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沒有早朝的休沐期,讓天生勞碌命的國君大人難得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方醒。

大概是多日同床共枕的習慣,藺衡迷蒙睜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懷裏人掖好被角,順便盯着小祖宗恬靜的睡顏醒醒神。

而今日卻與往常很不相同。

目光落至在某處皙白透粉的肌膚上時,藺衡的神情有明顯的凝滞。

慕裎睡得并不太熟,如墨般的發絲散亂鋪陳,纏繞于肩頸。

衣襟松敞,不似穿在身上,倒像是草草披裹,專為遮擋住成片的旖旎痕跡。

他露出來的地方不算多,但所望之處盡是粉紅——那是情濃至深,一點點吮吸啃咬出來的。

宿醉後的頭疼和昨晚的疲累一齊翻湧,藺衡舔舔幹澀的唇瓣,突然覺得有點喘不上氣。

事故發生的具體過程他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當時有人在耳邊不住嘤咛,泫然若泣,勾人心魄。

幾經糾結。

國君大人決定起床做個早膳冷靜一下先,或者換個地方琢磨琢磨怎樣向小祖宗解釋賠罪。

畢竟這件事的性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的惡劣,稍有不慎,恐怕就會直接上升為滅頂之災。

藺衡出去不多時,等再端着生滾粥和小點心進屋的時候,慕裎已然轉醒。

太子殿下伏在枕上,半開的衣衫嫌累贅,索性褪去不穿,單拿棉被裹緊身子。

雙目相對,做皇帝的那個腳步暫緩。想了想,他還是一停三挪的往人身邊觑近。

“餓了沒,要不要吃點東西?”

話一出口便發覺嗓音低沉喑,藺衡不由臉色一紅,暗暗咬唇掩住心虛。

慕裎靜靜盯着他,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驀然勾手道:“過來。”

藺衡聽話湊上前,剛挨到床榻就閉眼擺出一副不作掙紮、任殺任剮的模樣,看得小祖宗無奈翻白眼。

“我還以為你始亂終棄了呢。”

“怎會!”國君大人呼吸急促片刻,半晌搖了搖頭。“抱歉,昨晚我...................”

“你能不能改改這動不動就道歉的毛病?”慕裎打斷他,懶懶的小聲駁斥。

不待藺衡再度出言,太子殿下腕子一收,輕而易舉就将人斜倚的姿勢拉拽成側躺。

而後縮進懷裏,用額頭抵在他胸口輕撞以示不滿。

藺衡雖說昨兒酒醉酩酊意識不甚清醒,但對心上人索求時,一舉一動都溫柔的不像話。

因此一番折騰,慕裎的精神勁兒倒比他還好上幾分。

不過終歸是體力活,累還是累的。尤其十來副小黃圖沒白畫,即使再不開竅的木魚腦袋也得給鑽出個洞來。

被鬧到後半夜,慕裎這會兒着實沒有多餘的力氣同他坐着說話了。

藺衡手肘半擡,猶豫良久,最終在一聲輕不可聞的哽咽聲中擁緊他的愛人。

“你..........不怪我?”

“當然怪你。”

慕裎含混不清嘟囔,身子卻主動貼合的緊密。

“分明答應得好好的,可你昨晚,還是弄疼我了。”

半責半嗔的埋怨讓藺衡心下猛然一動。

“對不起。”

他歉疚的喃喃自呓,在小祖宗發間吻過一遍又一遍。

“殿下,你放心。你在一日,我就定會護你一日周全,護淮北河山安定、子民康健無恙。”

“所以,若有一朝你非離開我不可,那請你不要回頭。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交給我。”

慕裎颔首淺笑:“別的沒記住,怎得這句話記那麽清晰。”

“我很想留住你。”藺衡直言不諱。“但我也知道,我不能阻擋你的自由。即便此生,不會再遇比你更讓我動心的人。”

慕裎失笑,綿軟賴在他胸膛前,感受溫熱的暖意和有力的跳動。

當年隐忍堅韌、沉默寡言的貼身近侍終究是長大了,從青澀少年,變成獨當一面的帝國君王。

他喜歡的藺衡一直是這樣,連骨子裏都透着和煦溫柔。

那個真正被暖陽照進心底,被救贖出泥潭囹圄的人。

其實是他才對啊。

早膳一碗清爽的生滾粥,搭配酥脆香甜的棗泥山藥餅,吃得兩人皆是心滿意足,一掃先前的種種疲憊跟不自在。

事到如今,最後一層窗戶紙挑不挑破已經不重要了。

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和所愛之人在一起的時光,每一刻都值得去珍惜。

慕裎肚子撐得圓鼓,懶怠動彈,便擡腳向一旁的木櫃方向比劃。

藺衡依言打開翻找,順着小祖宗的指示尋出他想要的玩意兒。

那口木櫃是張臻送藥時留下的,他們倆都嫌沒必要,就只留了跌打損傷,止血化瘀之類的常用外敷藥物。

幾罐膏藥而已,用一口上好木料打制的櫃子存放委實有些浪費。

于是不許太子殿下搬到榻上的小木馬、蹴鞠球等,就有了新的安身之所。

藺衡從雜物堆裏摸出個半臂長短的銀匣,匣子不大,做工卻很是精致。

上刻花紋古老又神秘,使人莫名有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拿着罷。”慕裎探手推回他遞過來的動作。“送你的。”

“送我?”藺衡疑惑。

“新年禮物啊,本來打算等除夕夜給你,可是我想,眼下應該是比除夕夜更好的時機了。”

慕裎笑了笑。

“嗯,就算是............定情信物罷。”

藺衡眸子瞬間放光,捏緊銀匣的手指透出點點孩子氣。“真、真的?”

“是~”慕裎故意拖長音節逗他。“又不是第一次給你送禮物了,作甚樂呵的像個傻子一樣?”

國君大人按捺不住喜色,唇角勾得老高,可惜等他打開匣子看清裏邊的物什後,面上的笑意陡然有些許僵停。

“是把扇子啊............”

“扇子怎麽啦?這種蟬玉香骨扇及其難得,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呢。”

“手感極輕,觸手生涼。夏日拿着既可解暑,揮動下還有陣陣龍涎香味,令人提神醒腦,精神百倍。”

慕裎悶哼一聲。“你要是不喜歡,那就還給本太子好了。”

“不不!我喜歡的.........”藺衡忙把銀匣藏到身後。“只是扇和散同音,聽着...........不大吉利。”

太子殿下不禁好笑。

“來南憧走得匆忙,沒帶什麽值錢東西,也就這把扇子還算拿得出手。你若真嫌寓意不好,那就等以後我送你個別的罷。”

藺衡果斷拒絕。“都說是定情信物了,哪還有拿回去換一份兒的道理?”

慕裎便點頭:“你的我給了,那我的呢?”

啊這.............

皇帝陛下眨巴眼,表情相當無辜。

“那塊令牌,本是為你準備的新年賀禮。”如若不是慕裎在朝暮閣險些喪命的話。

“一塊破牌子有什麽可稀罕的。”

小祖宗臉頰鼓囊,心安理得享受着某國君的捶腿服務。

“要不...............把你的至尊之位借我坐坐,過把當皇帝吆五喝六的瘾?”

似是怕人不肯答應,慕裎拽拽他的衣袖嬌俏一笑:“不鬧到大臣跟前,讓我在承乾殿擺個譜兒就行。”

藺衡忍不住莞爾。“誰吆五喝六了?孤在人前可是桀骜清冷的做派。”

“是麽?”

太子殿下指尖挑起他的下颌,一臉調戲良家婦女的玩味表情。

“那勞請桀骜清冷的國君大人,伺候本太子洗漱更衣,如何?”

藺衡骨架子要比慕裎寬厚,平日裏的朝服穿着太過松垮,趕制新的小祖宗又嫌麻煩,便挑了身舊時的長衫姑且充作戲服。

南憧向來以玄為尊,衣襟及袖口處以金線勾絲,佩上水紋玉珏端得顯人大氣華貴。

慕裎鮮少穿深色,唯一那件還是曜黑中襯有星光斑駁的。

而此刻這身卻深邃無紋,僅差頂龍目寶珠冠,帝王氣度就與藺衡相差無二了。

皇帝陛下在初見那刻被驚豔的呼吸幾近暫停。

盯着緩緩從屏風後繞出來的人不放,目光留戀不舍,仿佛在欣賞一副震撼心神的絕世佳作。

“好看嗎?”

慕裎轉了個圈,寬大的袖口往腰側潇灑一甩,壓低嗓音道:“藺卿,傻愣着作甚,還不來迎朕上朝?”

藺衡笑得溫和。“朕?難道不該自稱孤麽?”

“孤有何好的?孤家寡人,冷冷清清,本太.......咳、本君才不要呢。”

慕裎挑眉,以手負背的矜傲身姿沒來由讓人不敢仰視。

藺衡乖順垂眸,沉靜須臾,取下自個兒的龍目寶珠冠,親手替他嵌上。

“阿裎,你若做了皇帝,想來就是這般模樣罷?”

慕裎聞言薄唇微翹,手心覆上銅鏡裏的身影。

他的太子之位打從出生起就有了。

淮北老國君與帝後伉俪情深,不顧朝臣們多次勸谏上書,明志雨露均沾的懇請,公然關起門來做一對厮守夫妻。

縱是先入宮的梅嫔之流不停作妖,也未能遂願,換得老國君除卻敬重外的優待。

慕裎在錦衣玉食的環境中長大,亦受父母真愛之心、呵護之情熏陶灌溉,內心早對‘一生一世一雙人’堅守不疑。

他既已認定藺衡是此生摯愛,那麽不論日後是否登基稱帝,他也定會窮盡一切可能。

化解南憧和淮北之間的恩仇糾葛,顧全兩國君王的民生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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