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理取鬧

阿九整日都未離開過屋子,只是聽送飯的大嬸說起了隔壁那個姑娘的一些事。聽說她很讨人喜歡,笑起來都能使周圍人都覺得歡喜。聽說那些師姐做完功課後還帶着她在這莊園裏逛了幾圈。半晌下來,那姑娘便和幾個師姐打成了一片。

“對了,阿九姑娘怎的沒和她們一起去?是身子不舒服嗎?”

大嬸問得關切,阿九卻冷淡極了。

“不想去自然不去。”

“這……”

這位大嬸是個蠻熱情的人,山上誰人都與她談得來,連隔壁那位才來的姑娘都和她一見如故。可阿九這般拒人千裏的态度真讓大嬸有些難過了。她還試着多與阿九聊了幾句,可全都被阿九冷漠對待了。最後大嬸無計可施,只好收拾了阿九用過的碗筷,端了盤子悻悻離開。

傍晚朔夜正趕着晚飯時間回來,洗過手去飯廳,老三素鯉正在安排兩個等待入門的新人就坐。那兩人的态度可謂有着天壤之別,一個随和且乖巧、熱情,一個便顯得孤僻極了。朔夜才回來就聽莺時說了下午姐妹們去邀她倆游園的事,她着實沒想到阿九會那樣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絕同行,并且還将莊園裏最熱心的大嬸的心給傷着了。

說來,幸好阿九拒絕的人是莺時,莺時看在朔夜的面子上才找了理由替她在姐妹面前把事情給圓了過去。聽到此,朔夜有些頭疼。若阿九本性如此怪異,朔夜即便有心幫她,也不一定能成功。

“師姐。”素鯉安排好那兩個人便向朔夜示意可以開飯。朔夜看了阿九一眼,随後對素鯉點點頭,說:“開飯吧。”素鯉接着朔夜的話叫大家動筷,廳中便不再有說話聲。

長者尚未吃好離席,別的人即便吃飽了也不可離開。不過時雨早已辟谷,若非偶來興致,她定不會進食,所以這飯桌上的長者向來都是朔夜。因此,大家吃飯時也不會太拘謹。

今日朔夜好似胃口不好,簡單吃了半碗飯便起身離開了。走前她點名叫了林衾和阿九飯後去找她。林衾即是昨日上山來,住在阿九隔壁的那位姑娘。聽說她僅比莺時小一歲,比莺時目前唯一的師妹還要大上兩個月。

朔夜走後,飯桌上有了一些說話聲。林衾自然與身邊人都聊了起來,唯有阿九悶悶地吃完飯,先林衾一步去了朔夜那裏。阿九才走,老二長盈開口了,無非是說阿九這人性子顯得怪了點,不讨人喜歡,師父八成不會收下她。

長盈的話說到此,莺時難免要替阿九說兩句話了。畢竟朔夜答應過要幫阿九,而莺時己對阿九并無偏見。長盈說自己對阿九也不至有偏見,僅是平心而論。不過阿九那樣确實讓人覺得難以相處,是要讓她改一改的——若她真的想要留下來。

徒弟們住的院子離中庭不遠,朔夜因為上山早,又是時雨最喜歡的徒弟,所以院子裏采光最好的屋子自然是她的。或許因為名字的關系,比起早上的晨光,朔夜更喜歡看那月兒的陰晴圓缺。不過今夜正是“朔夜”,天上并無月。

阿九進屋來坐在一邊,朔夜偏頭正看見漆暗的天,一時興起便問阿九:“你可知道‘朔夜’?”

阿九回答說:“每月初一為朔日,夜晚自然是朔夜。”

“對的。”但朔夜表情中又帶着一點可惜,道:“卻又、不對。”

“何處不對?”

朔夜抿了抿唇,說:“你在山下未曾聽過朔夜?”

“我并非附近居民,有關山上的事情聽聞甚少。”

“我想你也不是附近的人,畢竟兩天之前我也未曾見過你。既如此,你不知道朔夜也是應該的。但今後,或許你應當要記得……”朔夜屈指抵在唇下,悠悠笑着。“我,便是朔夜。”

“你?”阿九兩眼微微睜大。“朔夜……是你的名字?”

“嗯。”朔夜道:“不過這并非我本名。在這山上,拜仙人為師,她會給你一個全新的名字,此後你便不再記得以前的名字,只作為翠雲山上的人而活。我與其它姐妹亦是如此,早不記得自己本名。”

阿九偏了偏頭。“可你為何告訴我這個?”

“是你說阿九是‘九死一生’的九,我猜這名字與你來講是有特殊意義的。若你不想忘,又定要拜入仙人門下,便趁着正式入門之前将它記錄下來,日後多少能想起一些。”

“會忘記名字……”阿九确實有些遲疑了,一雙手緊緊地交扣在一起,動作雖細微,卻将她的不安與糾結都表現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她問朔夜:“那麽,除了名字之外,我還會忘記什麽麽?會連自己的身世也都忘記了嗎?”

“那倒不會。”朔夜這樣說,但她自己卻有些悲哀的感覺。因為這山上除了她與莺時之外,并無人忘記自己原本的身份。

有朔夜确切告訴不會忘記身世,阿九便安心了。若有所求,必定要舍棄一些東西才行。但只是用名字去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了。

朔夜問過阿九,為何要上山拜師?阿九沒回答她。朔夜告訴阿九,即使此時不說,待師父回來也會問的,若她答不出,定不會被留下。阿九明顯因為這句話而着急了,思來想去,她突然想起在半山腰上得到過朔夜的承若,于是想也沒想便開口:

“你答應過,只要我能到這裏,你便會幫我達成願望的!”

“我是答應——只要你能走到這裏,我便盡可能幫你。”朔夜堅決解釋道:“我未曾說過定能助你拜入師門,你要弄清楚這之間的區別。而你現在連最基本的入門目的是什麽都不願告知,叫我如何幫你?”

阿九垂低頭,原本還交疊在一起的手分開來死死攥緊。她一定要拜師的,不管怎樣都要拜師。

“你答應過的,你說過會幫我的……”阿九咬着唇,終于是無可奈何地抓住朔夜的小手臂,說:“朔夜……幫我!”

朔夜詫異地看着那雙抓着自己小手臂的手,順着它看向它的主人,她并沒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反是斂緊了眉,讓人覺得她态度有些強硬。但即便如此,卻也不礙人瞧出她情不自禁的懇求。

是的,是懇求……

“你為何……”話說一半,朔夜突然甩甩頭否定了自己的問句,轉而與桐笙說:“你講給我一個理由,哪怕是編造的都好。我需要一個幫你的理由。”

“不是說,你我有緣嗎?”阿九脫口而出。

朔夜笑了:“不可僅是如此。”

阿九不明所以地看着朔夜,半晌,她開口說:“我不騙你,但只講表面的東西。若是你沒法幫我,此後我便只能流落街頭,無處可去。我……無家可歸了。”

“無家可歸嗎?”朔夜流露出一絲憐憫的表情。“這倒是可以接受的理由,勉強、可以接受。”

一瞬間,阿九竟有些欣喜。只是她欣喜時,朔夜很突兀地再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很想知道,若是你與林衾兩人中僅能留下一人,你會怎樣?”

“……”

這問題,着實将阿九難住了。

阿九尚未想出适當的回答,朔夜的房門便被敲響。飯廳那邊已然散席,是林衾來了。

“朔夜師姐……”

林衾自上山以來就管其他的姐妹叫師姐,特別是朔夜,她一見朔夜便是一副乖巧極了的模樣。

在朔夜眼裏,林衾雖愛在人前扮乖巧,卻并非是刻意營造一種假象使人對她産生好感。她其實本就是個乖巧的人,而她的乖巧是阿九學都學不來的。

林衾一來,阿九便決定要走。朔夜想她一人提前過來便是不願與林衾相處,于是點頭允許了她離開。出門時,阿九與林衾打了照面。林衾即便在阿九那裏碰過壁,但仍舊會好意與阿九微笑。阿九卻只看了她一眼,而後速速離開了。

朔夜會與林衾說些什麽?這是阿九很想知道的,因為朔夜說她與林衾之間或許只能留下一個人。是否是強者便能理所當然地留下?若是如此,阿九認為自己還是有一些勝算的。

第二天,朔夜仍舊一早下山去了。聽說是山下的某幾戶人家有大困難需要朔夜幫助,而朔夜又要照顧山上的事,便只能每日不辭辛勞地來往山上、山下。

自時雨将事情都交給朔夜那天起,朔夜即使再累也都不曾開口抱怨。欲成仙,便要受得常人所不能受的苦,何況現階段的困難尚算不得是苦。她以此種想法來使自己堅持,由是時雨越發看好她,她的師妹們也只能承認自己不如她。

一天忙碌下來,朔夜終于回到山上。山下村民為表示對她的感謝,特地送了一些魚、肉給她。她本不願意收,但因盛情難卻,又想到老二和老六喜愛吃魚,便收下了。誰叫師父近來都不在山上,沒人管她們吃肉的事。

本來的一副好心情,回到山上卻因撞見阿九正與林衾打鬥而變成惱怒。朔夜将帶回來的東西丢給莺時,飛身上前,以勢不可擋的一掌吓退了兩個用蹩腳的功夫打鬥在一起的人。

“你們在鬧什麽!”朔夜着實惱得很,因為胡鬧打鬥這等事在這山上還是頭一回發生。

林衾是被阿九打怕了,即刻就鬧着告狀。“是阿九先動手的,我本好心邀她去菜園子裏幫忙收菜,她卻說要比試。我根本沒答應,她卻擡手就打來一掌,我無奈了才還手。”

林衾還在訴苦,長盈和素鯉在這時匆匆趕來了。才一來,便跟着另外三個師妹一道被朔夜罵了一通。說她們竟由得這兩個人在莊園裏胡鬧,若這二人真可能成了她們師妹,她們這般縱容,日後怎還管教得了她們?

長盈憋屈得很,這二人胡鬧時她正因為練功時流了一身汗而沐浴,才聽說這檔子事便急忙收拾好趕來。是素鯉找人叫林衾過去幫她收菜的,只是她根本沒想到林衾會起意叫阿九一起,更沒想到她倆會打起來。這不,素鯉也是匆匆趕回來準備阻止這兩個人的。

林衾上山這兩天,所有人對她印象都極好。這次事情一鬧,幾姐妹看見林衾被打得出了幾道傷,自然都向着林衾說話。一時間錯都堆在了阿九身上,莺時不好開口幫誰,其餘人都嚷着要朔夜替林衾讨個公道。朔夜一人難敵重口,迫于無奈只好叫人拿來一條小指粗的竹枝,叫阿九跪在地上,痛打了她一頓。

朔夜本想随便打她幾下,好歹給大夥一個交代,只要阿九認錯,給林衾賠不是,這事就算過去了。誰知這衆目睽睽之下,阿九根本不開口求饒,硬是咬着牙受着竹枝打在身上的痛。她那股倔勁兒叫周圍的人看了都不解氣,甚至以為是朔夜故意放水,并沒讓阿九真的知痛。朔夜一時面子上過不去,手上不覺加了力道。

莺時第一個瞧見阿九痛得額上都滲出汗珠了,可阿九不認錯,她不能提她求情,只好在一旁勸說,希望阿九能服軟。而阿九只是咬着牙受着,在這炎熱天裏,任那竹枝打在僅穿了極單薄衣裳的身上,連哼都不曾哼出一聲。

“阿九……!”莺時真的着急了,眼看着只掩在薄紗下那細藕般的玉臂被打出了紅印,甚至皮面都快綻開,忍也忍不住去攔朔夜。“姐姐,不要打了!”

阿九擡頭看了看莺時,似有那麽一點感激的意思,但依舊沒打算認錯。朔夜還高舉着竹枝,她是不想再打,卻也是有些不好下臺的感覺。這時林衾開口了,将阿九拉起來,說:“朔夜師姐不要再打了,阿九她也只是為了切磋,只是下手不知輕重罷了。我倆本就只會三腳貓的功夫,動手收放不能自如都是常事。我不過被她弄出一些輕傷,她卻因此被師姐懲罰得險些皮開肉綻,說起來是我告了狀害她如此,師姐再打她,往後我該覺得有愧與她了。”

既然林衾如此說,別的人自然也不好開口,朔夜終于舒了一口氣,将竹枝随手交與別人,但對阿九說:“今次就饒了你,若你往後能留在山上,而你再犯此等無理之事,我定不會手下留情。”

阿九不服氣地瞪着朔夜,朔夜竟莫名地有了一種奇怪的心虛,但她很快打散了那種感覺,又道:“林衾亦願替你求情,你還不與她賠不是?”

“師姐……”林衾面色為難,她猜也猜到阿九是不願意開這個口的,便想使眼色叫朔夜将此事作罷了。不過意料之外的,阿九居然正經八百地與她道歉以求和氣,這着實讓周圍的人都不住瞠目驚訝。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