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連過去三日,太子殿下和國君大人雙雙揣着各自的心事呆在各自的宮殿裏。

一個咬牙切齒拿甜食撒筏子。

另一個則用自家親舅舅洩私憤。

藺衡原本是想去池清宮探望探望的。

只是想起廉溪琢那句‘是來敘舊還是來殺你的就不一定了’,無端讓他有些心虛。

倒不是怕慕裎下手。

所謂近鄉情怯,他反而更怕慕裎提起陳年往事來敘舊。

那些心酸、苦澀、悸動、溫馨的回憶,在眼前這樣的境況下實在難以面對。

于是他就在承乾殿待着,披星戴月與奏折為伴。

他不去池清宮,慕裎自然也不來找。

太子殿下仿佛是從床榻上長出來的一般,除了沐浴和更衣,幾乎十二時辰全在榻上度過了。

擺弄孔明鎖,翻翻書卷,要不就是睡覺。

惹得喚月一天到晚不住碎碎念,擔心慕裎蹦跶不利于恢複,又恐他倦怠動彈給養出其他病症來。

好不容易趕上豔陽高照,入了深冬晴空萬裏的天氣愈發少了。

架不住耳邊絮叨不停的太子殿下,總算肯披着外衣出去坐上片刻。

見人應允,喚月和風旸看上去似乎比他還要高興。忙不疊搬出小幾,擺滿香茶和瓜果點心,一同在暖烘烘的陽光下散步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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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髓膏果然是消腫祛瘀的良藥,養了幾日的傷,腳踝上的浮腫已經基本消退。

不過還是禁不起久站,慕裎走動一小會便在秋千上稍作歇息。

拽着繩子晃晃悠悠的模樣宛如鄰家小公子,一派純真俏皮。讓兩個小侍從看得怔怔愣神,好半晌移不開眼。

喚月不知想到什麽,拽了拽同伴的衣袖,悄聲道:“不對啊,按理來說陛下早該來噓寒問暖了,怎得過去兩三日,一點動靜都沒有?”

風旸道:“聽說近日朝臣們上了好些折子,請陛下舉辦選秀擴充後宮,許是為這事兒在忙碌罷。”

年歲小一點的那個低低噢了聲。

風旸一笑,又道:“放寬心,陛下對太子殿下如此愛重,遲早是會來的。”

“我知道,可殿下這幾日心情好像都不是很好,總一個人悶悶發呆,有時還嘆氣呢。”

喚月聲不動唇,目光緊緊黏在慕裎身上。

“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裏打探得出個究竟,要哄殿下開心,也就只有陛下能來關懷一二了。”

風旸剛想繼續接茬兒。

另一邊慕裎在秋千上搖來晃去,已然好奇道:“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兩個小侍從相視一眼。

“今兒天氣真不錯。” “小廚房新做了蛋黃酥。”

“............”

慕裎眉眼漸彎,滿面柔和勾手将他們召近。

“今兒天氣不錯?”

喚月後頸一麻,被太子殿下掐的。

“小廚房新做了蛋黃酥?”

風旸肩肘一疼,被太子殿下擰的。

慕裎玩心大起,力用的不算重,卻整好欺負的兩個小侍從酸酸麻麻叫苦不疊。

“還不快老實交代?”

喚月和風旸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提防再裝傻沒準假戲要真做了,紛紛乖巧表示選擇坦白從寬。

橫豎閑極無聊。

慕裎就懶懶倚在秋千架上,聽他們詳細闡述關于‘國君大人多日不登門,太子殿下可能即将慘遭冷落’的心得。

廉溪琢近日承乾殿跑得比将軍府還勤。

這般萬年難得一見的愛崗敬業連紀懷塵都差點沒忍住,明裏暗裏想詢問皇帝陛下,小舅舅是不是情場受挫轉而醉心于事業了。

否則一貫下朝後絕不做無謂逗留的廉大學士,怎會放着酒館歌坊不進,特意翻找出陳年卷宗一本本細看呢。

藺衡正認真批着手裏的折子,餘光不時瞄兩眼地上的人。“李督尉是兵部的,趙侍郎是邢部的,你別弄混了。”

廉溪琢半個身子都埋在卷宗堆裏,聞言沒好氣将泛黃的疊本砸得噼啪作響。

藺衡不動聲色,丹砂筆往折子上勾勾畫畫,在不認同的言語下做出批注,順便淡聲叮囑:“張大人管營區戰損,周學士負責百官納谏,這兩個可以重點看一看。”

“你沒完沒了是罷?”

小舅舅相當不滿,想抽出張紙揉成團砸向自家大侄兒。

可惜這幾日被蹂躏的有點慘,接連錯過早膳和午膳,他感覺渾身無力,甚至連胳膊都有點擡不起來了。

“怎麽還有這麽多?”

廉溪琢狠命的揉臉,拿腳不耐煩扒拉周遭快把他整個兒埋進去的檔案簿。

自三天前他被夜召入宮後,皇帝陛下就像中了邪。

自己在承乾殿大門不出大門不邁的批折子理政務不算,連帶着也不許他出宮去找樂子。

說是有趙汝傳這樣的前車之鑒,于南憧江山社稷不安。

遂命人把所有記載官員出身及就任的冊子都找出來,一本本仔細查閱,分辨一下哪些是與叛臣有瓜葛或者曾經有往來的。

這樣繁瑣的工作最适合任職大學士的文臣。

而滿足在蛛絲馬跡中找到線索,且能夠翻閱皇室絕密文書兩樣條件的,就非廉溪琢莫屬了。

在承乾殿看了那麽久的官員檔案,小舅舅也不完全是一無所獲。

最少他了解了趙侍郎親姑姑的二弟的兒子當年偷隔壁村小姑娘發簪的始末原委。

要不是藺衡方才從中打斷,轉過頁他就得知道李督尉的爺爺四五歲時背竹筐撿糞球的故事了。

到底皇帝陛下還殘留些許人性,了然翻閱書卷很是費腦子,便不追究他專挑家長裏短當話本看的茬兒。

此刻臨近晚膳時分,姜來公公早掐好點守在承乾殿門外,恐怕驚擾陛下和王爺議事,就悄悄着小太監們啓開食盒,讓菜肴的香味順着門縫飄進去。

藺衡經常忙起來茶水都顧不上喝,更別提正兒八經用膳,一日三頓想不想得起來都另說。

不過若是有廉溪琢在就好辦多了。

果不其然。

香味往裏飄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聽見一陣書本碰撞的聲響,然後打從門縫裏探出半張盈盈笑臉。

“蟹粉燴三鮮、江米煨鹌鹑、什錦豆腐、清炒竹筍片,嗯........還有哪道來着?”

“還有酥炸小羊排。”姜來公公笑道:“王爺的鼻子可真靈。”

廉溪琢得意眨眸,掃過大小不一的食盒,指了指其中一個問:“這不是尚膳房常用的器物,哪裏來的?”

姜來公公笑得含糊,側身往裏間一望,意思不言而喻。

廉溪琢嫌棄的看了眼似是壓着封信箋的碗盅,回頭朗聲沖大侄兒道:“回禀陛下,你家小殿下打池清宮送溫暖來了,這迷魂湯,你是要還是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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