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獄

洛州城街上的雪還未化盡,北風掠過,冷氣擦在臉上,像刀割似的難受,縱是如此惡劣的天氣,天牢門口還是圍了好些人,他們有的是之前承恩于紀府的,聽說紀家人被放出來了,高興前來迎接;剩下的多是些看熱鬧的,畢竟鎮北侯紀家這樣的皇親國戚,興衰起落都夠得上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薛矜坐在臨街一個茶樓二樓的雅間裏,窗戶正對着天牢大門,他捧着一杯熱茶,倚在窗口,有一下沒一下喝着,視線卻一直停在樓下,一動不動。

不一會,天牢門口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幾個官兵打扮的人護送着幾個人從天牢裏走出來,走在前面的是紀獻夫婦,紀獻攬着夫人的肩,步履有些蹒跚,薛矜看到往日極愛打扮的紀夫人頭上什麽珠花都沒有,頭發也有些蓬亂,整個人縮在紀獻的懷中,遮着臉,看起來并不想讓人瞧見她的模樣。

紀獻面容淡淡,沒有什麽表情,不知是不是身上舊傷發作,他眉宇間有痛苦,走路也不怎麽穩當,他們二人很快上了候在旁邊的一輛馬車。

紀裴跟在他們後面五步的距離,身上藏青色的錦袍蒙了灰,看起來有些破舊,頭發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額前有零碎的頭發胡亂搭着,被風一吹,遮住了他一半眉眼。縱然是衣衫褴褛,他身姿依舊挺拔,俊朗的面上有愁容,對着問候他們的老百姓,紀裴耐着性子朝他們微微颔首,之後停下來對着人群說了幾句什麽話,才撩起衣袍下擺,上了另一輛馬車。

薛矜半個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外了,也沒有意識到手中的茶盞被自己越捏越緊,從看到紀裴出現的那一瞬間,薛矜的心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用力地揪住了,他喝了一大口茶,企圖掩蓋住心裏的慌亂和心疼。

紀裴乘坐的馬車行駛到茶樓窗下,紀裴突然撩開了馬車的車簾,心有靈犀般朝上望去,薛矜吓了一大跳,猛地縮回身子,茶盞卻一不小心從窗口掉了下去,薛矜聽到“哐啷”一聲,大概是砸在馬車頂端的聲音。

薛矜暗道一聲不好,忙讓四喜去吩咐茶樓小厮,不許任何人進他這件屋子,又悄悄躲在窗戶後面,聆聽樓下的動靜。

時間一點點過去,樓下一片安靜,并沒有任何人上樓,再探出頭去看,發現街上的馬車早已離開,薛矜這才坐下來緩神,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裏隐約冒出一點失落來。

皇上放了紀家人出來,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明顯打了太子的臉,薛白這邊重新調查豫王一案也有了不小的進展,皇上有旨意下來,所有的一切都直接跟他彙報,平日風光無比的太子黨在朝堂上一下子偃旗息鼓了,據說東宮都像是籠罩着一層黑雲,無人敢輕易靠近。

薛矜是始作俑者,除夕之後,陸陸續續有豫王黨上門遞拜帖,想要結交薛矜,就連陳貴妃和丞相大人也朝薛矜抛來了橄榄枝,薛矜一律拒之門外,做這件事是無奈之舉,并不代表着他就成了豫王黨。

薛矜一直在等着太子傳召,他知道謝祯一定恨死他了,這筆賬他總要讨回來的。

可是沒等來太子,卻等來了紀裴。

那是紀裴從天牢出來後的第三天,薛矜正因為偷跑出去被發現而被禁足在家,消息是四喜傳回來的,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沖到薛矜面前,說紀家的馬車停在薛府門口,紀裴正站在外面敲門求見。

薛矜從軟榻上一躍而起,手裏的話本子都掉到了地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太過激動,于是又重新歪到軟榻上,漫不經心地問:“他來做什麽,母親一定不肯見他。”

“是呀,門房去傳話,夫人氣得臉都白了,連聲說不見,可是世子好似并沒有走,依舊站在門口。”四喜替薛矜将話本子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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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矜下意識瞟了一眼窗外,今日是個陰天,呼呼刮着北風,院子裏的樹都被吹彎了腰,薛矜問:“他有說什麽事嗎?”

四喜搖頭,“不曾說,不過奴才想着應當是想來感謝咱們的吧,畢竟若不是少爺您說出豫王的真相,又怎麽會引出紀家的冤屈呢。”

薛矜沉默下來,不再說話,從四喜手中接過話本子,翻到先前看的那一頁,書上的字卻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在薛矜眼前飛來飛去,就是落不到實處。

“少爺,要不要偷偷溜出去見世子一面?”四喜小聲提醒着。

薛矜眉心一皺,冷道:“不見,我見他做什麽,我同他早沒關系了!別打擾我看書,滾出去!”

四喜聳聳肩,悄聲退了出去,薛矜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書頁,心裏想着不知道紀裴在牢裏有沒有受刑吃苦,随後又被自己的想法氣到,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頰以示懲罰。

那天紀裴在薛府門口站了一整天,薛家沒有一個人出來見他,之後他托門房送了一封書信給薛公,才悄然離開。

信中寫了什麽薛矜是沒辦法知道的,薛夫人好似怕薛矜會再次偷跑出去,以養病為由加重了對薛矜的禁足,連四喜想偷溜出去也變得艱難。

薛矜只能從薛白口中知道一些朝堂上的消息,說皇上似乎是相信了豫王的清白,但是還沒有下旨将他釋放,又說皇上雖然免了紀家的罪名,卻并沒有将兵權交還給紀獻,如今紀獻的鎮北侯之位虛有其表。

薛白坐在薛矜的屋子裏,看着眼前放着的茶點,猶豫半晌,還是如實相告,“竹清,今日我見了長陵,他說有幾句話想讓我轉告你……”

“我不想聽。”薛矜拿糕點的手一頓,忙應道。

薛白看着自己弟弟的表情,分明是想聽的,于是不管不顧繼續道:“長陵說,要你在除夕夜做那件事實在是蔣天冬走投無路的選擇,他已經嚴懲過蔣天冬,同時他還想向你表達歉意,他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非常嚴重的錯事。”

“呵。”薛矜冷笑一聲,“他做錯的何止一件事,哥哥,你下次再見到他和他說,他的歉意我收到了,但我不接受。”

薛白擔憂看着薛矜,企圖從中調和,“竹清,長陵他是個武将,從小在軍營長大,沒經歷過什麽感情,所以遇到這種大事第一反應是護你周全,雖然方法選錯了,但是他的心是好的,他也不想你跟他一起受苦。”

“大哥!”薛矜出言打斷薛白的話,“我當時被紀裴傷害的時候你不是也快氣死了,怎麽現在反而開始幫他說話了,你還是不是我大哥。”

薛矜說着,嘟着嘴,滿臉的不高興。

薛白輕嘆一聲,摸摸薛矜的頭,寵愛道:“我當然生氣,但是我也看得出來,你心裏分明還放不下他,何苦折磨自己,你為了他不惜拿自己、拿薛家來冒險,如今人家好不容易出來了,你又連面都不肯見,你傻不傻?”

“救他是一回事,原不原諒是另一回事,反正我不會這麽輕易原諒他的,算了,你心腸這麽軟,以後你也別見他了。”薛矜賭氣似的說,邊說還邊把薛白拽起來往外推,“你出去,別我不想再聽你說話。”

“好好好,兄長錯了,我再不替紀裴說話了,你好歹讓我把點心吃完,我餓着呢。”薛白笑着說。

兩兄弟正在拉扯玩鬧,突然外院的小厮走進來躬身回禀道:“禀小少爺,東宮的宮人來傳太子懿旨,說要您即刻往東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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