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丁曲幾乎是還在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 就被一股可以将人體撕裂的暴戾的精神力甩了出去。
随着一聲慘號,雲翎月只看見丁曲從長廊之處陡峭的階梯跌落,刺眼的鮮血從無數步階滑落, 觸目驚心地蔓延到了最低處。
而看似柔弱的寧殊慢悠悠地收回了手,剛才那股可怖的精神力威壓全然不像是她發散出來,變成了一副平淡從容的模樣。
雲翎月抖了抖唇,顫聲喚道:“陛下, 剛剛您親自動手了?您不該, 實在不該……”
一時之間他覺得腦子混亂如麻, 向來在外巧言令色的他, 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雲翎月知道自己只是這副皮囊生得讨alpha們的喜歡, 可他們的愛意流于表面, 一觸及到他不見光的過往便會分崩離析, 所以便是口口聲聲說着喜歡他的丁曲, 情急的時候還是會用那些不堪的詞語侮辱他。
因為這就是丁曲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
因為在這些alpha的內心深處, 他們始終覺得他是不堪和污穢的,他們的喜歡就如同憐憫和施舍,他必須得搖尾乞憐和感恩戴德才配擁有。
寧殊望向了雲翎月, 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他用這樣的詞語侮辱你,我給他一頓教訓還不行了?”
雲翎月無措地睜大了眼睛,喃喃道:“我習慣了, 真的,我已經習慣了。”
寧殊卻是蹙起了眉毛,看得出來情緒不佳, 帶了幾分怒火地開口:“在我面前, 沒人可以辱沒你。你也是真是的, 怎麽被欺負到頭上了都硬扛着不喊我?”
雲翎月聞言怔了怔, 沉默了一會卻是緩緩揚唇,露出一抹媚笑,他已經習慣了總是露出谄媚妖冶的笑容。
然而雲翎月的眼底卻無半分笑意甚至隐隐帶了幾點淚光,澀聲緩緩道:“陛下,您不值得為我這樣的人和丁曲起沖突……不值當的……”
就算寧殊是皇帝,可為了他這種玩物得罪身為世家重臣的丁曲,怎麽看都不劃算。
寧殊搖了搖頭,慢慢捏住雲翎月的手腕,輕聲卻堅定地說:“值得,你要記住你值得。你知道自己跳舞的樣子就像是在發光嗎?我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移不開眼睛了。”
雲翎月聞言呆住,感覺到眼前有什麽濕滑的東西落下,卻被他竭盡全力地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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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哭。
哭的模樣是很醜陋的,客人不會喜歡。
所以哪怕心底再難,這些年來他都只能裝作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從沒落過一滴眼淚。
可現在突然有個人來了,她蹲在他的身邊,明明是那樣高貴的身份卻願意讓他平視他,不像那些人總是輕視和嫌惡,只是認真地告訴雲翎月他也可以發光,他是值得的。
雲翎月在人前總是笑得妖媚,實則卻自卑而脆弱,他為自己的過往一直陷入痛苦,明明有一身傲骨卻總是被那些人不堪的言語碾碎成泥。
雲翎月身軀一僵,只看見少女緩緩湊前,身後的長廊下是皎澈的月輪,而她逆着光,發絲被晚風帶起,周身竟是月光的碎芒,眉眼溫柔地為他擦去眼角的淚意。
寧殊的指腹柔軟冰冷,然而雲翎月卻只覺被她擦拭過臉頰,變得滾燙起來,而這股帶着刺癢的熾熱,順着皮膚一直蜿蜒到他的胸腔裏,再難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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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燈火通明的皇宮卻仿若是不夜之城。
說身體不适,想要回房休息一會的雲翎月倚靠在半半的床上,靜默地看着光腦屏幕的消息發呆。
今晚就是取藥的日子。
但是他卻故意遲到了。
雲翎月緩緩起身,然而他剛下床沒有走出兩步便一個踉跄,狠狠地跌倒在地。
他匍匐在地,長發蓋住了臉,只露出一個慘白的下颌。
他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般蜷縮着身子,指尖微顫,四肢不自然地抖動着,顫動的幅度卻變得越來越詭異。
雲翎月緊緊咬住雙唇,強忍着不發出聲音,他面如紙色,額上滿是冷汗,碎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他的薄唇卻被他咬得鮮血淋漓,紫眸逐漸變得渙散起來,失了焦距。
很快雲翎月的四肢痙攣起來,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劇痛,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哀嚎,如同被困住的野獸那般痛苦無助,發出絕望的悲鳴。
不知道這場折磨持續了多久,雲翎月幾近昏迷,四肢癱軟地倒在冰冷的地上,手腳早已痛得麻木卻仍偶爾抽搐兩下,一雙紫眸空洞而死寂地盯着天花板。
被他丢在一邊的光腦響起來,雲翎月掙紮着起身,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指抖了幾次才點擊了接通。
來人的聲音滿是不耐和嫌棄。
“我在皇宮東外門次殿的角柱下等了你三個小時,快點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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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月拖着虛軟的身子緩緩走近。
常給他送藥的beta惱怒罵出聲來:“現在離我們約定的時間晚了三個小時,怎麽,現在被那小皇帝瞧上了就以為自己可以翻身了?”
他滿眼煩躁和鄙夷,将手裏的一支密封包裝的注射劑随意丢掉了地上,就像是逗狗那般惡意,等待着雲翎月跪地去撿。
雲翎月卻沒動彈。
beta被雲翎月這副古怪的樣子搞得一臉莫名,用尖酸的語氣問道:“你還不撿起來,不要命了?還是想要發病是不是?難不成是賤骨頭久了,想要試試那股萬蟲啃咬的痛苦?”
雲翎月紫色的瞳孔在看到藥劑的時候眸色一深,他卻撇開了眼睛:“我不要藥了,以後都不需要了……”
他的眼睛變成紫色,也是這藥毒素的原因。
如果不是每三月一次暫時壓制毒素的解藥,他後面病發的情況會越來越頻繁,最後會在極端痛苦的情況下,失去視力,四肢僵化,在猶如萬蟲噬心一般的劇痛中死去。
雲翎月知道自己接下來會有多痛苦,可他不想害死這世界上唯一對自己好的人。
beta的瞳孔因為震驚而一顫,但他仿佛早已猜到雲翎月會有不聽話的一天,唇角冷冷地勾起一個弧度。
“難不成真被我說中了,你想要背棄主上,投奔這個乳臭未幹的小皇帝?”
雲翎月垂下眼睛,不說話。
beta像是徹底被雲翎月激怒了,将他逼入牆角,狠狠地踢了雲翎月幾腳,他雖然比不得alpha那樣大的氣力,但想要施,虐的時候也不是雲翎月一個Omega可以反抗的。
但beta踢了雲翎月幾腳之後,恨這條向來溫順的狗竟然頭一次生了反骨般,變得不聽話起來,便像是還沒過瘾似的随即又狠狠地掼了雲翎月一個巴掌。
雲翎月瑩白的臉頰頓時紅了一片,他卻緊抿了嘴唇,眼神卻滿是堅毅。
beta卻緩緩吐出一句話,讓雲翎月身軀一僵。
“你真以為自己尋死就能脫離控制了?雲翎月,不要忘了你的哥哥和奶奶還在我們手裏,怎麽,你想要他們也陪你一起死?”
雲翎月只覺自己的心頭像是被拉扯碎了一般地生疼,他眼眶酸澀,低聲道:“我已經快十年沒見過他們了,甚至都不肯讓我見他們一面……”
beta驟然沉了臉色,他沉默了一會兒,怪笑一聲:“你奶奶哥哥都被我們安排在了邊境星系,而你現在任務都沒有完成,我們又怎麽可能讓你輕易見到?”
“再者說你現在的身份,是被我們精心打造出來的一個為嗜賭的父親還債的小可憐,如果你見了家人讓人查出來你的真實身份,這可怎麽辦?”
雲翎月仿佛站不穩了一般,身形搖搖欲墜。
“你自己非要尋死便也算了,若是連你家人的死活也不管,那你現在便走,你奶奶和哥哥明天就會屍骨無存。”
雲翎月無聲地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劃進他烏黑的鬓發,轉瞬消失不見。
“不要傷害我奶奶和哥哥……”他半跪在地上,紫色的眸子死寂,聲音沙啞:“我會繼續完成任務的。”
beta像是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冷笑一聲。
有弱點的人,不配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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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庭撫着隆起的小腹慢慢走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将小腹的變化罩得嚴嚴實實的,殿前的侍衛像是很久沒有看見過他了,一臉恭敬地行禮:“沈元帥。”
見他準備進去,幾個侍衛猶疑起來:“元帥大人,請您稍等。這是陛下寝殿,她吩咐過任何人都需要通傳,她準許後才能進去。”
身側的石翼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元帥大人之前在宮裏住了那麽久,陛下何時讓你們通傳過,現下元帥大人不過去別院休養了幾個月,你們便開始不懂變通,傻乎乎地敢攔住元帥大人了?!”
幾個侍衛對視一眼,遲疑糾結地低語了幾句,還是側開身子讓沈墨庭進去了。
畢竟他們都是宮裏的老人,沈墨庭和女帝的關系的确匪淺,從前他來到陛下的寝殿之時,也向來都是不需要通傳的,如果他們不會做人得罪了元帥大人,不是他們這幾個小小的侍衛可以擔當得起的。
沈墨庭暢通無阻地走了進去,看着殿內熟悉的擺設,低嘆一口氣:“殊兒看見我突然出現會不會生氣,可我真的太想她了……”
沈墨庭在別院休養了快三個月,起初寧殊每周都還會來陪她,可這一個月以來她總是以事務繁忙為理由推脫不來,甚至連通訊都忙得沒時間接了。
石翼癟了癟嘴巴:“處于孕期的Omega本來就會依賴自己的alpha,陛下自己沒空來陪您,還累得大腹便便的您親自跑過來找她,怎麽算都是她的錯,您還自責什麽?”
每次只要起了批,鬥女帝的頭,石翼就停不下來,沈墨庭的臉色一僵,沉聲道:“好了,殊兒只是事務繁忙,不是故意冷落我的。”
石翼氣鼓鼓地閉上嘴。
元帥大人總是這樣為女帝着想,可女帝像是被元帥養大自幼嬌寵慣了,像是個白眼狼卻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石翼,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沈墨庭摸着肚子緩緩走進內殿,面容沉靜,眼底帶了幾分雀躍。
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寧殊,他真的很想她,依賴期和易感期的時候甚至只能嗅嗅寧殊的物品,聞到她殘餘的信息素充作安慰。
“陛下,別這樣,好癢……”有陌生的男聲,帶着撒嬌的意味,隐隐約約地從殿內傳來。
沈墨庭猛然頓住腳步,身軀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