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劍閣和楚迎臣
剛才師姐可是說了一句,自己騙她?難道一切都瞞不住了嗎,明天便是坦誠相見,亦是兩個身份都被她徹底厭棄之時嗎。楚迎臣不知道答案,心裏高懸着一把刀,明晃晃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落下來。
可是喬喬只是呼吸平穩,柔軟的臉頰壓在枕頭上睡出淺紅色的印。她紅潤的嘴唇張了張,又閉上,像是剛才只是無意識的夢話。
楚迎臣定定的站在喬喬的床前許久許久,等到喬喬再次睡踏實才敢動一動,因為長時間固定一個動作而麻木的身體。
波瀾不驚的黑色眸子裏裝滿了悔意,他悔什麽呢,悔今天控制不住情緒的那個吻,讓一切的一切朝着他無法接受的軌跡上運行下去?還是悔這麽些年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放任她喜歡了秦四那麽多年。
其實他更後悔,未曾多了解師姐一些。
寒夜冷風瑟瑟,楚迎臣穿的長袍随風而動。師姐其實很粗心,每日都不會記得為自己關上窗。師姐又很細心,同行的這麽多天裏,總會特意告訴小二,“我師弟不吃香菜”。楚迎臣自己都不知道,不吃香菜是哪個年紀留下來的癖好了,這麽多年辟谷,早就将它的味道忘的一幹二淨。
他不曾提過的口癖,卻有人為他記得。提及喬喬喜好,他卻一概不知。之前是不明心意,不敢去探尋。
如今卻是知曉,那微末好感其實是她施舍下來的丁點溫暖。喬喬想要的人,不是他。不想要也無妨,只要自己想要她,便夠了。
昨日喬喬是迷迷糊糊睡過去的,也不知這屋子裏熏香是什麽做的,即便是心中有事時也可安然入眠。她向來無夢,今晨回憶時才憶起夜裏亂七八糟的夢,應當是夢到了……楚迎臣。
她咬着嘴唇,臉色有些發白。自己不能再同這鐵面人待下去了,喬喬随遇而安卻換來鐵面人的得寸進尺。倘若等着荼鳴山的人發現來救自己也不知等到猴年馬月,眼下只能自己想想辦法。
還有那日洗髓之時,确實受了鐵面人的恩,等他下次來時,定要将玉佩還回去。
喬喬從腰間解下那塊玉佩,随手扔在桌上,心裏頭有些煩躁。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覺得那黑衣人有些熟悉的氣息,甚至就算他做了那樣的事,也生不起來厭惡的心思。
其實喬喬不是一個随便收人東西,給追求者希望還吊着他的姑娘。她想不通莫名其妙的親近感,只能将沒來由的感覺理解為自己貪財起意,或者是原主同鐵面人交情匪淺遺留給她的錯覺。
彼時窗外陽光正好,喬喬的視線無意識的落在桌子上的玉佩。玉是好玉,斑駁光線落在上頭,把玉環的邊緣照的參次不齊。
——等等,參次不齊。
喬喬像是發現了什麽,她幾步走上前,拾起那枚玉佩,垂着眼細細打量。喬喬将玉佩高高舉起,又借着陽光眯着眼睛辨認,依稀瞧見玉佩邊角處好像刻着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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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許久,呆呆的坐在窗邊神游了一整天,連劍都忘了練。
傷情時有,卻不能過多停留。人總是要向前看,不能固步自封困在一個地方不動彈。喬喬最是明白這個道理,她也只會給自己一天時間去調整心情,再多的時間都需要花費在修行之上。
自青金洗髓之後,她還未曾試探靈力,也不知如今是個什麽修為。喬喬雙指點睛,由丹田化形,試探着催動靈力,斷斷續續的霧氣凝結成一條微弱的細線。如煙似霧的靈力細線是青草綠色,嫩的滴水,仿佛勃勃的生命力。
築基期的人往往是修習靈力的關鍵時刻,他們的靈力能否凝聚成形是重要的一點。在練氣之時注重氣的形成,側重點在于追尋靈力,感受靈力。倘若找不到靈力的所在位置,便是與修仙無緣了。
喬喬委實和修仙緣分深厚,她無師自通,練氣期只花費了小半天的時間。但那也只是讓靈氣化形,不能控制它們。
如果說煉氣期的靈力是一團霧,那築基期的靈力便是一條霧氣,待等到那條霧氣更加凝實一些,它的源頭便會在丹田處凝結出一顆金丹。金丹拟為人形,就能步入元嬰。
修仙一途,路漫漫其修遠,喬喬心有道途,便不會迷失自我。
不尴不尬的一吻之後,鐵面人沒有再邁入喬喬的房門,喬喬也沒再出門踩點想着離開。她每天辰時練劍,夜幕時修習靈力,心靜如沐菩提。
終有打破表面平靜的一天,畢竟人總不能真的遺世而獨立。
一劍春寒料峭,霜飄于群山之巅。喬喬聞聲推開門,擡眼間便見到朝思暮想的人。
長廊盡頭有一位白衣似雪的青年負劍而立。他廣袖寬袍,袖寬一尺八寸,長随身。月破星巾,淺藍單布為之。亦腰束三臺雲帶,滾雲紋,銀線綴以九鶴。他定了定神,才張口“師姐,我來遲了。”
“師弟!”喬喬亦是寬袖迎風,眼眶濕潤,呆呆的望向他。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從楚迎臣的眼角眉梢滑落,再到鼻尖嘴唇,最後定到他有些瘦削的下巴上。
“你怎麽瘦啦,是因為沒有吃到我給你做的甜點嗎?”喬喬故作輕松,站在原地,還能開口打趣他。
楚迎臣快步走上前,他頰側有一點血跡,還沒來及用水洗去就碰上喬喬。先前打好的腹稿在肚子裏轉了一圈又咽回去,在她那雙水洗的眼睛下,撒過的慌都會變成壓在心口的石。他喉結上下一動,漆黑的瞳仁一直放在喬喬身上。“是,我想師姐做的甜點了。”
“你是來救我的嗎?”喬喬嘴角噙着笑,眼睫如欲飛得蝴蝶,讓人禁不住誘惑,想要伸出手去觸碰。
楚迎臣不受控制的伸出冰涼的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睫和眼尾,才如夢初醒般啞着嗓子開口重複剛剛說過的那句話。“師姐,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我們走吧。”喬喬沒有問楚迎臣是怎麽來的,又是怎麽知曉自己身處此地的。她絲毫沒有提起那個鐵面人,也沒有問楚迎臣同那個鐵面人,到底是什麽關系。她只是笑着告訴楚迎臣,沒有來晚,然後緊緊的跟上他的步伐。
兩處山角,幾棟瑩瑩孑立的小樓,被他們遠遠的甩在身後。即便是回頭,也只能任由大片的雲霧遮擋住視線。
師姐對待自己,和雲地分別時一般無二。應當是沒有露餡,他夜半時聽到的那句夢話也應當是……意外。楚迎臣打不定主意,心裏有些沒底,猜測終究只是猜測,最終不能化為令人踏實的事實。像是一大塊石頭揭開之後發現下頭還有個坑,慌的不着調,也沒來由。
喬喬既然沒問,楚迎臣自然也不會去提起,整件事裏頭,有太多太多的漏洞了。
他也不想欺騙喬喬,從來都不想,可不想不代表着不去做。甚至楚迎臣想過,倘若有一日喬喬開口詢問玄鐵蒙面的自己,到底是什麽身份的時候。他可能會摘下面具,告訴她,我是你的小師弟,楚迎臣啊。也許會再次看到師姐厭惡的表情,也許終此再也不能見她對自己展顏——只要一想到這些,楚迎臣就知道先前想的不過是腦中空想。
縱使欺瞞,他也不能承受喬喬反感的一眼。
“師姐,我已經同師父回信,我們不必回荼鳴山。”楚迎臣耐心又細致的為她備好地圖,遞過去才又說道。“如今你修為尚淺,倘若留師姐一人歷險,非我所願——”
“那不如你我同行可好?”喬喬順着楚迎臣的話茬快速接過來,她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可能一路上要很麻煩師弟了。”
“不會,有師姐相伴,是迎臣幸事。”楚迎臣停下腳步,深深的看了一眼喬喬的側顏,語氣認真又溫柔。
喬喬眼睫一顫,她撓了撓有些燒紅的耳尖,走的更快了些,卻沒有回答。
二人分別在各自門前,依舊是客棧相鄰兩間房,他們互道了晚安。
被擄至劍閣小樓的一個月仿若夢境,快的不太真實。那位神秘的鐵面人究竟是誰,喬喬心裏早有八九不離十的猜測,只是這個猜測有些太過于驚世駭俗。她不得不複盤回想自己看的那本《公子無雙》到底有多少細節,自己是沒有發現過的。
開篇的明燈秘籍,本是荼鳴山的寶物。男炮灰王慶誣陷楚迎臣偷盜明燈秘籍,才導致楚迎臣被趕出荼鳴山。這也是第一次穿書時喬喬和楚迎臣的初見。
後來真相大白,荼鳴山查明明燈秘籍是被劍閣奪走,楚迎臣才又回到荼鳴山。
劍閣和楚迎臣,一個是《公子無雙》中描寫廖廖的普通反派小組織,一個是《公子無雙》裏頭風光霁月的男主。如今看來,劍閣沒那麽小,否則不會出世了幾個門人就鬧的血雨腥風。至于楚迎臣——在他沒有親口同喬喬講明之前,喬喬不會多加揣測。
喬喬蒼白着臉坐在窗口邊愣神,桌子上擺着一枚熟悉的玉佩,赫然是當初鐵面人送給“喬峤”的那一枚。怕是任誰見過這樣一塊玉佩都不會忘記它的質地,潤美如羊脂,靈氣濃郁。質地一如它的主人,瓊林玉質,沅茝沣蘭。
她那天還未來及退還的玉佩此時此刻也沒将它物歸原主,喬喬打不定主意,到底是将它還給……鐵面人,亦或是楚迎臣?
喬喬抖着指尖去觸碰那枚玉佩上淺淺的一個字,刻在邊角上極淺極淡的一個字。倘若不是對着光仔細看,定然不會發現瑩潤玉瓣上藏着一個小小的“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