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卧槽，這是個啥玩意？”一陣風從頭頂刮過，舒慕本能地抱頭蹲下，等他再站起來的時候，看到覃坈拉着遠澤站在不遠處，而他們的中間，立着個黑漆漆的人影。

此時已是陰歷七月末，剛黑那會兒又下了幾滴雨，天上缺星少月的，再加上四下沒有燈，幾人所處位置黑燈瞎火，腳下有個石子都能把人絆個跟頭。可即便如此，舒慕還是能清晰地看到黑影，因為這個黑影比夜色更深更濃更純粹，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讓人畏懼的陰寒。

黑影似乎對身為凡人的舒大少沒什麽興趣，眼下他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對面的兩個人身上。就是這兩個人，把他辛辛苦苦搜羅來的部下全都超度了，若是不除掉這兩個讨厭的家夥，他以後還怎麽在這混下去。

“乖乖，這麽兇！”遠澤揉揉被抓疼的胳膊，偷眼掃了下覃坈的手，修長有力的手指看上去很柔軟，但剛被這只手抓過的遠澤很清楚，那就是一把鋼鈎，差點把他的骨頭都捏碎了。

多大仇！

“知道兇就不該壞我的事。”黑影緩緩開口，是低沉沙啞的男聲，說不上多麽刺耳，但聽在舒慕耳朵裏，卻渾身不自在，只想在自個兒身上抓幾把，順便戳聾耳朵。

“啧啧啧，”遠澤甩着終于告別麻木的胳膊，滿臉賤笑，“貧道許多年都沒遇到敢這麽和我說話的主兒了，小子，你真有種。”

遠澤邊說邊伸出個大拇指，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把手翻了個個兒，變成了指尖沖下，十足的鄙視。

“找死！”黑影顯然不是個好脾氣的，看遠澤如此不識擡舉，也懶得廢話，雙手在虛空中一抓，無數暗影如發絲般纏繞而上，恨不能将對手包成蠶蛹，再分屍成一條條的。

遠澤維持着嬉皮笑臉的狀态，雙手卻迅速結印，在暗影襲來的時候向外一推，強大的勁風愣是将濃稠的暗影吹得無影無蹤，危機化為無形。

“就這點本事也敢在老道我的面前大言不慚？”遠澤雙手掐腰，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特別欠揍。

黑影面部抽了抽，雙臂在空中輪了個圈，陰風瞬時而起，呈包抄之勢由四面八方向中間位置的遠澤刮去。眼看陰風刮到跟前，遠澤雙臂猛地伸直向兩邊撐着，蹲在對面的舒慕看得清楚，黑漆漆的陰風被一道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金盾阻隔，無論怎樣咆哮都不能前進分毫。

黑影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道士有如此高的本領，愣了下立即施展全身解數，将他能操控的陰邪之氣全都向對面的人招呼過去。無辜躺槍的覃坈忍無可忍，剛想出手狠狠教訓這個讨厭的蒼蠅，身後卻突然亮起刺眼的車燈。

“你們又在幹嘛？”唐劍文從車裏探出半個腦袋，陰沉沉地打量着對面三個堪比精神病般擺詭異造型的人。

下午接到舒慕的電話，唐劍文知道他們子時要來抓鬼，急忙囑咐管理影視城的經理關閉鬧鬼場地，禁止無關人員出入，等他處理完公司事務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趕緊往這邊趕。通過昨夜記者拍攝到的畫面看，影視城那些鬧鬼的傳聞興許不是空穴來風，至少簡桐桐撞鬼以及舒慕三人被困應該是真的，作為老板，唐劍文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臨抓鬼現場，他倒要看看，是什麽鬼如此膽大，敢到他的地頭上鬧事。

商場就是戰場，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人物往往帶着股殺伐之氣，這點在唐劍文身上體現的格外明顯，遇神殺神遇鬼滅鬼什麽的，可不是随口說說。

他唐劍文，從來說到做到。

“當然是在抓鬼，你瞎啊！”飽受半天驚吓，舒慕在見到唐劍文時候小小爆發了下，可當他轉頭指向黑影時，才發現剛剛還兇神惡煞的黑影不見了。

“呃，那家夥呢？”舒慕有點傻眼，急忙四下張望，生怕那個很容易隐藏在黑暗裏的家夥突然跳出來襲擊他們。看他偷襲遠澤道人那下，就知道這小子是個不擇手段陰險狡詐的狠角色，舒慕可不想自己的隊伍裏有人被擊倒。

好吧，如果非要犧牲一個，麻煩黑影兄選唐劍文吧。

“跑了。”覃坈最先回神，閉上眼感應着周圍，不久前還彌漫四周的怨氣不見了，那個鬼影消失得很徹底，就像從未存在過。

“你妹，”發現自己的獵物跑了，遠澤整個人都不好了，“是不是老子這陣子沒給祖師爺燒香被詛咒了啊！每次抓鬼抓到一半都被打斷，每次被打斷都能讓惡鬼跑了。不把罪魁禍首抓住，抓那些孤魂野鬼有毛線用，有毛線用！”

從目前掌握的線索看，那個黑影應該就是導致飄雲影視城內鬼事不斷的元兇，雖說抓了他也不能改變風水上的沖突，但對于修道之人而言，風水不是一成不變的，再爛的風水只要改造得宜，就有機會逆轉運勢。所以說只要幹掉不斷吸引鬼魂往影視城聚集的黑影，後面的事就好處理多了，至少在清理那座山和那條河之前，保證影視城不受鬼魂影響還是辦得到的。

現在倒好，黑影跑了，不曉得躲到哪個犄角旮旯，就算立刻改動風水運勢，也難免不在過程中出岔子。萬一那個就習慣搞偷襲的家夥趁着遠澤布陣的時候再來個致命一擊，可沒人能及時救他。

聽遠澤和舒慕你一言我一語描述他來之前發生的事，唐劍文好半天才拼湊出事情的經過，不過……“你說剛才在你們中間站了個比夜色還黑的人影？我怎麽沒看到？”他的車拐過來就看到三個人呈三角之勢戳在那兒，除了舒慕安安靜靜地蹲在地上，另兩個人皆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勢，尤其是遠澤，一會掄胳膊一會尥蹶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抽風了。

他壓根就沒看到什麽黑影，就如他從未在這塊鬧鬼的場地上見過鬼一樣。

真是怪了。

“嫌你太醜，鬼都吓跑了。”再次丢失獵物，遠澤的情緒降到谷底，說話也多了幾分火藥味。唐劍文眉梢輕挑，手指有節奏地在車門上敲了幾下，和他在商場上交過鋒的人都知道，這是唐老板發怒的前兆。和別人不是摔就是罵的發怒方式不同，唐劍文發火是把這人記在心裏，然後暫時不去搭理對方，等對方陷入危機等待救援的時候，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在那人升起被救希望的時候狠狠踩一腳，親手送對手下地獄。

因而生意場的人都很怕見到唐劍文做敲手指的動作，生怕自己被這位手腕多變的老板惦記上，多次血淚教訓證明，得罪唐劍文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沒意識到一句話就把自己埋進墳包，遠澤還在氣咻咻地抱怨，邊随手撒出幾張尋鬼的符紙，符紙在空中飄了好幾圈，最後又飛回到他手裏，這意味着黑影的确是跑了，而且跑遠了。

明明勢均力敵，那小子跑什麽啊？

“算了，再怎麽說今晚也是有所收獲的，除了那個陰森森的黑家夥，其他的鬼魂都收拾幹淨了，這就挺不錯了。”精神松弛下來，舒慕感覺特別疲倦，真想躺在地上就睡，所以他懶得繼續圍觀唐劍文釋放冷氣和遠澤的碎嘴神功，拉着覃坈往停車的地方走。走了一半又返回來，把那麻袋沒派上用場的硬幣扛起來。覃坈用不上也不能浪費，舒大少決定把錢帶回家送給小骷髅，雖然不曉得如今的小骷髅是不是還能像過去那樣接受他的投喂。

一想到存錢罐裏的錢和吉祥通寶都被覃坈拿走了，舒慕禁不住側頭多看了對方幾眼，心裏又開始琢磨對方是什麽人，到底是怎麽把錢拿出來的。若對方是住在存錢罐裏的什麽東西……老媽，咱娘倆是有多大仇怨您老要送我這麽個危險物品！

遠澤也想跟着覃坈回別墅休息，可黑影還在影視城裏晃悠，他睡覺都睡不踏實。黑影的法力很高，憑他的能力，用不了幾天就能再抓來大把的鬼魂，而且有了今晚這茬，黑影保不齊會教唆那些鬼魂變本加厲地鬧騰，到那時倒黴的會是許許多多無辜凡人。修道之人不能眼睜睜看悲劇發生，所以遠澤決定徹夜在影視城內巡邏，見到鬼魂就抓，直到把黑影抓住。

遠澤的決定讓唐劍文刮目相看，看慣了只看重利益的商人嘴臉，他都不敢相信原來世上還真有如此無私的隐世高人，看在老道這麽費心費力為影視城抓鬼的份上，唐劍文決定把他從記恨名單上劃掉。

“你也趕緊回去吧，別在這礙手礙腳，真和那只猛鬼狹路相逢，我可沒工夫顧及你。”遠澤趕蒼蠅似的驅趕着企圖和他一起巡邏的唐劍文，于是他幸運地重登唐老板黑名單，而且是加了五顆星的頂級待遇。

……

回到家裏，舒慕連衣服都顧不上換就抱着一堆硬幣沖進卧室，小心翼翼地把存錢罐捧起來，舒大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昨天看還只是多了幾條不起眼的淚痕，怎麽一天的工夫，存錢罐就跟受到重擊的鋼化玻璃似的，全身遍布蛛網了呢？

和昨天盯着存錢罐發呆的狀态不同，覃坈淡定地接過存錢罐，在他的雙手完全接觸罐體的剎那，這只敲敲打打都未曾損壞過的存錢罐當場碎成粉末。

粉末先是如沙漏般落在地上，跟着像受到某種吸引，倒飛至空中，在半空旋轉飛舞了好久，又再度俯沖下來，落進覃坈平伸的右掌掌心，消失不見。

舒慕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下巴快要砸到腳面了——這，這是怎麽回事？那麽大，那麽重的一個存錢罐怎麽說沒就沒了？

“你，你，它，它……”舒慕吭哧了半天也沒能說出話，只好顫顫巍巍地伸出爪子拉過覃坈的手。還是那只幹淨修長又漂亮的手，掌心處卻異常冰冷，舒慕用手指戳了戳，耳邊意外地想起悶悶的金屬撞擊聲。把覃坈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除了發覺掌心有塊指甲大的皮膚顏色似乎不太一樣外，舒慕沒有任何能滿足他好奇心的發現。

“以後你會知道的。”抽手在舒大少的脖子上按了按，覃坈露出今晚唯一有溫度的笑容。

怦然間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