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溫雨晴站在一處鄉間小道上,兩側是光禿禿的白楊樹,遠處是一排排低矮破舊的土坯房,牆面斑駁歪斜,上面貼着褪了色的紅色标語,這古老又陌生的環境正是華國七十年代的農村。

作為一個正常人,忽然從二十一世紀回到七十年代,肯定會驚慌失措、惶恐無助,不過溫雨晴很淡定,因為數天前她的魂魄便來到了這裏。

只不過之前她的魂魄一直寄居在一個少女身上,直到剛剛,少女的意識消失,她才掌控這副身體。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溫雨晴知道她穿來的世界是一本小說,這副身體的主人是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文中,溫雨晴父母雙亡,她是家裏長女,身下有一個弟弟。

因為她的父親是為了挽救國家財産犧牲,大隊對他們姐弟兩人很照顧,甚至給她預留了一個工農兵大學生名額。

對于在地裏刨食的農民來說,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就是上大學,只要上完大學,國家就會分配工作,自此端上鐵飯碗,這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奢望的。

不但如此,她還有一個軍人未婚夫,對方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軍官,前途無量。

若是按照正常軌跡發展,她的人生肯定越過越好,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在溫雨晴上初一這年,大隊來了一批知青,這其中就有書中男主顧明城。

顧知青長相英俊,皮膚白淨,學問也好,對人又彬彬有禮,他這種氣質斯文儒雅的青年在一衆大姑娘小媳婦,大娘大嬸中人氣特別高。

溫雨晴對顧明城一見鐘情,為此不惜與未婚夫解除婚約。

溫雨晴出落的跟朵嬌花似的,又無父無母,隊裏娶不上媳婦的李麻子早就盯上她了,之前因為溫雨晴有個當兵的對象,他就算有賊心也沒賊膽。

不過溫雨晴退婚後,唯一的依仗消失,他自然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溫雨晴的堂姐溫雨蘭對她那工農兵大學生名額惦念已久,她與李麻子一拍即合,兩人聯手設計溫雨晴嫁給了李麻子,結婚不能上大學,溫雨蘭順利的搶走了工農兵大學生名額。

李麻子好吃懶做,不學無術,還喜歡家|暴,沒幾年溫雨晴就被折磨死了。

整理完原身短暫而又悲慘的一生後,溫雨晴開始打量眼前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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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她面前還站着一位青年。

青年二十多歲的年紀,五官輪廓深邃立體,臉部線條硬朗堅毅,眼型狹長,雙眸幽深,神色冷峻,留着小寸頭,看起來特別精神,身材也十分完美,寬肩窄腰,背脊筆直,身姿挺拔,一雙大長腿有兩米既視感。

這樣的身材和樣貌,看着就讓人忍不住流口水,他就是原身的未婚夫蘇衡。

看着對方,溫雨晴腦中閃過書中對蘇衡的介紹,蘇衡從小沒了父親,母親身體不好,他小小年紀就扛起養家重擔,和村裏的壯勞力一起下工幹活,拿滿工分。

滿工分不好拿,拉犁推磨,修渠鑿石,秋收時扛着滿滿一麻袋糧食往糧倉送。

農民靠力氣吃飯,天天出苦大力,一個個都挺有勁,可扛着二百來斤的糧食來回奔走仍有些吃力,蘇衡卻能健步如飛,那時他還不滿十歲。

村裏人都說蘇衡天生神力,當然也有嫉妒的人說他從小就幹這麽重的活,以後肯定長不高,如今人家不但一點沒耽誤長個,還當上了軍官。

溫雨晴一直對軍人有種說不出的好感,如今近距離感受着兵哥哥身上那種獨特的陽剛之氣,她終于知道什麽叫‘秀色可餐’了,對着這樣一張帥的一塌糊塗的臉,溫雨晴覺得自己能多吃兩碗飯!

可惜就在她掌控身體的前一刻,原身與他退婚了!

退婚了!!!

想到退婚後,原身所遭遇的一切,溫雨晴欲哭無淚,她一邊暗中打量青年,一邊在心裏琢磨怎麽應對眼前的情形。

見青年似乎要走,溫雨晴忙一把拉住對方的胳膊,軟聲道:“阿衡,我收回剛才的話,我們不分手了。”

聞言,蘇衡微微皺眉,他不着痕跡的抽回自己的胳膊,态度堅決道:“我們确實不合适,既然你喜歡顧明城,就好好和他相處吧。”

說完,轉身就走。

望着蘇衡決絕的背影,溫雨晴柳眉一蹙,嬌聲呵道:“站住!”

蘇衡被這徒然拔高的音量驚了一下,腳步不由自主便停了下來,他皺眉轉身,剛要開口說些什麽,便聽溫雨晴不急不緩道:“阿衡,我知道你屁股上長了一塊紅色胎記,你要是敢和我分手,我就當着全體社員的面說你始亂終棄。”

在這個民風保守的年代,要是被傳出婚前同居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蘇衡一臉不可思議的望着溫雨晴,顯然他沒料到眼前的女人會這麽無恥!

蘇衡在部隊歷練多年,性子已經磨練的十分沉穩,一瞬間的羞惱過後,馬上便冷靜下來,不過這一瞬間的情緒變化還是被溫雨晴捕捉到了。

溫雨晴只是不想和蘇衡分手,并不想和對方結仇。

威脅的話已經祭出,要适可而止,見好就收,不然只會适得其反。

這般想着,溫雨晴迎上蘇衡懾人的目光,一臉真誠道:“蘇同志,其實剛剛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往心裏去。”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蘇衡淩厲的視線在溫雨晴身上掃視一圈,眸色幽深,聲音克制道:“以後不許再開這種玩笑。”

可能是在軍營待久了,蘇衡說話的語氣與訓練手底下的兵時一樣,帶着一種命令人的口吻。

聞言,溫雨晴立刻聲音洪亮道:“遵命!”說話時,她雙腿并攏,挺胸收腹,上身微向前傾,右手五指并攏,敬了個像模像樣的軍禮。

蘇衡沒料到溫雨晴會做這樣的動作,而且還很标準,尤其聽她大喊‘遵命’兩個字時,蘇衡臉上冷厲的神色險些沒繃住。

他與溫雨晴接觸的不多,印象中這姑娘挺文靜的,沒想到……

溫雨晴一直暗中觀察蘇衡的神色,見他始終面無表情,一時間有些摸不透對方的想法。

難道他不喜歡铿锵玫瑰?也對,像蘇衡這種硬漢,應該更喜歡小白花。

小白花大家都懂,外表柔弱不堪,動不動就淚流滿面,一顆善良脆弱的玻璃心仿佛随時都會碎裂一地。

說實話,這種柔弱又無助的美人兒确實更容易獲得男人的同情、愛憐和保護欲。

這般想着,溫雨晴神色一整,整個人的氣質瞬間就變了,聲音聽起來都嬌柔了許多,“蘇同志,婚約是我娘為我定下的,她去世時還拉着我的手千叮咛萬囑咐,讓我一定要好好和你過日子,我怎麽可能違背我娘的臨終遺願?!”

說着說着,溫雨晴的眼中不知不覺便染上了淚光,眼圈也微微泛紅,看起來惹人憐惜。

從膽大包天的皮皮蝦變成梨花帶雨的小白花,溫雨晴切換起來十分自如,“你回來也有幾日了,一次都沒去過我家,外面說什麽的都有,我實在氣不過才要和你解除婚約,但那只是氣話,我實際上是想讓你哄我,挽留我……”最好能親親抱抱舉高高。

每聽溫雨晴說一句,蘇衡的眼皮就不自覺跳一下,他是看出來了,這姑娘膽子特肥,什麽話都敢說,他嘴唇蠕動,想要說些什麽,不過溫雨晴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蘇衡插不上話,幹脆抿緊嘴唇,安靜的聽她說。

“蘇同志,我知道你回來這段時間肯定聽到一些關于我和顧知青的傳言,雖然說清者自清,可我還是要為自己辯解一下。你也知道咱們大隊沒多少人讀書,我在學習中遇到困難,也沒人可以探讨,他們說顧知青文化好,我便向他請教了幾次問題,為了感謝對方,我給他做了一雙鞋,當時也沒多想,不想這事就在大隊上傳開了。我敢對天發誓,我從沒喜歡過顧知青。”喜歡顧明城的人是原身,與她無關。

“我和顧知青之間清清白白,被人這樣嚼舌根我心裏也不好受,不過這事怨不得別人,是我自己做事欠缺考慮,才引來閑言碎語,以後我肯定謹言慎行,不給自己和他人惹麻煩。”

溫雨晴像倒豆子般噼裏啪啦的說了一堆,可不是為了向對方剖析自己,她的目的只有一個,不分手!

溫雨蘭和李麻子之所以敢在她退婚後陷害她,還不是看她父母雙亡,又和蘇衡退婚。無依無靠,別人自然無所顧忌。

雖說溫雨晴并不懼怕那兩個渣渣,可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日久天長,誰能保證一刻都不疏忽?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

所以在羽翼未豐之時,溫雨晴需要一個靠山。目前來看,眼前之人是最佳人選。

這般想着,溫雨晴咬着唇,一臉可憐兮兮道:“蘇同志,你也知道李麻子整天游手好閑,沒事就在村子裏亂晃,有兩次遇到他,他還對我說些下作的話,我們姐弟兩人無依無靠,你要是再與我解除婚約,他肯定更加肆無忌憚。”

現在李麻子還沒對原身耍過流氓,不過對這種禍害,溫雨晴撒起謊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說完,見蘇衡始終抿唇看着自己,沒什麽表情,溫雨晴不禁腹诽這人不懂憐香惜玉,鐵石心腸,她剛想擠兩滴眼淚繼續賣慘,這時,蘇衡終于開口道:“知道了,這事我會解決,你先回去吧。”說完,邁着大長腿轉身離開。

望着蘇衡大步離去的背影,溫雨晴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慨,就這樣偉岸的體魄,這樣筆直的大長腿,若是再穿上一身筆挺的軍裝,那真的就是行走的荷爾蒙,只看着就讓人覺得滿滿的心安!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回答是什麽意思?分還是不分?溫雨晴想追上去問問,可看他步履匆匆,又是向村外的方向,想來是有事。

溫雨晴記得蘇衡這次是因為受傷回來的,應該不會那麽快返回部隊,她有什麽疑問,也不急于這一時。

當然強扭的瓜不甜,強摘的花不鮮,如果對方真不願意和她處對象,她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

雖然溫雨晴想将蘇衡當靠山,卻也知道任何時候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別人身上都是不明智的,尤其蘇衡常年在部隊,天高皇帝遠的,她就是真發生了什麽事他也幫不上忙。

她還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怎麽把這個潛在的危險解除。

此時已近黃昏,晚霞燦爛,冷風拂面,夕陽的餘晖籠罩住整個村莊,炊煙袅袅,一片寧靜。

田野、輕煙、古道、夕陽,這樣的景色在村裏人看來是再尋常不過的風景,可對于溫雨晴這種生活在鋼筋混凝土時代,見慣了城市的喧嚣和嘈雜的人來說卻宛如一幅美麗的畫卷。

原本穿到這個缺衣少食的窮苦年代,溫雨晴心裏多少有些不情願,如今看到眼前這副寧靜祥和的鄉村景色,她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

既然來了,那就努力生活,盡快适應現在的環境,是金子到哪都會發光,是花朵到哪都會芬芳,優秀的人任何時候都能活的精彩。

給自己灌了一波心靈雞湯後,溫雨晴循着腦中記憶,擡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原主家住的是三間土坯房,兩間卧室,一間竈房,竈房在中間,進屋就是竈房。

溫雨晴推門進屋,房屋低矮破舊,頭頂房梁裸|露,牆面被煙熏的黑漆漆的,窗戶上糊了一層破袋子,光線特別暗淡。

此時,一個小男孩正坐在竈臺邊燒火,男孩瘦骨嶙峋,臉色蠟黃,面頰凹陷,襯得一雙眼睛特別大,他穿着一身補丁疊補丁的粗布衣衫,褲子有點短,褲腳處磨的起了毛邊,腳上一雙沾着泥土的破布鞋。

猛一打眼,溫雨晴還以為自己看到了難民。

八年前大隊糧倉失火,原主的父親在救火時喪生。

當時原主的母親已經懷胎八月,聽到噩耗後,直接早産,孩子雖然活下來了,但是身體一直不太好,溫母也因此落下病根,再加上她整日郁郁寡歡,沒幾年就去世了,如今姐弟倆相依為命。

眼前這個小男孩便是那個早産兒,溫雨舜,原身的弟弟,他身體不好,長的小,明明已經八歲,看着卻像五六歲的樣子,個頭比竈臺高不了多少。

竈臺邊放了個矮凳,顯然是為了方便做飯用的。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個年代的孩子懂事都早,尤其在農村很小就開始幫家裏幹活,沒竈臺高就做飯的小孩并不少見。

溫雨晴站在門邊打量了片刻,忽然問道:“雨舜,你哭了?”

溫雨舜正低頭燒火,聽到溫雨晴的聲音,猛地擡頭,“姐。”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和委屈。

溫雨舜這一擡頭,溫雨晴才發現他的右側額頭有一道紅印子,她大步走過去,一邊查看他額頭上的傷勢,一邊關心的問道:“你額頭上的傷怎麽弄的?”

溫雨舜已經傷心了好久,聽到溫雨晴的話,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擡手抹眼淚,手上的泥灰被眼淚糊了一臉,本就不太幹淨的小臉瞬間變成了小花貓。

溫雨舜抹了兩把眼淚,這才斷斷續續的将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溫雨晴馬上要去讀高中了,如今教育資源短缺,只縣城裏有一個高中,白楊大隊離縣城幾十公裏的距離,溫雨晴要住校,溫雨舜肯定要被安排到大伯家。

不久前,大伯家的堂姐溫雨蘭突然找上門,說他們姐弟倆不會過日子,天天吃雞蛋,小雞都開張半個月了,也沒攢下幾個。

既然溫雨舜要搬到她家住,那就早點把雞蛋拿過去,省的被他們霍霍沒了。

溫雨舜阻攔溫雨蘭不成,被她踹倒在地,頭磕到了門框上。

聽溫雨舜講完,溫雨晴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原身的父親犧牲後,大隊給了他們不少補助,都被溫老大一家侵|占了,原身的母親去世後,溫老大一家更是變本加厲,時不時就來打秋風。

原身年紀小,父母又都不在了,即便被大伯一家欺負也總是忍氣吞聲,就怕反抗了,惹大伯一家不快,以後姐弟倆受人欺負了沒人給他們撐腰,這也是溫母給她灌輸的思想,将溫老大一家當成儀仗。

溫雨晴覺得母女倆的想法實在太天真了,那一大家子不欺負他們姐弟就謝天謝地了,還指望他們撐腰?簡直癡心妄想。

溫雨晴讓溫雨舜起來,一邊查看他的身體,一邊問道:“你身上哪疼?”

聽溫雨晴問,怕她擔心,溫雨舜忙搖頭道:“哪都不疼。”

溫雨晴一眼就猜出他的小心思,“說實話。”

“就這有點疼。”溫雨舜指着紅痕的地方。

“暈嗎?”

“不暈。”

“惡心嗎?”

“不惡心。”溫雨舜搖頭,聲音嘶啞道:“姐,她把咱家雞蛋都拿走了。”

大隊每月給他們姐弟倆分固定口糧,像柴米油鹽這些還是要他們自己買,溫雨晴在上學沒有公分賺,溫雨舜年紀小賺不了多少工分,平時他們就靠賣雞蛋補貼家用。

家裏一共養了三只雞,這兩天才全開張,之前一天就下一個蛋,半個月攢下十來個雞蛋,平時他們一個都舍不得吃,卻被溫雨蘭都拿走了,越想溫雨舜越難受,眼淚鼻涕止不住的往下掉。

“都八歲了,還哭鼻子。”說着,溫雨晴從兜裏掏出手帕幫他擦。

“我心疼。”

“出息,不就幾個雞蛋嗎?”

“姐,那可是雞蛋啊,雞蛋!”溫雨舜心疼道:“我們一個都舍不得吃。”

見溫雨舜越哭越起勁,甚至有嚎啕大哭的趨勢,溫雨晴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還莫名的有些心酸,她算是體會到窮苦大衆的滋味了。

仔仔細細将溫雨舜檢查了一遍,見他只是額頭上磕破了皮,溫雨晴這才放下心來,她将竈坑裏的火壓滅,然後将溫雨舜帶到屋裏,拿過針線笸籮,找出一根針,直接紮破自己的指尖。

看到溫雨晴的舉動,溫雨舜抽泣聲戛然而止,“姐,你這是幹啥?”

溫雨晴一邊擠出指尖的血抹到溫雨舜的額頭、臉上和衣服上,一邊解釋道:“把你弄的慘點,咱找大伯讨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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