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帝陛下這句話,着實是把慕裎給逗笑了。
他不壞好意往人腰部偏下的位置掃過,眸子裏的光芒怎麽看都覺着是揶揄居多。
“你可別亂說啊,本太子潔身自好着呢。”
藺衡被他一噎,全數責怨沒出息的化成無奈,無奈中還隐隐夾雜了些許惱羞。
“潔身自好能給孤下藥?”
“誰給你下藥了?”慕裎不滿的掰手指。“仙茅、鹿茸、巴戟天,這些都是用來健氣補身的。你為國事操勞多辛苦呀,難道不該好好補補?”
“誰家補身子只補腎?”皇帝陛下憤憤回堵,順勢把他手捉過來,再細細給上一遍藥。
好在除了最深的傷口,其他地方都只堪堪劃破了點皮。看着紅腫一片,拿藥膏多擦兩次就無礙了。
藺衡指腹用的勁兒緩而有力,撫過傷處不覺難受,反倒極癢。
見慕裎緊咬唇瓣,忙停下道:“弄疼你了?”
“沒有。”太子殿下搖頭,終于忍不住莞爾。“就是看到你巴巴的攢那麽多罐子,真是傻裏傻氣的。”
池清宮每回送去的湯都被藺衡照單全收,喝完後沒舍得把碗盅還回來,攢了一排整整齊齊擺在宣政殿案架上。
被抓現行,他低聲一哼:“孤回去就讓宮人砸了,連帶那個案架,也一并劈了當柴燒!”
慕裎眯眼笑。“動這麽大氣呀?怎麽,該不是喝了本太子的滋補湯,有什麽不良反應罷?”
不良反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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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終歸是補腎壯陽的藥草。
至于其他反應.........
藺衡面頰陡然一紅,眉結微擰。“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好好的,試這玩意兒作甚?”
“孤也好的很!”
太子殿下堵起一只耳朵,嫌棄避開咬牙切齒的某人。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後宮一個妃嫔都沒有,彤史又無幸人的記載。萬一你.........是吧,提早開始補,有備無患嘛。”
藺衡懶得與他糾纏此類問題,礙于男子尊嚴,剜上一記眼刀就算是對先前之事的報複了。
“你要想吃烤雞,盡管差宮人到奇珍館去抓就成,犯得着親自翻牆去偷?”關鍵是還把自個兒傷成這樣。
“我不想吃啊。”慕裎誠懇的眨眨眸子。“誰讓它一直叫喚來着,隔着兩堵牆都聽見了。天意如此,違背神願是要遭天譴的。”
珍珠雞:我不是人,你也不是。
藺衡氣急反笑。“那你翻牆就不能好好翻?瞧瞧這傷,掉荊棘叢裏了?”
提到這個慕裎就來氣。
他怎麽沒有好好翻,甚至兢兢業業弘揚了一把‘盜亦有道’。
偷雞過程十分順利,幾個看守侍從來去數回,完全沒有發現倒挂在梁上的太子殿下。
他得已在抓雞的同時,還能騰出空餘去觀察隔壁棚裏的兩只萃藍孔雀争奇鬥豔。
本來打算看完開屏、留下珍珠雞去向就溜的。
哪料倆孔雀抖着大尾巴相互瞧不起,比着比着就啄起來了。上上下下變換姿勢,足足啄了半刻功夫。
在下面的那只不知被啄痛了哪裏,發出一聲高亢的鳴叫。
然後看守侍從就來了。
來就來罷。
慕裎有武功底子,當即側身從一旁的小窗翻出去。腳剛在矮樹杈上踩穩,莫名橫空飛來一個花盆。
要不是來勢太過刁鑽,也不至于躲避間手腕被枝桠劃傷。
藺衡聞言略一思忖。“可有看清對方容貌?”
“光顧着穩身形了,哪有精力看旁的。”慕裎啧聲,擡手在他發髻上指了指。“不過背影依稀瞧着,那人冠上的寶珠和你這個很像。”
好樣的。
破案了。
是晌午來辭行的小舅舅沒得跑。
廉溪琢:期待已久的風光大葬要安排上了?
藺衡淺淺嘆氣,再度沾了藥膏塗在翡翠手镯一般的烏青淤痕上。“那這裏呢,怎麽弄的?”
太子殿下朝秋千努努嘴,面上一派得意。“站着蕩到最高點就能看到池清宮外邊去,特別好玩兒,要不你也試試?”
皇帝陛下着實氣不過,吸取教訓,這回沒敲栗子,改為拍後腦勺了。
“胡鬧!倘若繩子不夠結實,你有幾條命能摔?!”
“所以我做保險措施了啊!”
慕裎捂着發麻的後腦勺,俊俏面龐兇的像要撲過去咬人。
很顯然,腕上那一轉淤青就是‘保險措施’制造出來的傑作。
好罷。
傷在手腕,總歸比頭朝下摔出去是要強。
藺衡也覺出力下的似乎有些重,想替他揉揉,剛一擡手卻被太子殿下狠狠扇開。
“木頭塊是我搬的!上面枯枝雜草是我清理的!繩子也是我四處尋來的!皇宮裏一樣玩意兒都沒有,你忙于政事抽不出空陪我,我自己找找樂子怎麽了?!”
藺衡愣了半晌,随即扶額失笑。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陪你?”
慕裎聞言目光躲閃,咬唇無聲呸了好幾遭。
“好啦,別氣了,秋千那麽高,還站着蕩。你若是摔出個好歹,讓我怎麽辦呢?”
“誰管你!”
太子殿下氣鼓鼓的撥弄木柴,攪起大片細碎火星子。其中一個不經意落在傷口處,疼得他輕呼,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
“給我看看!”
藺衡急急要去捉他的手,半只腳踩進火堆中也沒察覺。
慕裎飛快躲到旁邊,怕人追過來,拾起未吃完的烤雞當作暗器揚手就是一砸。
“少假惺惺!拍我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心疼呢?上回這樣,這回還這樣,打本太子打上瘾了?!”
藺衡好笑,見他甩甩手就不顧傷處了,便知燙的并不厲害。
但親眼看看終究是放心些。
和使起小性子的太子殿下絕無道理可講。
是以做國君的那個索性也不多言,兩步快走,仗着身量超出的優勢直直把人按進懷裏。
跟以往那種帶着試探和謹慎的攏不同。
慕裎被他禁锢在懷裏,壓根沒法動彈。
“幹嘛!放開我!”
“好了,別鬧。”藺衡驀然壓低嗓音,在他耳邊喃喃。“今日之事,多謝你。還有,抱歉。”
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說抱歉了。
一次是為對淮北動兵。
一次是為牽扯慕裎。
而此刻。
“你還知道!”太子殿下別的地方不能動,腿可利索着。在人腳背跺上一記,動作倒比方才安分了不少。
“我要不玩這出把戲,你還準備用什麽理由去搪塞大臣?”
“我能處理好。”藺衡學着他之前在暗室裏的模樣。“孤是國君欸,受萬衆敬仰,誰敢不尊我的禦令。”
慕裎哼唧。“本太子就敢啊。”
皇帝陛下松開力道,佯裝要捏他傷處給人長長記性。又怕真捏疼,最終只得嘆了口氣緩緩撫平他衣衫的褶皺。
“旁的聽不聽随你,但要再拿自個兒身子不當回事,胡亂折騰,我就..........”
“就怎樣?”
“把南憧境內所有山楂樹都砍了,讓你有生之年再也吃不到糖澆山楂。”
夜色正濃。
溫暖襲人的火光在木柴堆裏聚攏,映襯出周遭格外柔和舒适。
慕裎翻牆、偷雞、受傷、做戲,忙活了整整一天,到此時不免有些困乏。
藺衡打發走周遠,深知至少幾個月內不會再有勸谏納妃的折子遞上來,心情也跟着轉好。
于是兩人便挨一塊兒,在火邊靜坐取暖,一同享受這片刻的閑暇。
被當作暗器的吃食經衣擺阻攔,落地時偏轉角度,跌回綿軟的團蒲上,撕掉酥脆的外皮還能繼續吃。
太子殿下自號身負重傷,勒令施暴者之一充作侍從,添柴加火将烤雞重新回溫。
皇帝陛下支起竹棍,相當敬業的詢問是否要添蒜末和醬汁。
慕裎對此甚是滿意,下颌一擡,慵懶道:“少許罷。”
藺衡淺淺勾唇,取調料的時候順便拾了一縷丢棄的赤色軟毛塞進衣袖。
“你撿那個作甚?”
皇帝陛下神情專注,拿刷子娴熟的往烤雞內側沾醬汁,以求能完全入味。
“紀念一下,這種赤尾珍珠雞相當難得,宮裏就剩這一只了。”
話落,他挑眉一笑。
“太子殿下好眼力啊,整個奇珍館,屬它最值錢。”
被誇的那個不禁微愣。
五年近侍三年國君,藺衡見過的稀罕東西并不少。他所謂的相當難得,基本可以歸到有市無價那一類了。
而且看其照料的用心程度,想必往日裏應該很是珍惜。
畢竟連裝食水的小碗都是純金的,外部還嵌了瑪瑙。
慕裎望着滋滋泛油光的夜宵,莫名生起一股濃郁的負罪感。
“早知道那只雞是你心愛之物,我就不挑它了。”
“無妨。”藺衡支着竹棍細聞。“天意難違嘛,可以理解。不過........好像是挺香的噢?”
兩人相視一笑。
而後完美演繹了什麽叫‘含淚三大碗。’
做皇帝的那個不但脆骨嚼得嘎嘣響,填飽肚子還饒有興味的把骨架拼回去。
慕裎拭掉唇邊沾到的油漬,伸伸懶腰就預備進屋歇息。
然而他剛動彈,身子卻被藺衡按在原地。
“鑒于你往湯中下藥,胡亂折騰、殘害生靈,孤數罪并罰。這個,暫且沒收。”
太子殿下驚異發覺才到手一天的令牌不知何時被他摸走了,臉色立刻垮下來。
“放藥材和爬秋千我認了,殘害生靈?敢問陛下,那只雞腿是被狗吃的嗎?”
藺衡簡直要笑出聲來。“關你三日禁閉,以儆效尤。”
“你站住!”
慕裎拽着他衣襟将人生生扯給回來,其力度幾乎差點把國君扒光。“本來宮裏就無事可做,你把令牌拿走了我每日上哪逛去?”
“正好啊。”藺衡看向一地殘羹碎骨。“留在池清宮養養傷。”
“順便,給孤的雞超個度。”
慕裎:我更想給你超度,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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