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58章
江嶼藏匿于叢林的樹枝之上, 身體蜷縮着。冷汗不住從額角滑落,由于極力按捺而咬着嘴唇,口腔中彌漫着濃重的腥鏽氣, 他卻恍若未覺。
那些人給他下藥的力度比他想象得要狠厲得多,他只覺欲望如火舌一般在體內撺掇,所到之處所有理智悉數灰飛煙滅。
意識正在無可遏制地迅速潰散,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十年前去往西域的路上,對一切的未知感到惶恐畏懼,卻還要強撐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以皇子的身份抵緊中原的威風。
他手指死死攥住枝幹,已經将樹枝抓撓出一道道猙獰而絕望的痕跡。
就在此時, 他朦胧間聽到下方不遠處的腳步聲。
理論上, 在這種遍地枝葉的樹林中, 普通人踩踏會發出深淺不一而雜亂的噪聲, 而經過特殊訓練的士兵,即使是一群人一同行走,腳步的聲音也會整齊很多。
下面的聲音明顯是後者。
不同于石洞中衆人的粗魯吵鬧, 下面這些人謹慎而紀律嚴明。如果他所料不錯, 他們應當是那道士特意派出尋江嶼的士兵。
江嶼費力地睜開眼睛, 無聲而急促地喘幾口氣,幾近脫力的手臂抵上面前橫跨的枝幹, 微偏過頭向下看去。
只見下面是五個不辨面目的黑衣人,手中持着弓箭利器, 在叢林中仔細查找,目光如梭。
“要不放火,把他逼出來。”有一人小聲建議道。
為首那人沉吟片刻,随即輕微搖頭, 轉身向其餘人低聲說了些什麽,衆人便四下分散開,分別行動。
如此,江嶼所藏的樹下便只剩下一個人。
他在不遠處清掃出一片空地,随即将四周的枝葉聚攏到那空地中心,最後用石頭把枝葉四周圍起來。
如此看來,竟真有了要放火的架勢。
江嶼在狹窄逼仄的樹枝間隙輕微動了動身體,右手顫着握上腰間的軟劍,卻猛覺心髒一痛,随即一口濃厚的鮮血順着喉管湧進口中,刺-激得他眼前發白。
而就是這短暫的失神,他竟沒控制住重心,徑直從樹上墜落了下來。
“人在這!快來!”離江嶼最近的那名黑衣人注意到動靜,随即激動地大聲喊道,飛快拔劍向江嶼跑過去。
江嶼落地的一瞬間摔得眼前發黑,但幾乎立刻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機械地向一個方向跑去。
事實上,經過許久的藥效折磨與缺水脫力,他還能站起來已經是極其費力的事情。
他與身後人的距離在以極快的速度拉近,江嶼的步子雜亂而失去重心,有數次差點就墜倒在地上。一支支羽箭不斷從他腦側射過來,在耳邊劃過一陣凄厲的勁風。
江嶼的速度實則不快,後面那人卻仿佛有意放慢速度一般,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又像是胸有成竹的獵人并不在乎獵物一時的逃脫。
“住手吧,七殿下。”那人說着,“你不可能逃掉的,服軟點還能少受罪。”
看江嶼根本沒反應,那人終是泛上些許怒氣,“給你臺階下不要不識擡舉,荒郊野外道長想要你的命,你還以為自己是錦衣玉食的皇子不成?再反抗我把你另一只手也廢了!”
“誰敢!”
忽然有一道沉穩而硬朗的聲音響起,語調中夾雜着藏匿不住的怒氣。
同時,江嶼似是覺得一道人影降在自己身後,帶起一陣熟悉而清寒的氣息。
高懸了許久的心髒倏然落下,江嶼沒來得及回頭,甚至張張嘴沒發出聲音,便雙-腿一軟,徑直摔了下去。
被那雙熟悉的雙臂穩穩托住。
他們要抓回去的江嶼就這樣沒有意識、毫無設防地暈在他們面前,卻被蕭向翎一手護在懷裏。
他另一只手舉起長劍,指向面前的黑衣人。
無論那群人的攻勢多麽激烈,他都僅用空出的那只手格擋。即使是數對一,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江嶼竟沒被傷到一根頭發,而蕭向翎護着他的那只手也穩得紋絲不動。
仿佛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能用那一只手撐起一片安穩的世外桃源。
清理好那群人後,蕭向翎便把裘衣脫下鋪在地面上,并把江嶼半靠在樹幹上放好,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江嶼無意識朝他偏過頭,低聲嘟囔了一句。
“什麽?”蕭向翎顧不得自己面部迸濺上的血跡,将身體探上前問。
這次他終于将那極其細微的低語聽清楚。
“蕭……向翎。”
江嶼的頭無力地垂在一邊,面色白得吓人,右手腕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垂着,周圍還有嚴重到駭人的青紫與腫脹。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而脆弱,仿佛伸一根手指便能将其的脊梁骨按斷。
但蕭向翎知道得很,按照江嶼那倔強又要強的性子,但凡還有一口氣在,便不可能允許他人辱他分毫。
就像是整個人的清冷氣質将骨子凍成了冰柱,剔透卻鋒利。
但過剛易折。
然而在現在,蕭向翎卻從對方那體會到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就像冰柱在身體的暖意中融化,滲出的水流滲進骨子裏,黏密到無孔不入。
“我在。”蕭向翎握住他脫臼的右手腕,還以為對方是由于脫力與疼痛,而面色發燙、渾身顫抖。
“咬住我,忍一下。”
江嶼在意識模糊中把頭向前垂去,下巴搭在蕭向翎肩膀的位置,卻并沒有要去咬的意思。
“我……難受。”他壓抑道。
“馬上就好。”蕭向翎并未注意到江嶼另一方面的異常,兩只手攥住手腕脫臼位置的兩側,數次準備用力,卻又回過頭來叮囑。
“會有些痛。”
事實上,脫臼對于從軍打仗的人來說,是再小不過的事情。蕭向翎這些年聽過無數動骨時的慘叫,見無數血肉模糊的屍體,甚至見過不少單手安回自己肩膀的江湖能人。
卻從沒有一刻,讓他像現在這樣猶豫而小心,平日裏再熟悉不過的施力過程此刻卻變得陌生而殘忍。
剎那間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雨夜,滿地盡是鮮紅的血,而江嶼那雙動人的眼卻在他懷中逐漸失去了生氣。
江嶼極小幅度地掙動了一下,蕭向翎微微回過神來,手上一個頗有技巧性的發力,伴随着一聲脆響,脫臼的骨便被複原回位。
而江嶼原本在他肩部徘徊的牙齒,不知何時游弋到了脖頸側面,并在那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咬了一口。
或許是因為手上疼,或許是單純為了洩憤。但由于身體脫力,那一下根本沒什麽感覺,撓癢癢似的。
蕭向翎沒說話,卻是用雙臂把人圈起來,有幾分占有感極強的意味。
這才發現,江嶼身上的溫度有些不正常的高,隔着一層衣料貼近身體才察覺,對方渾身還有絲不易察覺的抖。
“江嶼?”蕭向翎輕聲喚着。
江嶼緊鎖着眉,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随着動作又有幾縷豔紅的血絲從幹裂的嘴角淌下來,大多是之前嘴裏用牙咬壞的傷口,此刻卻顯得有些慘烈。
他睜開的眼中泛着紅血絲,一向清冷而淡漠的眸子此時隐匿着一層洶湧,似是極力壓抑着眸中異常而熾烈的欲.望。
蕭向翎低下頭去吻他的眼,卻被他刻意偏頭避開,幅度極小,幾乎很難被人感受到。
“怎麽了?”
江嶼直視着對方的眸光,依舊沒說話,緩慢伸出手搭上對方的肩,然後以極其微弱的力氣朝自己的方向按着。
蕭向翎極其順從地就着他的力度向前低着身子,直到兩人唇角再次相碰。
江嶼接吻向來喜歡用牙齒,每次都要在對方唇上碾磨一番才肯作罷,蕭向翎也不急,被咬住也不躲,大有一番任其為所欲為的意思。
但實際上這并不算是一次接吻,只是互相交換着赤-裸的血腥氣,更像是茍延殘喘中的抵死纏綿,任由念想與理智共同溺于深海,每個肆意的人都難逃其咎。
“我……難受。”江嶼又将這句話說了一遍,嘴裏的熱氣盡數打在對方耳側,帶着說不清的蠱惑與堕落。
“想……”
神智灰煙般崩離潰散,只餘下滿地零散而不堪的殘骸。
江嶼的反應已經明顯到可以隔着衣料看出來,蕭向翎也剎那間明白了江嶼的異樣來自于何處。
他的神色霎時變得冰冷,眉宇間充斥着遮掩不住的煞氣。
“他們敢給你用這種藥?”他咬牙說着。
江嶼現在絲毫不關心蕭向翎說的是什麽藥,只是本能性地輕微動着,口中的氣息重而灼熱。
他能聽見對方說話,混沌的意識卻無法理解那些話的含義。他感覺自己就是在熱潮裏湧動的舟,而對方的溫度是他唯一的靠岸點。
“現在不行。”
他從顱內的震鳴聲中竭力分辨出這樣一句話。他只能聽見這四個字,卻聽不見對方的語氣,那按捺克制到嗓音低啞,卻依舊沉着而穩重的語氣。
為什麽不行?
他的手在對方腰間探索着,卻被蕭向翎用力一把按在原處。
他皺着眉低低嘟囔一句,不像是什麽好話。
“你現在狀态太危險,會受傷。”
這句話太長,江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等稍微意識到的時候,卻感覺自己的腰帶一松。伴随着扣子松開的一聲輕微脆響,有什麽東西順着腰間探入,所過之處皆引起一陣失神的顫栗。
“別怕。”那聲音依舊啞着,伴随着略微粗重的氣息。
“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