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數腿毛的男人

近地聯的公投結果出來了,“解散聯盟”這個議題,有超過一半的民衆投了贊成票。新任執政立刻宣布,從即日起停止使用“近地聯”一切相關标識,并且組織了一個委員會,負責聯盟解體之後的各種事宜。

由于這次公投是倉促舉行的,實際上的投票率不到20%。而進入永生時代,人們參與政治的熱情普遍降低,公投這種事情多半不在意,所以關于公投有效性的法定參與比例一直下降,近地聯甚至在一百年前取消了這個比例——這意味着只要成功發起公投,就算只有一張有效票,最後得出來的結果也是合法的。

許多近地聯的公民就是在一覺醒來後,忽然發現“近地聯”不存在了,一切與這個聯盟挂鈎的東西都不能使用,自己成了無國籍人士。而且,因為近地聯已經停止運行,所以不會有第二次公投。

其他聯盟國家紛紛對近地聯這次公投結果表示尊重,并開始四處游說,試圖從近地聯的屍體接收新的聯盟成員。

西海岸國家聯盟從理事會到各個部門,都在為近地聯的事忙碌,國滿不得不親自出席幾個會議,暫時沒有空理會從獲。趁着這個機會,從獲走出了國滿私邸的大門。

這是從獲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自己走出大門。她本來以為要費些功夫,沒想到國滿竟然給了她這個權限,一切看起來是那麽順利,順利得好像前面有個陷阱在等着。

國滿的私邸,處在一片豪華別墅區內,內外的安保級別都很高。所以,從獲走了半天,并沒有看見一個活人,也沒有走出這個區域。

從獲心想,她應該把喵喵帶出來的,這樣遇到了人也不至于心虛,正大光明地說自己是出來遛貓的就行了。可惜,她腦子跟漿糊一樣,沒有及時稀釋。

“你在哪裏?”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從獲剛接通就聽見國滿嚴肅的聲音,她只好裝糊塗,說:“我出來走走,迷路了,你派個機器人來接我。”

從獲沒有說謊,她确實是迷路了,鑒于國滿理事長那麽忙,只要派個機器人過來就好了。這一切合情合理,只要國滿不想撕破臉,大家就當什麽都沒發生。

“你在原地等着。”國滿的語氣似乎緩和了些,她丢下這句話,就挂斷了。

從獲在原地找了棵大樹,就在大樹底下乘涼。天空是湛藍湛藍的,白雲都沒有一朵,太陽盡情毒辣。想想當初在五聲島看到的天空,也是一樣的吧,明明是一片天空下長大的人,為什麽差距那麽大呢?

仰望天空,最易傷感。從獲還沒緩過來的時候,她用餘光瞥見了一個人。

帥氣的軍裝,筆挺的身子,走起路來都帶着殺氣,這樣威武的男人,不就是在河源北特別監獄數腿毛的那位?

過去經常沒事就數腿毛的男人,身後還跟了好幾個全幅武裝的士兵,看那副模樣,也分不清是真人還是機器人。

“您好,我是劉銷。”數腿毛的男人敬了一個标準的軍禮,自報家門之後,說明了來意:“奉理事長之令,護送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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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架勢,哪裏是護送,分明就是要強行抓捕。不過,既然人家說的客客氣氣的,且又是個馬前卒而已,從獲也用不着給人臉色,自然就一起走了。

需要強調一下,從獲知道劉銷是國滿的人,只是不知道這個人的真實姓名。當初在五聲島的海邊垂死掙紮,她親眼看見此人站在國滿身邊,一如保镖。

這件事說明,國滿身邊不止有機器人,她也是有活着的心腹的。從前只是猜測,今天證實了之後,從獲情不自禁地想:國滿到底是什麽時候盯上自己的?

從獲一直認為自己不是個有趣的人,從小到大,被父母捏在手裏,還要假裝孝順女兒無怨無悔。能稱得上朋友的人,也就那麽幾個。長相也不出衆,主要是情商不夠,經常傻傻的,也不喜歡跟人争什麽,就這樣一個人,最适合躲在人群裏不見蹤影,如何能入得了國滿的眼?

站在國滿私邸門外,從獲想起何琂對自己的評價——她想找個鏡子照照。

“請。”劉銷表現得不卑不亢,似乎沒有要一起進來的意思。

“你不進去?”從獲一時沒轉過彎,就丢出了這麽一個問題。本以為劉銷不會回答的,他卻給出了答案。

“我們是外圍的警衛,沒有得到允許,不得入內。”

雖然有些殘忍,卻是那麽個道理。從獲一邊走一邊想,這國滿的小心也是夠了,就算有幾個親信,也不肯給與足夠的信任,真不知道是怎麽收買人心的。

喵喵是目送從獲出門的,此刻就在臺階下搖着尾巴,像只小狗。那模樣,似乎料定了從獲會回來。

從獲打了個寒顫,心想:這貓會不會有個人的腦子吧?

她隐約記得有這麽一則報道:西海岸國家聯盟一男子喜歡上一個女孩,預備着要結婚,無奈家裏的貓争風吃醋,這事久久定不下來。女孩等不及了,要悔婚,結果這男人惱羞成怒,親手殺了這個女孩,并試圖将女孩的記憶移植到貓的大腦中。由于警方及時介入,手術到一半的時候中斷,貓也死了,這個男人為他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記憶移植的手術是因為外力阻擾而中斷的,如果順利實施手術的話,成功率有50%,這是專家的解釋。從獲想起這則報道,她認為多想一點沒有壞處。

用肉幹安撫了喵喵之後,從獲坐下來磕瓜子看電視,等國滿回來興師問罪。就在她以為國滿快要回來的時候,這時候忽然插播了一則新聞:

近地聯出現大面積斷網斷電,該國首都地區與外界徹底失去聯系。

在這個永生時代的世界,斷網跟斷水是一樣嚴重的事件,之前近地聯鬧那麽兇的時候,也沒出現大面積的斷網,這時候來這麽一手,肯定是人為的。

從獲想到了四個字——“軍事政變”。

真是這樣,國滿肯定不能按時回來。

半個小時之後,近地聯首都地區對外聯系得到恢複——其實算不得恢複,只是結束了失聯狀态,因為該國的一名軍人對外發布直播講話:宣稱軍隊已經接管整個國家,并成立了軍政府,近地聯繼續存在,背叛聯盟的人将受到懲罰。

從獲仔細觀察了這個人的軍銜,少将而已,不是軍方的高層人員,還是個中年男人的模樣,在不老不死的時代,這個形象多半是從徘徊時代繼承過來的。

顯然是此前關于這位少将的介紹很少,所以緊随其後的報道連其名字都沒有提到。而面對這樣的變數,不止各聯盟國家,就是近地聯的民衆也沒緩過來。

這位少将顯然頗有手腕,他直播講話一完,立刻就有近地聯其他地區的軍隊響應。幾個小時之後,近地聯軍政府宣布控制了整個聯盟,并開始清理叛國者。

由于國滿一直沒回來,從獲只好将注意力轉向這一事件。近地聯的軍方此前一直很老實,甚少幹預政府運作,之前的表态也是維護新政府的,此次突然發難,肯定是有人在作怪。這個作怪的人,最有可能是那位被迫下臺的前任最高執政。

從獲思量片刻,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如果那老頭子還有這樣的能量,不至于狼狽下臺,所以操縱這件事的另有其人。她仔細核對了近地聯軍政府的成員名單,發現并沒有重量級的軍人,她又查了近地聯那些軍頭,最新的信息顯示,已經有三位陸軍高級指揮官和四位海空軍高級指揮官被逮捕。

難道這是一次少壯派軍人組織發動的政變?

從獲又看了一眼那位少将的臉,覺得不該将這張臉與“少壯派”三個字聯系起來——這人實在是老氣橫秋。

近地聯發生的事考驗着各路大佬,是否承認這個軍政府是個關鍵性問題。縱然國滿久經世事,相信她也要為此事掉幾根秀發。

西海岸聯盟沒有第一個發表聲明,她很高興地選擇了另外幾個聯盟國家,有平時看着順眼的也有不順眼的,大家一致發表聲明,譴責近地聯這次軍事政變,據不承認軍政府,要求尊重民意。接着,仍然是商量各自如何接受新的聯盟成員。

從獲只是想笑,既然想吃這塊肥肉,吃相難看與否,并不重要。

次日淩晨,國滿在理事會簽署了一道命令,根據該命令,西海岸國家聯盟将繼續向近地聯派遣地面部隊,以維護邊境秩序。

簽署完畢,理事長喝了一杯水,準備回家。

理事長私邸,從獲還在看電視,這次是“動物世界”。需要強調的是,這些動物裏不包括“畜人”。

與這種安逸氛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近地聯的首都地區槍聲陣陣、炮火頻頻——永生時代的開創者考慮了新式武器的殺傷力,決定将這些東西保留。

許甬站在一面倒塌的牆下,目光停留在對面那個人身上。

廉價殺手899,捧着軍政府領導人的照片在發呆。

那是很久以前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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