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07
泥土胚廚房前,鄰居媽媽站在那裏,手裏拎着一只母雞。看着白祺被打傷的臉,她有點局促道:“聶奶奶生氣了吧,這事是我們做得不厚道,這只雞拿過來給她補補身子。”
白祺卻說:“是我不厚道。”
她走過來。
臉頰還腫着,火辣辣疼,她語氣還很溫和:“嬸子,您對我那麽好,即使我不嫁給牛牛哥,我以後也會照顧他的。”
鄰居媽媽很動容。
她拿出一張卡,塞給她:“依依,去上學吧。”
白祺看着那張卡,眼神微頓,卻沒有收。她把卡重新塞到鄰居媽媽手裏,說道:“我沒事的,嬸子。牛牛哥還得吃藥,您拿着給他買藥吧。”
她微笑說:“我有辦法的。”
回到房間裏,白祺看着她曾經打印好的文件還有錄音筆,陷入思考。
如今長大了,她已經知道她曾經稀裏糊塗做下的事情有多麽大的價值,但它得放到合适的人手裏。
現在,在她這裏,它們就是廢物。
白祺捏了捏眉心,靠在斑駁的泥牆上,在腦海裏想過數個人名。
白祺被省重點高中錄取,學費卻還沒湊齊,外婆又焦躁起來,她推了正在掃地的白祺一把,道:“你是真不想上學了嗎?!”
白祺被推得踉跄,她很瘦,營養不良,有些貧血,被她一推,眼前便一陣青黑,她扶着土竈臺緩了一會兒,等眩暈感消散,她才微笑說:“不急。”
“要不,把那架鋼琴賣了吧,總算能湊齊學費!”破天荒,外婆竟然打起那架鋼琴的主意,平常,它可是她的寶貝疙瘩。
看着那架多年過去依舊不減典雅的鋼琴,白祺眸光微動,沉吟道:“買了它也好,剛好可以給你檢查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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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有所思道:“我這幾天老聽你咳嗽,去省城醫院檢查檢查,我也好放心。”
外婆手指絞在一起,嘴硬道:“我能有什麽事!別操心我了!”
白祺輕笑下,沒有說話,目光變得幽遠。
第二天,白祺租了村裏唯一一輛拖拉機,載着鋼琴還有外婆去了縣城。
白祺使了些小計策,把鋼琴賣了一個不錯的價錢,然後坐火車,帶着外婆去省城。
在最大的醫院裏,醫生确診,外婆得了肺癌。
外婆臉色灰白,竟然不大敢看白祺。
其實,自從白祺長大一點,她一直都挺怕白祺的,白祺才是一家之主。
白祺沉默給她辦了住院手續,賣鋼琴的錢在短短幾天花光,外婆揪着她衣袖說要出院。
白祺沒理她,沉默讓她喝湯。她租了個小房子,每天煲了湯送過來,臨床老太太直誇白祺孝順,外婆卻偏過頭,默默流眼淚。
終于,白祺打通溫清榮電話。她一直記得跟母親私通的男人的電話號碼,這麽多年,他的號碼一直沒變過。
白祺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有親爹親媽不請求幫助,卻偏偏要求一個外人。
溫清榮不知道她是誰,但語氣還是比較溫和,待白祺把話說完,他态度就鄭重起來,主動約白祺見面。
彼時,他正如日中天,自認為有跟白紹禮硬碰硬的底氣。
白祺把證據留了一份,帶着拷貝的去見他,她沒跟他說她的真實身份,她說她是白家管家的女兒,祖母生了病,需要錢醫治。
他有些懷疑:“王先生會不管自己的女兒和母親?”
白祺則淡定道:“若是先生查一查,便知道我父親在幾年前便另娶,兒子已經很大了。”
溫清榮勉強相信她的話。
他說道:“在中心醫院我有朋友,讓你祖母獲得最好的治療,你的學費我也會……”
白祺則搖搖頭,她淡淡道:“你只負責醫治我的祖母就好。”
溫清榮看着她。
小姑娘眉眼瑰麗明豔,肌膚如雪,唇薄而精致,小小年紀便有傾城之姿。
但不知為何,他感覺她有點熟悉。
白祺辦了延緩入學手續,一直在醫院照顧外婆,直到最後一刻。
最後的時候,她拉着白祺的手,臉色灰白,手勁卻很重,好像生怕白祺不答應。
白祺勉強微笑,輕輕道:“什麽我都答應。”
她張張口,用氣音說:“……好好照顧筝筝。”
直到最後一刻,她還惦記着她的女兒。
她眼睛瞪得很大,硬撐着精神等白祺一個答複。
白祺沉默一會兒,輕輕拍了怕她的手,點點頭,“……好。”
然後,她便離開了。
白祺閉了閉眼睛,淚水順着她眼角滑落,她揪着白色床單,勉強壓抑住哭聲。
這一刻,她不知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更多一些。
——
白祺醒過來,發現她靠在沈居安懷裏,她輕輕掙一下,腰被他箍住,她掙脫不開。
怕吵醒他,她只好靠在他懷裏,把玩他修長的手指。
在車裏睡了一夜,還做了一宿的夢。
昨天,她并沒有跟沈居安講很多,說到她把文件從白紹禮書房拿出來便沒了意識,睡着了。
她慢吞吞理着思緒,發覺扣在她腰間的手松開了,沈居安醒了。
一夜過去,他并沒怎麽睡着,眉眼有些倦怠。他垂眸看着她,指了指她眼角:“哭過了?”
白祺摸了摸,才知道原來她做着做着夢,就哭起來了。
沈居安輕輕給她擦眼淚,跟她說:“回去再睡一會兒,一會兒不是還要錄節目嗎?”
車外,唐延敲了敲車窗戶把早餐遞給來。
白祺道了謝,接過,看了眼。
豆漿,油條,炸糕,糖包。
都是不好消化的。
白祺跟沈居安說:“……你的胃,行嗎?”
這裏環境簡陋,商鎮上賣得早點顯然招待不了沈居安的貴公子胃,她自己倒是無所謂。
想了想,她道:“要不,明天我做了早餐給你送過去?或者,讓唐延來取?”
院裏的廚房都是用慣的,她倒是不擔心不能做飯。
其實,還有另一種法子,就是白祺預定俪宮的早餐,用私人飛機給沈居安送過來,這是一種多麽壕氣的行為。
她以前就那麽做過,好像是跟哪個前男友在一起的時候。
她不記得了。
“我沒那麽嬌氣。”沈居安撫摸她指骨,淡聲道:“我就住在你家的溫泉酒店裏,那裏的飯菜還是很不錯的,你嘗過嗎?”
白祺倒把這一茬忘記了。
他是出公差,怎麽可能受委屈呢?
她點點頭,說道:“試菜的時候嘗過。”
酒店裏的菜品總經理都是要過目的,并且親自品嘗。
沈居安看着她說:“我住在溫泉酒店……”然後說了個房間號碼。
白祺懂了。
這是讓她有空去找他私會。
白祺表面應承下來。
沈居安把她送到村口,他身份使然,不大好露面。
白祺回身抱了抱他,提起早餐回去。
沈居安望着她,一直沒有收回視線。
他不知在想什麽,神色淡淡的。
——
走到門口,白祺向鄰居家房子看了眼。那裏已經空了,聽說是搬走去大城市給牛牛治病去了。
白祺垂下眼睛,壓抑住內心的情緒,慢慢回到小院子裏。
人心都是複雜的。村子裏的大嬸們會在背後說閑話,悄悄說白祺是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小雜種,但當她回家沒帶鑰匙時,她們又會把她領回家,給她口熱飯吃。
就連,她跟牛牛家那場未成形的荒誕的婚事也沒有多少人說她不好,都在說她不容易,她給外婆辦喪事的時候,村裏很多人也來幫忙,還想着收養她……
進了門,白祺才發現不同。
工人們在施工,沈宅管家朝白祺走過來,說:“先生怕您住得不自在,給您修整修整。”
興許怕毀壞她的回憶,沈居安沒做其他調整,只把漏風的門窗換了,裝了空調跟暖氣,她房間裏另安了書架跟寫字臺,房子太小,這幾件家具便讓小房子盛得滿滿當當。
白祺緩緩收回視線,露出笑意:“謝謝沈先生了。”
她把早點放到桌子上,數了數工人人數,跟管家說:“沈伯,幹完活你們先別走,我請你們吃飯。”
節目在九點鐘才開錄,現在時間還長着呢,她不能讓人家空着肚子回去。
白祺做了兩道湯,八道菜,然後讓溫泉酒店又送來許多主食,好好招待過施工人員才讓他們離去。
走到門口,有人瞥向白祺,她正簡單收拾院子,即使做起雜活,美得也像幅畫。他不禁問管家:“這就是未來的太太?可真是平易近人。”
沈管家笑了笑,說道:“板上釘釘了。”
沈宅都按白小姐的喜好翻修過了,用不了多久,沈家就有女主人了。
——
唐峥到小院的時候,白祺正跟村長講話。他是老村長的兒子,也是村小學的一名老師,白祺對村子的捐款就是由他對接的。
察覺有人過來,白祺止住話頭,笑道:“楊大哥,這件事我會考慮的,您放心吧。”
看到白祺對他笑,楊宇臉紅了紅,他不好意思揉了揉頭,說道:“這不會難為你吧。”
這麽些年,村裏修路找她,翻蓋小學找她,現在建廠子也需要她資助。
其實,當年村裏并不算寬待她。
白祺搖搖頭,說道:“為村裏做些事,我心裏也踏實。”
見楊宇走了,唐峥才從後門暗處走出來,他剛剛躲着偷聽呢。
他笑了笑,在白祺旁邊的石凳上坐下,說道:“原來你就是村民們口中修路架橋蓋學校的大善人啊。”
他“啧”一聲,問道:“他們都不知道你是誰呢,要是知道是你,得送你錦旗呢。”
白祺慢吞吞剝播玉米,把玉米粒挑下來熬湯。
聞言,她眉眼低垂,淡聲道:“舉手之勞的事情,有什麽好講的呢?”
唐峥把不鏽鋼盆挪到自己這邊,他也來剝玉米。
但不怎麽得法,玉米穗沾到他昂貴的手工西服上。剝完後,他把手指擦幹淨,若有似無在白祺眼前晃來晃去,白祺沒怎麽看,托腮看着初升的太陽。
唐峥有點無奈道:“你沒發現在我有什麽變化嗎?”
他手指光禿禿,訂婚戒指沒了。
白祺點頭,看向他:“知道啊,你取消婚約了。”
唐峥說:“那我又可以追求你了。”
白祺不想理他,他就是閑得慌。
她理了理裙子,站起來回了屋子,反鎖上。
唐峥看着她背影,倒是不惱,他垂眸,笨拙把玉米一個一個掰好,然後把玉米粒剝下來,洗幹淨,放到小碗裏。
趁她起來前,他要把湯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