻滾起來,猶如潮水般上下左右晃蕩,幾乎凝結成實質,讓人看一眼都覺得粘膩得上不來氣。霧氣滾動間化成千絲萬縷,如情人的長發肆意缱绻,像在訴說女兒家心底最纏綿的相思。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覃坈如世間最不懂風情的莽漢,大踏步間帶動的風将女子的癡情盡數吹散,徒留一地心傷與無盡的哀怨。
怨婦不甘願地纏上那看似烏黑實則泛着深色紅光的長發,正準備說幾番挽回愛人心意的情話,哪成想這頭發竟如燒過的烙鐵般,頃刻間将靠過來的濃情蜜意化為醜陋的灰燼。
密不透風的霧氣被撕開了個小小的口子,頃刻間又被湧過來的霧氣所遮掩。
毫不理會身邊背後的暗潮湧動,覃坈踏着穩健的步子走到車前,正對上剛好走過來的大塊頭。
饒是自恃見多識廣,覃坈還是被眼前這東西的形象震撼了,上半身還能勉強算是個人,下半身卻慘不忍睹,右腿确實比左腿短很多,這是因為右腿由兩節小腿骨拼成的,而左腿則是由兩條大腿骨拼成的。拼接處血跡早已幹涸,個別地方還露着白色泛黃的骨頭渣,也真難為他這麽大熱的天還沒發臭生蟲,賣相是差了點,好歹不至于讓人倒足胃口。
那條過長的手臂接了三節臂骨,最上面一節均勻細致,應該是保養不錯的女人上臂,接着的卻是一節粗壯,一看就是個有良好健身習慣的成年男人的上臂,最下方連着嫩如藕的小孩整條手臂,整個臂膀同樣拼接的很粗糙,覃坈研究半天也沒想清楚這麽多零碎是怎麽拼在一起、在沒有螺絲萬能膠固定的前提下還能不散架的。
這要是一腳踢過去給踹散架,是不是有點欺負人的嫌疑啊?
感受到覃坈的氣息,大塊頭停下腳步,空洞的眼漫無目的地掃視着,當對上覃坈那雙冷淡中帶着一抹好奇和探究的眼睛時,頓時爆發出刺眼的紅光。
剛爬到前排副駕駛的舒慕被刺激得一閉眼,影像卻被瞬間印刻在腦子裏,在那兩束怎麽看怎麽像車尾燈的紅光裏,他竟解讀到了貪婪的意味。
“虺虺!”大塊頭咧着嘴爆發出一陣類似打雷的聲音,不過他沒老天爺那麽渾厚的底氣,頗有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搞笑感,至少在覃坈聽來,這動靜不比被搶了口糧的阿汪多幾分威懾力。
覃坈淡定如常,車裏的兩位可受不了了,大塊頭一開腔,舒慕和穆寬就如被大錘擂在胸口般身體向後仰倒,又被椅背攔住反彈回來,幾番折騰,半條命都快被震沒了。
眼前湧來一波又一波黑霧,還夾雜着幾顆閃爍的小星星,舒慕無力地張着嘴,神似離水的魚癱在座位上茍延殘喘。這種感覺就跟被壓路機碾過差不多,他這凡夫俗子的小身板再怎麽鍛煉也遭受不住。
旁邊的穆寬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整個人跟沒了骨頭似的,要不是系了安全帶,可能已經出溜到座位下面了。
耳邊又麻又癢,還帶着點怪異的清涼,舒慕費力地擡手摸了下耳邊,觸之粘膩,夾雜着腥甜的味道。
血!
☆、025
被濃霧壓得胸口疼,康俊只得找個自認不礙事的地方坐下休息,有傷的人不比平時,這種別人也許只是覺得不舒服的壓抑感到了他身上,就如在原本的傷口上壓了個千斤大鼎,嗓子有點發鹹,也不曉得是不是快吐血了。
抹着臉上疼出的汗水,入目是沒有盡頭的霧氣,要不是身下還是實打實的柏油馬路,康俊都以為自己迷失在另一個空間了。
也許每個身處其中的人都會生出相同的想法,這裏,和我們熟知的世界确實不那麽一樣。
“舒哥,覃哥,你們在哪裏啊,能不能聽見我說話啊?”緩了半天還是沒有力氣站起來,康俊索性把雙手攏成喇叭開始高聲叫喊,他可不認為自己一直保持沉默,潛藏在暗處那些不科學的東西就會放過他,與其浪費時間浪費體力在根本看不清的環境裏瞎摸甚至轉圈圈,還不如通過暴露自己的方式盡快找到他們,再想辦法離開。
寂靜的公路上,清朗有力的聲音卻沒能傳出太遠,周圍的霧氣有如實質般遮擋了呼喊的傳播,幾米外就聽不大清楚了。
康俊并不知道霧氣還有這個作用,還在賣力地叫喊,很快地,他就發現霧氣裏出現了一個身影,高高壯壯的一看就是個男人。康俊滿臉興奮,掙紮着站起來,看來他的辦法奏效了,來的就算不是他熟悉的人,至少也是同樣被困在這條公路上的人,有人相伴總好過獨自面對未知,這也算是人類的本能吧。
“舒哥?覃哥?這位兄弟,我也是被困在這條路上的人,你別害怕。”生怕對方把自己當鬼怪,康俊邊往那人跟前湊邊解釋,見對方沒有回應自己的稱呼,就知道這人肯定不是舒慕或覃坈。正想問問對方有沒有見過其他人,那個明明離自己還有三五米距離的人突然到了眼前,看清之後,康俊後面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了——
這,這尼瑪是個什麽怪物!
近看之下,怪物身高足有兩米,如果無視那張過于慘白的臉和只剩眼白的眼珠子,倒也勉強能夠歸類到“人”這個範疇裏。可這位的身體實在是慘不忍睹,衣服破破爛爛,比當年的丐幫弟子用料還豐富,不過衣服再怎麽糟爛也只是身外之物,說不準哪個非主流小青年就喜歡這種藝術感十足的造型。可當身體的零部件也變成行為藝術的一部分,康俊不淡定了,如今的醫術應該沒先進到把不同人的肢體拼在一起還能活蹦亂跳的地步吧?
聞到康俊的生人氣,怪物白花花的眼珠子浮現一層滲人的紅血絲,那顏色和他的臉色對比實在太明顯,以至于康俊還以為他要雙目垂血淚了。
吐槽歸吐槽,康俊的求生本能并沒有罷工,極度的恐懼讓他暫時忘掉身上的傷和疼痛,快速後退兩步拉開些距離後轉身就跑。
眼見獵物逃走,怪物不滿地握緊拳頭,學人猿泰山狀猛捶胸膛,幹癟的唇幾乎咧到耳根,想要發出震天怒吼來宣洩自己的憤怒。可沒等他發出聲音,壯碩的身體突然向一側倒去,如小山般摔在地上,愣是震得地面都晃了三晃。
“靠,我讓你叫喚,我讓你叫喚!”噼噼啪啪。
康俊聽到身後的動靜急忙回頭,就看一個穿着破爛黃袍,頭發比鳥窩還亂的瘦高男人正騎在怪物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狂虐怪物那張極度扭曲的臉。再看怪物,手刨腳蹬想要擺脫男人的鉗制,可惜他空有一副秒殺對方的身板,實力卻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不但沒一下拍在對方身上,反而把自己身體全部暴露出來。男人看準機會,右手五指并攏如刀子般直刺怪物的胸口。
肌肉和骨骼碎裂的聲音傳出老遠,康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腳下放慢速度卻并未完全停下,因為他實在無法判斷這個造型奇特,還能徒手撕怪物的家夥是人是鬼。
唯一的弱點被攻擊,怪物雙眼猛地瞪圓,眼珠幾乎要冒出來了,被打歪的嘴裏先是發出一陣咯咯咯咯的骨骼顫動聲,緊跟着就是那如打雷般毀天滅地的咆哮。
在他聲音發出的同時,男人以異常靈巧的動作跳了出去并即使捂住雙耳,算是躲過這波攻擊。可持觀望姿态的康俊就沒這麽幸運了,被怪物這嗓子掀翻在地,摔倒的振動使得舊傷複發,怪物發出的聲波又狠狠擊中了他的耳膜,雙重打擊下,康俊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要碎了,偏偏神經又特別堅韌,死活都不肯暈過去來減輕他的痛苦。
怪物發出最後的吶喊,頭一歪不動了,男人剛才那一手刀穿透了他的心髒,全身唯一“活着”的部位已死,他這個“人”也無法再活。
“特娘的,總算又幹掉一個。”用寬大的袖子扇着風,男人溜溜達達走到康俊跟前,掐着腰看了半天,最後施舍般下了個定論:“嗯,死不了。”
康俊:“……”這種時候難道不該過來扶起他,問問是不是哪受傷了?
“死不了就趕緊起來,不就是被震了一下嗎,別跟個娘們似的躺地上裝死,丢不丢人。”男人不客氣地朝着康俊的腿踢了兩腳,好死不死正踢在他的舊傷處。
咔嚓!康俊仿佛聽到了自己腿骨再次斷裂的聲音,這回真是,徹底站不起來了。
“不是,”男人似乎也聽到了響動,吓得往後退了半步,看鬼一樣看着臉色比鬼還難看的康俊,“你不會是豆腐渣做的吧,我也沒用勁兒啊,咋還把腿給踢斷了?”
“……”向來好脾氣又腼腆的康俊默默轉過頭,他真怕多看這男人一眼會忍不住爆粗口。
也就是這會兒手邊沒板磚,不然早掄過去了。
“哦,原來是早就斷了的啊,吓我一跳。”男人小心翼翼蹭過來在康俊的斷腿上摸了摸,然後長舒口氣:“我就說我那腳不可能有這麽大作用,我還沒使勁兒呢。”
“……”康俊雙手捂臉,老天,求你把這個倒黴孩子收走,他寧願獨自面對七零八落的怪物。
敢情身處未知危機的時候不是人越多越好,除了傷不起的豬隊友,還有比豬隊友更愛秀下限的蠢驢隊友。
簡直侮辱了驢這種既可愛又任勞任怨的動物。
“喲,斷了這麽多骨頭還能亂蹦跶,小子,生命力很強悍嘛!”無視了康俊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男人上下其手地在康俊身上摸了個遍,手掌貼在對方再次斷裂的肋骨上時,男人禁不住皺眉,也虧得這小子忍得住,換個人就算不暈,也早就疼得哭爹喊娘了。
“遇到我算你走運,”男人念叨着把手探進袍袖裏,左掏右掏了半天終于翻出個灰撲撲的布包,裏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放了些什麽,“你這傷要是送去醫院,那就只能慢慢靜養,沒個一年半載的別想好利索,但是現在嗎,嘿嘿……”
被男人猥瑣的笑聲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康俊轉過頭剛想問他要幹嘛,就看男人伸出雞爪子一樣的手來脫他的衣服。
“你,你……”康俊的臉憋成了紫豬肝,拼力擡手想阻止男人的動作,可他的胳膊剛舉起一半就無力地垂下。現在的他根本不能動,否則傷處就會疼得撕心裂肺,擡手的動作許是猛了,康俊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嘿嘿,小子,別亂動。”男人猥瑣地舔舔嘴唇,又轉頭去扒康俊的褲子,可拉鏈卡住了,扯了半天都沒扯動,男人來了脾氣,直接把斷腿那半截褲腿給撕了。
“……”康俊默默無語兩眼淚,他真希望倒地的怪物能再度跳起來,把他倆來個一勺燴。等他做了鬼,勢必第一個咬死這個混蛋老色狼。
把康俊的斷腿擺正,男人收斂了嬉皮笑臉,鄭重地從包裹裏取出個黑乎乎的東西,拆開,摳下來指甲蓋大點擦到腿部和胸口的斷骨處,抹勻後又從包裏拿出兩個巴掌大髒兮兮的膏藥,甩手拍在康俊的傷處。
火辣辣的感覺從傷處傳來,康俊瞬間瞪大雙眼,嘴巴張到最大還是感覺呼吸不暢,這種感覺持續了将近三分鐘,就在康俊以為自己要缺氧而死的時候,灼熱感又霍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冰涼涼的清爽,好像先前的煎熬都是他的錯覺。
“乖乖的別動啊,只要你躺一個鐘頭,等藥效完全發揮出來,保證你又能生龍活虎。”把東西收進包袱,再把包袱裝進袍袖,男人這才要死不活地坐在地上,繼續揮舞着大袖子扇風。這幾天鬼物異常活躍,他每晚都要在這條公路上反複巡邏很多遍,遇到鬼怪就清理掉,細算下來,工作量也挺大的。累點還不算什麽,關鍵是在山裏不知蹲了多少天,沒吃沒喝的,他本來沒多少的體重又掉了不少。
想想就覺得十分心酸。
清涼的感覺沒有持續太久,就在康俊張開眼想說兩句感謝的話,順便問問他有沒有看到舒慕和他的車的時候,那種灼燒感再度襲來,這回康俊沒能挺過去,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發現舒慕被大塊頭叫喊震傷的覃坈眼底閃過嗜血的紅光,擡腳踹向對手的胸膛。
☆、026
大塊頭并不像覃坈以為的那麽不堪一擊,挨了力道十足的一腳,巨大的身軀後退兩步晃了晃,愣是沒倒地。覃坈挑挑眉梢,這東西比他想象中厲害得多。
也只有厲害的對手才值得他親自出手。
到底不是普通人瘙癢般地踹一下,大塊頭揉着生疼的胸口,兩眼血光更勝,咧着的嘴巴張得更開,似乎還想像先前那樣大聲叫吼。
“千,千萬別讓他再叫了。”舒慕費力搖下車窗,奄奄一息地扒在車門上,也不曉得這大塊頭是什麽構造,随随便便的一吼就震得他和穆寬內傷,要是再讓這家夥亂叫,別的不說,他的耳朵妥妥是保不住了。
抽空回頭望了眼臉色比鬼白的舒慕,覃坈感覺胸口有股怒氣在翻滾,周身騰起看不見的火焰,像是要燒毀這世間的一切。見鬼這麽多回,舒慕從未傷得這麽重過,尤其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傷的,覃坈表示這是對他赤果果的侮辱,洗刷屈辱唯一的方式,就是讓對方血濺當場,只有血,才能平複他心頭滔天的憤怒。
勁道十足的拳頭擊中對手的下巴,這一招不僅剝奪了大塊頭發聲的權力,還有效地将對手掀翻,大塊頭重心嚴重偏離,壯碩的身體晃了晃,如一面牆般砸在地面上。
整條公路似乎都跟着顫了顫。
看對手不知死活還想爬起來還擊,覃坈毫不留情地擡腳向他的脖子踩去。縱觀大塊頭的全身,除了那節小孩的細嫩手臂,大概只有脖子最細了,覃坈準确地抓住對手的弱點,出手就沒留情。可惜他忽略了大塊頭脖子上面就是那張型號超标的嘴,此時此刻,那張嘴正因為主人摔倒的痛苦而不斷張大,當覃坈那腳踩到位的時候,大塊頭的嘴也咧成了鱷魚狀,愣是把覃坈少說四十三碼的腳給整個吞進去了。
覃坈:“……”
切腿還是拖鞋,這是個問題……你特麽刷牙了嗎,能不能講點衛生啊!
大塊頭也沒想到嘴巴張開的後果會是這樣,愣了幾秒,突然如觸電般左搖右晃,還頻頻做出嘔吐的動作,只是覃坈的腳仍舊踩在他嘴裏,使得他這個吐的動作看上去不倫不類,頗有幾分喜劇效果。
圍觀狀的舒慕和穆寬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某些很邪惡的情景。好吧,平時就不該看那麽多愛情動作片。
覃坈被大塊頭的反應氣得不輕,他還沒嫌對手嘴臭呢,這家夥居然先嫌棄起他的腳來了?反正那只跟了他不知多少年的皮鞋已經被“血洗”了,覃坈索性破罐子破摔,腿上用力,直接将重心都轉移過去,巨大的壓力襲來,大塊頭顧不得繼續反胃,手刨腳蹬地想要把頭上這個讨厭的家夥撕開。
終于,那條比常人長了一截的手臂掃中覃坈立在地面上的腿,覃坈站立不穩,不得不抽回另一只腳,利索地向後跳了兩步,躲開大塊頭狂風暴雨般的反擊。
成功從地上跳起來,大塊頭搖頭晃腦,百忙中不忘伸着舌頭做出“呸呸呸”的動作,氣得覃坈臉都綠了。
大塊頭吃過一次虧,終于知道對手不是好相與的,赤紅又略顯空洞的眸子下意識往汽車的方向瞟了瞟,他能感受到那裏也有生人的氣息,而且和眼前這塊不好啃的骨頭相比,那倆人似乎更容易對付。他的念頭剛興起,就被覃坈中途打斷,眼見對手有轉移攻擊目标的趨勢,覃坈不再遲疑,揮拳直擊對方的小腹。
被四溢的殺機籠罩,大塊頭不敢再肖想遠處的獵物,全心全意抵抗着對手的進攻。覃坈的身法很快,出手的角度也很刁鑽,出手三次,至少有一次能打在大塊頭的身上。怎奈大塊頭就像一塊超大號、賣相又不怎麽好的牛皮糖,任覃坈如何攻擊,就是屹立不倒,對戰的時間越長,大塊頭越像活動開手腳般,動作比先前快了不少。
若是忽略他詭異的身體構造,就這身姿,這出拳踢腳的力道,絕對稱得上是武林高手,武林盟主的有力競争者。
武林盟主的另一熱門候選人也不是吃素的,看大塊頭行動逐漸加快,覃坈腳下立馬提速,趕在大塊頭的拳頭打到之前轉移到對手的另一側,擡腳就踹。
他們這邊你來我往打得火熱,車子裏,穆寬用不知何時蹭上血的手抹了把臉,當場給自己畫了個大花臉,以至于舒慕轉頭看他的時候被他新穎別致非主流的造型吓得一哆嗦,差點從忘記關的車窗爬出去。
“我的經紀人大人,現在情況已經夠危急的了,您老就別湊熱鬧了行嗎?”拍拍差點停跳的心口,舒慕險些翻了白眼,見鬼和見身邊親近的人扮鬼完全是兩個概念,尤其在精神緊張的時候,吓死人簡直不能更容易。
若是沒被鬼弄死,反而被自家經紀人給吓死,舒慕估計他會成為本世紀最兇最惡最沒人性的那只猛鬼。
“我不是故意的。”穆寬也被自個兒後視鏡裏的造型吓了一跳,趕忙用袖子在臉上各種亂抹,總算把臉上的血跡給擦掉了。他和舒慕都被大塊頭的叫聲震傷,這會兒耳朵才漸漸止血,肩膀,甚至汽車座椅上都沾了不少血跡,乍一看跟車禍現場似的。
“小慕啊,你請的這位高人靠不靠譜啊,我怎麽看他有點打不過那個皮糙肉厚的大塊頭呢?”強迫自己不去注意車內滲人的血跡,穆寬瞪着眼珠子盯着前方的戰況,他是真想一腳油門把車開離這個危險的戰場,可他也知道,沒了覃坈,他和舒慕都不夠怪物塞牙縫的,雖然加上個覃坈,也不見得夠怪物吃一餐的。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舒慕這話既是對經紀人說的,也是對車外奮戰的覃坈說的,緩過點力氣,舒大少伸手把後座的車門打開,那意思很明顯:覃坈要是打不過就趕緊上車,他就不信大塊頭能跑得過他的跑車。
再說大塊頭再壯實也比不過一輛車的分量,實在不行就加速到最大開車撞過去,看看到底是他這輛進口豪車結實還是那個東拼西湊的怪物身體結實。
糾纏半天也沒能擊敗對手,覃坈有些煩躁,再看到舒慕打開後車門,一臉“打不過就跑”的“鄙視”表情,那顆傲嬌又自負的心受到了極大傷害。覃坈咬了咬牙,出手的速度又快了不少,接連兩拳都打中大塊頭的胸口,最後左拳化為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推出去,正擊在前兩拳擊打的位置。
掌心與大塊頭胸口接觸的瞬間,那枚吉祥如意霍地顯形,耀眼的金光從掌心流出,如初生的太陽般照亮黑暗,撕裂周圍壓抑的霧氣。金光愈加強烈,眨眼間綻放出極亮的光芒,晃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
“唔,我這是在哪啊?”揉揉生疼的腦門,康俊好半天才睜開眼睛,迷茫地打量着周圍,直到看到正眯縫着眼睛,極盡猥瑣盯着自己看的男人,才猛地驚醒——他還在那條見鬼的公路上!
“四十分鐘,不錯不錯!”男人似乎很滿意康俊提前醒來,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疼得康俊一張俊臉皺成了包子。他懷疑腿和胸部的骨頭被接上了,但肩膀上的骨頭又被這個粗暴的家夥給拍碎了。
粉碎性的。
“行了,醒過來就是沒事了,”男人拍拍自己的丐幫幫服站起來,撥弄下草堆一樣的亂發,特風騷地抛了個媚眼,“起來活動活動,我送你出去。”
康俊一陣惡寒——您說話就好好說,別加這些奇奇怪怪的動作行嗎!
吐槽完畢,康俊強撐着站起來活動挺過冰火兩重天還頑強的沒散架的身體,确認行動比沒受傷前還利索,立刻跳到男人面前,短暫的感謝之後将話引入正題:“我還不能走,我的幾個朋友還困在這條路上,您能不能幫我救救他們?”
“啥,還有別人被困了?”男人眼珠子瞪得比牛還大,今兒到底是什麽日子啊,怎麽一口氣闖進來這麽多人!關鍵是他還都沒感覺到,能從怪物嘴下救出康俊完全是巧合,只能說這小子命不該絕,福薄卻處處有貴人相助,這一世不活個百八十的都對不起老天打一巴掌再送你棵棗樹般的極品命理構造。
康俊急忙點頭,想了想又不确定地搖頭,其實他也不敢确定舒慕他們的車是不是同樣開進了這個與世隔絕的時空,也許他們去了另外一個詭異的世界,也許他們已經平安離開,但只要還有一點被困在這裏的可能,康俊就要想辦法救他們出去。
聽康俊把他們駛上公路後的遭遇說了一遍,男人憤憤地拍了下大腿,轉身往隧道的方向走。康俊不明所以,只得悻悻地在後面跟着。
兩人才走出幾步,無邊的濃霧盡頭,一道刺目的金光沖天而起。
☆、027
手掌抵在大塊頭胸口,覃坈漸漸适應了強光,轉回頭來打量自己幾乎被照得透明的手。寬厚的掌心如凝脂映在燈下,骨肉仿若消融,那枚發光的銅幣在掌中若隐若現,仔細看還會發現它在細微地上下左右移動,跟活了一樣。
覃坈重新眯起眼,不錯神地盯着映在手背上的銅幣。打從第一次接觸這枚銅幣,他就感應到其中蘊含了強大的能量,不過這種能量似乎被某種禁制封印在銅幣內,只有少量散發出來。僅僅是那點能量,就讓他從混沌的狀态中掙脫出來,雖然自己的過去一片空白,但他還是下意識把銅幣鎖在掌心裏,總覺得有朝一日,這枚小東西能帶給自己更多驚喜。
而現在,他等待的驚喜似乎來了。銅幣的威力被大塊頭身上森冷的鬼氣激發出來,強大的罡勁之力刺得手心陣陣刺痛,某種記憶呼之欲出,連帶着法力都跟着增強了不少。
還差一點點!覃坈眼中紅光頻頻閃現,即便無法解釋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他還是憑借本能意識到只要再挺幾分鐘,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可惜,老天似乎不準備給他這個寶貴的機會。
随着一聲變了調子的吶喊,一道灰撲撲的影子從斜後方沖過來,愣是把被金光籠罩下動彈不得的大塊頭給踹了出去。這一腳力道十足,大塊頭先是被覃坈狠虐了半天,接着又被銅幣重傷,加上這天外飛仙般的一腳,當下腦袋一歪,東拼西湊的身體觸電般狠狠抖了幾下,跟着如被雷劈的石雕般存存碎裂,最終化為塵埃融入到周圍揮之不散的濃霧裏。
大塊頭離開覃坈的掌心,那枚銅幣就像耗盡電量的手機般瞬間暗淡,轉瞬消失在覃坈的手心裏。覃坈臉色灰白,就差一丁點,沖破最後關卡的力量消失,功虧一篑。
雙手漸漸握成拳,指骨咯咯直響,覃坈機械地轉頭去看壞了自己好事的家夥,此時的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那個不知死活的混蛋!
“哎呦呦,疼,疼死爹了!”等覃坈看清搗亂的人,憋在胸口那股邪火卻不曉得該怎麽發洩了。原本大塊頭站立的位置上倒着個身穿破爛長袍的男人,看身量,男人似乎很高,可惜生了一副大骨架,身上的肉卻少的可憐。許是肉實在太少,也可能是常年營養不良缺鈣嚴重,男人在剛才勇踹大塊頭的戰役中,雙腳紛紛扭傷,這會兒坐在地上抱着腳丫子哭爹叫娘,凄慘到冷血狀态下的某人都下意識伸手進衣兜,摸出兩張還沒來得及疊成飛镖狀的紅票票——
都哭成這樣了,不賞幾個錢有點說不過去了。
“你們,你們都在啊,真,真是,太好了。”快跑斷氣的康俊看到覃坈和後面車子裏的舒慕和穆寬,激動得本來就紅的臉更紅了,金光出現那刻,慢悠悠的男人突然發足狂奔,康俊搞不清楚狀況只好在後面跟着。也不知那哥們是吃什麽長大的,三晃兩晃就不見了,也幸虧金光一直都在,康俊才沒迷失在無邊的白霧中。
“我去,你怎麽也進來了?”看到康俊,舒慕不淡定了,搖晃着推開車門,結果兩腳剛沾地,身子就跟面條似的軟了,要不是覃坈及時伸過來一條手臂拉了他一把,舒大少就要五體投地了。
“我和唐老板出了第一個隧道就看不到你們的車子了,我怕你們出事就跑回來找你們,沒想到剛走出幾步就被霧氣包圍了,既找不到你們,也沒看到唐老板。”康俊三言兩語說完自己的遭遇,又急吼吼地問舒慕幾人怎麽樣,很顯然,這三位可比他狼狽多了,至少他現在是活蹦亂跳,而除了覃坈之外的其他人那臉色,啧啧,還比不上東拼西湊的怪物好看呢。
康俊說的輕描淡寫,舒慕不自覺地想起當初簡桐桐被惡鬼附身時,康俊明明在哆嗦卻還是一步步往前靠,想把可憐的女孩兒救下來。這年頭,一而再犯傻的人不多了,舒大少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你,對,老子說的就是你,”看在場這麽多人都沒一個過來問他傷勢如何,男人無趣地從地上爬起來,單手掐腰,另一手指着沖自己釋放冷氣的覃坈,“說,你是個什麽玩意?還有,我的吉祥通寶怎麽會在你身上,是不是你偷的,趕緊還給我!”
“……”盯着男人的雙腳研究半天,覃坈默默把已經拿出來的粉紅票票又塞了回去,就這有始無終又浮誇的演技,不給差評讓對方倒找錢就算厚道了。
“你,你不會是遠澤道人吧?”和康俊敘舊的差不多了,舒慕循着聲音看向蓬頭垢面的男人,身上的袍子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一張瘦削的臉上滿是泥土和灰塵,隔着點白霧看過去,只能看清兩只閃閃發亮的漂亮眼睛。
這雙眼睛舒大少并不陌生,因為它們長在一個反差極大的人身上,再結合這身過于非主流的另類造型,即便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也不妨礙舒慕做出正确判斷。
“正是貧道……咦,你是誰,你怎麽知道貧道的法號?”遠澤下意識回了一嘴才發現不對勁,邊盯着臉色愈來愈難看的覃坈邊往車子這邊蹭,直到看清這輛非一般土豪開得起的轎車,以及站在轎車旁邊拿車門當拐棍的高富帥,髒兮兮的老道立馬爆發出類似于餓了三天的拉磨老驢看到胡蘿蔔時發出的嚎叫:“嗷嗷嗷嗷,大少爺,貧道總算又見到你了!賞我口飲料喝吧,渴死我了!”
“……”舒慕翻了個白眼,擡手朝着車裏揮了揮,穆寬心領神會地從車載小冰箱裏拿出一罐飲料遞過去,再由舒慕轉交給眼巴巴望過來,口水流一地的遠澤。
“他就是你說的高人?”看老道咕嚕咕嚕喝着舒慕給自己準備的汽水,覃坈感覺自己快氣炸了。這個混蛋先是突然冒出來壞他的事,跟着又不知死活地問他是什麽東西,現在更是直接跑去和舒慕套近乎,看這架勢,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取代他首席保镖的地位貼身保護舒大少了?
一想到現在屬于自己的一切都要拱手讓給這個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的老男人,覃坈先前壓下去的殺氣再度噴湧而出,火辣辣的目光幾乎穿透了遠澤的背脊。
感受到背後傳來的濃濃殺意,遠澤忍不住“噗”的一口把飲料噴了出來,幸好康俊反應快及時架着舒慕往旁邊閃了兩步,否則舒大少就要當街洗澡了。
“我們走。”不想在舒慕面前太暴力,覃坈黑着一張臉将舒大少塞進車後座,自己也跟着坐進去。康俊看情況不對,立馬占據副駕駛,頃刻間,五個人有四個都坐上了車,只剩下遠澤舉着個飲料罐傻呆呆站在馬路邊,小風一吹,破袍子顫啊顫的,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舒大少向來心善:“你要不要上來擠擠啊?”
不要!覃坈的話還沒出口,遠澤已經一個箭步竄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