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 紅白玫瑰

沈諾原本也是京城官宦之女，不過沈父為官時耿直了些，受朝堂之事牽連，革職回了老家，一家子便在這江南富庶之地，開了幾間商鋪。

卻說這沈諾和寧洛水其實是表姐妹關系，沈諾的母親和寧洛水的母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雖然兩姐妹關系并不怎麽樣，但沈諾和寧洛水的長相卻像了個五、六成。

莫執忘不了寧洛水，寄情之下，便娶了沈諾。

這便是替身文學了，莫執對寧洛水愛而不得，轉而找了和她有幾分相像的表妹。

曦言前世替身文看得很多，每每都很唏噓。

沈諾能文能武，性子活潑，尤其喜歡舞刀弄槍，莫執行軍，她便扮作士兵混在軍中。

有一次軍中副官誤判軍情，一整隊士兵差點全軍覆沒，關鍵時刻是沈諾扮作的小兵獻出奇計，救了大家。

莫執聽說這件事後傳喚了小兵，在莫執的大帳裏，沈諾取下鐵甲頭盔，頭盔下，三千青絲垂下，竟是自己許久未見的王妃。

然而透過沈諾，他眼裏看見的，始終都是京城的另一道影子。

沈諾一開始并不知道自己是個替身，直到他們回了京城，有無數人用無數張嘴告訴她，莫執喜歡的是寧洛水，而她不過是寧洛水的影子。

在一次賞花宴中，沈諾和寧洛水也見面了。

寧洛水穿着外邦進貢的橙色水雲緞，行走間自有一股雍容華貴。

兩姐妹在一個水塘邊狹路相逢，寧洛水摻着笑，微微側頭，在沈諾耳邊說道：“以前你母親就只能撿我母親剩下的，現在你也是。”

沈諾的母親是庶女，比不得嫡女尊貴，性子又溫柔，在府中時便受盡欺淩，後來遇到沈諾的父親，雖官位不高，為人也不機敏，但待沈母至誠，嫁過去後倒也其樂融融。

寧洛水這句話一下子便激怒了沈諾，她能忍受其他人對自己說三道四，卻沒法忍受有人說她母親的壞話。所以她伸手一推，直接将寧洛水推到了水塘裏。

小時候，寧洛水也曾經這麽推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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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外祖壽辰，府裏來了很多人。她與寧洛水起了争執，她那時年紀小，手短腿短，被寧洛水推進了冰冷的池水中，冷水漫過頭頂，她拼命掙紮，身子卻越來越沉。

她以為自己要死了，一雙手卻從身後伸過來，将她拖到了岸上。

是路過的八皇子救下了她。

那時候的八皇子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費了很大的力氣将她拖上來，見她還清醒，便說道：“你好重。”

沈諾嗆了幾口水，急着反駁：“我不是重，是穿得多。”

她看着莫執，說道：“哥哥，謝謝你救了我，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莫執聽得好笑，微微擡了下巴：“我是八皇子，你能怎麽報答我？”

沈諾想了一會，突然擡起頭，在莫執臉上親了一口。

她懵懂地說：“我平時都是這麽報答父親的。”

莫執當時就驚呆了，不一會竟紅了臉。

後來沈諾的奶媽找了來，看到落水的沈諾大吃一驚，匆匆将人抱走，莫執也被随之而來的侍從們領走。

那是沈諾和八皇子的第一次見面。

八皇子善騎射、武藝拔群，沈諾便求着父親找人教她騎射功夫，又苦練了武藝，她總有機會報答他。

沈父在這方面是個開明的，又寵女兒，便依了她。

後來沈諾的父親因為上級犯事受到牽連，沈父性格耿直，不懂為官的圓滑，後來索性帶着一家子回了老家，沈諾也就再沒見過莫執。

她從回憶中回神，不過很短的功夫，便看到回憶中的人臉色陰沉地走了來，二話不說跳入了荷塘之中。

寧洛水被莫執救了起來，為了寧洛水的聲譽，這件事情并沒有鬧大。莫執将人救上來後，将人給了寧洛水的心腹丫鬟，然後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走過來直接打了沈諾一個巴掌。

沈諾捂着臉看他，寧洛水再怎麽挑釁也遠比不過莫執的一個巴掌對她的打擊大。

沈諾有一雙小白兔一般無辜而清澈的眼睛，這雙眼睛曾懵懂天真，大部分時候都是單純而快樂的。莫執被她望着，竟生出了幾分後悔，但仍是冷言冷語說了幾句，讓她回王府思過，便撇下了她。

沈諾被禁足了一個月。

阿娘曾告訴她，京城是個不好的地方，是牢籠。沈諾曾經十分期待回來，因為這裏有她挂念的人。

她記得自己跟着阿爹阿娘離開的那一天，她坐在馬車上，掀開轎簾，看到莫執鮮衣怒馬，從長街縱馬而過。那時候的京城，在她心裏，就是莫執的這道影子，蘊含了一切美好。但現在，京城又成了她的噩夢。

寧洛水落水後染了風寒，她是太子妃，沈諾不得不去東宮道歉。寧洛水坐在主位上，看沈諾伏低做小，眼裏滿是笑意。

自己這個表妹，生得和她有五分像，卻又更加精致俏麗，甚至意外得到聖寵最濃的八皇子的青睐。

寧洛水第一次在宮宴上和八皇子搭上話，是因為八皇子認錯了人。寧洛水不動聲色，在心裏想着沈諾會怎麽表現，學着沈諾的性子，自此和八皇子有了往來。

她還記得那段時間，她努力學沈諾的神态，學她那跳脫嬌憨的模樣。每每等八皇子離開，她都要去牆角吐一吐。

好不容易等沈諾一家子都被趕出了京城，寧洛水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用再見到沈諾，沒想到沈諾還能回來，甚至成為了莫執的王妃。

連她都沒能嫁給莫執。

她如何能不讨厭她。

沈諾知道自己推寧洛水這件事做得很蠢，只是當時當着那份景，看着那個相似的荷塘，她沒忍住。她甚至知道寧洛水故意激怒他，肯定會有看客，那個看客還很可能就是莫執。

也許真的是感情讓人盲目。大家都說她是寧洛水的替身，莫執喜歡的人是寧洛水，娶她不過是因為她們長得像罷了。可是她不肯相信，只要莫執沒有親自說出口，她就可以自欺欺人。

看着那片荷塘，她突然就很想知道，她在莫執心中到底是個什麽位置，若她推了寧洛水，莫執又會是什麽反應。

她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莫執什麽都沒問，過來打了她一巴掌。

漫天看熱鬧的流言蜚語，莫執的冷眼相待，終于抹平了沈諾心中最後一點期待。

她其實很想說，寧洛水明明會水，根本不需要他救，溺水不過是她裝的，但他肯定不會相信。

她還想告訴他，他們第一次在江南遇見之前，她已經默默喜歡他很多年，嫁給他的時候她真的很開心。

但是，她有她的驕傲，她不會當一個替身，尤其那個人還是寧洛水。

她跟着莫執的副将回了邊城。年少時那道少年的影子，逐漸成了虛影。

沈諾和莫執開始了漫長的冷戰。

也是同一年，皇上病危，意欲改诏傳位于莫執，太子得到消息發動宮變，将皇帝囚于宮中，并且封鎖了消息。

莫執當時征戰在外，太子封鎖了消息，只等莫執回朝，打算設計在皇宮将其困殺。然而，朝中親信早就八百裏加急送出了密信。

莫執帶大軍班師回朝，一路闖進皇宮，兩撥人馬相撞，皇宮內血流成河。

太子眼看大勢已去，情急之時竟讓人綁了自己的太子妃，用來威脅莫執。

這威脅也确實有用，為了救寧洛水，莫執受了不輕的傷，但他是個狠人，一邊忍受太子的折辱，一邊尋找機會，最後将太子斬于劍下。

寧洛水哭着奔到他懷裏，梨花帶雨、我見猶憐。莫執當時身上全是血，血混着汗珠流下，視線有一瞬間的不清明。

就在這時，只聽寧洛水驚呼了一聲：“小心！”

莫執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動作比思考更快，手裏的劍便已經插入身後之人的心髒。

等他回過頭，只見沈諾站在身後，他手裏的長劍已經貫穿了她的心髒。

她在邊城聽說莫執出事，趕了幾天幾夜，累垮了無數烈馬，終于奔襲來到他的身邊，但是迎接她的是莫執的反手一劍。

焚焰一劍插入沈諾心口，血順着她的嘴角流下，沈諾緩緩閉上了眼睛，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當場斷氣。

等沈諾閉上眼睛，莫執似乎才終于回過神般，握在長劍上的手不斷顫抖，眼睛裏留下了血淚。

他失魂一般抱着沈諾逐漸涼去的身體，從傍晚到黎明，一夜青絲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