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溫雨晴真不想和溫老大一家糾纏,只是他們欺人太甚,若是她這次就這麽認了,以後肯定還會有下次。

溫雨晴耐心講解道:“到大伯家後你就說自己腦袋疼、頭暈、惡心想吐,耳朵裏響個不停,知道嗎?”

溫雨舜懵懂的點頭,“知道。”

溫雨晴教溫雨舜如何配合自己演戲,擔心他拖後腿,溫雨晴特意讓他演練了幾遍後,這才牽着他向大伯家行去。

溫雨舜跟着溫雨晴走了幾步,忽然拉住溫雨晴的手,“姐,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為什麽不去?”溫雨晴停下腳步,低頭看向溫雨舜,“你不想把雞蛋要回來了?”

“想。”溫雨舜攥緊手心,有些緊張道:“以後我要在大伯家住,萬一咱惹他們不高興…”想到這些,溫雨舜又想哭了,他不想去大伯家住,一點都不想。

“誰說你要去大伯家住了?”

“你不是要上高中了嗎?”

溫雨晴揉了揉溫雨舜的腦袋,安撫道:“放心吧,不管姐去哪都帶着你。”

“真的?”

“當然,比真金還真。”

聽溫雨晴這麽說,溫雨舜的心瞬間安定下來,他對溫雨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姐,你真好!”

不好也不行啊,既然占了人家的身體,就要幫人照顧弟弟。

兩人出了院門後,便向溫老大家走去,這會太陽已經落山,正是晚飯時間,路上沒什麽人。

姐弟倆來到溫老大家大門外停下,溫老大家住的是磚瓦房,看着就高大氣派,比溫雨晴家的土坯房好太多了。

Advertisement

說起來,這房子還是用原身父親的撫恤金蓋的。

當初溫父犧牲,公社給的兩百塊撫恤金都被溫老太太扣下了。每年他們還要給老太太交養老糧,這也是溫母和溫雨舜身體不好的原因,錢都搭進溫老大一家子了。

溫老太之所以這麽偏心,自然是因為二兒子沒了,小孫子身體又不好,擔心活不了幾年,財産旁落,她時不時就帶着溫雨蘭去溫老二家搜刮一番。

溫母性子軟,被欺負了也不吭聲,直到溫老太太去世,他們的日子才好過一些,只是沒好幾天,這就又來了。

溫雨晴推開了溫老大家的院門,溫老大正在院子裏修補雞籠子,看到姐弟倆,他還沒來得及招呼,就被滿身是血的溫雨舜唬了一跳,“雨舜這是咋了?”

聽溫老大問,溫雨晴暗暗地捏了捏溫雨舜的手,溫雨舜立刻會意,他擡手捂住自己的腦袋,神色痛苦道:“大伯,現在我腦袋疼,頭暈、惡心想吐,耳朵還一直叫個不停。”

接收到溫雨晴的暗示,溫雨舜的身體晃了晃,一副随時要暈倒的模樣,吓得溫雨晴尖叫一聲,忙伸手扶住他。

兩人鬧出的動靜不小,不僅是溫老大一家,便是左鄰右舍都被驚動了,一會兒功夫,院外便圍了人。

“雨舜怎麽全身是血,這是咋了?”東院的趙婆子聽到動靜,隔着院牆一臉關切的問。

“雨蘭姐去我家拿雞蛋,……”溫雨舜将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他說的慘兮兮的,再配上渾身是血的樣子,瞧着好不可憐。

“小兔崽子,你少胡咧咧,我什麽時候打你了。”溫雨蘭脾氣火爆,聽到這話,頓時氣的咬牙切齒。當時她怕把雞蛋弄打了,根本騰不出手修理他,就踹了他一腳,這臭小子現在竟然添油加醋污蔑她。

溫老大知道自己姑娘喜歡占小便宜,沒事的時候就跑去溫老二家搜刮一番,對她做的那些事,溫老大一直都是默許的,只是今天看熱鬧的人多,他面子有些挂不住,而且溫雨舜渾身是血的樣子,看着确實挺吓人。

見溫雨蘭上來就罵,溫老大皺眉怒斥道:“你給我閉嘴。”

溫老大平時不怎麽管事,不過一旦真發起火來,一家子都怕他。

随着他話音落下,溫雨蘭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正在打鳴的大公雞忽然被掐住了脖子一般。

溫老大不想被人看笑話,訓斥完溫雨蘭後,轉頭看向溫雨晴道:“大冷天的,有話進屋說。”

溫雨晴只是想要賠償,并不是想把事情鬧大,在哪說都無所謂,聽到溫老大的話,點了點頭道:“好。”

這邊溫家人剛進屋,看熱鬧的衆人便議論起來。

趙二毛子剛從屋裏出來,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他一邊向溫家張望,一邊問趙婆子,“媽,老溫家這是咋了?吵吵嚷嚷的。”

聽大兒子問,趙婆子解釋道:“溫雨蘭那丫頭去溫老二家拿雞蛋,溫雨舜不讓,就把人孩子給打了。”

想到溫雨舜渾身是血的樣子,趙二毛子啧啧道:“真狠,這是想斷了溫老二家的香火嗎?”

“可不是。”趙婆子附和道:“說起來溫老二的命真不好,兩口子去的早,丢下一雙兒女年紀小,就留下那麽一根獨苗苗,身體還不好。當兄弟的什麽都幫不了,還三天兩頭去騷擾。”

趙二毛子聽的‘撲哧’一樂,“媽,你這咋還一套套的,說上順口溜了。”

趙婆子瞪了趙二毛子一眼,“你這沒良心的,還能笑出來。”

趙二毛子:“……”這和他有半毛錢關系。

溫雨晴姐弟和溫老大進了堂屋後,溫家其他人也都跟着走了進來。

溫老大家有三個孩子,大兒子溫雨堯,二兒子溫雨峰,小女兒溫雨蘭。

此時溫老大一家五口全部聚集在這裏,給溫雨舜造成了極大的心裏壓力,尤其對上溫雨蘭那兇巴巴的眼神,更是不住的縮着身子往溫雨晴後面躲。

溫雨晴也不管他,她直接看着溫老大,一臉悲凄道:“大伯,我就剩下雨舜這一個親人了,他身體一直不好,如今傷成這樣,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聞言,溫老大臉色一變,沒想到這個平時看着溫順的小丫頭竟然說出這種要死要活的話。他目光一轉,落到溫雨舜臉上的血漬時,不由暗罵溫雨蘭不知輕重。

見溫老大臉色不好,溫老大媳婦李桂紅忙出來打圓場,“雨晴,看你這說的什麽話啊,我們不都是你的親人嗎?”

說着,李桂紅向溫雨舜招了招手,一臉溫和道:“雨舜,來,到大伯母這裏,讓大伯母看看你身上的傷。”

聽到李桂紅的話,溫雨舜躲的更厲害了,他一直不喜歡大伯母,哪怕她一臉和顏悅色,他看了也犯怵。

溫雨晴知道溫雨舜的情況,若是真讓他們看,肯定會露餡,她目光轉到李桂紅身上,皮笑肉不笑道:“大伯母,你看了也沒用,內傷的話眼睛根本看不到,要拍CT。”

聞言,溫雨蘭一臉不忿,“溫雨晴,你什麽意思?”

還不待溫雨晴回答,溫雨舜便幹嘔起來,溫雨晴忙幫溫雨舜拍背。

待溫雨舜緩和下來後,她才不急不緩道:“沒什麽意思,就是想帶我弟去省城檢查一下,他一直惡心嘔吐,腦子有可能被你打壞了,你也知道腦子的傷可不是小事!”

“放屁!”

就像應和她的話一般,溫雨蘭話音剛落,就聽‘噗嗤’一聲。這個屁響亮而悠長,中間還變了一下聲調,很有節奏感。

可能是已經習慣了,溫老大一家沒什麽反應,倒是溫雨晴和溫雨舜被驚了一下,紛紛向聲音的制造者溫雨峰看去。

溫雨峰被看的不自在,直接惱羞成怒,對兄妹倆吼道:“看什麽看,沒放過屁啊!”

溫雨晴嘴角忍不住一抽,屁是放過,但是沒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麽随心所欲的放過。

都說響屁不臭,他這個屁卻其臭無比,現在整個房間都彌漫一股食物腐敗的氣息,若不是事情沒辦完,溫雨晴真想帶着溫雨舜轉身走人。

溫雨晴直接無視溫雨峰挑釁的眼神,看向溫老大道:“大伯,我想帶雨舜去醫院檢查一下腦袋,聽說要做什麽CT,價格很貴,你也知道我家條件…”

溫雨晴話還沒說完,便被溫雨蘭怒聲打斷,“你想訛人?”

溫雨晴轉眸看向溫雨蘭,“姐,我怎麽訛人了?就算雨舜這傷不是你揍的,他生病了我向大伯開口,大伯還能見死不救不成?”

說完,溫雨晴神色淡淡的掃了衆人一眼,這才繼續道:“我爸拿命換的二百塊錢我們姐弟一分都沒花到,那錢進了誰兜裏,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我弟被雨蘭姐揍這樣,我們連看病的錢都沒有,我想我爸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也會死不瞑目。”

聽溫雨晴提到撫恤金,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尤其溫老大,臉拉的比驢臉都長。

靜默了幾秒後,溫老大問道:“你想要多少錢?”

溫雨晴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後,說道:“CT縣裏沒有,得去省城,看病加調養,怎麽也得二十塊錢。”

二十塊錢對于溫雨晴來說不多,可這時候錢難賺,社員們勞動一天也就賺一兩毛,有時候還開不下來,二十塊錢抵的上一個壯勞力幾個月收入了。

溫老大一家子都是鐵公雞,一毛不拔,有進無出,若是要太多他們肯定不願意出。不過以後若是再發生這種事,二十塊錢絕對解決不了。

聽到金額,溫雨蘭直接炸毛,“你怎麽不去搶?!”

“閉嘴。”溫老大狠狠地瞪了溫雨蘭一眼,轉頭看向李桂紅道:“你去給雨晴拿二十塊錢。”說完,又補充道:“再把雞蛋也拿出來。”

聞言,溫雨蘭氣的直磨牙,李桂紅臉色也不太好,沒有動作,而是給二兒子溫雨峰使了個眼色。

溫雨峰冷冷的掃了溫雨晴一眼,轉身去了後屋。

不多時,溫雨峰拿着錢和一籃子雞蛋走出來,“拿去。”

溫雨晴直接忽略對方不善的目光和語氣,接過錢和雞蛋後,便帶着溫雨舜離開了。

兩人走後,溫老大拿着煙袋,吸了一口,看向李桂紅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丫頭和以前不一樣了?”

自從溫老二夫妻相繼去世後,溫雨晴就将他們當成了依靠,平時對他們不說言聽計從,也從來不敢頂撞,今天竟然找上門來鬧,而且說話一點不留情面。

說實話,李桂紅也有些意外,她也沒見過這樣的溫雨晴。

一直沒說過話的溫雨堯插嘴道:“變了也正常,溫雨舜都被欺負啥樣了,她那麽疼弟弟,不鬧才怪。”

見大哥又提這茬,怕被溫老大罵,溫雨蘭将李桂紅拉到自己房間,一臉不高興道:“媽,你難道也不相信我嗎?我根本沒打溫雨舜,是他自己摔的,為什麽要給他錢。”一想到錢,溫雨蘭就心疼的要命,二十塊錢夠她做好幾身衣服了。

李桂紅十分疼自己的閨女,她點了點溫雨蘭的額頭,“等她上高中後,溫雨舜肯定要住咱家,到時候她自然要巴巴的來求咱們。二十塊錢她怎麽拿走的,就得怎麽給咱們送回來,不然就等着被捏圓揉扁吧。”

聽李桂紅提到高中,溫雨蘭頓時急了,“媽,我也想上高中。”

她馬上就初中畢業了,大隊沒有多餘的高中名額,若是上不了高中就只能下地幹活,她才不要像老黃牛一樣,每天圍着地頭轉,幹最苦最累的活,一年下來卻賺不了幾個錢。

溫雨蘭這輩子最羨慕的就是那些吃公家糧,每天穿着光鮮亮麗的城裏人。

對他們這些農村人來說,想要過那樣的生活比登天還難,不過溫雨晴卻輕易得到了,因為她爸的原因,她可以沒有任何阻礙的上高中,讀大學。

一想到溫雨晴那個賤蹄子以後會到城裏生活,而她卻要在地裏刨食,溫雨蘭就嫉妒的眼睛發紅。

李桂紅知道溫雨蘭愛學習,“你爸說了,過幾天去找趙支書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給你争取一個高中名額。”

聽到李桂紅的話,溫雨蘭心裏并未舒坦,她噘着嘴,一臉不滿道:“就算争取到高中名額,沒有大學名額,我還是要回家種地。”

李桂紅不說話了,溫雨蘭說的對,上不了大學,讀了高中也沒用。

見李桂紅沉默,溫雨蘭忽然道:“媽,我們把溫雨晴的名額要過來,怎麽樣?”

若是溫雨晴願意把這個機會讓給她,大隊肯定會同意的,畢竟溫老二是她二叔,他們都姓溫。

李桂紅一愣,“她能給嗎?”那可是鯉魚躍龍門的機會,誰願意放棄?

“只要她結婚了,就上不了大學了,那名額不就自動讓出來了?”

李桂紅覺得這個主意可行,只是想到了什麽,又道:“蘇衡是當兵的,聽說軍隊在結婚這塊審批嚴格,她現在還不到年齡,應該不會批,至于顧知青,人家哪看的上她。”

溫雨蘭翻了個白眼,“大隊裏那麽多光棍,幹嘛非在他們兩人中選?”

蘇衡和顧知青一個當兵的,陽剛硬朗,一個城裏人,溫潤俊雅,兩個都是人中龍鳳,極品中的極品,她自己都沒機會呢,憑啥便宜那小賤蹄子?!

***

姐弟倆從溫老大家出來後,直接往家走。

想到剛剛到手的二十塊錢和雞蛋,溫雨舜的嘴角怎麽壓都壓不住,“姐,你真厲害。”

長着麽大,他就沒見過這麽多錢,尤其還是從大伯手中要出來的,溫雨舜感覺有些不真實,要知道大伯家不來他家占便宜就好了,哪裏能給他們錢。

溫雨晴可不覺得二十塊錢多,和他們家搭進去的比,這二十塊錢就是九牛一毛,不過溫雨晴不打算和溫老大算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賬,算不清楚不說,還容易招麻煩,他們姐弟倆勢單力薄,沒必要給自己找事。

想到了什麽,溫雨晴叮囑道:“以後溫雨蘭再來拿東西,別攔着,你力氣小,攔也攔不住,萬一被她打壞了不值當,她要拿什麽就讓她拿,等我回來再解決,知道嗎?”

溫雨舜點頭,“知道了,姐。”

雖然得到了溫雨舜的保證,不過溫雨晴還是不太放心,那個溫雨蘭就是個禍害,沒腦子,人還壞,不然原身也不會被她坑那麽慘。

她要是想将這個定時炸|彈解除,首先要做的就是放棄工農兵大學生名額。

其實對于溫雨晴來說,這個工農兵大學生名額什麽用都沒有,她現在讀初二,等她上大學的時候高考正好恢複,那個時候已經停止招收工農兵大學生。

別說她趕不上推薦名額,就算趕上了也不會去上。

高考恢複後,工農兵大學生的地位變的特別尴尬,也不受單位重視。

雖然也有成為中流砥柱的,但那畢竟是少數,這個年代已經夠艱難了,沒必要再給自己增加障礙,所以溫雨晴決定盡快将工農兵大學生名額脫手,免得被有心人惦記。

當然工農兵大學生名額對她來說如敝履,但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卻是登天梯,她要好好琢磨一下,怎麽利用這個名額為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

溫雨晴正想着這些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叮叮…叮叮’,是自行車的鈴聲。

說起來自行車在如今這個年代算得上是豪車了,整個白楊樹大隊也沒幾輛,能騎的起自行車的都是‘土豪’。

聽到鈴聲,溫雨晴和溫雨舜紛紛回頭,便見溫雨峰騎在二八杠舊單車上,慢悠悠的跟在兩人身後。

見兩人回頭,溫雨峰眉毛斜斜一挑,唇角彎起一絲痞氣十足的笑,“溫雨晴你趕緊把錢交出來,不然小心我揍你。”說完,還威脅似的晃了晃胳膊。

聽到溫雨峰的威脅,溫雨舜一臉緊張的握緊溫雨晴的手,,溫雨晴卻忍不住笑出聲,那小胳膊比竹竿粗不了多少,就這還想威脅她?!

不過眼前的情景卻讓溫雨晴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很有年代感的黑白色膠卷老照片,照片中的畫面便是七八十年的年輕人或騎着二八單車,或兩三個人聚在一起,勾肩搭背,臉上挂着腼腆的微笑,但因為只有黑白色,沒有其他色彩,一切看起來都是單調的、暗淡的,有些失真,讓人的心情莫名有一絲絲向往和懷念。

如今腦海中的畫面忽然出現在眼前,有了鮮活的生命和豐富的色彩,一切忽然間變得生動起來,看着竟然有幾分說不出的美好!

七八十年代雖然貧窮落後,卻也有獨屬于它的清新和淳樸!

這般一想,溫雨晴忽然覺得自己穿到這裏似乎也沒那麽糟糕,當然是在忽略眼前青年的前提下。

溫雨峰被溫雨晴笑的一愣,待他回過神時,溫雨晴已經帶着溫雨舜走了。

溫雨峰喜歡跟一些二流子鬼混,因為他家條件不錯,那些二流子都把他當頭頭。

溫雨晴剛才那一笑,一看就是在嘲笑他,這讓溫雨峰覺得很沒面子。

呵,不給這臭丫頭點教訓,還真當他說話是放屁?!

溫雨峰直接騎着車子向姐弟倆追上去,“臭丫頭,你給我站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