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怕不能和你做朋友
喬稚寧回到家時, 爸爸還沒有回來。
騎車回來出了一身的汗,喬稚寧回房間拿上換洗衣服,去浴室沖了個澡。
再出來時, 喬稚寧在餐桌旁看到了爸爸的身影。
“爸你怎麽這麽晚才吃啊?”喬稚寧抱着換下來的衣服問。
“今天廠裏有點事, 在那沒來得及吃。”喬述簡單解釋。
喬稚寧“哦”了一聲, 把衣服在陽臺挂好。
要回房間時, 她被爸爸叫住了。
“稚寧啊。”
喬述從口袋掏出一張銀行卡。
“快要上大學了,這是爸爸給你準備買筆記本電腦和手機的錢。這方面我也不太懂, 你和越之一起去買吧。”
喬稚寧接過銀行卡,眼睛亮晶晶的:“謝謝爸爸!”
她頓了頓,小聲問道:“這裏有多少啊?”
喬述:“一萬。”
“這麽多!”喬稚寧一愣, “爸爸我用不了這麽多。”
喬述笑笑:“我聽同事講現在年輕人都喜歡蘋果手機。你也去買一個吧。你之前舍不得換,這次幹脆換個好的。”
他說完,轉過頭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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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稚寧站在原地沒動, 心裏忽然生出個念頭。
“爸爸……”
“怎麽了?”
喬稚寧抿抿唇, 小聲問:“這個錢都給我處理行不行啊?”
“如果我買了其他手機, 剩下的錢留給我其他事情用行嗎?”她一鼓作氣地說完,睜大眼睛盯着爸爸。
這幾天好多同學都在讨論周傑倫下個月的演唱會。秦筱很早訂好了票要和戚淮一起去看,也問過喬稚寧要不要一起。
喬稚寧本來以來回住宿費用太多拒絕了。可眼下突然多了一筆錢,她想去看現場的心又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喬述的心口像被錘子砸了一下。
“當然可以啊!”他笑了笑,“你留着用。大學裏生活費不夠和爸爸說。”
“知道啦爸爸。”喬稚寧點點頭,開心地轉身離開。
喬述看着女兒的背影,表情愣怔。
他恍然發覺, 女兒身上家居服的顏色比記憶中暗淡了好多。
喬述回過頭, 嘆了口氣。
晚上,喬述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走到陽臺,小區裏一片漆黑寧靜, 只有刺耳的蟬叫聲不斷。
最近的氣溫高,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喬稚寧晾在陽臺上的家居服差不多已經幹了。
喬述想起來,這件衣服是樓下的周茉買的,當作喬稚寧考上高中的禮物。
粉粉嫩嫩的顏色,前面是一個白色兔子的圖案。
喬稚寧很喜歡這件衣服,每次洗好幹了就要換上。
這麽久了,記憶裏鮮豔的粉色泛了白,袖口都有些磨邊了。
衣服上的兔子張大嘴巴和他對視,耀武揚威似的。
喬述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現衣擺的下方有個地方脫線了。
喬述收回衣服,從抽屜裏拿出針線盒。
他回到自己房間,對着床頭燈仔細将線頭減了,又把磨邊開線的地方處理了一下。
做好這些,喬述倚向床頭,遲遲沒有動作。
這麽些年,他忙着工作賺錢,生活,贍養父母養育女兒。人人說他不容易,一個人帶女兒這麽多年。
但更不容易的人其實是喬稚寧。
從小沒有媽媽,自己也不能常常陪伴她,自她長大後對她的關心更是不夠。
他一個大男人,帶孩子實在太糙了。
周茉和自己上下樓,偶爾會幫着給稚寧買些女孩子喜歡或者需要的東西。
自己這個爸爸,真的算不上稱職。
喬述深深地嘆了口氣,将喬稚寧的家居服重新挂回了陽臺。
一周後,高考成績發布。
喬稚寧的分數和自己預估的大差不差,上一所省內211沒什麽問題。
而程越之更是考到了全省前20的好成績。
出分的第二天,大學招生辦的電話就打到了程越之的家裏,約他詳談。
程越之去學校讨論志願的同時,喬稚寧在家裏忙着上網。
周傑倫演唱會的門票早已賣光,只剩下一些黃牛票。這幾天,喬稚寧一直不死心地在網上搜索,試圖能碰上原價出價的人。
可惜,直到今天依舊一無所獲。
【我估計是買不到票了】
喬稚寧在企鵝上連發了幾個哭泣的表情給秦筱。
【算了,正好你們情侶一起,我也不當電燈泡了】
秦筱和戚淮都考得不錯,如果沒有意外,兩人上同一所大學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秦筱也許正忙,沒有及時回複喬稚寧的消息。
列表裏,陸莎莎的頭像忽然閃了起來。
陸莎莎先是打了個招呼,又問起喬稚寧的高考成績。
兩人互相交換了自己的高考分數。
陸莎莎高考發揮得不是很好,剛過本一線。
陸莎莎問喬稚寧準備報什麽大學。
喬稚寧:【我準備報淩市的大學】
喬稚寧:【你呢?】
陸莎莎:【我還沒想好,我這個分數在淩市估計只能上二本了[嘆氣]】
淩市是省會,市內大學的分數線普遍比同級別的外省高校要高很多。
喬稚寧發了安慰的表情過去。
喬稚寧:【要不看看其他省的大學?過兩天去學校咨詢會多問問老師】
陸莎莎回了一個“嗯”。
頓了一會兒,她發來消息。
【對了,那你知道程越之想報哪裏嗎?】
喬稚寧一愣,下意識打字問她怎麽不直接問程越之。
剛打了幾個字,喬稚寧手指一頓,猛然意識到了一種可能。
遲疑片刻,她默默删掉了對話框的字,重新打字。
喬稚寧:【他考得很好,現在正在學校和老師聊呢】
陸莎莎那邊沉默片刻,再次發來消息。
【如果确定了可以告訴我嗎?】
喬稚寧答應了。
同一天,程越之和B大招生辦的老師談妥了,報考B大的臨床醫學,本博八年連讀。
确定下來後,喬稚寧将消息告訴了陸莎莎。
陸莎莎道謝,表示自己知道了。
喬稚寧手指在鍵盤上停頓半晌,沒有多問。
第一批次的填報志願工作結束後,喬稚寧迫不及待地約上馮超何倩,當是大家給程越之小小的慶祝一下。
夏日傍晚,幾人約在了宜和市步行街的燒烤大排檔。
馮超向老板要來了易拉罐冰啤酒,和程越之分着喝。
喬稚寧和何倩各自拿了一瓶橘子汽水。
身處鬧市的步行街,燒烤店內的位置早已人滿。
四人坐在外面,偶爾有夏夜的微風吹過,倒也不是太熱。
程越之大多數時候都在認真聽其他三個人說,偶爾插上那麽一兩句話。
夜色中有細小蚊蟲在飛舞,暈黃燈光下,喬稚寧的五官柔和,表情輕松愉悅。
程越之抿唇,又喝了口酒。
在這一刻,他說不清自己心裏是夙願得償的開心還是離別在即的感傷。
等反應過來時,程越之手邊已經多了好幾個捏扁的啤酒易拉罐。
他白皙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喝了這麽多!”喬稚寧驚訝。
程越之的眼神清明,故意道:“嗯,我高興。”
“考上B大博士了能不高興嗎?”馮超嚷嚷着,又遞了一罐啤酒過去。
“也是,那你喝吧。反正我會送你回去的。”喬稚寧笑嘻嘻地補充。
“來來來,為我們即将開始的大學生活幹杯!”何倩舉起手裏的汽水瓶。
四個瓶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高考結束後的這個夏天,大概是懂事以來人生最輕松的一段時期了。
處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十八歲,沒有學業的壓力,沒有經濟的困擾,更沒有事業的煩惱。
父母正當年,朋友正真摯,夢想正熱忱,未來還很長。
這頓飯結束之後,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
馮超送何倩回家,程越之和喬稚寧打了輛車回小區。
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
喬稚寧付了錢,跟在程越之後面下車。
之前看上去一切正常的程越之,到了此時似乎才有了酒勁上頭。
小區裏環境昏暗,他走得很慢。
“沒事吧程程?”喬稚寧走在他旁邊,有些不放心地問。
程越之垂眸看她一眼,低聲說:“我有點頭暈,想休息會兒。”
“那我們趕緊——”
“回家”兩個字沒說完,程越之已經轉了個方向走進小區的中央花園。
家屬院所在的小區年代已久,中央花園的草坪被踩禿了一片,路燈也已經壞了好久。
眼下是夏季蚊蟲最多的時候,這裏黑漆漆的沒什麽人。
程越之徑直走到一處長椅旁坐下。
喬稚寧無奈,也只好跟在他後面坐下,不時用手裏的帽子幫兩人撣蚊子。
程越之穿着白色T恤和淺色牛仔,背靠在長椅,仰頭微閉着眼。側臉線條流暢優越,脖頸的喉結凸出。
喬稚寧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動作,忍不住開口。
“程程我們回家吧,不然你回去晚了阿姨罵你怎麽辦?”
程越之的喉頭動了動,聲音很低:“無所謂了。”
喬稚寧沒有聽清,揮舞着帽子問:“什麽?”
程越之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
他側頭,怔怔看向旁邊的喬稚寧。
“喬稚寧,我……”
喬稚寧側頭,微微睜大了眼睛。
“什麽?”
夜色下,微風吹動她的發梢,洗發水的清香傳了過來。
程越之的喉頭微動。
酒意上頭。
有那麽一個瞬間,程越之很想開口。
“我……”
他遲疑着。
“你想說什麽?”
喬稚寧沒有那麽多的耐心,皺眉。
“算了,我先說。程程,我想問你,你喜歡陸莎莎嗎?”
程越之一愣,搖搖頭。
“哦……”喬稚寧點頭,表示知道了。
“幹嘛?想拉郎配啊?”程越之沒什麽起伏地問。
“不是。我就是問問你。”
她笑了笑:“我們從小深受其苦,我怎麽可能給你拉郎配呢?”
程越之的胸口一震,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稚寧,你知不知道,其實我……”
喬稚寧撣蚊蟲的動作停了下來,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和他對視。
程越之低低開口:“其實我現在不喜歡瘦的了。”
喬稚寧一愣:“哦,我知道了。以後我不問了。”
沉默幾秒,她忽然笑起來。
“哎你說巧不巧,我胖的時候你不喜歡胖子,我現在瘦了點你又不喜歡瘦的。哈哈哈哈。”
喬稚寧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麽非常好笑的事。
程越之腦袋發痛,神經突突地跳。
在喬稚寧心裏,他們可以是意氣相投的朋友,可以是肝膽相照的親人。
可從來沒有任何暧昧的情愫,怦然心動的喜歡。
喜歡要怎麽說出口?
他不會說。
也不能說。
喬稚寧的笑容坦蕩漂亮,他又怎麽好意思用自己的感情為難她?
在這一刻,程越之好像喪失了所有的語言能力。
程越之沒有笑。
他只是靜靜看着兀自覺得好玩的喬稚寧。
——直到眼睛逐漸變得酸澀、脹痛。
等對方察覺到他的目光時,程越之的眼眶已經紅了一圈。
喬稚寧一驚,連忙放下帽子,往中間移了移,緊挨着程越之。
“你怎麽了?”
程越之的喉頭滾動,似是難以啓齒。
“喬稚寧,我報這個志願很難……”
喬稚寧小心翼翼地猜測:“是不是阿姨給你壓力了呀?”
她聽爸爸說過,周茉阿姨其實不太滿意程越之的志願。覺得讀醫成本太高,一走就是八年,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程越之的眼神漸漸暗淡下來。
“也許吧。”
他重新靠在椅背,仰頭看着夜空。
今晚的夜空星星寥寥,月亮孤零零的,成為夜幕上唯一的點綴。
兩人沉默半晌。
喬稚寧思忖着,輕聲開口:“程程,要不我和阿姨聊一聊?”
程越之側頭,對上喬稚寧清粼粼的目光。
他扯扯嘴角,嘆了口氣。
“其實我很怕……”程越之的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落寞。
“怕什麽?”喬稚寧不解,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我怕——”
程越之閉了閉眼,說出了今晚最真心的一句話。
“怕不能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