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泥塑的神

大殿中供奉的巫神乃是一尊塑像,看起來有些年頭了,與這神廟的古樸風格一致。泥塑的神,眉目含笑,倒是栩栩如生,受盡了人間香火,也不知是否真能管一管人間事。

五聲島上,并無“神”可立廟供奉,有的只是鄭、許、韋三家當家的巨幅畫像。雖然也算是一種信奉,到底不如廟裏來得莊嚴有底氣。

從獲心裏想着些亂七八糟的事,對着那尊塑像拜了下去。餘光瞥見其他人甚為虔誠,連國滿臉上都帶着奇異的光,不由訝然。

拜了神明,求點事,撒點香火錢,然後順帶求一求簽。從獲對此流程表示驚訝,她一向不知,神幫着人辦事,竟然還要收錢?轉念一想,無論是永生時代還是五聲島,請人做事,多是要付工錢的,便也了然。只是不知這工錢到底是給了神明,還是進了廟裏諸人的腰包。

求簽這事,也是新鮮。從獲瞧着前面的人是如何操作的,更覺不可思議。那麽多根竹簽,如何能單單飛出那麽多根?正疑惑之時,只聽嘩啦啦的聲音,竹簽落了滿地。

那小女孩一臉驚訝,她剛才拜得虔誠,誰曾想連根正經簽也求不得。一旁的工作人員好言安慰,随手撿起一根上上簽,哄得小女孩破涕為笑。

大約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國滿決心親自示範,虔誠地捧着簽筒跪在案前,也不知祝禱了幾番,便将簽筒左右晃蕩。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出來,國滿搖簽筒是有幾分技術的。

“嘩啦”一聲,樹根竹簽一齊飛出,案上、地上人身上,無疑落下。

國滿的臉色,從獲可以想象,因為國滿不待工作人員上前安撫,便憤然起身,拉着從獲就要走。

“等等,”從獲阻止了國滿,“我想試試。”

國滿駐足,神情多變,許久才換成一絲笑容。

“去吧。”

從獲按照示例,直直地跪在蒲團上,捧着簽筒,目視塑像,腦袋空了幾秒(其實,她是盯着塑像,想看看有沒有反應),然後晃動簽筒,一大把竹簽蠢蠢欲動。從獲頗為緊張,她明明看到一把竹簽要往右邊飛出去,結果左邊一堆簽裏,忽然飛出一支,掉落在地。

是從一堆簽裏晃蕩出來的。然後,簽筒歸于平靜。

殿內一派肅靜。

此等大好宣傳效果,工作人員竟然一時忘記了宣傳,許是太過驚訝的緣故。

Advertisement

國滿眼裏閃着光,她拉着人解釋了一番。從獲的簽是中簽,左看右看沒法看成上簽,再怎麽解釋也是有個度的。從獲聽得腦袋發蒙,愣愣地出了廟門。

不想再逛了。

回去的路上,從獲看到一則新聞:各聯盟國家已經通過一項決議,一致決定向近地聯派兵,強制執行“民意”,并要求軍政府識時務地下臺。

從獲覺得好笑,單挑不是本事,群毆才是本事,這/就/是/永/生時代吧。她其實對近地聯那個軍政府沒有多少好感,因為軍政府上臺之後,肆意清洗,只要曾經說過一句不滿的話,就有可能被認為是叛國者,直接處以極刑。

這樣一個軍政府,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這個軍政府不在了,近地聯也就跟着沒了。這或許是挽救近地聯的最後嘗試,雖然極端了些,到底有幾分悲壯的味道。

好吧,只是物傷其類吧,五聲島的出身讓從獲對近地聯多了幾分同情,可再怎麽同情,她都沒有辦法勸說國滿,勸說那些準備接收利益的人停手。

肢解近地聯是公投的結果,是民意,如果不是腰杆子夠硬,臉皮夠厚,絕說不出也做不出反擊行為。

從獲有意無意地點開了永生時代主流社交平臺的頁面,然後就看到了許甬的名字。這小子一點都不老實,他目前在近地聯,正直播“戰況”,試圖說明聯軍是如何違背人性的。

“這麽快就出兵了?”從獲扭頭問國滿。

國滿正泡着茶,聽了這話微微擡眼,淡淡地說:“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着出一個聲明。”

好吧,既然是早有準備,那也沒什麽好說。

不是什麽地方都可以講道理的。

許甬近來舉止異常,從獲隐約覺得他換了雇主。她仔細看了各方面的表态,近來關于五聲島的議論已經不是主流,許甬也不大見外,試圖主動融入永生時代的世界,怎麽看都覺得奇怪。

投靠困境中的近地聯軍政府,許甬能得到什麽?不過是孤苦無依的兩個人互相抱着取暖,連人多力量大都算不上。除非有人能打破現有格局。

打破現有秩序。

從獲吓了一跳,如果要保存五聲島,這說不定是個辦法。但是,真這麽做的話,五聲島就能獨善其身?何況,誰又有這個本事?

“嘗嘗。”

國滿将一杯茶放在從獲面前,笑得溫柔含蓄。

從獲猶如夢中驚醒。

“怎麽了?”國滿語氣關切,她之前閑來無事的時候,注意力都在從獲身上。如今日子過久了,就有些疏忽。

“沒……沒什麽……”從獲覺得這樣是欲蓋彌彰,只好解釋說:“有個不好的預感。”

“什麽預感?”

國滿追問,從獲一時語塞。

“這個……可能明天不好受。”從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從容解釋說:“今天逛了太久,腿腳酸麻,明天可能出不了門。”

這是個非常合理的解釋,從獲心裏有一絲得意。

她腦筋轉得可以。

“哦,我幫你揉揉。”國滿一副恍然大悟略帶歉意的模樣,立刻挪到從獲身邊,就動起手腳來。

“你怎麽沒事?”從獲驚詫不已,又不敢故作矜持,可她向來不喜歡被人觸碰,好容易習慣國滿的動作,又難受的很。

“我可是經常健身的。”國滿輕笑着,給出一個合理而無法反駁的好理由。

從獲被說服了。

國滿是認真幫從獲揉腿的,她手法極好,像是受過專業的訓練。就是揉着揉着,一如小說電視劇裏那般,漸漸變了味道。

說實話,之前看小說看劇什麽的,從獲對于主角間的這類互動要麽是無感,要麽是尴尬,真輪到她自己的時候,臉就是慢慢地紅了起來。

有些燙。

國滿見狀,狡黠一笑,倏地坐到從獲腿上,雙手控住從獲肩膀,四目相對,從獲立時落了下風,一顆心砰砰亂跳。

這麽明顯的暗示,從獲不會不明白。只是,國滿一向規矩,忽然來這麽一手,讓人受不住。從獲此刻跑也跑不了,眼珠子連轉了幾圈,慌慌張張擠出一句:“我先去洗澡。”

這麽簡陋好笑的理由,當然被國滿駁了回去。

“不是才洗過嗎?”

國滿的聲音帶着一絲魅惑,異常撩人。

從獲臉紅的可以滴血。

她沒什麽好推托的了。

國滿緩緩靠近,就像是在準備某個儀式。從獲愣愣地看着越發靠近的人臉,腦子一片空白,這時候,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是特別設置的,國滿身為理事長,總有要緊的事需要她出面。

國滿臉一黑,緩緩地下來,不情願地拿起通訊器聽了一耳朵,這下,臉更黑了。

“我要開個視頻會議,你先睡吧。”

語氣裏有愠怒,有無奈,有掃興之後的不甘。她定定地看了從獲幾秒,忽然快步上前,俯身就在從獲臉上點了一口,就像小孩子的報複行為。

從獲眼睛瞪得大大的,國滿可不是這個脾氣呀。

國滿又看了從獲幾秒,忽露出滿意的笑容,轉身就去了書房。

喵喵本來在一旁睡覺的,此刻忽然跑到從獲身邊,爬到從獲腿上,冷不防也在從獲臉上親了一口。然後,這只貓不要臉地側着一張貓臉,喵嗚了一聲。

聲音軟綿綿的,像小孩子撒嬌賣乖。

從獲尚未從驚吓中緩過來,此刻看了一張放大的貓臉,鬼使神差地迎了上去,親了一口。喵喵長喵一聲,立時躺到在從獲腿上,打滾賣肚皮。

從獲花了幾秒的時間整理思緒,然後臉一黑,将喵喵打發到地上去。喵喵仰起頭,委委屈屈地望着從獲,似有淚珠在眼裏打轉。

桌上還有幾包小零食,從獲随手拿起一包,在喵喵面前晃了晃。喵喵眼睛一亮,淚水全無,露出谄媚的喵式笑容。

從獲一臉嫌棄,撕開包裝袋,将吃的送到喵喵面前。

“喵……”

喵喵有了小零食,就不再要貓臉了。

好容易打發了喵喵,從獲趕緊浏覽最近幾個小時的新聞。能讓國滿掃興去不得不去參加的視頻會議,一定是讨論重大事件。通常這類事件,網絡上該有些苗頭了。

聯軍出兵之後,預想中的勢如破竹并未發生,而是遭遇一撥接着一撥的抵抗,也不知是哪一撥人裏,竟然來了一群平民。此時的聯軍已經草木皆兵,高度警戒,所以開了槍。

平民傷亡,在永生時代是會受到最嚴厲的譴責。何況是沒有武器的平民被全副武裝的軍人殺害,此時,就算自诩正義一方的聯軍,也需要一塊合理的遮羞布。

在陰謀論的角度下,這次的平民傷亡當然可以有很多說法。問題是,永生時代的人雖然習慣了吃“畜人”的肉,也同樣會對生命産生憐憫。所以,僅僅是西海岸國家聯盟,就已經掀起了聲勢浩大的請願,同時向議會、內閣、理事會等機構要求終止戰争。

對于毅然出兵的一方而言,此事關涉利益與臉面,由不得一絲讓步。而對于打着和平旗號阻止出兵的人來說,這是一個絕好的反擊機會,做得好的話,完全可以逼得政敵退步。所以,吵架是必須的。

吵贏了才行。

從獲可以想象,理事會那些正襟危坐的各位,是如何希望大家聚集在一個會議室,這樣就可以唾沫星子滿天飛了。

開視頻會議,還是要注意風度的。

這件事,許甬會是什麽态度?從獲好奇心上來,立刻點開了許甬的社交平臺主頁,發現這家夥果然沒忘記蹭熱點,不過這次居然沒有憤世嫉俗的感覺,反而是一字一句都符合“理智”二字。

這事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許甬大概是修煉成精了。

從獲再次去查了五聲島的相關資料,她一頁一頁地翻,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原來那些關于五聲島上三家争權奪利的報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島上居民如何追求幸福生活、島上居民的“原始生活”這一類,看起來倒像是在研究某種動物。

這麽明顯的變化,肯定有人在幕後操縱,也一定瞞不過明眼人。但是,這些都沒有人提,就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從獲需要一個解釋,她把目光轉向了國滿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076926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