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走三橋

白靜荷很茫然,自打十四歲失憶過後,她就覺得自己一直過得昏昏沉沉的,不似活人,有時看着那個白靜荷與他人打鬧争吵,會恍然有種自己是個看客的詭異錯亂感。

說不上到底憑何依據,有何道理,可白靜荷此番醒來,便覺得自己只是自己了,其間細微感受,她也解釋不清。

懵懂地睜開眼,驟然看到的便是豐穆滿臉的驚異歡喜,她張了張嘴,便聽到了那熟悉卻也陌生的聲音,低柔透着小心翼翼,“穆哥哥……”

豐穆大喜過望,七尺男兒驀然間便熱淚盈眶,擡手輕輕蹭着她的臉頰,“哎”着應了一聲,白靜荷溫順地閉上眼,片刻後卻突然坐起身,瞪着豐穆,眨眨眼,驚道,“穆哥哥,我記得我們正在成親呀?!我怎麽會躺在這裏?”

豐穆不覺捂臉,知道有他人侵占了白靜荷的身子之後,豐穆是有動過心思的,哪怕只是渺茫,他都希望那個溫順可愛的靜荷小妹能夠回來,可眼前這一驚一乍的靜荷與原先有何區別?

還他純良天真的靜荷妹妹!

豐穆不由回頭狠狠瞪着身後的澪涵,瀾汐冷冷看了他一眼,別過臉,澪涵瞅瞅豐穆的臉色,瞬間悟了,抓抓腦袋,汗顏道,“這般挺好,挺好,頗似一教之主,虎!威風!哈哈……哈哈……”

勉強的笑容在豐穆冰冷的鄙視下漸漸退去,澪涵渾身一哆嗦,一矮頭縮到瀾汐身後,複又微微探出腦袋,和白靜荷看了個對眼,一時之間,二人心中皆是一跳、一驚,四目圓睜,随即莞爾。

白靜荷唏噓不已,極為稀奇,說道,“原來那人竟是你!你是如何進來,又怎麽出去的?”

澪涵聽完就樂呵了,想着這白靜荷當真有趣,不怨恨自己也罷,對此等驚世駭俗之事,不怕反倒是喜聞樂見,好奇不已,澪涵當即将此彪悍姑娘引為知己,直接繞過豐穆,一把捧起白靜荷的雙手,激動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呀……”

端木澄蓉一看她倆那陣仗,當即起身領着胭脂回了疏樓,又打發她去問吳六讨酒,胭脂嘴裏念叨不停,勸谷主少喝些,可到底熬不過端木澄蓉的聽而不聞,敷衍了事,只得氣惱地跺着腳跑了。

頗有先見之明的人一早便甩身遁了,可苦了另外兩個滿心擔憂卻又不忍擾了心上人興致的佳好男人們。

豐穆捶了捶僵硬的腰,抖抖腿仍舊堅定不移地站在床邊,瀾汐靠在躺椅上,靜而不語地看着床上那個興奮得手舞足蹈的人,白靜荷聽得面上酸甜苦辣樣樣都有,時而拍手,時而大罵,而澪涵才剛剛講到楊子城上島,嗓子都啞了,卻依舊神采飛揚,眉飛色舞。

瀾汐似是不知疲倦地看着她,突然輕輕起身,端了杯水遞過去,澪涵混不吝地接過,一飲而盡,随意将茶盞遞回給瀾汐,期間,眼神都不曾丢給他一個,瀾汐無可奈何地搖着頭,回身看了豐穆一眼,兩人一怔,驀然之間便是英雄相惜,随後二人便輕聲退了出去,掩好門,各自回了自己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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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時分,澪涵和白靜荷不知何時已經雙雙躺在床上,澪涵覺得頭痛欲裂,精神卻是極好,只嗓子都要生煙了,白靜荷不得不佩服,驚嘆道,“你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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澪涵終于閉上了嘴,茫然了好一會兒,突然偏過頭看着白靜荷,說道,“咱們該睡覺了。”

白靜荷點點頭,閉上了酸澀的雙眼,須臾,耳邊傳來澪涵翻身的窸窣聲,還有一聲低柔的“謝謝”,白靜荷輕輕睜開眼,微微一笑,擡起胳膊搭在了澪涵腰上,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不多時便響起了二人輕緩的呼吸聲,豐穆收回叩門的手,回頭沖着瀾汐搖搖頭,随即喚來兩名教衆,輕聲吩咐,說是不得任何人打擾。

一日好眠,待澪涵和白靜荷睡醒之時,剛好趕上紅蓮教晚飯的時辰,白靜荷揉着眼睛,迷糊不醒,澪涵捂着肚子,凄慘慘地顫聲說道,“我這一覺睡了九年,米粒未沾,先前太高興了反而未覺出,眼下一覺睡醒,方知饑腸辘辘,靜荷妹子,快些給我讨些吃食來吧,我要餓死了!”

白靜荷眨眨眼,逐漸清明的眼中看到的是滿臉慘白的澪涵,當即清醒,一躍下地,推開門便要喊人,白芷端着兩碗清湯面,正待推門,卻是險些和白靜荷撞了個人仰馬翻,虧得她反應迅疾,急急往旁邊閃去,穩住托盤,問道,“教主,何事這般匆忙慌張?”

白靜荷一看白芷手中端的正是食物,當即搶過去,回身進了屋,嚷嚷着,“吃的來了,吃的來了,澪涵,你可不能餓死啊!”

白芷嘴角一抽,淡定地跟進去後,便看到她家主子那不死不活的模樣,不由掩面,心想着,果然還是瀾汐公子深知主子脾性,讓她先送些面食過來,不然,依教主适才的慌亂反應,怕是不消片刻,整個扶搖樓都該知道她家主子險些把自己餓死!

澪涵風卷殘雲般消滅了自己的那一碗,當即擡頭目光灼熱地盯着白靜荷剩下的半碗,白靜荷一個激靈擡起頭,便對上澪涵魔化的目光,猶豫了半晌,輕輕将自己的碗往回收了一收,澪涵當即凄厲地嚎了一聲,卻被不知何時進來的瀾汐毫不客氣地一掌拍在後腦勺上。

瀾汐淡淡看着悲憤轉過頭來的澪涵,說道,“你才蘇醒,吃多了傷胃,一碗足矣,餓不死你。”

澪涵扁着嘴,瞪着瀾汐,倏地又回頭看着白靜荷……的碗,白靜荷渾身一顫,揪住豐穆的袖子,哭道,“澪涵好可怕!”

豐穆拍拍她的頭,安慰道,“別怕,你只管吃便是,她不敢搶的。”

怒視、淚眼、哀求、打滾……澪涵傾盡所有,撒潑耍賴,瀾汐都是無動于衷,白靜荷終于在澪涵的咬牙切齒之下,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澪涵滿眼失望,吞了吞口水,哭着撲到了青黛懷中。

端木澄蓉一餐餍足後,扇不離手地進了白靜荷的屋子,一推門便察覺滿屋子幽怨之氣,問明緣由後,鳳眼一轉,揚聲說道,“巧了,今日正是中秋,這個時辰,外頭可正在走月亮,放天燈,不如,咱們結個伴,出去走走,也好過在屋子裏悶着,這島上的中秋佳節我可是從未見過,不知可會有幸嘗到一些不曾吃過的鮮貝海蝦。”

澪涵倏地從青黛懷中擡起頭,二話不說,拉着端木澄蓉直往外走,瀾汐匆忙出手,連澪涵的衣袖都不曾觸碰,遠遠還傳來端木澄蓉的笑聲,“教主也一同來呀,人多熱鬧!”

白靜荷左思右想,到底起身追了過去,屋裏剩下的人都深感頭疼,恨恨磨着牙,也不得不跟過去,倒不是說端木澄蓉不知輕重,而是這“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情懷多少讓豐穆和瀾汐有些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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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蓮島氣候濕潤,雨水充足,盛産山木、蒼竹,島上遍布着各家各戶風格有異的竹樓,家家戶戶門前成串挂着紅燦燦的辣椒和不知名的魚蝦海貝。

今夜月色極好,滿盈明亮,與竹樓中的燈火交相輝映,喜慶得深入人心。

紅蓮島上頗有名氣的三座石橋,取名依次為天定、地定以及人定,祈求天地人和,風調雨順,與三定灣遙遙對應。

成群結隊的姊妹、婦人家,穿着她們最好看的衣裳,聊天鬥嘴,歡樂異常,而走得較快的一批已經踏上了今夜的第二座橋——地定了,澪涵出門後,便被端木澄蓉拉出來,站在人定橋前,徐徐搖扇,不急不慌地等着。

可等着瀾汐和豐穆趕到時,端木澄蓉卻又幽幽丢來一句,“這走三橋素來便是姊妹家結伴相游,你們二人就莫要跟來了!”

瀾汐和豐穆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五個翩然的身姿,言笑晏晏地同行,上了橋。

豐穆急躁地滿地打轉,抓耳撓腮,瀾汐深刻明白他此時幻想破滅的心境,幽幽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豐穆卻突然頓住,目光如炬地看着瀾汐,說道,“我們去紮花燈!”

可這二人紮花燈都能紮出四射的火星,原是豐穆邊紮邊說他這花燈如何如何精巧,靜荷回來一定會喜歡,瀾汐聽聞,面無表情地就和他卯上了,等豐穆反應過來時,瀾汐已經紮了五個有餘,當即奮力猛追,遂當澪涵一行走過天定橋回來後,看到的便是滿滿一地的花燈。

澪涵不曾見過花燈,當即拿起一個,愛不釋手,瀾汐默默将她手中那一只拿走,換了另外一個,澪涵猶自莫名其妙之時,白靜荷突然喊道,“豐穆,你瘋啦?!紮這麽多,得花多少銀子呀?!”

端木澄蓉一挑眉,自滿地花燈中挑了個中意的,搖着扇子,轉身離開,只說,“哎呀,上了年紀,出來走一圈便是渾身不适,我就先行回去了,你們再盡興。”

白芷盯着端木澄蓉遙遙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幽幽說道,“不知教主和祭司可有帶銀錢在身上?”

白靜荷這才反應過來,這已然不是多少錢的問題,而是他們有沒有錢結賬,在場的只她和穆哥哥是人族,其他四人如何指望他們會有人族的錢幣?

對上白靜荷疑慮擔憂的眼色,豐穆仔細摸了摸,卻也尋不到錢袋的絲毫蹤影,白靜荷不由仰天長嘆,随即對着那賣主說道,“統統送到紅蓮教扶搖樓,我留着成親用,莫要碰壞了。”

豐穆先是一怔,立時欣喜若狂,抱起白靜荷,原地轉了三圈,白靜荷一掌拍到他後背,罵道,“髒死了,你手上盡是漿糊!”

澪涵捂着嘴,笑得好不開心,桃花眼滴溜着,便瞟到瀾汐身上,月圓人美情濃,瀾汐淺淺笑着,張開懷抱說道,“我手上也是漿糊。”還未說完,澪涵便已撲到他懷中。

金桂開得正盛,火樹銀花,芬芳馥郁,青黛與白芷隔着三步,閑閑站在人定橋旁的一株金桂樹下,笑得輕柔、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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