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者不願生, 病者不得生,死者無術生。
江嶼翻開那本雜記,在其中翻找起有關“治百病, 起死回生”的相關記載來。
修長的手指翻過書頁,目光掃視着, 最終聚焦于一處。
上面記載了一份名為“冰舌草”的藥引,可醫危重,活白骨。
是北疆那邊極為渺遠的一個傳說——數百年前北疆神女誕生, 生而銜有三株冰舌草。
第一株被她送給了病危的村民,那村民卻不日便慘死荒原中, 連個屍體都沒留下。
原來是村民相信, 吃了服用冰舌草人的身體, 也能達到八九不離十的效果, 便殺了這病危村民,瓜分了他的屍體。
第二株被江湖大盜偷走。這盜賊在江湖上縱橫十餘年從未失手,卻在得手不到五天的時間內,慘死岸邊。
與那村民情況完全相同。
本是救人性命的草藥,如今卻成了人們自相殘殺的利器。那神女便鍛造了兩把劍,一把至陰,一把至陽。
至陽的劍柄中藏有那株冰舌草,而這劍柄機關的解法, 卻在這至陰的寶劍當中。
“雙劍合, 一劍重而猛,劍柄內含關扣,一劍輕而韌,劍柄內含機關破解之術。”
“關扣中含北疆冰舌草,有起死回生之效。”
若是江嶼只是無意中看到這本雜記, 會只當它是一個無來由的傳說,并不會當真。
但這個傳說,卻出現在了若楊與北疆的書信中。
她是想表達什麽呢?
Advertisement
——吾心甚悅之。
北疆、神女、重劍、軟劍、吾心甚悅……
江嶼陡然睜大雙眼,突然跳到腦海中的猜想荒誕異常,卻并不無道理。
若楊那時是否已經拿到了冰舌草,才婉轉在信中交代已經到手的事實,并表示吾心甚悅呢。
這個想法迅速占有他全部神智,進而一發不可收拾。
若楊若是拿到了冰舌草,會将它放在何處?
而她身死,是否又與此物相關聯?
至陰之劍是把短劍,軟而韌,重量輕,極适合近距離作戰。
她一定會把兩把劍分開存放,而最危險的地方,恰好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嶼驟然擡頭,桌案上,卻正是他随身攜帶的那把軟劍。
他幾乎是顫着起身,将陪伴自己十七年的軟劍詳細打量。
将劍柄在桌案上輕輕一磕,在那厚重的悶響當中,竟是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清脆。
——裏面不完全是實心。
仿佛困擾多年的真相終于浮出水面,江嶼呼吸都有些不穩,他仔細打量着劍柄細密的螺紋,卻一無所獲。
心念一轉,他竟是決定拆下劍柄末端,懸挂劍穗處的螺紋。
一聲響動,螺絲應聲掉落。
而順着那狹小的縫隙向裏看,竟真有一小塊镂空,只有半個小拇指尖大小,令持劍者完全感受不出差別。
江嶼手持燭火,湊近那處縫隙,連燭油滴在手上也恍若未覺。
那裏面竟的确有字。
就在那處镂空的正中央,方方正正地刻着一個字
挑。
挑?
這把劍中,應是有破解另一把劍鞘機關處的方法。
而單字“挑”又是何意?
此時江嶼已經慢慢冷靜下來,此事不可莽撞,亦不可打草驚蛇。
若是若楊之死與它相關,那這把劍上的字也應該早就被人看了去。
重點還是在另一把劍上,若兩把劍不能合在一起看,便失去了全部意義。
另一把劍至陽,猛而重。
江嶼神色怔愣,腦中不由得浮現起蕭向翎随身佩戴的那把玄黑劍。
蕭向翎生于北疆,若真是那把劍,倒也不是不無可能。
沉吟間,一絲輕微的聲響突然從窗外傳來,在微弱的風聲中顯得有些突兀。
江嶼神情一凜,驟然将卷冊合上,同時将案件宗卷迅速歸回原位。習慣性地将桌面上的軟劍隐在袖口中。
再向外看去時,竟有一人影正立于門外。
江嶼靠在門口,屏住呼吸。門外那人卻一直沒有動靜,既沒有破門而入,也沒有離開,更是沒說一句話。
他直覺門外那人并無惡意。
伸手将門開了一道小縫,便清晰地看清門外的黑影。
那人一身黑衣,臉被黑紗蒙住一半,而他的右手處,有一道清晰而明顯的刀疤。
江嶼松了一口氣,“是沈前輩,快請進。”
來人姓沈名琛,是夏之行費勁千辛萬苦才給江嶼找來的武學師父。為避人耳目,只能深夜前來,已經斷斷續續間隔了十餘年。
只是他來的時間毫無規律,整個人神秘得來無影去無蹤。夏之行也僅知道他是江湖上神乎其技的劍客,并不知他具體的家世與來歷。
沈琛似是掃了一眼江嶼滿地狼藉的寝宮,随後啞聲道,“出來說吧。”
江嶼提劍跟上。
“沈前輩有好一段時間沒來了,近日可是瑣事纏身?”江嶼問道。
沈琛沒言語,也并未像往常一樣直接拔劍切磋,只是凝視着江嶼,許久沒吭聲。
江嶼也感受到對方的不對勁。
“我要離開一趟。”對方突然開口。
“江湖偌大,處處皆可為家。”江嶼一愣,随即笑道,“沈前輩本就喜歡雲游四海,沒有‘前去’,又何來‘離開’?”
沈琛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回應,便只能緩聲道,“但此行,乃是‘前去’,或是很久不能再見殿下。”
他說着掏出一個小黑盒子遞給江嶼,說道,“此間含有異香,若是有情況緊急之時,可點燃此香,将信件束在傳信鳥身上,便能聯系到我。”
“但是只夠用一次。”
江嶼一哂,随即向對方躬身行禮,接過了盒子,道,“沈前輩若是有需要我出手相助的時候,盡管傳信給我。”
他又笑着補充道,“任何時候,任何次數。”
三日後,将軍府。
暮色四合,蕭向翎剛例行練完每天的劍術,正欲更衣沐浴,即将解開衣扣的手指卻驟然停住。
但那轉瞬即逝的猶豫被他極好地掩蓋過去。随即,他便像本就要提筆寫字一般,坐在了桌案前。
——他聽見了屋頂極其細微的竜窣聲響。
突然有侍從來報。
“蕭将軍,有人在府外請見。”
聽見此言,蕭向翎腦中首先浮現出那空曠官路上雪白的背影,看上去寂靜而虛浮。但轉瞬間又想到,依着江嶼的身份和性子,來找自己根本不會有侍從來報。
“哪位?”他問道。
“回将軍,是蘇洋。”
蕭向翎抿了抿唇角,他對蘇洋極有印象。
他曾經是江馳濱座下的門客,現在也在朝上有所掌權,幾日前請求江馳濱與太子一同到北疆出征的大臣,就是他。
聽說,此人在宮宴上還曾對江嶼出言不遜。
蕭向翎面色如常,“既然是客,便請進來。”
不出片刻,蘇洋滿面笑意地走了進來。兩人互相行禮後,他的目光便下意識朝屋子內掃了一圈。
“在下蘇洋,曾經是江馳濱府上門客,深夜前來打擾将軍實在是……”
“何事?”蕭向翎僅是淡聲開口。
蘇洋被怼得話口一頓,轉瞬間便又開始笑道,“将軍莫要心急,我今日前來,乃是與将軍共商合作大事。”
蕭向翎絲毫沒感到意外,畢竟曾經江馳濱自己就來找過他兩次,如今江馳濱人在北疆,便只能由門客代勞。
此在情理之中,只因江馳濱相比于太子,差得最多的便是兵權。在絕對的兵權壓制下,再聰穎狡詐的計謀都是徒勞。
也正因如此,江馳濱才一直對蕭向翎這塊大肥肉念念不忘。而如今他身在塞北,若是能得到蕭向翎支持,便絕對是如虎添翼。
蘇洋大概并不知江馳濱已經在這碰過兩次釘子,依舊和顏道,“見将軍是個直爽性子,我也就直入主題。而今北疆再起戰亂,非蕭将軍不可解也。在下冒昧替二殿下求個人情,請蕭将軍多少能助上一臂之力。”
“蘇大人言重了。”蕭向翎皮笑肉不笑,“我自是願意出力的,只是在這金絲籠裏待久了,着實忘了如何打仗了。”
蘇洋似是猜到蕭向翎會有此回複,便俯身靠近,壓低聲音笑道,“二殿下禮賢下士,為人忠厚誠心乃是滿朝上下人盡皆知。若是将軍能助殿下一臂之力,二殿下可保将軍榮華權貴,一樣不少。”
“二殿下倒是自信得很。”
蘇洋再次壓低了聲音,“不瞞将軍說,二殿下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此去北疆,定能叫那假意仁厚的太子再也興不起風浪。”
屋頂的窸窣聲音再次響起,卻短暫得令人以為是錯覺。
蘇洋猛地支起身體,面色煞白,“誰在上面!”
蕭向翎将手中茶盞放在一邊,眸色漸暗,随即竟是想到什麽一般輕笑,道,“蘇大人不必憂心,野貓罷了,最近多得很。”
細聽許久,卻再沒了聲響。
蘇洋這才半信半疑地重新坐下身,抱歉地笑了笑,“原來是野貓,不如指使下人們殺掉算了,省着擾了将軍清夢。”
蕭向翎挑了挑眉,沒回應。
檐頂的聲音再次傳來,估計那野貓是溜走了。
“二殿下計劃如何?”
“在混戰當中,将太子……”蘇洋瞳孔中迸射着兇光,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之後勢必二殿下登基,殿下定不會忘記蕭向翎的相救之恩,倒時候凡是将軍想要的,皆盡數在掌中。”
“既然二殿下可以自己處理,又何必用得上我幫忙?”蕭向翎笑得意味不明,“就這麽簡單?”
蘇洋也笑起來,“二殿下主要是想請将軍在京城幫個小忙,處理掉一個人。”
他說“處理掉一個人”的語氣,就像喝茶博弈一樣輕松而自然。
“連太子殿下都能自己處理,還有哪個人能算得上二殿下的心腹大患?”蕭向翎嗤笑。
蘇洋沒聽出他這話中的諷刺味道,只是回答,“此人與蕭将軍素來不合,卻常有交集,将軍下手方便得很。”
他俯身低過頭來,輕聲吐了兩個字。
聽到的瞬間,蕭向翎微微垂下了眸子,将眼底的情緒盡數隐藏。
但若能看見,不難發現他眼底仿佛結了一層霜雪,冰冷而泛着強烈的殺意。
再擡頭時,卻依舊是笑着,只是有意無意間目光掃過檐頂。
“江嶼?”他重複道。
看見對方點了頭,蕭向翎将心底的“滾”壓了下去,笑着回應,“自然可以,小事。”
月黑風高,而将軍府上空似是有一小團黑影。
若不仔細看,當真像極了調皮跳上去的野貓。
那人骨架并不大,一身緊身黑袍,身體蜷縮得恰到好處。
既能遮人耳目,又不會完全阻塞自己的行動能力。
檐頂的瓦片被他搬偏了一塊,便有不到小巴掌大的空隙,府內的光線以及熱氣瞬間從那小孔出冒了出來。
他眼睛緊貼在那小孔之上,屏息注視着裏面的情景,同時能聽見屋內傳來的微弱聲響。
蕭向翎本坐在案前,蘇洋卻在此時走了進來。
由于距離甚遠,不能将他們談話的內容全部聽清,他只能看見二人相對而坐,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而交談間,一些零碎的詞語飄進耳中,諸如——二殿下,太子,北疆,幫忙,處理。
房檐上的江嶼目光淬寒,咬着牙攥緊了手掌。
檐頂無任何遮蔽物擋風,寒冷刺骨。為了便于隐蔽,他又穿了緊身單薄的衣袍,不一會身體便凍得發僵。
又過了片刻,裏面傳來自己的名字,江嶼身子一抖,重新集中注意力聽着裏面的對話。
耳朵似是适應了微弱的聲響,江嶼這回竟是完整地聽見蘇洋說了一句話:處理掉一個人。
江嶼下意識屏住呼吸,緊緊盯着蕭向翎的神色。
縱使知道他很大概率會拒絕,但身體卻仍然本能地繃緊,心跳加快。
從小到大想處理掉他的人不計其數,但由于他能看清人心的異能,并不會将他人機關算盡的陷阱過于看重。
但是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害怕聽到對方的答案。
“沒問題。”裏面蕭向翎的聲音響起。
“……”
江嶼身體發僵,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身上的涼意,卻都不及這句話給他帶來的強烈感受。
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若是非要形容,大概是些不甚明顯的失望。
“小事。”
甚至連二人之後說了些什麽,江嶼都沒太聽清楚。直到寒風再次吹得他打了一個寒顫,他才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攥着雙拳,而指甲已經深深嵌入皮肉裏面,形成一道道鮮紅的指印。
再向下看,蘇洋竟不知何時已經離開,而屋內霎時漆黑一片。
他用凍僵的手指輕聲将瓦片歸回原位,随即縱身從後方跳了下去。
江嶼輕巧地落在地面上,仿若無聲。随即順着一條偏僻的小路迅速前行,黑色的身影轉瞬間消逝在無邊的黑暗當中。
他沒回自己府上,而是轉而去了夏府。
平日裏江嶼是夏府的常客,卻從沒有如此晚來訪的先例。江嶼正猶豫要不要□□進入,卻驟然看見裏面點起的燭火。
早已過了子時,夏之行應該早就休息了才對。
思索片刻,江嶼還是從牆上翻下,輕叩了叩門。
不處一會,便有家童來開了門。
那家童頭一次看見江嶼一身黑衣的樣子,依舊是平日裏清冷淡漠的眉眼,卻讓人無端感受出一種冷冽感。
他直覺七殿下今日心情不太好。
但江嶼開口卻一如往日,“勞煩通報夏大人一聲,就說我……有要事。”
他說着擡頭一瞥,夏之行背對着窗,似是在翻看着什麽東西。
很快,家童便又出來将他引了進去。
江嶼走進房內掃視一圈,只見屋內陳設整齊,但桌案上卻空無一物,而夏之行已經坐在床榻邊沿,準備熄燭。
見他進來,只是微微側頭,意思是問有何要事。
“怎麽了?”江嶼敏銳地感受到夏之行神色不對。
夏之行眉眼間透露着明顯的倦意,只是回問,“你原本想說什麽事?”
江嶼便把剛剛發生的事給夏之行說了一通,包括江馳濱想聯合蕭向翎針對太子的陰謀,卻刻意避開後面提到自己的部分。
果不其然,夏之行的反應不小,“都說了離他遠點,你怎麽還行如此冒險之事!他們若是針對太子,也定會牽連到你。”
江嶼沒否認,良久,終是有些疲憊地笑笑,說道,“知道了,以後會離他遠點。”
“那你大半夜不睡覺,去偷聽別人做什麽?”夏之行又問。
江嶼前去,主要是想驗證冰舌草之事,想趁對方睡熟之時,看看劍中是否擁有雜事記載中的機關。
但他并沒打算現在與夏之行坦白此事。
“因為今日對江馳濱有異心之事有所懷疑,又想着他若勾連,蕭向翎必是首選。”他扯謊道。
夏之行明顯是對他的說辭尚有懷疑,眉頭還緊緊皺着。
“那夏大人又在憂心何事?”
“與你說此事相關。”對方語氣一頓。
“何事?”江嶼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預感。
夏之行呼出一口氣,低聲道,“是北疆傳過來的消息,不一定絕對準确。說是兵分兩路前後夾擊,而太子殿下率領的那一軍半路遭到的埋伏,太子殿下……中箭。”
他看着江嶼愈發冰冷的神情,将那句“兇多吉少”吞回了肚子裏。
江嶼與太子關系親密,是他再清楚不過的事情。
江嶼自小身體羸弱,又沒有母妃,十分不受寵,沒什麽存在感不說,還經常被其他皇子們針對。
而其中江馳濱尤甚。
出人意料的是,太子的表現在衆皇子中卻十分清奇,不僅不針對江嶼,還事事向着他。
若是哪裏上供些珍寶美食,總會派人送來一些;若是知道江嶼被誰針對,定會站出來為他出頭,甚至不惜得罪過一些在宮中格外有權勢的人。
江嶼在整個京城最親近的,除了他和顧淵,就莫過于這位哥哥了。
“你先別急,萬萬不可沖動魯莽行事。”夏之行勸道,“這不是正經渠道的軍情通報,可能與真實情況偏差很大。”
他緊緊盯着江嶼的神情,只有他才知道,江嶼人畜無害的外表下藏着怎樣一個偏激的性子,也自然知道此事對他的影響将會有多大。
就算江嶼現在直接去皇宮裏,把劍抵在皇上脖子上,逼北疆的江馳濱救人。他夏之行都絲毫不會感到意外。
像是江嶼能做出來的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嶼沉默着垂下目光。
眼眸中沒有憤怒、沒有悲痛、也沒有沖動——實則是沒有任何情感波動的,宛如死水一般的眸子。
這種反應更讓他心悸。
江嶼低頭注視着地面。只看到一只螞蟻找不到方向一般爬來爬去繞圈,最終平靜地望着它爬到床榻下。
夏之行說出那則消息之時,一-股難以形狀的無力與絕望感鋪天蓋地地湧來,幾乎令他窒息,只是他早已習慣将所有情緒不動聲色地匿在睫毛之下。
但下一瞬,卻有更瘋狂的念頭紛湧而入。
——找到冰舌草,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無意從民間雜記上看到的一個傳說,也能被他如此認真地探索尋覓。
只因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機會了。
剛剛蕭向翎的一句“沒問題”,夏之行的一句“太子中箭”,循環回蕩在他的腦海中,卻令他此時格外清醒,連目标也如此純粹而明晰。
——找到冰舌草,救好太子,幫他踏上龍位。
不惜任何代價。
從未有過的邪念在心底緩緩升起,讓他心底重重一-顫,但轉瞬間又有種甘願沉淪的堕落快-感。
這朝堂上是一灘爛泥水,人心就是那泥。
任何的信任、真心,在赤-裸裸的權力利益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無妨,夏大人不必擔心我。”江嶼笑笑起身,神色如常,“我有分寸得很。時間不早了,就先不打擾夏大人休息了。”
看着江嶼離開的背影,夏之行突然意識到,江嶼似是突然長大了許多。
不動聲色的外在,沉着冷靜的言行,一意孤行的性子。
跟以前很不一樣。
已經熄滅的燭火又倏地亮起,蕭向翎起身,繼續在桌案上寫着字。
不出片刻,輕微的叩門聲響起。
“看清是誰了嗎?”蕭向翎問向走進來的人。
“回将軍,只粗略看清那人大概模樣,小的并不敢确定……”
“說就是了。”蕭向翎停下筆。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勁瘦,一晃而過間小的才在暗處瞄到他的臉。”那人似是有些惶恐道,“看着像是……七殿下。”
蕭向翎的筆倏地停住,那墨跡便在宣紙上慢慢擴散開,形成整張字上唯一的瑕疵。
他将筆尖緩緩擡起,凝視着那處黑色的濃重墨跡,開口道,“知道了,下去吧,這段時間繼續盯着,有情況随時報給我。”
那人便退下。
宣紙上赫然寫着那句寫了一半的詩的完整版。
——雪覆年關,不見蓬荜增色;幾經遲暮,何問君之離途。
蕭向翎對着那一小團墨跡看了許久,随即終是輕微嘆了一口氣,将那張紙放于燭火之上。
宣紙瞬間蜷縮、燒焦,頃刻間便被鋪天蓋地的火焰包裹纏繞,最後形成一縷灰煙。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