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姨娘
紀裴看着她,燈下的文荷香,身材婀娜,體态風流,姣好的容顏帶着恰到好處溫柔的笑意,許是在外頭等了一段時間,肩上的雪融化後,打濕了一小片衣領。
她垂着眼,但是眼底的期待和渴望紀裴還是能感覺到。
紀裴定定看了片刻,道:“這麽晚怎麽來了。”
文荷香肩膀微微一僵,依舊低着頭道:“世子每次進宮赴宴回來都要用些點心,奴婢不敢怠慢,而且今日是除夕,往年除夕夜,奴婢都會為世子彈一首曲子。”
“往年回來的早,聽你一曲倒也無妨,今日已過了子時,不用麻煩。”紀裴淡淡道。
文荷香手中還拿着食盒,進退兩難,她擡頭飽含失望的眼神看了紀裴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卻沒有離開的打算,她小聲道:“世子今日不願再聽奴婢彈琴,是因為世子妃嗎?”
紀裴眉心輕蹙,似有些不滿文荷香僭越的話語,他道:“與世子妃無關,荷香,我當初留你在府中,是為了讓你過的安穩,這是我欠你的,我也說過,你若是有了更好的去處,我會給你安排好一切。”
文荷香聽了這話,突然激動起來,淚水不受控制一湧而出,“世子,奴婢錯了,請世子不要趕奴婢走。”
這廂還哭得梨花帶雨,溪雲齋那邊已然得到了消息,薛矜剛沐浴完準備入睡,柳枝便急匆匆進來回禀,說文姨娘進了世子的院子,到現在還沒出來。
“什麽!”薛矜驚得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把拉開床簾,眼睛瞪得圓圓的,“你說什麽!”
柳枝便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薛矜這下徹底坐不住了,他迅速爬起來,套上鞋,連外袍都沒穿就往沉風閣去,柳芽跟在後頭,好歹給他披了一件大氅。
外頭雪還沒停,越下越大,院子裏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雪,薛矜剛沖出屋子,就覺得寒氣來襲,他顧不了這麽多,只覺得自己大意了,原以為除夕夜又這麽晚了,不會再出現什麽變故,沒想到還真有用心的人。
從前紀裴身邊有些什麽人,他如何處理都和薛矜無關,但如今既然已經進了紀府的大門,又擔着世子妃的名聲,他覺得自己有資格管好紀裴。
沉風閣那邊,畫梅等人守在外間,看到薛矜,大吃一驚,忙上前迎他,再看一眼薛矜的裝扮,越發驚訝,“這個時辰,世子妃怎麽突然來了。”
薛矜不理他,徑直往內室去,畫梅也不敢攔,和柳芽對視一眼,只能默默在心裏為文姨娘祈禱。
薛矜走到屏風外,聽到裏面傳來紀裴的聲音,“行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早還要去給世子妃請安,你的東西收好了,下回這樣的小心思不必動了,你也知道世子妃的性子,何必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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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矜轉過屏風,看到紀裴拿着上回被他撿到的那方錦帕,遞到文荷香手中,紀裴聞聲擡頭,看到薛矜眼裏閃過一絲震驚,再去看跪在自己身前哭得淚眼朦胧的文荷香,不知為何,莫名有一種被捉奸的錯覺。
“我是什麽性子,世子別在背後說我壞話啊。”薛矜聽話只聽了一半,看着兩人暧昧的模樣,醋從中來,語氣便不怎麽好。
紀裴喚了一聲“畫梅”,畫梅立刻進來,領着文荷香出去了,擦身而過的時候,文荷香還不忘屈膝給薛矜行了個禮,她人走了,琴也帶走了,雞湯卻留在了桌上。
薛矜走過去聞了聞雞湯,故作誇張道:“好香啊,大雪天喝着美味的雞湯,聽着小曲兒,世子殿下倒是會享受。”
紀裴不明白薛矜這些陰陽怪氣的話語是為哪般,但是他今日很累不願和他糾纏,于是開口道:“這麽晚你衣衫不整冒雪前來,有什麽重要的事?”
“大過年的,我的夫君和姨娘在一起卿卿我我,難道我作為世子妃不該出現嗎?”薛矜蠻橫道。
紀裴聽着一句又一句的質問,心頭也起了些許怒氣,他看着薛矜,冷道:“荷香是我帶入府的,我同她說說話也無可厚非,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薛矜急了,“你該知道侯府有細作吧,你沒忘記自己身上的毒還沒解吧,旁人送來的東西,不查驗一下就吃,難怪被人下毒這麽多年也毫無察覺。”
紀裴當然知道如今該謹慎,他根本并沒有打算吃文荷香送的雞湯,然而被薛矜以這種語氣說出來,心裏越發生氣,語氣也冷了下來,“薛矜,适可而止。”
薛矜一着急,說話就不過腦子,平時跟人吵架從來不會被反駁,現下聽着紀裴冷漠的語氣,氣的恨不得給他一拳,胸膛氣得起伏了半天,只罵出一句,“紀裴,你沒良心!”
罵完怒氣沖沖地走了,柳芽小跑着跟在身後替他披大氅,被薛矜推開,冒着雪回了溪雲齋。
他走後,紀裴讓丫鬟收拾了文荷香帶來的食盒,覺得身心俱疲,再也沒有精力去琢磨薛矜行為的原因,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薛矜哪裏睡得着,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碎碎叨叨把紀裴罵了個狗血淋頭,一直罵到祖宗十八代,柳芽和柳枝站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這要是被侯爺知道了,還不拔了少爺的皮?
薛矜罵累了,端起茶水一口飲下,轉頭問柳芽,“我對紀裴不夠好嗎?替他治病,幫他管着侯府,前前後後為他操心,他居然兇我!他還是不是人?”
柳芽哪兒敢接話,只能含糊其辭,“少爺自然是世上頂好的少爺,世子殿下會明白少爺的心思的,殿下長年征戰沙場,脾氣本就硬朗,如今又在病中,難免古怪了些,少爺大人有大量,何必跟個病人計較呢。”
薛矜聽着覺得柳芽說的有幾分道理,紀裴自毒發以來,已經很久沒有動過兵器了,更遑論去軍營,此前在皇宮,還被一個下三濫挖苦,心裏肯定難受,薛矜想,自己沒能抓住機會陪他解悶,讓旁人鑽了空子,他還跑去大鬧一番,确實不太應該。
這樣想着火氣便漸漸消了下來,可他心裏不服氣,不想服軟,聽柳芽說世子已經睡下了,自己又琢磨了一會,困意來襲,也就歇下了。
睡得太晚,第二日自然沒能起來,張倩如和文荷香早早便來了溪雲齋,給薛矜請安,薛矜還在睡着,兩個人只好等着,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
張倩如手邊的茶水都換了三盞了,開始坐不住,抱怨起來,“大年初一,世子妃要想磋磨我們,也不該這麽過分!”
文荷香向來膽小溫順,又想着自己昨夜得罪過薛矜,更是不敢出聲,小聲勸張倩如,“姐姐耐心等等吧。”
“等什麽等,你樂意等,我可不樂意,你繼續等着,我去給老夫人請安去了,來日世子妃要是怪罪下來,我自有我的道理!”張倩如說罷,果真站起身走了,文荷香看着她的背影,輕嘆一聲低下頭來。
又等了半個時辰,柳芽才出來說世子妃免了她的禮,讓她回去。文荷香站起身恭敬屈膝,手心裏的帕子卻被攥的緊緊的。
薛矜快到中午才醒,醒來後第一時間去給老夫人請安,本以為能碰見紀裴,不料紀裴卻和侯爺去了前院見軍營中的副将,薛矜便在紀夫人處用了些點心,而後嘆着氣回了自己院子。
他想,照這種情況,明日回家,紀裴定然是不願意一起去了。
用過午膳後閑來無事,薛矜找了個話本子躺在暖閣裏看,雪早就停了,地面和屋檐上厚厚的積雪将天空照得亮堂堂的,柳芽帶着幾個小丫鬟在院中堆雪人,柳枝站在一旁伺候,不知是屋子裏地籠太過暖和,還是昨夜睡眠不足,薛矜覺得頭昏昏地,話本子看了一半,四喜提着衣衫小跑着進來,在門口跺了跺腳上的雪,才掀開簾子進屋。
他捧着一個青瓷的食盒,笑嘻嘻對薛矜道:“少爺,玉酥齋剛出鍋的栗子糕,加了兩份糖霜,熱乎着呢。”
薛矜拿了一塊喂進嘴裏,就聽到四喜湊近他,小聲回禀道:“少爺,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去查了府裏兩位姨娘的身世,已經有些眉目了。”
“說來聽聽。”
“張姨娘是洛州城最大的米商的次女,有一回在京郊普陀寺上香的時候,偶遇了夫人,好像還順手救了身體不适的夫人,夫人感激她,又看她生的不錯,知書達理,便做主讓她進了侯府,做了世子的姨娘。”四喜道,說到這裏停了一瞬,再次壓低聲音,“張姨娘的長姐,嫁給了豫王妃堂弟做妾。”
薛矜眉心一挑,手裏的栗子糕也不香了,“消息确切嗎?”
四喜道:“确切,只是張姨娘和這個長姐并非一母同胞,她長姐好似嫁人前就和張家沒什麽聯系,故而很多人并不知道這一層,奴才輾轉查了好久。”
薛矜敲着桌面,陷入沉思,之後又問,“那另一個呢?”
四喜道:“另一位,文姨娘,身世不是秘密,她本是邊境一個農戶家的女兒,有一年邊境戰亂,她的父母為了幫紀家軍送糧食死在了南蠻人的刀下,世子可憐她成了孤兒,又對她心懷愧疚,便将她帶回京城,本來只是侯府一個灑掃的丫鬟,後來不知為何被世子擡了姨娘的身份。”
“一個是夫人做主的,一個是世子做主的,看來世子更喜歡文姨娘了?”薛矜問。
“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聽畫梅說,世子沒病倒之前,常年在軍營,甚少回家,對兩位姨娘說不上更寵愛誰一些。”
“行了,你下去吧。”薛矜打發了四喜,自己歪在軟榻上琢磨兩個姨娘的身份,沒想到張氏居然和豫王府還有這樣一層關系,這關系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她會是豫王安插在侯府的細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