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冰涼的蛇信舔過嘴唇

風辭只覺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

黑暗使得一切感知都變得更加清晰。

那冰涼滑膩的蛇尾剛開始還很小心翼翼,只是在他小腿處試探般地繞着圈。見風辭沒有反抗,便更加躍躍欲試,避開弟子袍繁複的衣擺,往更裏處探去。

風辭哪能任由它胡鬧,一彎腰,擒住了那條滑膩的蛇尾。

“想偷襲我是吧?”風辭冷笑一聲,直接将蛇尾拎了起來。

直到這時候才看清,那蛇身竟也呈現出半透明的神識狀态。

難怪能碰到他。

這是風辭時隔三千年,第一次見到自家小黑蛇的原型。

小黑蛇幼時總被人嫌棄不好看,但風辭卻很喜歡。它通體是極其富有光澤的黑色,身體纖細而修長,纏在風辭手腕上,像一塊光澤透亮的玄玉镯子。

而如今這條小蛇,不,已經不能将他稱作小蛇了。

這條蛇很長,蛇尾不知是從哪個黑暗的角落裏伸出來的,一眼望去見不到頭。蛇身最粗的地方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細,鱗片上的光澤已随時間變得微微暗沉,生出了繁複絢爛的花紋。

風辭握着那條半透明的尾巴把玩片刻,皺起眉頭。

果然幼崽時期才是一切生物最可愛的時候。

要是三千年前遇到的不是那條纖細漂亮的小黑蛇,而是這大家夥,他會不會救它還真說不定。

風辭嘆了口氣,幾乎聽見了自己心裏濾鏡輕輕碎掉的聲音。

崽子為什麽要長大,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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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尾被風辭捏住後老實了許多,安安靜靜伏在風辭掌心,唯有纖細的尾巴尖還時不時在風辭手腕輕輕掃一下。

帶來絲絲冰涼的觸感。

風辭被他這般讨好似的動作哄得心軟,另一只手覆上去,在蛇尾上輕輕摸了摸。

成年的黑蛇看上去堅韌有力,但摸上去卻極其柔軟。那微涼的身體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鱗片,每一片都晶瑩剔透,風辭沒忍住,又用指腹多摩挲了兩下。

蛇尾被他摸得簌簌抖動,敏感得直發顫。

風辭徹底消了氣。

他松開手,蛇尾輕輕從他掌心滑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後,黑暗裏再次傳來動物爬行的聲音,風辭蹲下身,對上了一雙蛇瞳。

黑蛇的腦袋生得修長圓潤,還依稀能看出點小時候的可愛模樣。蛇沒有眼睑,所以風辭終于看見了它的眼睛。

不再是過去那清透明亮的金色,而是極淺的淺灰色,仿佛在瞳眸上罩了一層白紗。

這雙眼睛,的确是看不見的。

風辭眼神暗下來。

他伸出手去,黑蛇揚起頭顱,用腦袋在他掌心溫順地蹭了蹭。鮮紅的蛇信一下一下掃在風辭腕間,微微發癢。

“別、別鬧。”那蛇信和直接碰觸最敏感的神經沒有區別,癢入骨髓,風辭受不了這個癢,手抖了下,訓他,“再亂動我揍你了。”

黑蛇瑟縮一下,立刻不再動了。

乖得不像話。

風辭稍一偏頭,掌心溢出一點細碎的靈力光芒,自黑蛇前額探入神識。

神識狀态最為脆弱也最為敏感,風辭半跪在地,掌心輕輕拂過黑蛇的身體,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道。

靈力如暖流一般徐徐流入黑蛇體內,一點一點往深處探查。

識海內一片靜谧,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聽不見一點聲響。

神識不明,意識不清,不在清醒狀态。

難怪。

要是平日裏清醒的小黑蛇,被他這麽摸,不上來一口咬斷他脖子已經很客氣了,哪能像這樣乖。

不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前幾天還好好的呢。

風辭還在幫他家小黑探查神識,後者卻絲毫沒有體諒他的辛苦。

蛇頭緩慢揚起來,隔着薄薄一層衣物,沿褲腿蜿蜒往上,爬過大腿、胯骨、腰間,最終停在側頸。

等風辭收回靈力時,整條蛇已經完全纏在他身上。

他一擡頭,就被冰涼的蛇信舔過嘴唇。

風辭:“……”

風辭深吸一口氣,勸慰自己小黑蛇現在識海處在沉睡狀态,和靈識未開的動物沒有區別,一切行為都是本能,不要和他計較。

然後面無表情,把已經探進自己領口的蛇尾巴撈出來:“再亂動就把你砍了。”

黑蛇尾巴瑟縮一下,腦袋歪了歪,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風辭低頭與黑蛇對視,不知為何,竟從對方灰白的瞳孔中瞧出了幾分無辜。

風辭:“……”

真是委屈死你了。

***

裴千越的識海處于沉睡狀态,卻不知怎麽放出了神識,這事可大可小。

但無論如何,都得盡快把神識回歸原位。

小黑蛇纏着他不肯放,風辭也沒辦法,只得認命地抱着那條分量不輕的黑蛇站起身。好在有神識在手,尋找肉身所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風辭稍一探查,往內殿走去。

這大殿裏裏外外風辭方才都查過了一遍,沒有發現裴千越的蹤跡。

這次有了神識指引,他來到了內殿的床榻邊。

風辭心念一動,化作一道青煙,直接穿透了床榻後的白牆,進入其中。

這白牆之後,竟有一座密室。

穿過黑暗狹長的窄道,風辭見到了這間密室的全貌。

這間屋子很大,牆體、地面、穹頂,全都是用上好的玉石打造而成,內部碧玉色的靈力流轉,将整個屋子微微照亮。

風辭看得出,那些并非普通玉石。

這石頭似乎有隔絕靈力流動的作用,身處其中,便能與外界完全隔絕開來,任對方有多大能耐,都探查不到絲毫氣息。

這次若不是帶着裴千越的神識,風辭就是把這臨仙臺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這地方。

風辭抱着小黑蛇走進去。

屋子很空蕩,只在最中央放了一張玉石雕刻的大床。大床四面都懸挂着鲛紗織成的床帳,自穹頂垂下,隐有流光浮動。

裴千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眼覆黑綢,神情平靜,仿佛是睡着了。

風辭在床邊站定,指着裴千越的肉身:“回去。”

小黑蛇把腦袋埋在他側頸,輕輕蹭了蹭。

無聲地抗拒。

風辭:“……”

這人到底什麽毛病。

他正想強行把小黑蛇神識逼回體內,餘光一掃,卻看見床頭點着一爐香。

風辭走過去,從香爐中撚起一點碎屑,放在鼻間聞了聞。

“你別碰那個。”一個溫雅的男子嗓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

風辭回頭,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當初在仙盟選拔時,将他帶去前山的那名青年。

青年名叫蕭卻,是阆風城內門弟子。

原本溫順纏在風辭身上的小黑蛇身體驟然緊繃,揚起頭顱,朝那個方向威脅般嘶嘶哈氣。

蕭卻臉上浮現起一絲畏懼的神色,不自覺後退半步。

風辭拍了拍小黑蛇的腦袋,讓他冷靜下來,才問蕭卻:“你怎麽會在這裏?”

蕭卻對他的出現似乎也很驚訝,更令他驚訝的是,自家城主非但沒有咬死這位不速之客,反倒緊緊把人纏着,被人一安撫就冷靜下來。

聽話得可怕。

但蕭卻什麽都沒問,而是回答道:“我來給城主送藥。”

風辭指了指床頭的香爐:“這裏頭的安神散,是你放的?”

蕭卻:“是。”

風辭的視線在蕭卻身上打量片刻,最終落到他腰間,眯起眼睛:“你腰上挂的那個……是雄黃嗎?”

哪怕是像裴千越這般修煉得道的蛇妖,也不可能不畏懼雄黃粉。何況蕭卻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将雄黃制成荷包,效用更是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風辭撫摸着黑蛇,感受到掌心下畏懼緊繃的身體,眼神忽然冷了下來。

***

自從風辭入門以來,蕭卻還沒有與他見過面。

當初仙盟選拔那一面之緣,蕭卻其實對少年印象還不錯。

少年模樣生得靈動可愛,說話待人也很和善,如果有機會結交,應當是個不錯的朋友。

可今天的少年卻完全不同。

少年懷抱着那條黑蛇,站在不遠處,冷冷望向蕭卻,竟讓他有幾分寒芒在背的感覺。

恍惚間,蕭卻甚至覺得,少年帶來的威懾力絲毫不遜于城主。

“我……你別誤會!”舉止溫雅的青年難得有點慌亂,解釋道,“這東西是……是城主自己做的。”

風辭皺眉:“他自己做的?”

做來幹什麽,自虐嗎?

可青年的神情不像在說謊,風辭稍稍冷靜下來,周身那令人喘不過氣的威懾也随之消散開。

風辭又問他:“這麽說,點安神散也是他自己的主意?”

蕭卻點頭:“是。”

風辭:“為何?”

蕭卻卻不回答。

風辭現在可太了解自家小黑的性子,道:“他不讓你說出去,對吧?”

蕭卻輕輕點頭。

風辭撫摸着懷裏的蛇腦袋,悠悠道:“用藥使得肉身沉睡,識海歸于平靜,神識卻不受控制地四處游走破壞。他給你雄黃,是為了防止你被他所傷吧?”

蕭卻又點點頭。

風辭眸光斂下,思索起來。

從他先前和裴千越的相處來看,并沒有看出對方身體有任何異常。那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不得不用藥物使肉身沉睡。

他一時想不出來。

風辭思索時不自覺停了撫摸的動作,懷裏的小黑蛇便不安分了。

他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蛇尾攀上來纏住風辭的腰身,腦袋在他懷裏拱來拱去,要讓他摸。

“別鬧……”風辭被他鬧得煩了,威脅,“再亂動把你扔出去。”

黑蛇尾巴不悅地拍了拍床。

看完了全程的蕭卻:“……”

風辭分明才是那個意外闖入之人,可蕭卻對他沒有絲毫敵意,反而态度溫和謙卑。

風辭問他:“看到我在這裏,你不覺得奇怪?”

蕭卻道:“城主願意讓你近他身,證明他信任你,不該問的,我不會問。”

……裴千越真是把他的弟子都調.教得很聽話。

風辭繼續問:“那他這樣,得持續多久?”

“不知道。”蕭卻道,“城主這次比以往更加……難以控制,不知何時才會醒來。”

風辭皺眉,心裏隐隐有了一點猜測:“他這症狀,是不是從三日前開始的?”

三日前,就是風辭跟着裴千越外出那次。

蕭卻神情似乎有些驚訝,但只是搖頭,沒有多說。

風辭深知再多追問也問不出什麽,遂不再為難他,道:“你把藥放那兒吧,我一會兒會替他點上。”

裴千越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蕭卻要是戴着那香囊再靠近點,他不知得難受成什麽樣子。

蕭卻沒急着動。

風辭擡眼:“怎麽了?”

“城主陷入沉睡時從不讓任何人靠近,你是第一個,他願意讓你近身的人。”

蕭卻這話說得實在太客氣了。

這哪裏是裴千越願意讓他近身,這分明是裴千越纏着不讓他走。

風辭問:“你想說什麽?”

蕭卻:“若你這段時日願留在臨仙臺陪他,或許城主能早日蘇醒,而且……”

他頓了頓,沒把餘下的話說完。

但風辭分明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他想說的話。

——而且,只要風辭留下,他就不需要每天冒着生命危險過來給裴千越添藥了。

看來是真的很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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