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醉鬼 你也睡這兒 (1)

“你先過來, 現在風大。”

鐘粵卡了半天,只說出這麽一句話。

腦子跟被雨淋壞了似的,短暫空白着, 直到周渝走到他面前,在遮風擋雨的樓檐下,笑意盈盈地問出:“你家住幾樓?”

距離近了,他呼吸裏的淡淡酒氣才讓鐘粵滿心的離奇慢慢真實起來。

原來是喝了酒,怪不得小學霸比平時放松的多, 也怪不得會給人這麽……不一般的感覺。

但是發現這一點之後,鐘粵就來不及探究自己剛剛異樣的心情了。

如果小學霸是故意這樣子說話,這樣子笑, 那很……勾人。

但如果是喝多了,就比較讓他心疼了。

還是跟爸爸吵架喝酒,心疼加倍。

“我住二樓。”鐘粵說,“來。”

周渝點了點頭跟上, 這時候鐘粵才發現,他居然背着上學時的書包。

鐘粵:“……”

喝了酒出門還不忘背書包。

怎麽能乖成這樣啊。

讓人又心疼又想笑。

“書包我幫你拎着吧。”鐘粵說,“你來我這兒還背個包幹嘛。”

Advertisement

“我爸不讓我學習, 我就過來學。”周渝說, “還有監督你學習。”

明明在賭氣, 偏偏又是那種懶懶散散,拖着尾音的語調。

要命。

這語調就跟那個懶懶散散的笑一樣, 鐘粵以為自己已經扛過這股勁了,結果周渝一說話,他就心跳加速。

直覺告訴他這很危險,他沒敢再接周渝的話茬,帶着他上樓。

——

周渝走路時輕飄飄的, 沒有了書包壓着,覺得人都能飛起來。

喝了酒真是挺好的,往鐘粵這裏走的時候,一點猶豫都沒有,原來他主動過來,鐘粵也會下樓接他。

他覺得自己沒醉,要不不可能平安地過來。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很清醒,腦子被一種輕飄飄的快樂充實。

上樓過程中鐘粵都沒跟周渝對話,直到家門口,他敲門,周渝站在下面兩個臺階的位置,乖乖地等。

鐘粵進門,又探出頭沖他招了招手:“進來。”

周渝跟上,進門換了拖鞋,屋子裏飄着淡淡木頭熏香的香氣,那味道很雅致,缭繞着沖淡了腦子裏微醺的酒意。

門邊站着個阿姨,穿着碎花長裙,自然卷的齊肩短發,她眼角和唇畔都已有些皺紋,但看起來仍然很親切而美麗。尤其是她的眼睛,那輪廓很熟悉,眼裏的笑意明亮溫暖。

“這是我媽。”鐘粵對周渝介紹,又轉向媽媽,用粵語說了幾句。

“阿姨好。”周渝乖巧地鞠躬,因為酒勁,鞠躬動作甚至瞬間過了90度。

他看着鐘粵媽媽那雙眼睛,有些話想說。腦子裏有個聲音說別鬧,但他完全忽視了:“阿姨,阿粵長得很像您,你們的眼睛都很好看。”

鐘粵滿臉震驚地轉過頭,跟他媽講了兩句。

鐘粵媽媽愣了愣,高興地笑起來。

“我媽基本不懂普通話,我來翻譯。”鐘粵說,“她說謝謝你,你很可愛。”

“嗯,你也很可愛。”周渝說着,指了指鐘粵,“我是說你。”

鐘粵表情都空白了,猛地咳了好幾聲。

鐘粵他媽又跟鐘粵嘀咕了幾句,之後就一直在笑,周渝沒太懂他們在笑什麽,正用混沌的腦子斟酌着該不該問,鐘粵突然先問他:“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周渝摸了摸肚子,“我有點餓。”

“我媽說給你做點吃的。”鐘粵問,“你喝了酒,那熬點粥暖暖胃?”

“好。”周渝說,沖着鐘粵媽媽又鞠了一躬,“謝謝阿姨。”

鐘粵媽媽點點頭,又開始笑。

鐘粵嘆了口氣,拽着周渝肩膀把他按到長沙發上,“你先在這兒躺一會兒吧。”

周渝覺得自己不需要,但是鐘粵勁兒挺大的。

他腳也不太聽使喚,“啪叽”就倒了下去。

沙發前的電視裏在放粵語電視劇,鐘粵扔了個抱枕過來,周渝不服,想證明自己不需要躺着,于是挑釁一樣地摟着抱枕,把臉貼在柔軟的桃皮絨面上。

耳邊聽着鐘粵打了個電話,在跟對面說:“喂,對。周渝在我家住一晚上。放心吧叔叔,他沒事。”

“你給誰打電話呢!”周渝喊了一嗓子,“別把我行程往外亂說!”

鐘粵的聲音瞬間卡住,周渝眼看着他背對着自己,肩膀顫了半天,才轉過來,滿眼笑意地看着他,“好,我不往外亂說。”

周渝心滿意足地哼了聲,臉貼着抱枕,甚至沒數上三只羊就睡着了。

——

做了個很放肆,很輕松,很甜的夢。

從夢中醒來時,鼻端是撲鼻的米香,耳朵先聽到吵吵鬧鬧的前奏,還有并不知道內容,但很像數來寶的粵語歌。

“生仔未必就系福,要娶媳婦要分屋*……”

周渝揉揉有點痛的額角,睜開眼睛,才發現這是間陌生的屋子。

很有生活氣息,溫暖、明亮,眼前是一張茶幾,上面擺着半碗堅果,茶幾下面有個花瓶插着幹花,對面是電視機,就是它在放着粵語歌。

大概是某個電視劇的前奏曲,畫面看起來極有年代感,至少是千禧年前後的産物。

等等,這裏是……?

“醒了?”鐘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着點淡淡的笑意。

周渝一個激靈擡起頭,發現鐘粵正坐在自己旁邊的小沙發上,笑吟吟看着他。

鐘粵?

不是都放假了嗎?

周渝瞬間困意全消,噌的坐起來,狠狠揉了揉眼睛再看,鐘粵并沒有變成個幻影消失,反而笑意更深了。

周渝又環顧四周。

才注意到,鐘粵坐在他邊上,穿着條紋款的短袖長褲睡衣,從表情到動作都極其慵懶放松,只有在一個地方會有這樣的狀态。

……靠。

周渝閉上眼睛又倒了下去。

該不會他跑到鐘粵家,還要鐘粵媽媽給他做飯,不是一場夢,是真實發生的事吧。

周渝閉眼,五秒鐘後,小心翼翼地睜開。

擺着堅果的玻璃茶幾,放着劇的電視……還有坐在身邊,穿着條紋睡衣的鐘粵。

與剛才唯一不同的是鐘粵的臺詞:“你怎麽還裝睡?”

周渝徹底希望破滅,哀鳴一聲拿抱枕蒙住了臉,聲音從枕頭縫裏悶悶地傳出來:“這不會真是你家吧。”

“那還能有假嗎。”鐘粵樂了,“我跟我媽趁你不在做了個家庭改造?”

周渝羞恥到不想說話,但還是得問,“所以,我為什麽會在你家?”

“這個問題要問你自己。”鐘粵說,“你帶下雨天的跑到我家樓底下,跟我說……”

“讓你收留我?”周渝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和最後九十九絲絕望接了話茬。

“正解。”鐘粵打了個響指,“我要是不帶你上來,就太不人道了對吧。”

……

周渝絕望地用抱枕蒙緊了臉:“然後呢,我不會還見了你媽媽吧?”

“嗯。”鐘粵帶着笑。雖然看不見,但明顯他點了點頭。

“我不會還說你跟阿姨長得像吧?”周渝聞到空氣中越來越濃的粥香,生無可戀,“我不會還讓她給我做飯吧?”

“那沒有。”鐘粵笑了笑,“只不過是她要給你做飯,你很高興地答應了而已。”

周渝:“……”

他覺得自己應該連夜逃離這個星球,但是,毫無知會的跑到別人家裏還在別人沙發上睡了一覺?

現在他尴尬到連把枕頭從臉上拿開,然後坐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你喝了多少?”鐘粵低聲問,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聲音靠近了點,應該是挪到了他躺的沙發邊上。

周渝把身子蜷了蜷,給鐘粵留出一個坐的位置,仍然捂着臉,“半罐啤酒。”

“半罐啤酒喝成這樣?”鐘粵愕然。

“是那種大長罐。”周渝小聲解釋,“那個酒是果味的,我可能不小心喝多了點。”

“大長罐,水果味。”鐘粵頓了頓,“不會上面還有花裏胡哨的印花吧。”

“嗯。”周渝說,“你倒是懂。”

“……那個不是啤酒,是調制酒,度數比啤酒高多了。”鐘粵忍着笑嘆了口氣,“你以後可長點兒心吧。”

周渝震驚地把抱枕挪開一點點,露出半只眼睛,震驚地看着鐘粵。

“不是啤酒它用易拉罐裝?”他難以置信。

鐘粵沒回答,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一只手擋着臉,笑到向後癱倒在沙發靠背上:“你他媽……能不能把臉露出來,我不要跟枕頭說話。”

好像确實可以,屋裏沒別人,周渝這才不情不願地把抱枕拿下來。

然後也不好躺着了,就切換成坐姿,手抱着膝蓋,縮在鐘粵邊上,當一朵小蘑菇。

“用易拉罐裝的飲料多了,你得看酒精度。”鐘粵邊笑邊嘆氣,“那你能溜達到這兒,還不斷片,我都不知道該誇你酒量好還是運氣好。”

他遞過來一小盤腰果:“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媽還在熬粥。”

周渝吃了幾個腰果,越回味越覺得自己這一波操作真是離譜,他戳了戳鐘粵:“幫我跟阿姨道個歉好嗎?”

“道什麽歉?”鐘粵驚訝地反問。

“我……”周渝話都說不出來了,“我太冒犯了,回想一下我都受不了了。”

“那不會,這是屬于你們學霸的矜持。”鐘粵說,“我媽覺得你撒酒瘋特可愛,你一會兒誇誇她熬的粥,明天早上再誇誇她做的早飯,她能高興到下個月。”

“我真要在這兒住嗎?”周渝愣了愣,“會不會太麻煩你們了。”

“不然呢,你還想撩完就跑?”鐘粵看了他一眼,“安分在這兒呆着吧,啊。”

周渝“喔”了聲。

耳朵尖有點紅。

呆在別人家裏的感覺通常是陌生,尤其這裏的氣味,不管是木質熏香的淡香,還是廚房傳來的粥米香氣,對周渝來說,都從未接觸過。

可現在他居然沒覺得太拘謹,

雖然跟個擺件似的端在沙發上不敢動,但鐘粵早就把他的書包拿過來放在邊上,人也陪着他坐在邊上,所以總體來說,還是挺放松的。

可能有鐘粵的地方就挺放松的。

就是有點……不知從何而來的羞恥。

穿着家居服的鐘粵給他種特別不一樣的感覺,寬松的條紋款開了兩個扣子,他們兩個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和平時的椅子也不一樣,他動一動,鐘粵能夠感覺到,鐘粵動他也能感覺到。

兩人之間的某種界限被微妙地打破了,進入了另一塊更柔軟、更随意、更私密的領域。

對于和人交往從來都保持着距離感的周渝來說,這更是他從沒有過體驗的事。

鐘粵玩着手機,這次是個類似俄羅斯方塊的小游戲,看周渝湊過來,他頭也沒擡,很随意地問:“你跟你爸這次是怎麽了?”

很輕松的态度。

所以就連周渝本來緊繃着的神經,也跟着松弛在電視機的喧鬧聲,和滿室飄散着的米香裏。

“還是老樣子,讓我跟他去倉庫,看看怎麽上貨,怎麽點貨。”周渝嘆了口氣,“我不想去,理念不同嘛,然後就吵架。”

“嗯。”鐘粵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吵完架就喝了點酒,然後就。”周渝不太自然地說,“就跑到這兒來了。”

鐘粵低笑了兩聲:“你今天倒是潇灑。都不用我哄。”

确實沒有以前那麽可憐了,因為鐘粵那天說的話讓他茅塞頓開。

“是不是酒勁兒還沒過去?”鐘粵問。

周渝:“……”

還要繼續聊,廚房門開了,鐘粵媽媽雙手提着一只雙耳小砂煲走了出來,周渝和鐘粵同時跳起來想要去接,結果鐘粵媽媽笑盈盈地把他們倆完美閃避,又看了看周渝,跟他說:“燙。”

阿姨的普通話咬字真是稀碎,這一個字周渝反應了五秒才明白。

但她語氣好溫柔,看着周渝的眼神也好溫柔。

所以她說什麽,其實并不那麽重要。

周渝一時竟然說不出話,胸口被一種複雜滾熱的情緒滞住了,只能沖着她笑了笑。

小砂煲放在淺粉色底碎花的桌布上,雖說是小煲,還是跟周渝的臉差不多大。

粥底軟糯濃厚,不需要湊近就聞到濃郁的香,兩只白白胖胖的溏心荷包蛋卧在粥裏,還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牛肉。

鐘粵媽媽放了兩雙筷子,還有兩把勺過來,鐘粵跟她講了兩句,然後把椅子拖到周渝邊上:“她讓我陪你吃。”

“那阿姨自己不吃嗎?”周渝愣了愣。

“我們吃過飯了。”鐘粵笑笑,“所以你多吃點,要不然吃不了,會被罵浪費糧食。”

“好。”周渝說,“幫我謝謝阿姨。”

“剛才就謝過了。”鐘粵還是笑着,“你好好吃飯吧。”

周渝舀了勺粥,怕燙所以慢慢啜下去。

恰到好處的鹹,濃厚的香氣,還有被姜絲提起來的一丢丢辣,軟糯溫熱的口感極度治愈,即便在最容易陷入憂郁的下雨天,也能讓人産生滿滿的幸福感。

“怎麽樣?”鐘粵看着他喝完了第一口,立刻問。

“比飯店的好喝一百倍。”周渝說。

“媽!”鐘粵回過頭,用粵語喊了一嗓子,“他說你熬的粥天下第一!”

鐘粵媽媽眼睛彎成兩條月牙,笑着罵他:“滿嘴胡話。”

周渝繼續喝粥,很好喝,而且他也餓了。

鐘粵吃的不急,坐在他邊上,跟他閑聊天——其實就差不多是鐘粵一個人在說話。

“我媽基本上聽不懂普通話,她沒讀過書,也不接觸什麽人。”鐘粵說,“關鍵她肯定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估計要被拽着當翻譯。”

“為什麽會有好多話跟我說?”周渝問,心裏有點受寵若驚。

話音沒落,鐘粵媽媽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跑到廚房溜達了一圈,端出一只白白胖胖的糯米糍,放到周渝面前。

鐘粵伸筷子作勢要拿,被她一巴掌揍在爪子上,接着又若無其事地看電視去了。

“她一看就喜歡你,巴不得你當她小兒子,她喜歡誰就特別愛在誰前面晃悠。”鐘粵笑了笑,“剛才你睡着了,她還說你乖,我要是出去喝酒回來她絕對罵我,老雙标了。”

周渝聽着這些,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不管是鐘粵和他媽媽之間那一看就很親熱的關系,還是鐘粵媽媽對他的溫柔關愛,都讓他覺得幸福。

可不知道為什麽,喉嚨卻發緊,鼻子也酸酸的。

“我去洗個手。”鐘粵站起身。

他離了座,擋在自己和沙發那邊之間的人影消失了。

周渝明知道現在如果往沙發那邊看,自己的情緒可能控制不住,可他還是忍不住,急切地看了過去。

有心電感應似的,鐘粵媽媽剛好看過來,目光相對,她慈愛地笑了笑。

心底倏然湧起難以遏制的潮濕。

周渝五歲多時,媽媽意外走了,那時他不懂生離死別的沉重,記憶也不算清楚,所以他一直不覺得自己缺少了什麽,也把媽媽當成自己溫暖的懷念與後盾。

可直到坐在這兒,被鐘粵媽媽噓寒問暖,被投喂了小零食,被笑眯眯地看着,被與他爸截然不同的,細膩、熨帖的愛意包裹着……陳舊到幾乎被忘卻的情緒,絲絲縷縷在心底翻湧。

她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看着他笑的時候,卻又一模一樣。

周渝低頭大口大口地喝着粥,小砂煲熱氣滾滾,熏得視線一片模糊。

“他怎麽哭了。”鐘粵媽媽有點緊張,狂戳鐘粵後背,“是不是不喜歡我做的飯?”

接着又嘟囔,“哦對了,他是重慶人,我應該多加點辣椒給他,我疏忽了。”

鐘粵一直盯着周渝那邊,關切地微皺着眉,跟老媽說話的時候,語氣卻輕松:“媽你亂想什麽呢,他都說了好喝,再說就算不好喝,也不至于能把人難吃哭了吧。”

“對哦,那他現在是……”老媽擔憂地看着周渝。

“看你的電視吧,我去哄。”鐘粵笑了笑。

鐘粵大概能想到周渝為什麽哭,所以周渝開始發呆時,他就借口洗手離開了。

但他不敢深想。

哪怕不去深想都會覺得,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小可憐。

趁着鐘粵和他媽媽在聊天,周渝盡情地掉了會兒眼淚。

他本來也不是很傷心,是一種思念混合着窩心,又暖又酸楚的情緒。

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心情就慢慢就好了起來。

揉了揉眼睛,接着喝粥,阿姨熬的粥裏牛肉都快比米多了,周渝拼了老命地吃,才吃了三分之二。

等他吃差不多了,鐘粵才又坐回來:“吃好了?”

“還沒吃完。”周渝指指面前的砂煲,“實在分量太足了。”

“沒事,剩下的留着明天早餐吃。”鐘粵說,“再煎幾個蛋餃,弄點小菜,很豐盛。”

周渝:?

“等會兒。”周渝盯着他,“你不是說吃不完阿姨要罵你浪費嗎?”

“那個啊。”鐘粵一怔,眼裏浮起笑意,“我是怕你不吃飯,想哄你多吃點兒。”

“……”

想掀桌.jpg

兩個人一起收拾碗筷,鐘粵手機開始來消息。

他看了眼:“佟青他們約我晚上宵夜,你去嗎?”

“今天晚上嗎?”周渝有些意外,“現在不是在下雨?”

“雨天吃宵夜,更舒服啊。”鐘粵笑了笑,“走吧,一起去。”

“等。”周渝都快答應了,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某個決定,一把拽住鐘粵胳膊。

“怎麽了?”鐘粵一愣。

“今天不許去。”周渝說,“你要學習。”

“?”鐘粵滿臉空白。

周渝認真地看着鐘粵,重複了一次:“你之前答應了,要跟我一起學習。”

話聽着很離譜,平時鐘粵一定不會答應。

說實在話,他記得自己也沒答應過要和周渝一起學習,只是答應了他下午去學校。

但是……周渝認真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像會說話。更重要的是,剛才掉過眼淚後,他眼周的紅還沒褪盡,鼻尖兒也帶着點紅,在他白皙幹淨的小臉上,這點紅更是可憐巴巴。

面對這樣的周渝,鐘粵發自內心覺得,哪怕說出一個“不”字,都是天大的罪過。

十分鐘後。

“阿粵晚上不出門嗎?”媽媽路過鐘粵房間時,好奇地問。

“今晚學習!”鐘粵喊了一嗓子。

繼續苦着臉,轉向面前讓他頭疼的書。

鐘粵現在算明白了,周渝說的“讓你好好學習”可不是開玩笑,他唰唰唰從書包裏掏出來的除了一本數學思考習題集外,全是基礎題,這很明顯都是給鐘粵用的。

“喝多了都想着我。”他嘆了口氣,“我是該表示感謝嗎?”

“要感謝我的話就好好學習,多做點題。”周渝說。

“……”鐘粵愕然地看着他,“我還沒說我要感謝呢吧?”

周渝微彎了彎嘴角,把一本數學書推到鐘粵面前,“趕緊看。”

鐘粵瞬間變成啞巴。低頭跟書本相面。

學了一個多小時,帶着鐘粵補了一波基礎。

鐘粵雖然不聽課,但出勤的時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還是聽過幾耳朵,所以周渝說的東西他不算是完全不知道,還挺讓人欣慰。

實際上,他能踏實坐在這兒,周渝已經很驚喜了。

“好了。”周渝看眼手機上的時間,“可以休息了。”

鐘粵聞言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嘣地癱倒在自己床上。

“下課——”他半死不活地拖了個長聲,“周老師快去洗澡吧,準備休息。”

“這麽早休息?”周渝愣了愣。

他倒是差不多這個點睡,但經常看到鐘粵淩晨還在發朋友圈。

“一般不會,但今天心力俱疲。”鐘粵的聲音懶散得都快分散成筆畫癱在床上了,但又拖着腿爬起來,“對了,我給你找套睡衣。”

周渝好奇地湊到衣櫃邊上,鐘粵有一堆T恤,黑的彩的印花的,最誇張的是,周渝還看見一件豹紋鐳射的。

一看見目光就挪不開了,他瞳孔地震,顫抖着手指向那件巨有存在感的豹紋鐳射T:“這是……”

“你想穿?”鐘粵驚訝地看了周渝一眼。

“不不不不沒沒沒沒。”周渝瞬間化身單字複讀機,堅定地表達完自己的情緒之後,才再次指着那件豹紋,“我就是沒想到,你還有這種衣服?”

“那不能。”鐘粵從架子後頭把這件T抽出來,“這不是我,是姚浩宇的衣服。”

姚浩宇,就是四人組裏的小靈通,金發小狼尾,脾氣很逗,沒想到還有這樣一面。

“他玩樂隊,穿的花裏胡哨。”鐘粵解釋,“覺得這衣服穿回去,肯定要被他家長罵飛了,所以就放在我這兒寄存。”

“嗯。”周渝看着那件在燈光下鐳射不斷變幻的,豹紋底色的T,“家長罵得對。”

鐘粵驚訝地看他一眼,沒忍住笑了:“我也覺得是。”

最後鐘粵拽出一件寬寬大大的白T恤丢給周渝,衣服只有左邊胸口有個帶點小印花的貼布口袋,之後又丢過來一條輕薄柔軟的米色長褲。

周渝拿着這兩件愣了愣:“穿一身白嗎?”

“适合你。”鐘粵頭也不回地說,“再說又不出去見人。”

“行吧。”周渝掂着衣服又看了看,“浴室在哪兒?”

鐘粵指了指方向,“洗面奶你用我的,牙刷櫃子裏有新的。哦對了,你要不要那個……內褲?”

周渝耳朵尖微微一紅:“我帶了。”

“啊?”鐘粵愣住。

“我應該是帶了。”周渝沒看鐘粵,轉回自己書包裏翻了會兒,還真掏出來一個小的半透明袋。

那個瞬間,鐘粵和周渝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裂開。

“……你為什麽出來還帶這個。”鐘粵震驚。

“不知道,你問它去。”周渝癱着臉,指指自己太陽穴,“喝了酒的和現在這個不是同一個人。”

鐘粵突然很想問:那剛才笑着“求收留”的是哪個你,但沒問出來,周渝已經抱着換洗衣服溜進了浴室。

洗過澡又很有偶像包袱地吹了半天頭發,周渝才從浴室出來。

鐘粵媽媽已經回自己房間看電視了,大廳很安靜,只有鐘粵的房間門半開着,燈光鋪灑下明亮的小片扇形,整個家裏像只有他和鐘粵兩個人。

寧靜的環境突然讓周渝有點兒拘謹,湧上幾分緊張和害羞,他趕緊咳了兩聲,打破這種靜谧,接着推開房門,醞釀着要和鐘粵說什麽開場白——

鐘粵頭都沒擡,坐在床邊專心打着手游。

周渝:“……”

也好,倒是沒那麽緊張了。

“你完事了?”鐘粵看了他一眼,“要再看會書嗎?還是休息?”

“我現在做不了題,暈暈的,洗個澡酒勁兒好像又上來了。”周渝說,“直接休息吧要不。”

鐘粵又看了他一眼,挑了挑嘴角:“下次別喝了,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很普通的陳述句,周渝沒來由覺得被調戲了,惱火地應了聲:“喔。”

鐘粵這盤游戲終于打完,把手機往床頭一放,站起身:“我也去洗個澡。”

周渝應了聲,鐘粵的動作突然讓他意識到一件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但必須要解決的事。

“話說……”周渝遲疑的問,“今晚我是要住你家對吧?”

“嗯。”鐘粵用胳膊肘稍微撐起身子,研究周渝,“澡都洗過了,你不會還想跑吧?”

“那肯定沒有啊。”周渝嘆了口氣,有點不自在地問:“我是想問,我今晚睡哪兒?”

“這兒啊。”鐘粵拍了拍自己的床。

“那你呢?”周渝問。

“我也……”鐘粵剛拍了一下自己的床,表情僵住了,“應該是這兒吧?”

沒別的原因。

單純是鐘粵這張床看起來真的有一點點小,單的不能再單的單人床,如果不是他們倆都瘦,可能并排躺都躺不下去。

“先試試吧。”鐘粵想了想說,“不行我去外面睡沙發。”

“還是我去吧,哪兒能主人睡沙發啊。”周渝說。

“……還沒确定非要睡沙發呢好吧。”鐘粵嘆了口氣。

說的也是。

鐘粵去洗澡,周渝爬上床看書,老林給了他些書單,讓他積累文學常識和作文素材。看得正入神,鐘粵推門進來,一身沐浴露的檸檬香味兒。

“我之前建議過換個大點兒的床。”鐘粵拿着塊毛巾,邊擦頭發邊說,“要不然佟青他們過來沒地方住,但是被無情地拒絕了。”

鐘粵的房間不大,而且裏面空間占得很滿,書櫃、衣櫃、還有一個擺滿了各種小模型的展覽櫃,要是床再擴大一圈,确實是無從下腳。

“所以他要是過來怎麽辦,你們倆也擠一張床?”周渝問。

“不,一般就我去他家裏。”鐘粵說,“他床大,再加上姚浩宇跟阿豪都沒問題。”

周渝腦補了下他們四個擠在一張床上的畫面,有點想笑:“那陳安康呢?”

“他沒參加過我們這種聚會。”鐘粵說,“我跟佟青他們三個從初中就一塊兒的,阿康是到了高中才認識。”

鐘粵那四個小弟裏,陳安康是脾氣最爆的一個,跟周渝說話也最少。

不過周渝并不想八卦鐘粵身邊的人際關系,太複雜了。

“我給你拿杯水。”鐘粵說,“你要白開水還是礦泉水?”

“礦泉水吧。”周渝說,“我在家不怎麽燒水。”

“行。”鐘粵晃晃悠悠出去了。

周渝被打斷了,就沒再看電子書,切到微信。

他不太看微信,之前是沒什麽經常說話的朋友,現在算有鐘粵一個,但是在自己身邊,就更沒有看手機的必要。

不過班級群倒還是跟之前一樣,刷屏了數不清的消息,其中周渝看到有@他的提示,就點了下。

-佟青:@周渝,是不是你?

底下還跟了一排複讀機。

周渝一頭霧水,往上翻了半天,總算找到前情。

八點多的時候,佟青發了消息:

-佟青:今晚七廟街宵夜,有沒有一起的!

-佟青:@鐘粵,老大,組織一波

-姚浩宇:@鐘粵,老大,組織一波

-田圓:@鐘粵,老大,組織一波

-蘇志豪:@鐘粵,老大,組織一波

……

同樣的內容刷屏了一排,鐘粵總算冒泡。

-鐘粵:今晚不去,有點事。

-佟青:?什麽事?

-鐘粵:有約了。

周渝錯愕地睜大眼睛,底下的回應也正如他的反應,鋪天蓋地的問號。

-姚浩宇:@鐘粵,有情況?

-蘇曉泉:我不敢相信,我們班的班草被人拱了?

一大堆猜測,鐘粵就回了個墨鏡兔子。之後周渝就無比震驚地看到了他剛剛看到的那句話。

-佟青:@周渝,是不是你?

周渝:?

關鍵還真是他。

心跳莫名地不勻了一下下。

其他人又在下面隊形,有人說怎麽可能,但也有人說靓仔一直不冒泡,看來真的跟粵哥在一起。

最後還是佟青跳出來打圓場,說靓仔基本上不看微信。大家夥兒一想,确實是這樣子,也就又轉回去琢磨鐘粵,周渝一直往下狂翻,不知道多少頁才到頭,最新一條消息是鐘粵剛剛發的“墨鏡兔子”。

就在他看到這只墨鏡兔子的時候,新消息又噼裏啪啦往外跳。

-佟青:您想起我們這些小喽啰了啊

-姚浩宇:今晚過得還開心嗎?

-蘇曉泉:粵哥今晚有什麽節目[狗頭][狗頭]

-鐘粵:受苦

周渝:“……”

短短兩個字,引起一堆離譜的和更離譜的猜測,周渝正看着,鐘粵推門進來,把一瓶涼礦泉水放在他手邊上,瞟了眼他屏幕:“不用在意這些,他們就說着玩的。”

“我知道。”周渝說,“我也就随便看看,解悶。”

“嗯。”鐘粵說,“現在睡覺嗎?我關燈了?”

“好。”周渝說。

“啪”的一聲,房間陷入黑暗,就剩下兩個手機屏幕熒熒的光。

雖然已經說好要關燈,但周渝還是愣了一下,擡起頭來看鐘粵。

黑暗中,鐘粵只看到手機熒光下,周渝一張白生生的小臉,纖瘦的脖頸隐進衣領,漆黑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有點像鬼。

可愛鬼。

既然睡覺,就要分一分邊。尤其這麽小的床,必須劃好領地。

“你睡裏邊嗎?”鐘粵問。

周渝想了想,“我睡外面吧,我不喜歡面對着牆。”

如果睡裏面,不面對着牆就只能面對着鐘粵,這床這麽小,鐘粵背對着他還好,如果也面對着,那就太尴尬了。

“行。”鐘粵說,“那你睡外面。”

床單窸窸窣窣地動,身邊微微一沉,周渝往邊上挪了挪,給鐘粵讓出位置。

這個天氣睡覺很熱,也不能完全不蓋被子。

兩個人分一塊小薄被,蓋着腰以下,免得被空調吹了着涼。

被子只有小小一張,周渝感覺鐘粵上床的時候,自己這半邊幾乎都沒動,不由關心他:“你蓋得着嗎?”

“蓋得着。”鐘粵說,他聲音聽着有點低,“你看好你自己。”

周渝應了聲,自己往被子裏鑽了鑽,又覺得好像這樣搶了鐘粵那半邊地方,于是拎起一小塊被子,往鐘粵那邊送了送,輕輕搭在他腰上:“你可別着涼啊。”

“我不會。”鐘粵說。

周渝“嗯”了聲。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房間裏黑漆漆的,很安靜,只聽到空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