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九

不過是情急之下救了一個被野獸襲擊的姑娘,朔夜卻帶着她一口氣逃了好遠,終于将她放下,兩人相對而立時,朔夜才恍悟到她們已經到了半山腰上。看着這個即便對着自己也是有些敵意的女子,朔夜倒是有些興趣了。她在想,這莫不是師父說的緣分?

“你是誰?”

這問題本該由朔夜提出,卻是那樣子狼狽的女子先問了。

“這應當是我要問你的問題。”朔夜抱起手,連身板都挺直了,好一副自己是主,人是客的模樣。

誰想那驚魂才定的女子聽了她這句話,立刻判斷道:“看來,你是這山裏的人。”

她還是有些聰明的,在尚未完全平靜的狀态下,能從朔夜那短短的一句話中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此,朔夜倒對她的興趣更濃厚了。

“我是這山裏的人沒錯,那麽你是否要告訴我你是誰?”

女子緩緩呼吸了幾口氣,看得出她仍然慌亂。她看了朔夜好幾回,看得十分仔細了,再無視朔夜的問題而開口說道:“你不是他們說的那位仙人。”

朔夜左眼角下沒有傳聞中的一顆痣,她不是那位村民口中傳說着的仙人。但照她那自信滿滿且有些傲氣的樣子看來,或許應該是山下村民多有提起的“大小姐”了。

因為不是仙,卻是仙人最得意的徒弟,常受命下山替村民解決難題,所以朔夜近兩年來越發受到山下村民的尊敬。“大小姐”這稱呼便是他們送給朔夜的,因此在朔夜之後的師妹也都由“小姐”為稱呼,只是按照她們的輩分而在這稱呼前面加上了數字順序。

不過朔夜眼前這位胡亂闖進山裏來的人,看來并不像是住在那五個村落中的人,自然不會如那些村民一般稱呼朔夜。她甚至連自報家門這樣簡單的事情都不願去做,只忙着在朔夜面前施展着渾身戒備。

“我自然不是仙人,但我住在這山裏,這是絕對沒錯的。你既然知道山上有一位仙人,就該知道可以住在山上的人極少。那麽‘你是誰,為何進山來?’這些問題由我來問,是十分合理的,不是嗎?若你不講,我輕易就能讓你離開,并能使你再找不到進山的路。你要是不信,我們即刻試試?”

女子咬咬牙,似乎知道朔夜沒有騙她,可有些事她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我叫阿九,‘九死一生’的‘九’。”

女子如是說,朔夜便好奇她用作解釋的為何是“九死一生”這般壯烈的詞?

“阿九……”朔夜對她笑了笑。“你為何上山來?”

阿九直言不諱:“上山自然為了拜師。”

“我想也是如此。不過……”

“不過?”

朔夜上前一步,替阿九弄掉那些在混亂中黏在頭發上的枯爛竹葉,似有幾分嘲笑之意地說:“自我上山以來,你是我見過第一個被野獸襲擊的人,也是第一個如此狼狽的人。真的有趣極了,毫不誇張地說,你已給這無趣的山上帶來了極大的生氣。不過,确實有些好笑。”

“很好笑?”阿九不客氣地打開朔夜的手,心中冒出幾分不悅。

朔夜只是淺笑,既然阿九不悅,她也不想再逗。擡頭看看從層層密密的竹葉中透進來的光,怕是再過不久便要天黑了,不過可惜朔夜不可以将阿九帶到山上去,于是對阿九說:“你若只是上山來見仙人,或只是誤打誤撞上山來,我此時便是直接帶你進了莊園也是可以的。可你的目的是拜師,既如此,這之後的路我也只能由你一人繼續了。

剛才在山腰下你我相遇,是你我有緣,我已将你帶至此處,算是圓了你我這初次相遇的緣分。你若想拜師,得與師父有緣,在那之前,你須得靠自己的本事見到她。我不幫你,不可幫你,幫你反而誤你。你可懂?

但、這樣的相遇真讓我有些期待能在莊園中再見你。眼下天色将暗,你抓緊時間趕路吧,若你真能到達莊園,那你我也就不只這一面之緣了,到時我會盡可能幫你達成願望。”

“為何要幫我?”阿九心生疑問,此時在她看來,世間無一人足以使她信任。

朔夜笑答:“不是說了,你我有緣。”

“僅是有緣?”

“僅是有緣。”

阿九并不相信朔夜的話,但她本就要上山,而對她來說再陌生不過的朔夜給了她這樣的承諾,她且聽着也是可以的,反正她早一無所有,自然早就無畏了。于是她獨自前行,朝着朔夜粗略指給她的方向一直走。

這一年,朔夜二十三,剛學成駐顏術不久。時雨前兩日接到一封飛鴿傳書而離山,許有一、兩月不會回來了。她走前交代,山上的事情盡數由朔夜做主,唯有一件除外,便是朔夜不可擅自決定任何人的去留。

朔夜向來很聽時雨的話,所以她果真沒有再幫阿九尋找上山的路,不過她給了阿九一道符,說:“你若實在找不到上山的路,便撕了它,那時我會知道你在何處,會來帶你下山離去。”而後她看着阿九朝前走,待阿九走遠,她也都回去了。

回到莊園,朔夜找到在莊園內做工的人,說是若有人半夜裏來了,便快些告訴她,不可怠慢。大致半個時辰之後,莺時氣呼呼地回來,坐到朔夜對面數落朔夜竟将她這個親妹妹丢在山裏,自己回來了。朔夜給妹妹端了茶,連聲道歉,然後把有關阿九的事情講給她聽了。

“山上竟有野獸……”莺時聽了表示意外。“若以後再有人進山被野獸襲擊可如何是好?”

“我已叫你三師姐和四師姐去處理,這事不必擔心。”

莺時笑了。“凡事你都能在第一時間作出決定,難怪師父對你喜愛不已。”

“怎麽,你這是在吃醋?”

“我可不會。”莺時聳聳肩:“不過我那三個師姐就不見得這麽大方了。”

莺時的三個師姐,說來學的東西比朔夜多好幾樣,卻沒有哪一樣得了時雨真傳。只有朔夜學得專精,幾乎是時雨傾盡所有去教她。時雨曾應承過會将畢生所學都教授與她,只要她願意學。

都是時雨的徒兒,偏生只有朔夜是時雨極喜愛的,喜愛到即便朔夜不是大弟子也都能有此時這般風光。如此,別的人如何能不眼紅?不過幸在朔夜平日也夠疼愛自己的師妹們,由是她們再嫉妒,卻也很尊敬這位大師姐。

山中的夜晚甚是吓人,特別在這連蟲鳴都極少,月光都難以透進來的的翠雲山中。阿九一連整日都在山中度過,早在被野狼襲擊時便快耗盡體力的她,此時真恨不得随地倒下,可她哪裏敢停留在這寂靜得可稱詭異的地方?趕路竟成了唯一能用來壯膽的事情,于是她不停走,追星逐月一般不停走,忘了口幹舌燥,忘了饑腸辘辘。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看到那傳聞中的莊園,只是那裏大門緊閉,在這山頂上顯出一些個不喜生人的感覺。

實在太累,阿九又不好打擾莊園內那些人的半夜美夢,只好靠着牆根坐下來。既然已經到了終點,她多少松懈下來,加上山頂為了修建莊園而砍去大量翠竹,月光毫不吝啬地投映下來,教阿九安心極了,所以她本只是想着坐着休息一下,卻很快就熟睡過去了。當她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而她所在的這屋子裏并無他人存在。

“這裏是……?”阿九從床上下來,看見桌上有一壺水,那一股在昏睡中暫時被遺忘的口渴感覺瞬間爆發出來。于是她疾步過去,粗魯地抱着水壺猛喝了好幾口。此時屋外突然進來一個人,驚了她一跳,險些沒叫她被水給嗆死。

“呀,你慢點!”莺時端着一碗米湯一般的白粥進來,見阿九被水嗆了,又擔心又好笑地放下粥碗去幫她拍背順氣。“這屋裏就你一個人,一壺水哪有人和你搶?”

阿九嗆了一陣,順了氣才仔細看了看莺時。“這是哪……?”

“這是翠雲山啊!”

“翠雲山?”

“你也就是太累了,所以睡了兩天,難不成睡多了就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

阿九搖搖頭,她只是好奇自己如何進到莊園裏頭的。

“前天一早,掃地的大嬸打開大門就瞧見你睡在外頭。叫你半天你也不醒,只好将你的事情告訴大師姐,大師姐叫人把你擡進來了。”

“大師姐?”阿九一頭霧水。“是誰?”

“咦,你竟然不知道嗎?就是先前把你從野狼口中救下來的那個人啊!”

“果然是她。”阿九此時真的确定朔夜就是山下村民口中所說的大小姐了。“她在哪?”

“她下山去了,傍晚能回來。”莺時把清粥端到阿九手裏。“因為你一直昏睡,廚房就只給你準備了這種清粥。你先喝一些,我這就叫人給你準備飯菜。”

阿九點點頭,她确實餓了,自然不會拒絕莺時安排。莺時臨走前又跟她講:“對了,你隔壁屋子住的那個人,她昨兒個上山來,也是想來拜師學藝的。別的師姐妹這會兒都忙着做功課,暫時沒空來探望你,你若覺得無聊便去跟她說說話吧。”

“不必了。我一個人呆着就好。”

這樣直接切冷漠的拒絕,不禁使得莺時多注意了阿九一些。是朔夜對阿九有些好感,莺時便對阿九有更多的興趣。她想起朔夜轉述的與阿九的對話,于是将要出門了卻又倒轉回來:“阿九。”

“何事?”

“你為何說阿九的九,是‘九死一生’的九?”

阿九愣了一會兒,冷冷地笑了。“不過當時想到了這個詞罷了,此時若要改成‘九九歸一’、‘九天玄女’,亦或是‘九牛一毛’也是可以的,不過不管如何改,也都是那個字,何必在意太多?”

莺時确實意外了,帶着意外便更對阿九有了興趣。“罷了,你再休息休息吧,我晚些再來看你。”

阿九點點頭,默默坐下後便只端着碗,将碗裏的清粥喝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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