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許甬的雇主
國滿開完會,一臉的疲憊。當她看到從獲的時候,忽然又變得目光炯炯,好像剛才的倦意只是錯覺。
“阿滿——”從獲鼓起勇氣,在門口徘徊了幾秒,終于敲了門。她不是個臉皮厚到可以做隔離帶的,有求于國滿時,總是表現出一點局促。
尤其是關于五聲島的事——在這件事上面,從獲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絕對的弱勢地位,決定了說話的語氣。
“怎麽了?”國滿心情愉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聲“阿滿”。
這個稱呼是國滿的建議,從獲嘗試了許多遍,還是不能習慣。國滿心知肚明,那層窗戶紙始終存在,想要徹底毫無保留坦誠相待,終究需要點功夫。
從獲說了自己的想法,然後問:“許甬和五聲島,在你們眼裏,能不能劃等號?”
其實是想問許甬會在多大程度上連累五聲島,想到這一點,從獲又不知道該說自己自私還是大公無私。
許甬的命是命,五聲島居民的命也是命,從獲父母親人同樣是活生生的生命,就是永生時代的人,也有愛惜生命的教育。問題上,當這些命放在一架天平上的時候,該向何方傾斜。
從獲想起之前陪國滿看電影,那是上古時代的勳舊遭遇滅族之禍,理所應當表現出同情。那時候,她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五聲島三大家族面臨滅族之禍,大家興許都會有幾分惋惜,如果換成普通的家庭,還會有同樣的情緒嗎?
到底是在哀嘆歷史悠久的貴族消失,還是在感嘆生命可貴,很難說。
“不能。”
國滿淡淡地看着從獲,給出了答案。不過,她接着講了一個故事,說是上古時代,一個落魄的勳舊子弟重振家門,成為達官貴人,他身邊立刻聚集了一群人,這些人都是來共享富貴的。後來,這個勳舊子弟被誅殺,牽連甚廣,包括從未見面的遠親都一齊做了刀下鬼。
“能不能劃等號,會不會受連累,不是一回事。”國滿給了這麽一句總結,她微笑着注視着從獲,似乎在等着從獲的回答。
從獲明白了。
在永生時代的人看來,許甬目前确實是五聲島居民的“民意代表”,他的一言一行當然會代表着五聲島的形象。如果許甬因為得罪人而丢掉性命,這對五聲島會産生多大的影響,其實取決于永生時代的人怎麽想。
取決于國滿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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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甬現在,替誰辦事?”雖然知道國滿如今不是很喜歡“許甬”兩個字,尤其是談到許甬個人的事,從獲還是要假裝自然地探讨這個問題,越自然越好。
“替他自己。”
國滿沒有猶豫,她說:“都是互相利用而已,許甬是個明白人,所以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
雖然很不想認同這觀點,從獲也不得不承認其合理性。她想起上次見到許甬的情形,許甬終究不是當年的許甬了。
(許甬可能還是當年的許甬,從獲也是從前的從獲,只不過經歷的事不一樣了,所以拿出了不同的應對方式,但本質上并未改變。)
國滿在從獲臉上看到了滿意的答案,接着說:“你還想知道什麽?跟我說。”
從獲想了想,丢出了一個問題:“許甬想幹什麽?”
只為了自己的人,當然不會在意五聲島居民的死活,既然帶着仇恨而來,自然也不會把永生時代的人當成“人”。這樣的許甬,想要什麽?
權力,地位,單純的報複?
“他不想別人好過。”這是國滿的答案,有點血淋淋的意味。
從獲愣了幾秒,随即默然。
許甬是個有野心的人,從獲是個懶惰的人,這樣如此不同的性格,真不知當初是如何成為朋友的。
“以後,不會有太平日子了。”
國滿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從獲,她解釋說:“永生時代所有的怨氣,會在某一天爆發。這一點,是天意。”
前一句像是預言,後一句卻歸于神秘,這不像是國滿的行事風格。
國滿說起了開會的事,她說聯軍準備把責任往近地聯軍政府身上推,反正這事關鍵不在輿論。何家力主開戰,為了換取鄭家的支持,将在政府改革方案上讓步,即接受最高執政徐守烨提出的方案。
“明天,關于停戰的議論就會平息。”國滿語氣裏帶着一絲嘲諷。
西海岸國家聯盟那些內部事務,從獲只是順便關注而已,并不是因為國滿。而國滿總是會跟從獲分享一些內幕,這讓從獲感覺自己未曾與世隔絕。而了解的多了,就會發現都是那樣。
人與人之間,不會因為壽命長短的變化而發生本質性變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而已。
從獲感慨良多。
“這個點了,不休息嗎?”
國滿看了一眼時間,然後一臉期待地看着從獲。
從獲心猛地一跳,險些漏了半拍。
還是這麽現實的問題。
許甬的事,到底不痛不癢。
次日,議會通過了最高執政徐守烨提交的政府機構改革方案,并提請理事會批準。既然是何鄭兩家妥協的結果,當然不用擔心會被駁回。
議會當日還通過了另一項議案,即批準了一項財政撥款,用以支持對近地聯用兵。西海岸國家聯盟作為聯軍當中出兵人數第一的聯盟國家,這樣的态度是顯而易見的。
理事會迅速批準了議會提交的政府機構改革方案,國滿簽了字,以最高執政徐守烨的名義發布。同時,還确定最高執政的選舉時間為明年1月下旬。這就意味着,改革後最高執政的選舉将影響西海岸國家聯盟的政壇。
離明年1月也沒有多少時間了,拉選票什麽的,現在就可以開始了。這當然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關于對外戰争的讨論很快就變成對于候選人的争論。
從獲也覺得這招很妙,從來都是用對外戰争轉移國內矛盾的,如今反了過來,效果不錯。她心情也不錯,捧着古董手機,準備來幾局古董游戲。
國滿還是要去開會,去見各種人,事情多了,忙裏偷閑的機會就少了許多,當然就沒辦法陪從獲打游戲。
從獲不喜歡加陌生人游戲好友,就是上一局打得好的,下一局邀請她,她也會拒絕的,只是對一個人例外。這人當然就是“鄭大公子”鄭澤邑。
也不知是出于何種現實心理,從獲并未删掉這個人,她當時的想法是:還沒有放棄這游戲的打算,貿然删除的話,似乎不好。
鄭大公子是在線的。
正猶豫着要不要邀請鄭大公子來一局,那邊已經發出了邀請,從獲遲疑片刻,下一輪邀請已經發出,她點了同意。
是雙人局,從獲認為鄭澤邑有話要說。
她耐心地等着。
雙方是語音交流,能聽見對方的腳步聲。落地不到一分鐘,鄭大公子用拳頭擊倒了兩個,手/槍放倒了一個,步/槍打死了一個,戰績斐然。
從獲東躲西藏,猥猥瑣瑣地撿了一頂頭盔,摸了一把沖/鋒/槍,從盒子裏找出一支步/槍,還是沒子彈的。
“過來,子彈給你。”
不容反駁的語氣,國滿在游戲裏也經常這樣說話,從獲已經習慣了,就老老實實地跑過去,撿起鄭大公子丢下的子彈。
“咱們現在可是隊友。”鄭大公子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不用客氣。”
從獲感覺怪怪的,她猶記得國滿對鄭澤邑的評價,不敢掉以輕心。她也曾想過自己對鄭澤邑的價值,以打游戲為例,這樣是可以打探出國滿行蹤的。轉念一想,以鄭家的本事,不會連這一點都辦不到,所以刻意提防是不必要的。
警惕性還是有的。
就是別扭而已。
最近,國滿很少提及鄭澤邑、何琂這兩個人,提到許甬反而多一點。而換了住處之後,何琂未曾登門拜訪。
打游戲是一件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從獲多想了一點,就忽略了細微的腳步聲,然後被擊倒。在她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鄭大公子有如神人天降,直接淘汰了敵人。
“游戲裏,我保護你。”
這話聽起來很帥,從獲卻是一個會想太多的人。
游戲裏是保護者,游戲之外呢?
是要殺了她嗎?
鄭大公子對游戲的态度,圈內人都知道。從獲可不想冒險。
“之前我說基因的事,記得嗎?”救從獲的時候,鄭澤邑提起了這件事。
“我們試了你那小侄子,果然都是鄭家人,千百年前是一家。”
鄭澤邑話裏帶笑,從獲只覺得陰冷的很。
這是要試探從獲的家庭責任感嗎?
“不要有心理負擔,鄭大公子做事,自有理由。”不待從獲說什麽,那邊又來了這麽一句,從獲索性不發表意見了。
都不是省油的燈。
惹不起,惹不起。
鄭大公子依舊在游戲裏大殺四方,到了二打一的時候,從獲被擊倒,對面也殘血了。大約是為了帶着從獲走到最後,鄭大公子丢了好些個煙/霧/彈,跑過來救起從獲。而就在從獲起來的時候,鄭大公子被放倒并直接死了。
因為角度問題,從獲還活着。
絲血的狀态。
“穩住,別怕。”
鄭大公子怒氣沖沖地安撫從獲,“打藥。”
從獲一個恍惚,對面忽然沖過來一個人,對方手裏捏着手/雷,砰地一聲,同歸于盡了。
從獲目瞪口呆,耳邊還有鄭澤邑罵罵咧咧的聲音。
這算什麽操作?
炸死敵人也就罷了,掐着點一起死,這份算計——
好想誇一句,就是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從獲覺得,那個人認識鄭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