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一看出容九心中所想,他嗤嗤一哼懶聲道:“我不喜歡我的人身上沾染別人的氣味,那味道聞起來實在惡心的很。”
容九:“……”
如果沈一口中的這個我的人指的是他,那他覺得沈一的鼻子有病。
他向來不喜歡別人近身,更不用說沾染其他人身上的氣味了。家裏的保潔阿姨都只會在固定的時間去打掃衛生,工作上和同事也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除了沈一,他根本沒有和其他人近距離接觸過。
這樣的他如果沈一還接受不了,那他也沒辦法了。
沈一饒有興致的看着容九的臉:“你就沒有其他感覺?例如今天早上醒來時突然感覺很冷,現在有些暖暖的?”
“人身上出現冷熱交替的現象,那是典型的感冒症狀。我經常鍛煉,身體很好,暫時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容九毫不猶豫的說。
沈一有些無語,他愣怔了一會兒突然表現出像是聽到了一件特別搞笑的事情,然後整個人在那裏笑的花枝亂顫。
容九見他笑得停不下來的趨勢,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毛病,只好出聲打斷他的笑聲:“肚子不餓?”
他可是餓了,要是沈一不餓,那他可以單獨去用餐。
沈一跟在那裏變戲法似的,瞬間收起笑聲:“餓,怎麽不餓,為了能和你一起吃午飯,我早上只吃了二分飽,留了八分肚子等着吃中午飯呢。”
容九沉默片刻:“你早上吃飽,也不耽誤一起吃午飯。”
沈一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又在那裏傻笑了兩聲才發動車子。
這次吃飯的地點還是沈一選的,不是大排檔而是一個非常高檔的私人會所,需要辦卡的那種。
沈一回到沈家後得到了不少錢,他就用這些錢辦了不少卡,這會所也是其中之一。他可是這裏的vip客戶,會所常年會給他留包廂的那種。
到了包廂,沈一先問了容九有沒有特別想喝的東西,在得到否定答案後,他摁下桌子上人工服務的按鈕招來服務生,然後問:“這裏有沒有冰鎮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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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架勢那姿态只表明了一件事,如果服務生敢說沒有,他就敢擡腳離開。
服務生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先是一驚,随後情緒收斂很鎮定的回道:“如果客人需要,那就有。”
“那喝的裏面加一瓶可樂,要大瓶的。”沈一神色淡然的說。
服務生說了聲好的,問還有沒有其他需求。
沈一:“菜我們直接點,有需求在找你。”
服務生應了聲離開包廂。
沈一看向對面坐着的容九:“你喜歡喝可樂嗎?”
容九認真想了下:“不讨厭。”
沈一微微一笑:“我剛回來的時候發現這裏的飲料很好喝,當時就一個想法,要把這些飲料都喝個遍才不枉來這一趟。”
容九點頭面無表情的稱贊:“有想法。”
沈一再次笑出聲。
而後兩人點了些吃的。
在這種私人會所,飯菜的量都不大,主要是食材都鮮,味道夠好。
更重要的是,對一些人來說,在這裏吃飯是身份的象征。
沈一和容九肚子餓了,自然是沖着吃來的,兩人沒有太多其他想法,是普普通通的幹飯人。
飯菜上來時,沈一要得可樂也被送到了。
就如同他所說得那樣是大瓶、冰鎮的。
沈一很滿意,給自己和容九各自倒了一杯,仰頭喝下時,他眼中都是滿足。
容九看着他,也喝了兩口。
容九從開吃到填飽肚子只喝了一杯可樂,沈一倒是喝了不少。
中途沈一問他要不要喝酒,容九拒絕:“我不需要,你要是想喝的話,車我可以開。”
沈一搖頭:“我又不喜歡喝酒。”
容九瞅了他一眼,這話聽着跟他很喜歡喝一樣。
當然,他對酒并不是很排斥,不過在外人面前絕不會多飲就是了。
放下筷子後,容九看向沈一本來覺得他已經吃飽了,結果這人表情愉快的說:“稍等兩分鐘,我剛點了幾樣甜點。”
容九突口問道:“你很喜歡吃甜的?”
沈一端着喝可樂的手微微一頓,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容九:“是啊,很喜歡。不行嗎?”
容九:“當然可以。”
只是在沈一說到甜點時,他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在一個大雪天,他背着沈一往山林中跑,就好像在躲避什麽人的追擊。
他還是個孩子的狀态,身上的沈一年齡也不大,可對他來說很沉。
他咬着牙往前跑,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在找到了一個暫時可以躲避追擊比較背風還能看到遠處的地方,他把身上的人放下,而後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塊發硬還有些髒的餅遞給沈一。
這餅子還是逃亡的路上,他偷的,一直捂在懷裏。
很小的沈一長得白嫩漂亮,他接過餅,把餅子一分為二,他左腳腳腕處受了傷腫的厲害,如果再呆在雪天裏腳得不到及時的醫治肯定就廢了。不過沈一現在并不擔心這個,他狠狠咬了一口平日裏看都不會看的餅子,忍耐着把難以下咽冷到了極點的餅子咽了下去。
他仰着頭看向站在那裏沒有吃餅子的容九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容九,等我們回到家,我就帶你到京城最有名的錦食齋吃糕點,他們家的糕點有香又軟,吃起來甜甜的,你肯定會喜歡。”
說到最後,許是想起了糕點的味道,沈一忍不住吸溜一聲,然後他用很小的聲音問:“容九,你說,我們還能回去嗎?”
聲音裏是說不出的顫抖。
兩人現在很狼狽,沈一的衣服髒了,鞋子在逃跑的路上掉了一只,臉上也滿是泥巴,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容九小小年紀臉上就沒什麽表情,他蹲下身直直盯着沈一那雙清透的雙眼,他伸手笨拙的擦了擦他濕潤的眼角:“相爺那麽疼你,他肯定會找到你,我們肯定能回去。”
明明處在絕境,沈一的雙眼卻因聽到這話明亮了起來。
畫面的最後是遠處傳來說話聲,沈一害怕的縮着肩膀,容九捂着他的嘴,然後蹲下身把人背起來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前面不知道路通向何方,後面有讓人畏懼的危險,他們一頭紮進了未知的山林中。
雪很白很刺眼,容九的眼睛被刺的晃了下,再眨眼,哪裏還有雪還有山林,他仍舊坐在舒适的包廂中,面前是吃過的食物。
容九突然感到一陣寒冷,就好像自己真的在冰天雪地裏背着一人跑了很久一樣。
看他神色突然有些恍惚虛幻,沈一皺眉道:“你怎麽了?不舒服嗎?我帶你去看醫生?”說罷這話他站起身朝容九走去。
容九不自覺的看向沈一的左腳,走路姿勢乍一看沒問題,只是如果細細觀察就會看到他左腳落地時不自覺的要比右腳輕那麽幾分……
似乎那裏曾經真的受過傷,所以知道疼,走路時習慣性的保護着那處。
容九覺得自己腦子出問題了,不知道從哪裏得出這麽個結論。
眼瞅着沈一走到了跟前,他猛然站起身:“我沒事,我去趟衛生間。”
沈一哦了聲,朝他雙|腿|間看了一眼:“憋得?”
容九眼前什麽幻象都沒了,他面無表情的說:“吃你的甜點吧。”
沈一吃吃笑了起來。
容九心道,真是的,遇到什麽事就笑,這一天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笑多少次了。
容九去了一趟衛生間,他站在水池邊洗了把臉。
冷水潑在臉上,他的腦子更加清晰了,鼻尖甚至還能聞到奔跑在雪地裏那股冷冽的味道。看着鏡中的自己,容九心想,他要不要去醫院挂個眼科和精神科。
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所以總是想東想西。
也許他該給自己放一段時間的假。
洗完臉,容九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然後轉身出去。
在回包廂的路上,他差點和一對男女迎面撞上。
男的喝酒喝得醉眼朦胧嘴裏說着有些下作的話,女子穿着一身血紅的長裙,她有着長長的頭發,遮擋住了臉頰,聲音很悅耳,就那麽嬌笑着趴在男人身上。男人被壓的走兩步喘兩口氣,卻并沒有把人放開,兩人黏糊的不行。
許是注意到了人,女人擡起頭,她長得很漂亮,就是臉上的粉撲的太多,看起來有些不健康的慘白,又塗着張豔麗的大紅唇,在暈黃的燈光下乍然一看有點驚悚。
對上容九的目光,女子露出兇狠的表情,她厲聲道:“不要多管閑事。”
不知道她腦補了些什麽,眼睛和臉突然開始泛紅,表情有些猙獰和扭曲。
容九收回視線,道了聲借過。
要不是差點撞上,他根本不會朝別人多看一眼,就算兩人在公共場合來一發也不管他的事兒。
容九沒看到,在他錯身離開的一瞬,女人像是聞到了什麽山珍海味的味道,她的嘴唇越發血紅,雙手的指甲變長了很多,她擡起手就想朝容九抓去……
不過她有所動作前,不遠處傳來一道冰冷陰狠的聲音:“滾。”
女子瞬間像是被誰用無形的手卡住了脖子,她動也不敢動,渾身顫抖着……
這時容九如果回頭,就會看到女人因害怕而掉落的半張臉和眼睛,那種狀态,根本不是人該擁有的。她渾身是血,人都腐爛了,頭發還死死纏在喝醉酒男子的脖子上。
男子靠着牆翻着白眼抓着自己的脖子,和無形的東西拉扯着。
只是容九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他并沒有回頭,而是快步朝站在包廂門前的沈一走去。
沈一那個滾字他也聽到了,含着怒氣,他本能的以為沈一和人發生了沖突。
走到沈一身邊,并沒有看到其他人,容九問:“怎麽了?”
沈一臉上揚起一個陰鸷的笑:“剛才遇到了個髒東西,差點碰到我的寶貝。”
容九看到他提的糕點盒,點頭表示明白:“沒碰上就好。”
沈一舔着嘴角:“要是碰上了呢?”
容九想也沒想:“那我們再換一盒。”
沈一神色冰冷:“有的東西可以換,有的東西可不行。幸好沒碰上,要不然我可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容九沒想到他對這盒糕點這麽看重,神色有些訝異。
沈一朝他笑了下,“走吧。”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臨走時他拍了拍容九的衣袖,還說了句髒了有異味。
容九想到剛才喝醉酒的男人,以為自己身上沾了酒味。
看着沈一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他道:“你是狗鼻子吧。”話雖這麽說,他還是把外套給脫了,就那麽挂在另一只胳膊上,心道,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樣的确可以,因為他明顯感到沈一的心情變好了。
離開前沈一回了次頭,服務生已經發現了暈倒在地上的男子,女子害怕的瑟縮着,可她還是沒有松開男子,就那麽趴在男人肩膀上,用頭發纏着他的脖子。
沈一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
***
坐上車,沈一拿過容九的外套:“我給你送去幹洗。”
容九本想說他自己來就可以,但看到沈一死死盯着外套就像和它有仇似的表情,他覺得很有趣,于是道:“那就麻煩了。”
沈一擡頭看了他一眼:“不麻煩。”
本來他想帶容九一起去郊外合法的場合飙車,也可以試試新車的性能,現在也沒了心情。
于是沈一送容九回公司。
到了地方,看着要下車的容九,沈一拉住他的手。
在容九回頭時,他突然撲過去在容九嘴上啃了一把。他動作很生疏,但眼神很濃烈,裏面的壓抑都被濃烈的感情代替。
容九先是微睜大眼睛,然後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引,他攬過人反客為主的啃了回去。
當然他也沒什麽經驗,動作全靠本能。
等分開,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
沈一低喘着看着容九,終于滿意的點了點頭,現在容九身上全都是他的氣味,他倒要看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往容九身上撲。
容九沒想到自己會這麽沖動,他耳尖微熱,心想,自己這是瘋了嗎,輕易就被沈一給蠱惑了。不過感覺還不錯,沈一的嘴唇雖然有些涼,但很軟。
沈一滿意了,心情也就好了,他道:“明天還一起吃午飯吧。”
容九嗯了聲,這才下車。
去辦公室的路上,容九覺得看到他的人都很驚訝,心理素質稍微弱點的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囫囵,只是大家礙于他平日裏的威嚴不敢說什麽罷了。
直到他碰到秦志,秦志愣了下随後低聲道:“容總,要不要給你買點藥膏?”
容九淡然的說:“不用。”
等去辦公室的茶水間轉悠了一圈,容九終于知道大家在震驚什麽了。
他嘴角處有個傷口還有個牙印,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麽造成的。
容九看着鏡中的自己,他敢肯定沈一是故意的。
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下,容九掏出來,看到沈一發來的一條信息,他說:喜歡我留下的禮物嗎?
容九垂眸,淡然的回了句,來而不往非禮也。
沈一:那我等着,後面還帶了個笑嘻嘻的表情。
容九:那明天見。
沈一沒有再回複。
容九關上手機,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繼續辦公。
當晚,夜深人靜的時刻,沈一從沈家老宅施施然的走出來。
老宅明處暗處的保安卻像根本沒看到他出現一樣,沈一的身影在月下那麽動了下,然後消失在一陣黑霧中。
等他再次出現,就到了他和容九第一次說話的餐廳電梯旁。
沈一漫不經心的用手敲了敲電梯的門,冷聲道:“滾出來。”
他的聲音并不大,可話音還未落,就聽到電梯裏傳來令人心寒的尖叫聲。
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電梯裏的血肉不斷的往外滲,許久後,血肉慢慢凝聚成一個人。
如果容九在,就會發現這人就是他曾夢到過的那個一直念叨着自己頭的人。
現在,這人,又或者這不是人的鬼魂,正對着沈一瑟瑟發抖。
他被沈一身上的冷意吓得哭了起來,只是人眼中流出的是透明眼淚,而他眼中流出的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