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啥？你要幫你姥爺他們村直播賣菜？這……能行嗎？”接到閨女的電話，唐爸也有點懵，賣豬肉賺錢他是知道的，在網上賣菜能賺到什麽錢？
丈母娘他們村子裏搞大棚蔬菜他是知道的，批發給菜販子就賺點辛苦錢，遇到前年那種暴雪，整個大棚都壓塌了，還得賠錢。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村明明有空地，他這個村長也沒帶大夥兒種菜的原因：種菜哪有養豬掙錢啊？
“行不行的，試試不就知道了？爸你幫我問問，鎮上還有沒有貨車可以運蔬菜的，要是能的話，我再給姥爺打電話。”唐新岚想了想，壓低嗓門偷偷跟她爸說，“這事兒先別告訴媽，等姥爺那邊弄好了再跟她說！”
唐媽好面子，最恨旁人說她挖婆家的家底子貼補娘家，章家村也确實沒有上唐村富裕，因為這事兒，唐媽這些年沒少被人背後嚼舌根，唐新岚有時候也覺得唐媽在這方面的堅持真的沒必要。
俗話不是說了嗎？女孩子嫁人就是二次投胎，唐媽運氣好，二次投胎投了個好人家，唐爸就樂意貼補丈母娘家咋啦？不服？憋着！
“嘿！你這丫頭……”唐爸在電話那頭也樂了。
父女倆分頭行動，唐爸打電話去鎮上打聽物流的事情，唐新岚這邊把所有的豬肉訂單整理好，打電話給老支書，讓他派人過來拿。
“啥？這麽快就賣出去了？二十頭豬都賣啦？”唐有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鎮上生意最好的豬肉攤子，一天也只能賣掉兩頭豬，還得是趕集人多的時候，這網上能有這麽多買肉的？
“何止二十頭，大伯你不知道，咱們的豬頭一上架，哦，就是剛挂出去賣，就被人買空了，有人一次買了二十個大豬蹄子，我看到還有個訂單，把所有豬尾巴都買去了。”唐新岚簡直無語，她最怕吃豬尾巴，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居然喜歡吃豬尾巴，豬耳朵它不香嗎？
“那……要不明天咱們賣四十頭？”老支書雄心壯志地把上架的生豬數量翻了一倍。
“先上四十頭吧，不夠再說。”唐新岚也擔心賣不完，不過預售就這點好，雖然上架四十頭豬，但他們是接到訂單之後再去宰殺的，也就是說，要是賣不完那麽多，實際有多少訂單他們就殺多少頭豬就行了，不會因為賣不出去砸在手裏。
畢竟豬肉容易壞，活的生豬，賣不出去，還能繼續養在豬圈裏呀！
和老支書聊了一會兒，唐新岚就趕緊挂了電話，因為他老人家又來催更了：鎮上的宣傳幹事要他們交照片呢，趕緊滴！
唐新岚忙把今天拍的各個卡點的照片選了十幾張她覺得拍的比較好的，裁剪精修之後發了過去。
“咱閨女不愧是大記者！看看這照片拍的，就跟那報紙上拍的一般樣！”收到照片，老支書美滋滋地欣賞了一番，原樣發給了鎮上的宣傳幹事。
鎮上，孫今妍正在挑選各個村報上來的抗疫照片，越看越頭疼。雖說這幾年智能手機基本都普及了，但村幹部年紀普遍較大，既不會用美顏相機，也不會開閃光燈，拍出來的執勤卡點白天還勉強能看，晚上就有點聊齋的意思了……反正她是絕對不敢往縣裏宣傳部交的。
“哎？上唐村這照片不錯啊！”手機一陣叮咚響，老支書的照片交了過來，孫今妍眼前一亮，這照片可以啊！比她這個宣傳幹事拍的還像那麽回事！
孫今妍考到雙彎鎮已經快三年了，她大學學的是農業資源與環境專業，這個專業聽起來特別高大上，然而畢業了才知道，除了考機關事業單位對口專業之外，就業渠道窄得吓人！孫今妍運氣好，雖然國考省考都沒過，但好懸被她考上了大學生村官，因為大學的時候做過校報的編輯，被鎮上的領導從一群大學生村官裏提溜了出來，做了鎮上的宣傳幹事。
然而鎮上的宣傳幹事并不好做，基層的村幹部們幹起活來嗷嗷叫，讓他們拿起筆寫文章，一天都擠不出二百字來，更別說拍照了，孫今妍還是頭一回收到這樣高質量的照片，實在好奇的不行，忍不住就在微信裏問了老支書。
老支書就等着人來問呢，不然他怎麽嘚瑟呢？當下就把他們村唯一的大學生唐新岚給狠狠誇了一頓，聽說唐新岚是新聞專業的，而且就是她，在網上給村裏把存欄的生豬給賣了出去，據說直播間粉絲好幾萬，這可不得了！
孫今妍挂了視頻電話，忙順着老支書給的直播間名字找到了唐新岚的賬號，因為之前的兩次直播又漲了不少粉，孫今妍戳進去看的時候，粉絲那一欄居然已經破十萬了！
只能說，疫情期間居家隔離，真的把老百姓給憋壞了，一個直播賣豬肉的，都漲了十萬粉絲……而孫今妍他們鎮上的直播賬號，辛辛苦苦直播了快一年，中間為了應付上級檢查還咬牙買了點兒僵屍粉，現在也才不過三萬粉絲，平時直播間人數從來沒破百，再一看唐新岚的直播，光是殺豬飯那一場，點贊居然将近三十萬！
“這是個人才啊……”對着唐新岚的賬號，孫今妍忍不住怦然心動。
這次各村傳過來的照片普遍質量都不高，或者說，有唐新岚這個專業新聞系拍出來的照片做對比，連她自己拍的都有些拿不出手了，倒不是說技術不行，主要是她們這種沒學過新聞的，拍出來的照片總感覺缺了那麽點味兒，不像是唐新岚拍出來的，一眼看過去就充滿了故事性！
疫情封城後，縣委宣傳部每天都要他們各鄉鎮上報宣傳素材，這一次，孫今妍毫不猶豫地把唐新岚拍攝的那一組照片，外加她本人利用網絡直播為老百姓銷售滞銷生豬的故事簡單寫了一篇通訊，急急忙忙發了過去。
忙完已經夜裏十點多了，孫今妍搓了搓凍得冰涼的手腳，趴在陽臺往下看了一眼，鎮上執勤的卡點依然燈火通明，書記和鎮長都沒走，部隊退伍回來的書記正帶着一群小年輕在打軍體拳熱身，零下好幾度的夜裏，有了這群人的守護，好像也沒有那麽冷了。
吸了吸鼻子，孫今妍默默關上了窗戶。雖然書記和鎮長舍不得讓她這個女孩子跟着一起值班，但，她也有自己可以發揮的戰場呀！
燒水泡了一碗泡面，孫今妍點開手機，找到了老支書的微信頭像，她有預感，縣裏看到她那篇通訊，一定會對唐新岚的事跡感興趣的！
鎮領導現在最發愁的就是村裏的農産品因為疫情銷售不出去這件事，如果唐新岚真的有辦法通過直播間幫老百姓把東西給賣出去，她無論如何也得幫唐新岚一把！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沉寂了好幾天的上唐村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當然了，街上依然沒有人，可關起門來，院子裏卻是熱鬧的不行，村辦屠宰場關門了，家家戶戶的男人們又拾起了祖傳的殺豬手藝，殺好的豬，按照村裏的要求切割成不同的部位，裝在幹淨的袋子裏。
因為直播間裏賣出去的肉是按照淨豬肉的重量計算價錢的，所以唐爸和老支書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讓各家把生豬直接宰殺了，然後他們挨家挨戶上門稱好，這樣誰家的豬能賣多少錢都很好算。
“喂喂~大夥兒都聽到沒？我來說兩句哈！”大喇叭裏突然傳來了唐爸熟悉的聲音，唐新岚昨晚熬夜修圖，今天一大早就爬起來洗臉刷牙，準備吃完飯就去村委幫忙拍照片，這是他們村第一次通過網絡銷售土豬肉，憑借敏銳的新聞嗅覺，她覺得，今天這組照片，應該能為他們村在縣報上争得一個小方塊吧？
聽到大喇叭裏傳來老爸的聲音，唐新岚忙走到了院子裏，喇叭裏，唐爸已經開始1234點的訓話了——
“殺豬就殺豬！不許聚餐！哪個敢在家開鍋做殺豬飯，下回網上賣豬肉沒你們的份！”
“嫌蹲在家裏頭不熱鬧？到村委做志願者！一天天的有福不享！叫你們來卡點值班，又怕死！怕死又不好好在家蹲着？！”
“再叫我看到哪個故意把豬放出來，借口抓豬跑出來亂竄，抓到一個，豬沒收！人隔離！”
“噗~”唐新岚差點被漱口水嗆死。
怪不得她總覺得今天村裏格外熱鬧，本來還以為是家家戶戶都在殺豬鬧出來的動靜，沒想到居然是有人耐不住寂寞，故意放跑了自家的豬，借口抓豬跑出來溜達？
看把她爹給氣得！
唐爸在喇叭裏兇得很，放下話筒，還是勤勤懇懇地開了自家的拖拉機，帶着村委的大秤，挨家挨戶收豬肉去了。老支書已經和鎮上聯系好了運貨的貨車，可以跟着去省城運送抗疫物資的車隊一起走，他們要抓緊時間，趕在中午車隊來之前把昨天訂單裏的豬肉全部收上來分裝好。
唐新岚也急匆匆給自己打了幾個糖水雞蛋，為了節省中午吃飯的時間，還在裏面下了十來個芝麻湯圓，加了兩勺紅糖，滿滿一小鍋下肚，換好裝備，扛起相機就沖出了家門。
到了村委，裏面已經忙活開了，唐新岚先是爬到二樓拍了幾張大全景，隔着窗戶和章家卉聊了兩句，就趕緊跑下去拍其他角度的照片，拍好照片她也沒走，直接在村委辦公室借了一臺電腦，現場寫了一篇一千多字的稿子，她打字的速度很快，再加上這篇稿子昨天晚上就已經在肚子裏醞釀過了，因此，這篇一千多字的稿子，居然不到一個小時就搞定了！
老支書羨慕得啧啧咂嘴：都是他們上唐村的水土養出來的娃兒，為啥唐新岚就這麽優秀，他家孫女，叫她幫忙寫個二百字的稿子，恨不得把鉛筆都給啃禿了！
所以說墨水這玩兒真的是老天爺注定了，肚子裏沒墨水，哪怕拎着墨水瓶往肚子裏灌呢，也不能成！
寫好稿子，看看時間還早，唐新岚趕緊把剛才拍的照片導出來，打算修一下就發出去，沒想到剛打開修圖軟件，村委的老式電腦就卡住了……
唐新岚：“……”
這臺電腦居然連修圖軟件都帶不動，唐新岚瞬間警惕起來：她們家沒有打印機，昨晚她本來想把接到的訂單拿到村委統計打印的，現在看來，這跨世紀的古董電腦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唐爸正好收豬肉回來，唐新岚趕緊跑去跟她爹緊急彙報了這個突發狀況。
“那還等啥？趕緊把打印機拆了，拿到我們家打印！你那個電腦不是去年剛換的嗎？”唐爸趕緊幫着把村委唯一一臺打印機給搬到了三輪車裏，蹬着三輪車，帶着閨女往家裏趕。
“爸你慢點，時間來得及，打印很快的。”唐新岚坐在颠簸的三輪車後座，說話都開始帶着顫音了。
她爸這是要把小三輪當跑車開嗎？
“嗐！昨天你沒看那個彈幕嗎？好多人說他們現在菜都好買，就是蔥蒜這些買都買不到，我尋思着咱們村種的不少，自家也吃不完，就動員賣豬肉的這些人家裏都挖些蔥蒜，洗幹淨了放在裝豬肉的袋子裏，也算是咱們的一點心意。”唐爸嘆息道，“大過年的，今年大夥兒都不容易！咱們在農村還好，菜園子裏都有菜，城裏可咋辦呀？”
唐新岚看着她爸因為穿了土制防護服有些臃腫的背影，鼻子莫名有些發酸，以前她還經常吐槽她爸太啰嗦了，什麽事情都要念叨幾句，就喜歡教育人。現在她才明白，這份随時都把別人放在心上的唠叨，到底有多珍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