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還是新聞
搬到新住處,國滿沒有閑着,她依舊去理事會上班。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理事會又是個習慣吵架的地方,國滿身為理事長,沒有長期閑置的理由。
所以,從獲非常懷疑,那天的國滿到底是不是國滿?
這種懷疑通常沒辦法證實。
從獲的人生還是需要游戲,由于劉銷只負責保衛工作,其他人明顯不熟,她只好自己打發時間。其實游戲已經是一種社交方式,一個人的游戲,終究會無聊。從獲不想去找“鄭大公子”,只好轉移注意力。
她用了兩天的閑餘時間,浏覽了各類節目,發現深得己心的,還是看新聞。為此,她專門去查了一下相關科普,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一個無聊的人。
新聞裏的許甬越發的活躍了。
他在主流社交平臺上弄了個賬號,開始表達自己的訴求(或者是替他人發表意見)。一些各懷心思的人或組織,在該平臺上跟許甬眉來眼去的,其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組織,從獲特意去查了它的資料。
該組織叫“無國籍者”,起源于徘徊時代後期,初始成員為社會上層人士。“無國籍者”的主要主張是“國家是束縛,個人可以不屬于任何國家”,其理論基礎是:國家是一群為了維護共同利益的人而組成的,反之,沒有共同利益也沒有“國家”。
進入永生時代,“無國籍者”組織受到重創,頗有一蹶不振之勢。然而,大約從一多百年前開始,“無國籍者”重整旗鼓,吸納了一大批新成員,并且在國際區域形成了自己的勢力範圍,同時不斷向其他聯盟國家滲透。
與其主張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無國籍者”組織嚴密,有自己的規章制度,在某種程度上,遠遠超過一個正常的聯盟國家。正是因為如此,各聯盟國家對它是又怕又恨。
各聯盟國家最讨厭“無國籍者”的一個主張,即“人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國家,當然可以脫離國家而存在”。該主張本身具有強大的煽動性,對于那些處于逆境中的人,誘惑力極強。
就算多方堵截,思想的傳播依舊難以阻擋。更要緊的是,主動出擊違背了各聯盟國家的價值觀——自由。
只要思想自由,就不能制裁思想。所以,就算看到“無國籍者”跟許甬親密接觸,大多時候也只有假裝沒看見。
昨天,“無國籍者”組織的官方賬號發布了一則消息,譴責将失業人群貶為畜人的做法,認為這違背人道主義的原則。
許甬立即附和,并表示五聲島的居民與外界居民有着共同的祖先,甚至包括哪些“畜人”,如果往前代追溯,血緣關系是抹不掉的。盡管他的立場還是為自己說話,但還是拉上了不少相關話題。
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從獲是大吃一驚的,因為如果失業就會變成“畜人”,那她離這個下場是不是很近了?趕緊查查相關的法律法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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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搜索到的結果,從獲不由沮喪,果然是有這麽一項規定,只是各國在具體執行方面略有不同。
以西海岸國家聯盟為例,該國法律規定:失業一年以內的成年人,每個月可以從政府那裏領取救濟金,持續時間為12個月;失業時間在一年以上,尚未滿兩年的,不發放救濟金,予以書面警告;失業時間達到兩年整,即由相關部門調查,依據情形輕重給與處罰,最嚴重的可以執行“畜人條例”,即貶為“畜人”。
這是永生時代的法則,一個人如果不能創造財富,他就不配作為“人”。一個創造了財富,但是暫時失去創造能力的人,可以給予一段時間的緩沖期,待時間一到,立刻評估這個人的財富價值。一旦財富價值較低,極有可能被迫出賣自己,成為“畜人”。
從獲嘗試着将自己對號入座,她失業時間尚不到一年,應該還處于安全狀态,不至于被罰做“畜人”。問題是,她根本不具有永生時代的合法身份,談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那個繞不開的坎,從獲如今的性命掌握在國滿手中。
不去想這個問題了。
從獲看了許甬的其他動态,她發現許甬去近地聯轉了一圈,此人目前的行動相當自由,到哪裏都有人招待,不像是個受歧視的。
不經意間,從獲萌生了一個念頭,她想知道許甬到底是在為誰做事。雖然國滿之前略有解釋,但時間過去了,誰知道會不會有變數。況且,她既無聊又好奇,不如早點事情做。
從公開的資料中尋找蛛絲馬跡,實際上一件考驗細心、耐心、判斷力乃至于想象力的事情。從獲用了好幾天時間,查了許甬成為五聲島“民意代表”之後的所有公開活動,他在這一段時間接觸到的人、這段時間關注到他的人,所有能查的都查一遍。這件事沒有讓國滿幫忙,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因為一心一意撲在這件事上,難免忽略了別的,國滿略表示過不悅(只是象征性的),從獲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也就稍微解釋了一番。鑒于這是從獲打發時間的辦法,國滿也不好另找事情,就由着從獲。
就是喵喵頗為幽怨,沒人陪貓玩,沒人給添貓糧,只能天天上房頂曬太陽,日子實在不好過。
當結果終于出來的時候,從獲吓了一跳。她是根據各種獲明或暗的線索推斷出的結論:許甬可能同時接受鄭何兩家的贊助。
這只是保守的估計,如果再大膽些,從獲甚至認為許甬對于“贊助”是來者不拒的。當然,她也相信許甬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不過各取所需而已。這種從獲都能調查出來的事,國滿當然不會不知道。
國滿又是個什麽樣的态度?
從獲其實非常好奇,在分析結果出來的當晚,她就忍不住問了國滿。她當時問的是,國滿是否知道許甬與各方勢力的聯系?
“知道。”
國滿語氣稀疏平常,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
從獲愣了幾秒,然後抱怨說:“你怎麽不早說?”
她是下意識地抱怨,有現成的結果,為什麽還要她這麽忙碌?是想看她的忙碌的樣子?從獲猛然意識到,她這個想法不對。
總有些撒嬌的味道。
那邊的國滿笑得很開心,她說:“你認真做事的樣子很可愛,我為什麽要阻止?”
且不論這話是否經得起推敲,光是字面上的意思,就足以讓從獲無話可說。國滿在誇她呢,她說什麽好?
從獲又不是喜歡撒嬌的人,偶爾為之,也是不經意間放開了,事後要麽不自覺,要麽就是後悔了,此刻頗有幾分後悔的意思。
想了又想,從獲決定換個突破方向,她認認真真地問國滿:“你怎麽看,許甬的事?”
從獲是存了私心的,她必須知道國滿的态度,就是表面上的也好,可不能讓這位理事長一聲不吭。
“你是想問我的态度?還是許甬的命運?”
國滿抛出了很犀利的問題,不經意間,似乎也在逼迫從獲表态。
從獲盯着國滿看了好幾秒,國滿面不改色,像是已經做了決定,就等着從獲的回答,而從獲的回答極有可能關系到日後事情的走向。在這種重大問題上,從獲不是那麽草率的人,沒人替她做決定,她就得想好久。
國滿表面上的态度還是非常自然的。
從獲不怕得罪國滿。她知道有一些難聽的話,國滿會聽,因為國滿不是那種喜歡聽人說謊的。
“我說過,我會回到現實。”從獲給了這麽一個答複,不夠具體,意思實在。
“不夠。”國滿搖頭,她說:“你還沒有下定決心跟我一起生活,許甬也好,五聲島也好,你沒忘記。”
國滿都這麽說了,從獲還有什麽好說的?
國滿是看透了從獲的,她可以任意拿捏從獲,而從獲幾無反抗之力,如此懸殊的地位,非得是個高人才可以泰然處之。
就算是這樣,國滿還是會有意無意地逼迫從獲表态,也不知這樣是能獲得“勝利感”還是別的什麽。
從獲覺得,反感的情緒在上升。
沒有辦法。
從獲說:“我想——我沒辦法。”
有斷句,前後意思完全不一樣,需要猜一猜。這種需要猜測的東西,挑明了和沒挑明都是一種折磨。時間長了,彼此都有可能受不了。
國滿沒有繼續逼迫從獲,她說:“好了,這個不急于一時。永生時代的人,活的長久,總能活出個結果。”
這話也不知是在說從獲還是在說國滿自己,時間的力量誰也無法忽視,一朝一夕的優勢,又算得了什麽?
忽然間,從獲想明白了。
所謂頓悟,不過如此。
她笑着給了國滿一塊肉片,“這個味道不錯,你試試。”
肉片是直接喂到國滿嘴邊,國滿表情有點奇怪,但她二話不說,咽了下去。吃完之後,國滿才友情提示:“那是貓糧。”
從獲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蒼蠅,她看看肉片包裝袋,又看看喵喵——喵喵蹲在地上,仰着頭,滿臉期待。
好吧,好像是這麽回事。
“沒事,我也吃了?”國滿如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