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慕裎?

皇帝陛下短暫愣了一瞬,想起給了他可以随意通行的令牌來着,出現在這裏倒也不甚奇怪。

不過昨兒才給通行令牌,今兒就開始四處晃悠了,太子殿下可還真是片刻都閑不住。

慕裎端着一方托盤,上頭的物什正是先前送來那種的湯盅,遠遠的就能聞到香味。

周遠一見太子殿下,心中不由得一凜。

既是為他奪目勾人的眉眼所驚豔,又惶然人該不是聽到勸谏陛下納妃的消息前來算賬的罷?

畢竟宮中無人不知,國君待他可是從未有過的偏疼。

在盛寵上,誰樂意來一大幫子美人兒看着添堵呢。

周遠暗瞧皇帝陛下神色有些許緩和,便顫顫道:“陛下有佳人相伴,微臣不敢打擾,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剛想遁走,卻被一聲輕飄飄的等等給喚住。

慕裎把碗盅往案幾上一放,笑道:“我是想着陛下處理政務甚是辛苦,所以前來關懷一二。若大人和陛下有正事要議,不敢打擾的人是我才對。”

被關懷的那個聽聞不語,只眯起眸子朝他意味深長一撇。

大有看他這是想作哪門子妖的意思。

周遠跪在地上,讪讪擠出一絲苦笑。“這.....議....議完了,良宵苦短,微臣還是不要在這裏礙眼的好。”

慕裎又是一笑,那笑容極其嬌俏,隐隐帶了些嗔怨望向藺衡。

“我方才怕不便進門,就在外頭等了一小會兒。周大人不辭辛勞前來面聖,所言句句忠貞字字在理。陛下,您如此待良臣,可有違明君之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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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言相勸。

深識大體。

然而藺衡并不接茬,探過手在碗盅外碰了碰,挑眉道:“一小會兒?”

慕裎聳肩:“可能是一炷香罷。”

“冷的。”

“我忘了,哎呀,總之不到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

那會兒周遠才剛來呢!

合着太子殿下這牆角是半句都沒聽落下。

慕裎咬唇,轉身将周大人虛虛扶了一把。

“大人之言良苦,便是我聽了也覺得感動呢。陛下正值壯年,每夜........折騰的我實在疲累,确實該來些姐妹幫襯着分憂了。”

他面上似是羞怯似是不安,眸子還不住往皇帝陛下身邊瞟。

一如多日承歡,享受又懼于天恩的小媳婦兒模樣。

要不是藺衡清楚壓根沒碰過人一個手指頭,差點都要信他‘夜夜被折騰’的鬼話了。

皇帝陛下什麽大場面沒見過,一怔後很快淡定下來,冷冷哼道:“那你倒說說,孤都是如何折騰你的?”

“這樣的事讓我怎麽開口呢?”慕裎嬌嗔一睨,臉頰相當配合的跟着羞紅幾分。“周大人還在呢,陛下就別欺負我了嘛。”

周遠哪裏敢對國君的暖玉香帳好奇,太子殿下扶他更不敢真爬起來,哭喪着一張臉看上去可憐的要命。

“陛下,微臣還是告退罷,納妃之事.....以.....以後再........”

論字尚未吐出來,那邊慕裎像是在人前提起被幸一事臊的慌,頂着張緋紅面龐就要往國君懷裏鑽。

衣袖掃過托盤,不偏不倚剛好将碗盅跌落,裏頭烏漆嘛黑的玩意兒盡數淌到了周大人膝邊。

“啊!”

太子殿下一聲驚嘆,其浮誇程度讓藺衡有點想豎大拇指。

慕裎神色變得愈加不安:“是我不當心失手了,陛下可千萬別氣惱,身子要緊呢。”

最後半句讓他說得百轉千回,饒是藺衡知道他在作戲,也不免後背起了酥麻之感。

“你.........先從孤身上下去。”

慕裎收回跨坐一半的腿,望着地下狼藉幽幽輕嘆。

“湯灑了倒沒什麽,只可惜裏面的鹿茸和仙茅,是特意給您壯陽補腎........”

話頭頓住的點巧妙非常。

太子殿下仿佛自知說錯了話,雙膝一軟,竟在藺衡面前直直跪地。

“陛下恕罪!我不是有心的!”

他懊惱的簡直要将下唇咬出血,邊咬還邊低聲嘟囔。

“真是的,怎麽把陛下不行的事兒給說出來了。”

國君:???

比起話裏的內容,藺衡更訝然的是慕裎屈膝。

幾乎是在他下跪的同時,也立即跟着從椅子上彈起來。

當然,此動作落在周大人眼裏,無疑是陛下被戳中軟肋,惱羞成怒的表現。

藺衡顧不上疑惑和憤懑,趕緊将慕裎先拉起站穩。

仗着有桌幾遮擋,太子殿下露出個狡黠無比的笑,活像只剛偷到糖的小狐貍。

皇帝陛下屬實無奈。“解釋一下罷,孤,不,行?!”

慕裎宛若星芒的眸子輕眨。“陛下英明神武,遠不是尋常男子能企及的,怎會不行呢?”

語氣之無辜,只差沒在臉上寫着‘迫于國君淫威,不得不颠倒事實黑白’了。

大抵是嫌一個人看熱鬧不夠,太子殿下沖周遠擡擡下颌。

“陛下一定是聽岔了,不妨問問周大人,我可有那樣說過?”

周遠脊梁骨發寒,恨不得連滾帶爬從宣政殿逃出去,哪還有心思參與讨論。

“陛下息怒,微臣.....微臣什麽也沒聽到!”

藺衡深吸一口氣,努力忍住在太子殿下腦門上敲栗子的行為。

“湯也送了,牆角也蹲了。天冷,早點回池清宮歇着罷。”

他其實還做了人想留下繼續造謠生事的準備,不料慕裎乖巧點頭,應了聲好就欲往外走。

不過堪堪走了不到兩步又折回身來,撿起地上砸成幾瓣的碎瓷片。

“扔了省事,免得劃傷陛下,我會心疼的。”

藺衡急急要去阻止,一句‘劃傷你孤更心疼’哽在喉間,半晌也未道出來。

他沒握到慕裎指尖,探手過去的動作碰巧拉起人袖腕。

露出數條結痂不久的血痕,以及一轉駭人的淤青。

太子殿下往後退了猛兩步,扯衣袖遮掩的神情倉惶無措,似乎是暴露了什麽秘密一般。

皇帝陛下面色凝重,眸子裏的玩味蕩然無存,立即被緊張和擔憂取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慕裎怎會把自己傷成這樣?

當事人慕某:哦,我裝的。

距離太近,足夠周遠将那些傷痕看個清清楚楚。

或者說太子殿下是存心等他看清楚了,才佯裝猶豫不定的開口。

“我昨晚勸陛下不要折騰的太狠,偏偏您不聽,非要拿繩子捆我的手,還拿細鞭抽打。這下好了,讓周大人瞧着笑話。”

“幸而我是男子,多少比女子禁得住鞭撻。否則不等陛下往我身上滴燭油,先遭您吊着給打死了。”

“哎,這事說來不大光彩,不過自古君王在禦幸上有特殊嗜好也極正常。只求陛下多疼惜我一點,別像待之前那些美人兒,侍寝侍到一半就咽氣了。”

哀怨無比的語氣,加上猶疑不定的眸光。

慕裎從周大人瞠目結舌和國君虎軀一震中,得出了‘表演甚是成功’的結論。

他拍了拍一號聽衆的肩,柔聲道:“我是不要緊,但此事關乎陛下顏面,周大人是效忠明君的良臣,必不會對旁人張揚罷?”

“還有,周大人若是要給陛下納妃,切記挑幾個身強體壯的,否則吃不消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呢。”

周遠驚魂未定,遭他一拍像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連連磕頭。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陛下正當風華之年,納妃之事不急!”

廢話。

捆綁?細鞭?滴燭油?侍寝侍到一半就咽氣?

鬼還敢把自家嬌滴滴的女兒送到宮裏來?

怪不得陛下從不召幸美人,原來都是這個下場。

不等被抓住問個究竟。

慕裎側身,撇撇唇角示意皇帝陛下可以做結束陳詞後,腳下一轉,輕快溜出了宣政殿。

太子殿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慕裎腕上的傷也不全是裝的。

晚膳後在宮裏散步,聽說禮部侍郎求見國君,十有八九是為了納妃一事而來。

以皇帝陛下的性子,要等他主動抱怨這些煩心事怕是壽終正寝都等不到。

橫豎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宣政殿轉轉。正巧試試令牌效果如何,若還能幫藺衡解決麻煩自然更好。

打碎碗盅本就在計劃裏。

喚月收起來的藥材就在櫃閣頂上,反正以後不打算再用,索性大大方方全給一鍋煮了。

他算準對方會攔,出門前便在宮牆上扣了點兒朱砂牆灰。抹在傷處,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嚴重。

傷處縱橫三四條,最深的那條劃破肌膚,嚯開半指粗細的血口子。

喚月皺巴着臉,絞幹錦帕覆在人手腕上。不敢用力擦拭,只得小心翼翼的輕按。

“殿下,好受點沒有,疼得很厲害?”

慕裎咬着塊噴香的烤肉,點點頭表示無妨。“風旸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比小廚房的廚子烤得還焦脆入味。”

風旸得了誇獎卻高興不起來,一面挑出火候最好的部分遞給他,一面低聲嘆息。

“殿下您也太胡鬧了,倘若日後留下疤痕可怎麽辦呢?”

“怕什麽?”太子殿下兩頰塞得微鼓,字眼聽上去含糊不清。“留就留呗,我又不是姑娘家,難道擔心身上有疤會遭夫君嫌棄啊?”

“殿下放心,南憧皇宮有的是消腫去疤的好藥材。”

熟悉的嗓音倏然從身後傳來。

藺衡冷着張臉步步踱近。“再者區區小傷而已,何必放在心上,孤說的對罷?”

慕裎以為皇帝陛下到池清宮至少要在兩盞茶之後,不成想前後腳的功夫就找上門了。

且看人來的方向,是從鎖死的殿門外直接跳進來的。

可想而知有多氣惱。

他揚起一個靈動的笑,指指面前的火堆。“瞧你晚膳沒用幾口,嘗嘗新鮮吃食罷,味道很不錯呢。”

藺衡面上宛如覆了層雪霜。

尤其聽到太子殿下試圖想轉移話題,臉色愈加讓人望而生寒。

“你的傷,怎麽回事?”

慕裎被問急了,撇嘴道:“就翻牆的時候,不小心弄的啊。”

嗯?

國君大人蹙眉。“孤允你在宮中随意出入,有大門不走,翻牆作甚?”

“偷東西啊。”

真是理不直氣也壯。

太子殿下把竹棍伸向火堆,辯解音量铿锵有力。“走大門進去還能叫偷?”

藺衡狐疑望着竹棍上叉着的烤肉,看其形态,疑似只兩腳動物.......

好巧不巧,火堆邊上還有一些剛處理過某物的痕跡。

灰黑相間的絨雜短毛,其中一小縷略長,色澤呈暗紅。

這不是他養在奇珍館裏,樣子最可愛、叫聲最動聽的那只珍珠雞嗎?

藺衡瞪過去一眼,咬牙切齒:“你!竟敢!偷孤的雞?!”

慕裎:我不是,我沒有,你瞎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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