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魂歸何處,夢裏無香
沈醉在和慕楓談話之後,隐隐間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又覺得不可能。他想立刻就見到溫良,但見到人後,要問什麽卻又全然不知。本是朋友之間最普通的相處,現在若是見到溫良,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才顯得自然。
所以,向來灑脫不羁的沈大俠,學會了逃避。
沈醉拾起了‘多管閑事’的招牌,游走于江湖各處,紛擾紅塵,看起來才是他的歸宿。也許,曾想起過那方安靜的天地,卻始終不曾有回去的意思。
可是……
“良,我趕回來了。我來陪你釀酒了,今年我們再多釀些好不好?”
“良,良……”
沈醉轉轉院子、轉轉主屋、轉轉廚房,都沒有見到溫良。
“咦?怎麽找不着他?不會在采梨花吧。真是的,不是說好了今年等我一起的嗎?”
沈醉邊想着溫良可能回去的地方,邊轉身朝屋後的梨花林走去。
“良,良。你在嗎?良!”
突然間,沈醉停了下來,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
那裏是梨花林裏最粗的一棵梨樹,白色的梨花已經開了滿枝頭。
那裏多出了一方新冢,簡單的墓碑上什麽都沒有。
那裏滿地的白色,不知是飄落的梨花,還是灑下的紙錢。
那裏刺眼的白色,讓沈醉的眼睛都幹澀起來。
就在這時,腳步聲從沈醉的身後傳來,沈醉猛地轉過身,
“良!”
沒人知道,那一刻,沈醉是帶着怎樣的複雜心情轉過身來的,他也不明白;他只知道,在那一刻,他的心瞬間地獄天堂,而後永堕深淵。
來人停了下來,沈醉也看清了那人。
張村長帶着祭祀的用品就站在那裏,直直的看着沈醉。
“沈公子,你,你終于回來了。溫先生他,他……”
話未說完,張村長就紅了眼眶。
沈醉好似承受不住般緊緊的抓住了張村長的衣襟,顫聲問道,
“老張你說什麽,良,良他怎麽了?”
“溫先生,他……他去了!”
“不,不會的!我們之前明明說好要一起釀酒的,他明明說要等我回來的。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
沈醉喃喃自語,無力地松開裏面張村長的衣襟,回首望盡,梨花深處,一方孤冢。
“沈公子,你,節哀順變吧……唉!”
張村長搖搖頭,從失神的沈醉身邊走過,來到新冢前。
沈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狠閉了一下幹澀的雙眼,默默地緊随其後。
“今天啊,是溫先生的頭七,我就帶些東西來看看他,沒想到你回來了。”
‘頭七’就像一根刺一樣刺進了沈醉的心裏,原來,在自己還在逍遙時,他就已經……
呵,那時自己在幹什麽?
是慕楓終于查到了鳳羽門的陰謀,正大肆布置的時候;是默默的把玩兒裝過梨花釀的酒壺,想他在做什麽的時候;還是,那夜,風雨忽來,最終手刃勁敵,卻失手打碎酒壺的時候?
呵,逍遙半世,平生頭一遭,明白了心痛的滋味,可憐,為之心痛的人,卻已不在。
張村長不理會沈醉的自責,一邊有序的擺放祭品,一邊将他知道是事緩緩道來,
“半個月前,溫先生來我這裏買糧食。他說‘張叔,我來買十日的口糧,若是十日後我沒有再下來買的話,你能上來看看我嗎?’我說‘行,你要多少,到時我給你送上去。’溫先生卻說只要我去就行了,不用帶什麽。十天後,我從早上等到中午,始終不見溫先生下來,于是便按約定上來了。”
張村長嘆了一口氣,當是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我是在床上發現溫先生的。那時,他靜靜地躺在那裏,手中還握着一卷書。床邊的窗戶沒有關上,夕陽的餘光打在他的身上,安詳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是,他已經沒有了氣息,身體也已經變得冰冷,就算有陽光照着,也不會再暖起來了。
張村長絮絮叨叨的說着那日的情景,手邊也不停的往墳錢添着紙錢。沈醉沉默的聽着,目光空洞而悲哀的望着那無名的碑。
“然後,我又去了廚房,發現那裏還剩下兩日的口糧。想來,最後怕是無力弄吃食了吧。溫先生,就這麽平靜的……唉!”
“後來我又想了想那日溫先生和我說的話,恐怕那時他就知道自己快到時候了吧。溫先生平時待我們村子裏的人很好,大家聽說後就過來幫忙。可惜我們中沒人識字,只好立了一塊空碑。”
“沈公子,你應該識字吧,這碑名就交給你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沈公子,節哀。”
張村長将最後一疊紙錢添進火中,便起身離開,走到幾步又道,
“哦,對了,沈公子。我在溫先生的枕頭下看到了一封信,雖然我不識字,但我們知道是溫先生的朋友只有沈公子你,想來應該是寫給你的。”
沈醉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張老頭的話,只是一直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白色的花瓣落了滿身。
恍惚間,耳邊似又聽到了溫良的聲音,
“沈醉,你要走了?”
“嗯,本來想一直陪你梨花開了,釀完酒再出去的。可是,慕楓捎消息來說,有重大發現,讓我過去幫忙處理處理。”
“哦。”
“良,可以帶一壺梨花釀走麽?”
“問我作甚,第一次不就自顧自的拿走了。”
“嘿嘿,你看,這還是第一次那個酒壺,我都舍不得扔。”
“……”
“好了,我走了啊。”
“欸,沈醉!”
“嗯?良,怎麽了?”
“梨花之期,可回?”
“回!處理好事情,我會早些回來的。”
“好,這次,我等你一起!”
‘我等你一起!’
梨花之期,早至。
該回之人,未回。
等待之人,卻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