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夜

在角亭吹了會風,直吹到周身泛起涼意,紀裴才喚來葫蘆推他離開,葫蘆将羊毛毯搭在紀裴腿上,手剛扶上輪椅,就看見一個人走近。

人還沒走到亮光處,聲音先傳了來,“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鎮北侯府的小侯爺,小侯爺平時不是威風的很嗎,怎麽現在連身都起不來了?”

紀裴不用看他的臉,就認出來人,這人是嘉定侯府的二公子,平時很喜歡賽馬耍槍,之前有一回在京郊的馬球場打馬球,此人用卑劣的手段故意傷了對方球手,恰好被紀裴看到,狠狠教訓了一頓,他便自此恨上了紀裴,又因為平日騎射功夫不好被太子殿下數落,處處拿他跟紀裴作比較,埋在他心中的恨意更多了一層。

紀裴沒有病倒的時候,他身上沒有一處是紀裴的對手,向來是躲着走的,如今紀裴病重,他便自以為得了勢,開始耀武揚威起來。

紀裴不願和這種人一般計較,沒有理會他,目不斜視欲從他身旁走過,誰知這人手一伸,攔住紀裴,“小侯爺,上回大家說好了一起賽馬,你怎麽爽約了呢。”

紀裴擡眸冷冷看他一眼,還沒等他開口,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呸,你是瞎子還是傻子,約一個病人去賽馬,說出去也不嫌丢人,你說你輸給常人也就罷了,要是萬一連個病人都比不過,以後還怎麽舔着臉在洛州活下去啊。”

來人正是薛矜,他端着一碟水晶葡萄,走過來站在紀裴身邊,張口一頓譏諷,将韋公子氣的面紅耳赤,他指着薛矜便罵,“薛竹清,這裏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你以為你還是薛家小公子啊,你現在不過就是他紀裴的附屬品,一個男人,跑去給別人做什麽男妻,真是不要……哎喲!”

話還沒說完,三顆灌了內力的葡萄勢如破竹齊刷刷打在韋公子的臉上,紀裴臉色驟黑,揮袖一掃,薛矜手中的葡萄騰空飛起,順勢而出,化身強有力的暗器,打在韋公子的膝蓋上,韋公子吃痛腿上一軟,單膝跪在了薛矜面前,一手捂着臉一手捂着膝蓋,疼得直叫喚。

“這大過年的,韋公子你給我行這麽大的禮,我還得給你一份壓歲錢。”薛矜看着狼狽的韋公子,笑得明目張膽。

紀裴下手重,韋公子半張臉已經高高腫起,他惱羞成怒道:“紀裴你給我等着!毆打嘉定侯之子的罪過我看你怎麽跟陛下交代!”

紀裴冷笑一聲,“我不過是替韋侯爺教導一下逆子,他該感謝我才是。”

“晚宴上舞姬舞姿優美,爾等怎麽在此處喧鬧。”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争執,薛矜轉頭去看,只見豫王款步走了過來,今日晚宴,他一改平日的閑散打扮,穿着親王的華服,暗金色的衣裳在宮燈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彰顯出他周身的貴氣,他朝身後跟着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忙上前扶起韋公子,豫王謝恒看一眼薛矜,又看一眼紀裴,輕抿唇角,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新婚燕爾的世子和世子妃在這裏說悄悄話。”

紀裴和薛矜忙給他行禮,韋公子也囫囵行了個禮,就開始狀告起紀裴的“罪行”,謝恒聽完不置可否,輕嘆一聲,無奈搖頭,“誰讓你這樣沒有眼力,打攪他們的私房話,世子可不得教訓你?行了,快入席去,好好的除夕,別去父皇跟前找不痛快。”

韋公子讨了個沒趣,灰溜溜地走了,紀裴行一個拱手禮,道:“長陵莽撞,還請豫王殿下責罰。”

“你這幅模樣,本王怎好責罰,還是等你好起來,再來本王這裏領罰吧。”豫王笑着說,他的笑容和平時一樣,和煦溫暖,短短的幾句話,就化解了一場矛盾,還暗地裏維護了紀裴和薛矜。

薛矜看着眼前儒雅溫和的豫王,想起太子說的話,一時間分辨不出來,豫王到底是真無辜還是藏得太深。

Advertisement

“殿下怎麽離席了?”紀裴問。

謝恒笑道:“喝多了酒,出來醒醒酒,沒打擾你們說話吧。”邊說還邊拿暧昧的眼神來回看。

薛矜不知道怎麽面對豫王這種正邪難辨的人,成了個沒嘴的葫蘆,老老實實站在紀裴身邊,聽紀裴和他寒暄,“殿下說笑,我們也是出來透透氣,離席時間有些久了,我們該回去了。”

“去吧。”豫王颔首,從寬大的袖中摸出一小壺酒,徑自去了遠處。

葫蘆推着紀裴往回走,薛矜跟在旁邊,忍不住回頭去看,昏暗的宮燈下,已經看不見豫王的身影。

除夕夜,侯府的四位主子都進宮赴宴了,侯府便顯得比平日更加自在,丫鬟小厮們湊在一起吃酒賭錢,樂得逍遙,門房也就沒有平時看得緊,漆黑的夜色下,一位披着黑色鬥篷的人悄然閃身從後門走了出去。

她一路腳步輕盈,沒有留下一點聲音,整張臉都隐藏在鬥篷下面,悄無聲地在長街上行走,最終進了侯府後街的一個小茶樓。

大過年的茶樓沒有營業,二樓一個隐蔽的雅間卻亮着一盞燈,裏頭坐着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他蓄着胡子,五官比常人要更加深邃一些,瞳色略淡,聽到門口響起兩聲特別的敲門聲後,他起身打開了房門,門外站着那個穿鬥篷的人。

兩人落座,男人開口低聲問道:“突然找我,所謂何事?”

神秘人低着頭,答道:“紀裴的情況有變,需要當面和你說。”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男人皺眉,“怎麽了?”

“他的毒似乎被人解了,最近他日漸恢複,我上次悄悄試探過,他體內的毒竟只能探到三分之一,我們的計劃是不是暴露了?”神秘人問。

男人緊捏着手中的茶盞,陷入沉思,許久,他道:“我想不會,就算他被人診出是中毒,一時半會應該查不到你身上,而且這種毒藥并不容易解,知不知道是何人為他醫治的?”

神秘人道:“紀裴的情況是從世子妃入府後開始好轉的,聽說此人頗通醫術,不知是否故意引他入府替紀裴解毒。”

“世子妃?”男人好似不常在京城活動,并不知曉紀裴的世子妃是何許人。

“世子妃名叫薛矜,是定文伯家的小公子,自從他來了,所有人都不允許靠近紀裴的屋子,事情變得棘手了許多。”

男人聽後輕撚指尖,眼底露出些許狠戾,“礙事的人,除掉就是。”

神秘人拉了拉鬥篷的兜帽,垂下眼睛,沒有說話,男人見狀,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輕柔地撫摸,“晃兒,再辛苦你些時日,咱們的勝利就在眼前了。”

神秘人秀眉輕蹙,抽出手,冷道:“我有我的目标,為了這個目标做什麽都算不得辛苦,我先走了,出來時間太長會惹人懷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自然不會,我許你的一切一直牢記于心。”神秘人站起身後,男人擡眸看向她,眼底有赤裸裸的癡迷。

神秘人低着頭,一言不發地走了,沿着來時路,潛回了侯府,就像從沒有出來過一樣。

夜宴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往外走,不知何時落起了雪,拇指大小的雪花打着旋落下,地上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紀裴的馬車裏面早已準備好了暖爐,暖烘烘的,他先上了車,薛矜還在外頭和定文伯夫婦說話,紀裴撂開簾子看了一眼,定文伯夫人正心疼地摸着薛矜的臉。

等了片刻後,薛矜打開車門鑽了進來,藏藍色的大氅上落滿了雪,就連頭發上也有星星點點的雪花,他解了大氅擱在一邊,湊到暖爐旁取暖,腦袋瓜就在紀裴眼前,鬼使神差地,紀裴伸手替他弗掉了頭上的殘雪。

薛矜擡頭,沖他甜甜一笑,飲了酒的臉色帶着些許醉紅,“多謝夫君。”

紀裴的手因為這兩個字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才落下來,他瞥一眼薛矜,“你平日就這樣口無遮攔嗎?”

薛矜烤暖和後歪在車裏,看着紀裴笑,“這怎麽是口無遮攔,我說的不對嗎,你不是我夫君嗎?”

論耍無賴紀裴是敵不過薛矜的,便決定不再和他争論,想起方才定文伯夫人依依不舍的樣子,便道:“抽空回家看看吧,幾個月了你還從未回去過。”

“那你同我一起回去嗎?”薛矜仰着頭問。

紀裴本打算拒絕,話還未出口,看着薛矜亮晶晶的眼睛,在口中轉了個彎,又咽了回去,他避開視線,靠在一旁假寐,回道:“明日再說。”

因着雪天路滑,馬車行的格外慢,回到紀府的時候已經快要子時,薛矜喝了酒,在馬車上就困意來襲,便沒有再跟着紀裴回沉風閣,只是叮囑了他幾句一定要随他一起回去,之後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溪雲齋。

紀裴被葫蘆推進屋,繃了一整天的弦松下來,疲憊感從身體的各個角落襲來,他體內的毒并未清除,身體仍是虛弱的,平時只在府中活動還未覺得有何不适,今日進了一趟宮,才發現很是力不從心。

畫梅替他更衣後,剛扶他躺下,外頭的丫鬟禀告說文姨娘求見。

紀裴倚靠在床頭,讓人将文荷香引進來,文荷香抱着一張琴,身後的丫鬟提着一個食盒,她屈膝給紀裴行了個禮,将琴放在一邊,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對紀裴溫柔道:“這盅山參雞湯奴婢文火炖了一整天,算着世子回來的時間,晾了晾溫度,此時入口正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