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金鼎

與此同時,豫王府。

送走所有賓客後,豫王謝恒看着眼前那座金鼎,面露憂色,今日這一場變故是他始料未及的,皇上這個禮太重,以至于他當時都險些亂了分寸,如今細看,這金光燦燦的金鼎,對他而言卻如芒在背。

書房很安靜,王妃悄然而至,走到謝恒身旁,伸手撫上他的手臂,滿心擔憂地叫了一聲,“王爺……”

謝恒握住王妃的手,長嘆一聲,将王妃擁進懷裏,似乎想在她身上尋找一絲寬慰。

王妃緊緊靠着謝恒的胸膛,溫柔道:“無論王爺做什麽決定,妾身都會陪在王爺身邊。”

謝恒摸了摸她的頭頂,“我進宮一趟。”

“是。”王妃沒有問他去做什麽,只是乖順應了一聲,出門吩咐王府管家備馬車,謝恒卻道:“不必套車了,我直接騎馬去。”

天色已不早,謝恒徑直去了毓秀宮,宮裏很安靜,一進門便聞到了濃濃的藥味,幾個小宮女在外間灑掃,見到謝恒,忙去禀告,陳貴妃的貼身宮女聽到禀告後走出來,将謝恒迎進去。

內室的藥味更濃,靠窗的桌子上擺着一盆嬌豔的芍藥花,給滿屋子的沉悶添了一些生氣。

陳貴妃倚靠在塌上的大迎枕上,身上蓋着一層薄毯,未施粉黛的臉上稍顯蒼白,透着虛弱,饒是如此,也端的是一副弱柳扶風的絕世之姿。

謝恒上前拜倒,恭敬道:“兒臣給母妃請安。”

陳貴妃擡了擡手,示意他起來,眼底流露出喜悅,“今兒是你的生辰,母妃不能給你慶賀了。”

“母妃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的。”謝恒說罷對大宮女雙華使了個眼色,雙華會意,立刻帶着其他的宮人退了出去,替他們母子關上門,待人走後,謝恒眉心皺起來,問陳貴妃,“母妃,您小産一事可是牽扯到了母後?”

陳貴妃見他問的突然,道:“可是今日發生什麽事了?”

謝恒便把皇上今天大張旗鼓給他送了一座金鼎的事情說了,陳貴妃聽完,先是詫異,而後歡喜地笑起來,言語中也滿是得意,“好啊,她沈悅蓉也有今日!”

聽着陳貴妃對皇後直呼其名,謝恒提醒道:“皇後如今尚且位居中宮,并未有所損傷,母妃還是謹慎些好,兒臣聽聞,害母妃小産的慧嫔已經被打入冷宮了,為何又會牽扯出皇後娘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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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陳貴妃冷笑一聲,“慧嫔不過是沈悅蓉身邊的一條狗,她哪有殘害皇嗣的膽子,不過是做了沈悅蓉的替死鬼罷了,如今陛下送了你這樣一份大禮,豈不是說明他已經相信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就是沈悅蓉,這是在警告她呢。”

謝恒聽後沉默半晌,斟酌再三,開口勸道:“母妃,這麽多年您盛寵不衰,說明父皇心裏有你,您又何必一定要處處争得頭籌,兒臣只願母妃能身體安康,至于什麽金鼎……”

“糊塗!”陳貴妃還沒等謝恒說完,便厲聲打斷他,“當初我拼了命在沈悅蓉分娩前生下你,替你掙了個皇長子的名頭,可不是讓你如今畏畏縮縮的!而今這一胎落了以後,我大概是不中用了,此生再不能有孩子,所有的指望全在你身上,惠國講究立嫡立長,他謝祯是嫡子,你卻是長子,輪身份,你一點都不比他差,你若不想要那金鼎,這些年賢王的名聲要拿去喂狗嗎!”

謝恒聽着陳貴妃的教訓,沉默不語,看在病榻上的母親,如此虛弱卻還在步步為營,他實在心有不忍。

當初陳貴妃和皇後幾乎是同時懷孕,若算時間,皇後應當在前面生産,後來陳貴妃提前用了催産藥,硬生生提前半月生下了一位皇子,占據了皇長子生母的名分,因為這個,她也落下了病根,之後二十年來再無身孕,如今年近四十,竟然再次有孕,無論是她還是皇上,都喜出望外,誰料卻被一碗安胎藥打了下來。

這件事,謝恒是有恨的,他命人細細調查,查出是慧嫔買通了太醫院的人下的手,一向賢德的他,聽聞慧嫔被打入冷宮後,更是動用自身在宮外的力量,将慧嫔的家人全部入獄,讓他們永無翻身之日。

他原以為事情到此就是結束,卻沒想到還牽扯出了這麽多。

“我知道,你從小在太後身邊長大,跟我這個母妃不親,可是恒兒,你該明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道理,你心裏那個謝祯再不是小時候單純善良的弟弟了。”陳貴妃嘆着氣說。

謝恒上前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動容道:“母妃別這樣說,即便兒臣是被祖母養大的,心裏也是最心疼您,兒臣只是不想看您如此勞累。”

“你有出息,就是對母妃最大的寬慰。”陳貴妃輕輕撫上謝恒的臉,眼底盡是慈母之情。

母子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眼看着時辰不早,宮門就快要下鑰,謝恒才起身告退。

謝恒走後,陳貴妃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她叫來雙華,囑咐道:“我明日寫一封家書,你暗中交給丞相大人,宮外的一切讓他多操些心,恒兒賢德有餘,然野心不足,實在叫人放心不下。”

雙華替陳貴妃掖了掖被角,道:“是,娘娘休息一會兒吧,不要太過憂思了,小心身子。”

陳貴妃嘆一口氣,躺下來卻如何都睡不着,她覺得這偌大的皇宮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泥沼,她若不往前走,就只能等着陷下去。

清平茶莊裏,紀裴和太子的談話已告一段落,發生了這樣的事,派去邊關的人手又要重新斟酌了,紀裴原想着侯爺身上舊傷太多,身子大不如前,他本預備把精銳都随侯爺一起派去邊關,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京中少不得要放一些精銳了。

這件事怎樣安排才不讓侯爺起疑,卻是個大問題。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紀裴一直眉心緊皺,薛矜在旁邊看着都覺得惆悵,忍不住伸出手指撫向紀裴的眉心,“都皺成個老頭子了。”

紀裴下意識抓住他的手,“別鬧。”

薛矜嘆着氣,“你說,皇上真的相信皇後娘娘是害貴妃小産的人嗎?”

紀裴搖頭不語,這件事太大,他對皇上的了解遠沒有侯爺對皇上的了解多,此事若能回家和父親商議一番就好了,但是一想到母親急躁的性子,知道皇後出了這樣的大事,肯定擔心的睡不着覺,既然皇後有心瞞着,紀裴也不能讓二老煩心。

“哎呀,別想那麽多了,皇後娘娘在鳳位上坐了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你也別太擔心了,我看看王老頭還在不在,給你買一串糖葫蘆吃吃。”薛矜說着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天色已暗,外頭已經快要看不清人影,僅剩的幾個攤位也開始收攤了,哪兒有賣糖葫蘆的。

薛矜心下失望,剛要放下簾子,餘光一掃,看到了街巷轉角處一張熟悉的招牌幡旗,他眼睛一亮,猛地拍了拍馬車,“葫蘆!停車!快停車!”

葫蘆吓了一跳,忙勒住缰繩,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停了下來,紀裴不解道:“怎麽了?”

薛矜已經打開車門跳了下去,揚聲對紀裴說:“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我一會兒自己回!”

話說完,人就不見了蹤影,葫蘆不知如何是好,轉身詢問紀裴,紀裴扶着額頭道:“先回去吧。”

薛矜跑得快,在第二個街口抓住了招牌的主人,沖上去就一把抱住了他,“師父!!!你終于回來了!!!”

仙道被薛矜蠻橫地沖撞退了好幾步,“哎喲哎喲!我的腰,臭小子滾下來!”

薛矜放開仙道,看着他眼睛閃閃發光,下一秒又沁出一些濕潤來,就像是要哭了,“師父,你出門這麽久,徒兒想死你了,嗚嗚嗚……”

“得了吧,你這哪兒是想我,你是想我救你夫君的病,怎麽,為師那一瓶子藥丸快吃完了?”仙道一路走到一個湖心亭,坐下按揉方才被薛矜沖撞的老骨頭。

薛矜在他旁邊坐下,呵呵一笑,“就剩下一顆了,您再不回來,就該斷糧了。”

“什麽!!”仙道氣的胡子都快豎起來了,“我那麽多靈藥,你當糖丸吃呢!作孽啊!”

“師父~”薛矜對着仙道撒嬌,“師父的藥丸好生厲害,紀裴現在都能下地行走了,和常人無異。”

“那當然。”仙道被誇後,捋起胡須洋洋得意,“對于普通毒藥,那可是起死回生的功效。”

“那這個七星霜,師父找到解法了嗎?”薛矜小心翼翼地問。

仙道看他一眼,自顧自摸着胡子不說話,薛矜了然,笑道:“今兒太晚了,明日徒兒一定一早就去玉山上替您把從前埋得酒全挖出來拿到您面前。”

“還要滿月樓的醉月紅,一百年陳釀的那種!”

“沒問題!包我身上了,我就是把滿月樓砸了也給您找出一百年陳釀的醉月紅。”

仙道哼哼兩聲,從身後拿出一個小小的竹簍,放在石桌上,竹簍上用布包的嚴嚴實實,看不見裏面是什麽。

薛矜急不可耐的打開封口,突然鑽出來一個蛇頭,朝着薛矜吐着蛇信子,那蛇信子差一點點就伸到薛矜臉上了,薛矜尖叫一聲,跳起來,吓得語無倫次,“這……這……這是什麽東西!”

“你夫君的解藥啊。”仙道摸出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這解藥怎還是活的,吓死人了,就算要取蛇膽,師父你也別故意吓唬我啊。”薛矜隔着距離觀察竹簍中的蛇,手腕粗,身上的顏色一半白一半紅,眼睛成綠色,是他從未見過的品種。

“什麽蛇膽,這條活蛇才是解藥。”仙道将蛇拿出來,不知用了什麽方法,那蛇乖乖盤在他手上,沖薛矜吐着蛇信子,仙道說,“這蛇叫紅霜蛇,體內的蛇毒能解七星霜的毒,必須得讓活的紅霜蛇咬上中毒之人,将蛇毒送至中毒之人體內,蛇毒和七星霜毒在體內相互消耗,最終完全被化解。”

薛矜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離奇的解毒方法,不由問道:“那,這蛇毒對人有害嗎?”

“既然是毒,自是有害的,只不過紅霜蛇的蛇毒對人來說只是折磨,在人體內存留時間也短,不至于要人性命。”仙道說,“解毒初期,蛇毒和七星霜毒相互消耗,中毒之人只是昏迷,不會有特別明顯的反應,到後期,七星霜毒慢慢解除,蛇毒占了主導地位,折磨便開始了,蛇毒會在人體內留存三四個時辰,期間中毒之人時而猶如墜入冰窖,渾身奇冷,時而如同置身烈火,酷熱難耐,如此反複,心智不堅之人往往受不了這種折磨,就自行了斷了,但如若扛過這幾個時辰毒發,便不會再有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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