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慕裎着實被他這句話哄得心花怒放,不過堂堂太子殿下,斷不會學小女兒那般嬌柔作态。

他哼笑一聲,故意道:“甜言蜜語一套一套的,還不帶重樣,怕是在我之前也對其他人說過罷?”

“沒有。”藺衡擰眉,趕忙辯解:“我是這樣想的,就照實說了。”

瞧他神情緊張的模樣,慕裎沒忍住輕笑出聲。

“噢?那之前是沒有機會呢,還是沒有合适的人選?”

藺衡隐約覺得這好像是個坑。

慕裎話裏的引導意味實在是太重了。

不管怎樣回答,最終答案的指向一定是他是否有交心至此的人。

再或者,交心換成動心,同樣可證。

藺衡拿不準慕裎如此發問的緣由究竟是何。

照他的猜測,大抵是太子殿下仍然在意伺君的事,不願一直被當作笑柄讓外界議論。

于是預備順勢下坡,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至于結果,自然是希望自己能見好就收,不要再對他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了。

俗稱,癞/蛤/蟆別想吃天鵝肉。

慕天鵝:咕咕咕?

藺衡微不可聞黯了眸色,旋即強撐出笑意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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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兼有罷,殿下不必誤會,我不曾對誰動過心,目前也沒有動心的人。”

“請殿下多給我些時間,等時機成熟,我定會以貴賓之禮,将你安然無恙送回淮北。”

慕裎聞言不禁怔住,心頭霎時好幾種情緒翻湧而至。其中最強烈的,就是一股不知該怎樣定義的怒火。

自他來南憧,藺衡認真喚過他的名字,戲谑喚過他太子。

唯獨沒有像剛做近侍時一般,帶着生疏與謙卑,和旁人一樣喚他殿下。

而此刻他這樣喚了,不顧皇帝尊嚴将自己擺在低位。

這讓被仰視的慕裎如何不氣惱。

他原以為..........藺衡是懂他心意的。

至少可以懂一點罷。

他喜歡藺衡。

不是那種随意提及的喜歡,也不是那種逗人玩的喜歡。

他至始至終都想和藺衡在一起,相互陪伴,共予白頭。

“那送我回淮北後,你打算做什麽?”慕裎嗓音低落卻不自知,他仍淡然望着藺衡,好似只是在問待會兒上哪去玩。

皇帝陛下沉吟幾瞬。“應當會挑幾個家世好的女子納進後宮,堵住大臣們勸谏的奏折。”

非常好。

合着巴巴的到南憧來還礙着人縱情美色,開枝散葉了?

慕裎深覺再待下去他肯定忍不住要活活掐死那個姓藺的,索性踢開擋路的畫像,徑直往萦翠閣外沖去。

藺衡有點懵,沒表露心跡就被拒絕的人是他,要走也該他走才對罷,太子殿下這使的是哪門子小性兒?

況且他說了要納妃擴充後宮不假,可他又沒說要碰那些女子。不過是為了堵住衆人悠悠之口,圖得幾日安生。

否則的話他能怎麽辦呢?

他喜歡的是慕裎啊。

那個他窮其一生都追不上,亦配不起的人。

難道慕裎回了淮北,剩他一個孤獨終老不算完,還要每日忍受朝臣們無盡的逆耳唠叨嗎?

擔心小祖宗氣出個好歹來,藺衡緊緊盯着半只腳已經邁出萦翠閣的太子殿下,揚聲道:“等等!”

慕裎原本想一走了之。

然而在聽見藺衡出聲後,他心頭的怒火陡然沒骨氣消減去大半。

就一句。

慕裎心想,哪怕說一句好聽點的哄哄,就原諒這個又呆又傻的狗皇帝。

藺衡踟蹰半晌,抱着一疊繪本書冊湊上前道:“這些你還看嗎?”

慕裎:藺衡卒,享年二十三。

“看你個大頭鬼!”

太子殿下咬牙切齒,沒好氣抄起半摞砸得人連連直退。

“留着燒了給你暖床榻用罷!”

從那日在萦翠閣兩人鬧了一場後,一連過去五日,皇帝陛下連池清宮的大門都沒踏足。

不是他不想踏,的确是怄狠了的慕裎不讓。

藺衡沒法兒,只好在承乾殿一打理政務,一邊着姜來公公送去好些奇珍異玩,以求單方面緩和下與太子殿下之間的關系。

可慕裎這回是真生氣了,送去的物什全都原封不動退回不說,甚至連他最愛的糖糕點心也絲毫不肯碰。

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藺衡簡直一籌莫展。

幸而在第六日晌午,國君大人得來了一個能解他燃眉之急的好消息。

以及一個讓他必須慎重處理的壞消息。

——廉溪琢流放回來了。

——順路帶着西川國君和随行朝貢的侍從們。

小舅舅風塵仆仆,沒來得及回将軍府洗漱休整一番,而是選擇直接進宮面聖。

他見着藺衡的第一句話就是:“兩百裏,興河驿站,近一百人。”

皇帝陛下聞聽立即下令,讓禮部尚書親自去安排可供百來人小住的館所,三日後擺宴棠梨宮,迎西川國君進宮會談。

西川在附屬國中實力最強,雖不敵南憧,但曾經是和淮北、東洧并肩的強國。

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個附屬國即便是做做樣子,也得裝作看重些。

廉溪琢在外連續奔波數日,整個人瞧上去比先前消瘦不少,不過氣色還算不錯。

他等藺衡谕旨落完,交給傳旨公公後才渾身松軟,往慣常坐的那把太師椅裏一歪。

“舒服~”

藺衡懶懶睨他:“谷漁鎮景致如何?”

小舅舅昂頭涼涼一哼。

在旁人看來,廉大學士是因為得罪了陛下,所以被外派出去的。

實則所謂的外派查趙汝傳舊部只是個由頭,真正意圖是藺衡讓他到邊境查西川對淮北的布防到底做到了哪種程度。

為不引人注意,同時又要确保廉溪琢的安全,藺衡便調了支精銳軍暗中保護。

順便把駐節令交給他,若是探聽情報被察覺,正好可以‘親迎使臣彰顯國禮’為由脫身。

既然小舅舅和西川國君一塊兒回朝,那麽事情成敗顯而易見。

廉溪琢捧着茶盞,把他探聽到的所有消息一字不落都告知藺衡後,方嘆了口氣悠悠道。

“我能用的方法都用盡了,可惜人員有限,抵達邊境不久就碰上西川國君來南憧朝貢。”

“本王爺這般倜傥風流的人物,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尋常公子。在邊境那樣荒僻蕭索的地方久晃,很容易被探子盯上的。”

這話倒是事實。

藺衡派是派他去了,卻也清楚單憑他一個人根本打探不出什麽重要情報。

想着攆出去颠簸一趟,能給人吃個苦受個罪長長記性就好。

“你在宮裏怎麽樣?”小舅舅瞄住他眼下的烏青,神情不由有幾分關切。

“路上我順道給你留意過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你怎得還一副操勞過度的樣子?”

藺衡懶得搭理,兀自擺弄硯臺裏的墨錠,沉默不言。

廉溪琢了然既不為政務那就必是為了慕裎,眼下他剛打點完過路驿站,跟随西川國君的隊伍跋涉回來,正是人困腦乏的時候。

橫豎正經事已說完,小舅舅便起身告退,約定等養足精神,再進宮給自家大侄兒排憂解難。

廉溪琢走離去不多時,就有西川使臣先一步将禮品單子送進了承乾殿。

藺衡草草一覽,看完後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可算是有哄小祖宗的方法了。

慕裎愛馬,尤其是那種步伐輕靈、體态優美的大宛駒。

紀懷塵依令撤調都城巡防,南憧和西川就成了表面上共同抗擊淮北的盟友。

西川因出兵反叛後被鎮壓,也想暫時對南憧表示投誠。所以這次的朝貢賀禮送的十分貴重,都是萬裏挑一的汗血寶馬。

拿這個去逗慕裎開心,多少比用奇珍異玩的機會要大。

藺衡很自覺的沒有嘗試踏進池清宮大門。

腳尖一點,便輕快躍到了近五日他每逢閑暇就會來坐上片刻的牆頭。

這位置是他無意中發現的,方向正對着慕裎寝殿的楦窗。

大多數時辰慕裎都很安靜,在桌前寫字翻書、偶爾哼哼小曲兒、或是出去溜達見個人。

總之見誰都不肯見藺衡,這就讓皇帝陛下有些郁悶。

直至今日,晌午過去一半。

殘落的枯葉和玉蘭花瓣一齊被吹得四散飛揚,帶着明朗的陽光層層鋪灑在院子裏,他才獲得了再次進入池清宮的通行證。

也算不得是被邀請。

準确來說,是皇帝陛下在看見慕裎紮小人........不是,紮宮燈時把手指戳得鮮血直流,着急忙慌翻院牆沖進去的。

對于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慕裎并不覺得意外。畢竟時不時擡頭遠眺,總能在院牆上瞧見一個清晰的影子。

那影子還頂着獨一無二的玄色龍目寶珠。

“疼不疼?”

剪成蝴蝶形的白紗把傷口包裹得恰到好處,既透氣又不影響指節活動。

藺衡溫聲詢問,末了皺皺眉,在他鼓起來的指頭包包上撫弄。“刀尖那麽利,就不知道要小心點兒。”

“你管我呢。”慕裎垂首,完美隐去眸子裏的沮喪。“口出惡言的時候不見你關心,這會兒跑來獻什麽殷勤。”

口出惡言?

藺衡一陣恍惚。

他哪裏敢對太子殿下造次,分明是字斟句酌唯恐惹人不快好罷。

藺衡回憶最近一段時日自個兒的言行舉止,最有可稱得上是惡言的............

大概是關于納妃擴充後宮?

“你放心,送你回去前,孤會找時機昭告天下。你從未侍過寝,也絕不是孤新鮮感過後被抛棄的殘花敗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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