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被喚了全名的那個心下猛然一驚,差點兒以為淮北王爺企圖謀逆的事情已經露餡了。

拿不準慕裎如此質問的緣由,藺衡默然半晌試探道:“怎得想起問這個?”明明之前都不願細究的。

太子殿下眸子微眯,目光在他面上不住逡巡。“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藺衡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沒等想出怎樣應對,又聽慕裎忡忡道:“你得了重病?還是先前被傷得太狠,用灼華也回天無力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話讓國君大人發懵,他不自在的摸摸後頸。

“孤身子.........挺好的啊。”

太子殿下不知想到了哪方面的身子好,面頰稍稍發燙。“既然沒事那你同我說這些作甚?!弄得像交代後事一樣。”

“哪有啊。”藺衡急急辯駁。“孤是想讓你放心,南憧可堪重用的朝臣都在孤掌控之中。”

唔。

原來是這樣。

慕裎悶悶噢了聲,眉結緊擰看不出在思忖什麽。

藺衡擔心他多想,萬一哪根弦和舉兵攻淮北搭上了,沒準又要咬住不放非問出點東西來不可。

國君大人露出絲異樣的神情,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方才說要幫孤?是怎麽個幫法啊?”

“...............”

他問的很是認真,一臉懇切請教的樣子。

慕裎不禁惱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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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情急之下随口提的,這會兒被點出來如何好意思仔細明說。

“本太子還能怎麽幫?當然是幫你一勞永逸,斷子絕孫了!”

不得不說,太子殿下眉眼出衆,就算是氣惱着模樣也很是撩人。

尤其無暇的側臉和軟玉一樣的耳垂都透成暈紅,粉面含俏,沒來由的讓藺衡瞧着有些口渴。

他撇開目光,半玩笑半感嘆道:“不至于罷?孤以前一直過得很苦,好不容易成國君了,還想着日後可以享享天倫之樂的。”

“再說南憧在孤手裏國力漸強,若沒有後嗣,豈不是要斷送大好江山?”

很明顯話裏的玩笑意味比感嘆要多,可慕裎心下驀然湧上來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

以往藺衡從不會對自己遭遇過的苦難提起片語,包括對世間的不公和舍棄都不表示任何怨責。

只是靜靜隐忍,默默承受。

此刻願意無所顧忌的展露柔軟,可見對他的信任與親近,是獨一無二的那份。

慕裎本想說點走心的話寬慰寬慰,不過轉念又覺得煽情實在太不符合他太子殿下的氣場了。

索性隐下眸子裏的微動,涼涼堵回去道:“你曾經在淮北為質吃了我不少的苦,風水輪流轉,如今我也在南憧為質。陛下的意思是提醒本太子,要準備打擊報複了嗎?”

這幾句基本就是徹頭徹尾的玩笑話,不料藺衡卻蹙眉正色道。“不是。”

“你不是南憧的質子,而是我予以尊重良待的貴人。”

他不自稱孤。

且以證話是絕對發自肺腑的,甚至還坐直了身子。

慕裎一怔。

好罷,雖然很不想但不得不承認。

藺衡這樣說,他其實有被觸動到。

這些日子國君大人的舉動他都看在眼裏,沒有絲毫要折辱報複的勢頭不說,以至寬容忍讓到縱容的地步。

一切作為好到簡直遠超尊重良待四個字。

慕裎被他一望霎時氣短起來,忙遮掩道:“別盯着我看,本太子才沒有被你的說辭感動呢!”

藺衡挑眉。

此地無銀的太子殿下未免有些過分可愛了罷。

“真心話,天地可鑒的那種。”

“呸。”慕裎剜他一記。“那你還有個久別未逢之人呢,繡囊藏得那麽好,是比本太子還重要的貴人罷?”

藺衡好笑,過去多久了怎麽還巴巴兒惦記着?看來不解釋清楚,太子殿下這道坎是真過不去了。

“兩年前我和東洧交戰,不慎負傷中毒,命垂一線的時候正巧有個人出現救了我。”

“當時我意識不清,那人又蒙着面紗,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所謂久別未逢,是我來不及報救命之恩那人就消失了,自此再沒見過。”

慕裎聽畢一哼:“說的冠冕堂皇,紙條上的情詩可不是這般寫的。還不知是男是女,依本太子看肯定是個姑娘家,否則怎會有如此精致的繡囊?”

藺衡屬實無奈。“繡囊、未逢之人、小紙條,這根本就是三碼事。”

“上次你問是否除了你還有個久別未逢的人,我才一點頭,你就氣沖沖要走,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

“再說我是承認有這樣一個人不假,但我可沒說繡囊是人家送的,也沒說紙條上的情詩是寫給人家的啊。”

國君大人想表示的:千萬別誤會,貴人始終只有你一個。

太子殿下聽到:(你在無理取鬧)乘以一百遍。

“那.......那繡囊和情詩沒冤枉你罷!親手提的詞,難道還不能證明你對對方私心愛慕?!”

咦?怎麽有種媳婦兒審問夫君在外拈花惹草的感覺?

藺衡摸了摸鼻尖,輕聲道:“你不記得了?”

記得啥?

啥玩意兒不記得?

慕裎狐疑。

回想了好半晌繡囊上的紋案,似乎是兩條錦鯉在蓮花瓣中戲水..........

魚水之歡哪?!

那和他有甚關系?!

藺衡一瞧人滿面紅光,唇角微撇,就明白太子殿下想的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往哪兒琢磨呢?陳年舊事,不記得就算了。”

“別別!”慕裎揚手阻止。“繡囊,該不會是本太子........送給你的罷?”

國君大人一臉‘不然呢?’的表情。

得到确切答案慕裎瞳孔瞬間放大,後背也跟着起了絲絲薄汗。

他何時送過這樣纏綿悱恻的物什?

魚水之歡?

陳年舊事?

太子殿下一急,恍惚就想起了繡囊的來由。

好像........

還真是他送給藺衡的欸。

那時藺衡在淮北為質一年不到。

正趕上年關,附屬國照舊例要朝貢上好的珍品以示忠誠。

随行的附屬國中有位沐瑰公主,樣貌甜美,性子活潑,讓只有兒子的淮北老國君很是喜歡,賞賜了她無數金玉翠翹和華麗衣裙。

要不是附屬國長君疼惜小女,不舍得讓沐瑰公主別居,怕是老國君都要認她為幹女兒,就地養在淮北皇宮了。

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慕裎在一衆皇子中最為奪目,沐瑰公主自然對他另眼相看,整日跟在身後東拉西扯的閑話。

惹得慕裎煩不勝煩,好幾次将藺衡推出去當擋箭牌。

唯恐沐瑰公主芳心暗許,按自家老爺子的脾氣,沒準真能出做出從幹女兒直接升為太子妃的事情。

藺衡成天不茍言笑冷着張臉,不成想倒還起了很大作用。

公主嫌他總兇巴巴的,幾次未見到慕裎幹脆也不糾纏了,省得又和貼身近侍打上照面。

附屬國的朝貢事宜持續了近五日,最後一日太子殿下躲無可躲,只好依着老國君的話出會宴席。

沐瑰公主就是在宴席結束時悄悄把繡囊塞給慕裎的。

繡囊由她織就,贈他當作紀念。

彼時太子殿下情窦懵懂,既不願傷姑娘家的自尊,亦做不到顧全心意。

于是就有了沒當面拒收,不過收下轉頭就丢給貼身近侍的故事。

那日正好是藺衡生辰。

而随手相贈的繡囊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禮物。

盡管藺衡了然,太子殿下是因為不想要才歸了自己的。

但他仍然很高興。

往年生辰吃上一碗娘親煮的長壽面就算是慶賀,眼下娘親病逝,熱騰騰的長壽面再也吃不到了。

可自己并非是孑然一身,無人挂念的。

至少今年不一樣。

至少。

他身邊有慕裎。

後來太子殿下覺着拿不想收的東西贈人當賀禮不妥,便單獨又挑了份好的做補償。

相處五年,慕裎送過他大大小小很多物什,有的色澤好看,有的巧奪天工,還有的價值貴重。

藺衡都将其妥善保存,回南憧前原封不動的留在了淮北。

獨獨這只繡囊。

被他從北至南貼身佩戴。

數年如一日悉心珍藏。

屋子裏十分靜谧,除了疊交的淺淺氣息,再無其他聲響。

慕裎從回憶中緩緩醒神,不等開口,就先見某張含着笑意的面龐幾乎要貼到自個兒臉上來了。

他着急忙慌往後挪,揚起兩只紅耳尖怒道:“你幹嘛呢?!”

藺衡讪讪收回手,一臉無辜。“我的。”

太子殿下原本被他差點親上的動作惹得滿肚子不滿,順着人手收回的方向一撇,氣勢立即就蔫去大半。

先前趁人不備偷的繡囊,半截穗子碰巧從枕頭底下滑出。

人贓并獲。

可惜遇上的偏偏是極不講理的慕裎。

“讓你拿了嗎就動?!”

藺衡有點委屈,再次重複。“我的。”

“你的怎麽啦?本太子說不給就不給!”

欺負老實人的快樂慕裎甘之如饴,仗着藺衡拿他沒辦法,順勢将人從榻上連推帶踢的轟下去。

“愣着幹嘛,還不快去給貴人做早膳!”

國君大人差點沒忍住笑,長嘆一聲自認倒黴的套好錦靴。

才剛往門口邁了兩步,倏然聽見慕裎在身後輕喚。

他以為太子殿下又是要點些磨人的菜式。

不想側身一瞧,慕裎半坐在床榻邊,神色有些許黯然。

“今年你的生辰我不會忘了,補你一份最好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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