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北北……我不能開車了,你能開回家嗎，”
顧亦澤的聲音無比沉郁,韓北北甚至還從中聽出了一絲微顫。
“亦澤，你怎麽了,”看着他漸漸蒼白起來的臉,還有那略顯急促的呼吸，一系列表現韓北北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沒有任何回應，顧亦澤坐在駕駛座上宛如木頭人般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跳樓……
過往的一幕一幕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像放電影般地重現在腦海，胸口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悶疼。
“亦澤，亦澤你的手怎麽那麽冷,怎麽出了那麽多冷汗,”韓北北第一次看到他這樣，伸出手去觸碰他，驟降溫度的手心還在冒着陣陣的冷汗，韓北北這才覺得事情沒她想的那麽簡單。
“不舒服嗎？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注意力完全轉移到顧亦澤身上，韓北北現在很擔心。
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這樣失控過，她剛剛去觸碰他的四肢感覺到了僵硬，就像失去了知覺，還有他的一系列反應，臉色蒼白和呼吸急促，讓韓北北覺得是那樣的熟悉。
因為她發病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顧亦澤能看到韓北北焦慮的神情和一張一阖的唇，卻有那麽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什麽都聽不見，直到他來回地做着深呼吸調整着自己，不斷地去克制住自己那不知從身體的某個角落冒出來的恐慌。
目不轉睛地望着向自己越靠越近的韓北北，顧亦澤不斷地讓自己去轉移注意力。
直到耳邊慢慢地傳來韓北北的呼喚。
“亦澤？亦澤？”她搖着他的手凝望着他些許渙散的眸光試圖喚醒他。
顧亦澤終于聽見了，她的聲音從像低語的模糊逐漸清晰，他的思緒也随之慢慢回歸，一點一點地将理智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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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伸手握住韓北北的手他終于開口給出了一絲反應。
“你剛才怎麽了？吓死我了。”聽到他說話，韓北北心裏的緊繃的一根弦才慢慢松了下來，卻被他這麽一個突如其來的狀況一下再說話的時候帶着哽咽。
在剛剛那種突發情況下，她什麽都不知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像靈魂飄走的那種放空狀态，任憑她怎麽喊他都沒有一點反應，她一下子就亂套了。
他身體不舒服她卻什麽都做不了的那種感覺讓她覺得糟糕透了，自己很沒用……
此刻顧亦澤身體的麻木感也在緩緩地消逝，渾身的血液似恢複了正常的流動，他原有的清晰意識也在重回軌道。
“沒事了……”看到他的寶貝一副就快要哭的模樣，他知道是自己吓到她了，擡起還不能完全自由動作的手去撫摸她的臉頰。
韓北北的小手也貼上他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不讓他從自己臉頰上離開，她感受着他，将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
顧亦澤知道自己現在手是冷的，想要抽離韓北北卻又執拗地像個小牛一樣死死不松手。
他現在的力氣敵不過她，最後只得放棄。
強迫着自己往前方人群的聚集地望去，顧亦澤卻不敢再擡頭去看那座高樓上的人影。
“北北，你現在用我手機給我哥打電話，告訴他這裏的路段方位，他會第一時間派人來救人的……”随後顧亦澤對韓北北說道。
韓北北聞言微微怔了一下，這才想到前面有人要跳樓，此刻命懸一線。
立刻聽話地找到他的手機，也顧不得和顧楷銘還不熟，就照顧亦澤的吩咐做了。
看到她為了救人緊張的模樣顧亦澤緊攥的心也稍稍放開了一些。
正如他所說的，顧楷銘接到電話就立馬調人過來救人了，當顧亦澤聽到警車鳴笛的聲音，親眼看着它們與自己的車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完全恢複正常了。
警察來了，至少那個女人有人救了……
慢慢地舒展了一下四肢，他能靈活地動了。
又擡眼望了一下被警察圍起來的前面，顧亦澤沉默了許久驀然開口。
“我下車去看一下，你在車上待着。”
囑咐着韓北北他說着就要開門下車。
有些事情，他不能逃避一輩子……
“我也去！”韓北北卻不願意讓他一個人，也要跟着下去。
“你留在車裏等我，這種場面你不要去。”顧亦澤卻毫不猶豫拒絕了。
如果那女的不跳下來獲救了自然是大家都想要的結果，但是如果情緒激動了失了控就這麽真的跳了下來，他不想讓韓北北看到那麽血腥的畫面。
因為他親眼見過那種活生生的畫面，才更加清楚當一切真的發生在眼前的時候是有多麽的可怕。
韓北北最終還是被他勸留在了車裏，而顧亦澤下車的時候發現自己想邁出一步去那裏是有多麽的困難。
那在腦海中轉眼即逝的畫面又一次地出現……
衆人的尖叫，那肉體重重落地的聲響，在他眼前血肉模糊的畫面仿佛還歷歷在目。
回想起這一切，顧亦澤的呼吸又急促了起來，手緊緊抓着車身難以邁步。
所以……即便是現在他還是不行麽？
韓北北坐在車裏将一切都收盡眼底。
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以前一定經歷過什麽，是不是和她一樣也有嚴重的心理創傷？
看他久久停在車身旁沒有挪步，韓北北還是擔心地跟下去了。
“亦澤，你是不是還是不舒服？我開車送你去醫院吧。”她走到他身邊很着急。
“我沒事。”顧亦澤知道她很擔心他，也知道有些事他不得不讓她了解了。
警察一邊拿着喇叭在樓下勸着輕生的女子，另一邊派出幾個壯士的年輕警察已經悄悄地進了高樓。
女子不斷地在上面哭訴着，因為距離太遠韓北北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站在顧亦澤身邊朝上望去，因為沒有了在車子裏視野的限制，她現在看得更為清楚。
驀地心裏一沉，她覺得那個女人的身形越看越像好友安欣……
怎麽可能呢？安欣明明下午還陪自己出來挑禮物的，現在怎麽可能站在那麽高的樓上要輕生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越想越覺得不可能，她拿出手機給安欣打電話。
“怎麽了？”顧亦澤看到她神色突變的樣子這下輪到他問她了。
韓北北緊抓着手機心裏十分忐忑。
快接啊，快接啊。
驀地，熟悉的鈴聲在夜空中突兀地響起，此刻卻顯得那麽的凄涼哀傷。
“啪--”地一聲，韓北北的手機從手中滑落，她呼吸有些困難地擡眸看向顧亦澤。
“亦澤，是安欣，上面那個女人是安欣！”下一秒她帶着哭腔抓住顧亦澤的胳膊說道。
因為那就是安欣的手機鈴聲，此刻它正從高樓上響起……
顧亦澤也愣住了。
安欣是她最好的朋友，和他打電話的時候也那麽活潑，怎麽會想要輕生？
韓北北只覺得一切來得太突然，她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好友竟然就是要跳樓的女子。
也顧不得其他，她邁開腳步就沖向人群。
“北北！”顧亦澤下意識地想追過去，可是剛剛挪了一步就停住了。
和剛才一樣，他雖然想過去，可是肢體卻不聽意識，雙腿就像被釘子定在了原地，沉重得他無法擡一下。
再擡頭去看韓北北，她因為着急跑得很快，很快就擠進了人群裏，讓他無法搜尋。
就像五年前，當他看到站在高樓上的一道身影時，他也是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因為那是自己最親密的人……
他閉上了雙眼讓自己再次冷靜下來。
現在上面站着的是對韓北北來說無比重要的摯友，如果她今天真的在她面前摔得粉身碎骨，只會然她嚴重的病雪上加霜。
他真的要在這裏一直無動于衷地站下去嗎？
失去過最重要的人他也親身經歷過，他太能理解那種心情了，韓北北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承受過一次了，他說過會守護她一輩子的，他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第二次，而他現在首先要戰勝的是他自己。
望向越聚越多的人群，聽到韓北北仰頭呼喊的聲音，顧亦澤慢慢睜開雙眼，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安欣！你怎麽了，你站這麽高瘋了嗎？快下來，你別吓我好不好！”韓北北高聲呼喚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了下來。
安欣聽到韓北北的聲音低頭往下看去，一看真的是韓北北……
“北北……我懷孕了……可是任宇他不要這個孩子，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他是真的不要我了，還有我爸媽……如果知道我懷孕了會打死我的。”安欣看到韓北北之後情緒更加激動，泣不成聲地在上面說道。
“任宇不要我了，我爸媽也不會原諒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任宇就是她一直糾纏不清的男朋友，她的月事已經有兩個多月沒來了，因為她以前也有過這種不正常的情況一開始也沒在意，直到今天陪韓北北去挑禮物胃裏莫名湧出惡心的感覺她才察覺到了什麽。
和韓北北分開後她就買了試孕紙去測試，一看是真的懷孕了。
她當時還不相信，怕是自己不會用弄錯了，還偷偷去了一趟一家私立的婦科醫院，一查卻是真的，已經快三個月了。
然後就是去找男朋友，可是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和新歡滾床單，就連得知她懷孕他也是光|裸着上身，吊兒郎當地坐在沙發上抽着煙朝她吐圈。
“你說是我的就是我的？誰知道你有沒有背着我跟其他人睡過？之前不是還倒追過別人麽？你一直這麽主動，包括在床上，所以安欣……不要跟我玩這套，我們沒關系了，你懷了誰的都跟我沒關系，就算是老子的老子也當野種。”
之後她就被他趕了出來。
她不是A市人，家裏在遙遠的G市，父母也是老實的工薪階層，她高中的時候父親在雨夜裏下班回來摔了一跤之後不能再正常工作了單位便讓提前下了崗，她一直是他們家的驕傲，考上了B大他們都盼着她畢業回來能有出息，如果父母知道她做出了這樣丢人敗壞家門的事情他們會氣死的。
她越想越覺得對不起父母，于是就爬到了這裏準備一死了之。
與其被所有人抛棄，她不如自己先來個了斷，這個孩子活着也是沒有父親，她現在還是學生根本養不起，倒不如一起去下面陪她……
“你這樣看輕自己看輕生命還有誰會在意你？想死很容易，但是你死了時間不會因此而停止，你的男朋友不會有任何損失，甚至不會替你難過，而你的父母卻少了一個要老送終的女兒，愛你的室友少了一個最好的朋友。”
驀地，顧亦澤的聲音突然在人群裏響起。
韓北北回眸便看到了他高俊的身軀。
他還是來了……
“只要人還活着，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麽大事，但是人沒了，你就真的什麽都沒了……”顧亦澤望着搖搖欲墜的安欣一字一句地告訴她。
安欣在他的話裏失神。
此時警察已經爬到了頂樓，趁着她不注意從她身後一把抱住了她。
當她安全地被警察抱走的時候韓北北的腿一軟差點倒下去。
顧亦澤伸出手及時将她扶住。
“沒事了，沒事了。”把她抱入懷中，他輕輕拍着她的背一遍一遍地告訴她。
“亦澤……我吓壞了，如果安欣真的掉下來，我會崩潰的。”韓北北埋首在他懷裏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現在已經沒事了，應該很快就下來了，有我在不哭了。”顧亦澤替她溫柔地拭着眼淚。
但是他的眸光卻是黯淡的。
如果當年他再像今天這樣走快幾步，說出剛才的那些話，是不是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安欣很快就被警察帶下來了，一看到韓北北就哭着撲進了她懷裏。
“北北，對不起……嗚嗚……”她在韓北北懷裏哭得稀裏嘩啦。
“你怎麽這麽傻！有什麽事情為什麽不先和我們說？你怎麽這麽傻！”
兩個女孩就這樣抱在一起哭着，發洩着心裏所有的委屈。
***
因為顧亦澤的關系，安欣最後沒被帶到警局去接受教育，顧亦澤待她情緒穩定後送她去了醫院。
他讓顏一搏替她安排了一個病房，輸過液後安靜地睡去。
“已經懷孕快三個月了，她的子宮壁很薄，如果做手術……可能會導致終身不育。”
顏一搏站在病房門口一只手輕插在袋中對顧亦澤說道。
因為顧亦澤，他一個外科醫生上次當心理醫生用，這次索性又成了婦科醫生，他在他眼裏就這麽閑？
“顧亦澤……不會是你的吧？”
顏一搏看着顧亦澤一臉嚴肅的模樣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你們骨科在哪兒？需要我送你進去麽？”顧亦澤送給他一個欠揍的表情冷言道。
顏一搏當然知道不是他的，若真的是他的，他的小女友還會跟着來麽？對裏面那位還無微不至的，一看就是朋友。
他就是不爽他仗着自己是學長，老使喚他，反将一軍罷了。
之後兩人又短暫交流了一會兒，顏一搏準備立刻卻被顧亦澤叫住。
“你認識私人的PTSD整治醫生嗎？如果認識麻煩幫我聯系一下……”
……
顧亦澤回到病房，韓北北還在望着安欣出神。
“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顧亦澤走近，雙手覆在她肩上安慰道。
韓北北點頭，輕輕握住他的手。
“我今晚在這裏陪她，你先回去吧，我明天自己回來。”她仰頭說道。
顧亦澤搖頭。
“一起吧，還是有個男人在比較好。”
他現在怎麽放心離她而去。
韓北北雖然堅持要讓他回去，但是最後還是沒成功。
顧亦澤搬了一張座椅和她一起坐在病床旁，她看着安欣，他則看着她。
“北北……”安靜了很久，驀地他喚她。
“嗯？”
“你想知道我今天為什麽在車裏那麽反常嗎？”
韓北北在他的話裏怔忡。
她之所以不主動問是覺得他遲早會告訴她，就像他的身份一樣，他不會隐瞞她。
而他現在開口了，她自然是想知道的。
顧亦澤握住她的手帶進懷裏，然後慢慢開口。
“因為我和你一樣……我曾經也是一名PTSD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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