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星網之中,存在一些鮮為人知的網絡站點。
它們用着嚴密的方式加密,通過不斷更換地址和節點,逃脫系統的監督管控,隐藏在網絡世界的陰暗角落裏。
不同網站有着不同的受衆,但無一例外都會收取高昂的會員費用,提供那些會員們愛看的內容,或者也可以私人訂制,在視頻主人公身體的某個部位,看到自己名字的烙印。
每時每刻都有視頻上傳其中,無人知曉的黑夜裏,數不清的貪婪眼睛緊盯着屏幕,不被知曉的偷拍或被威逼脅迫的拍攝,主人公決堤的眼淚和凄慘求饒,畫外音裏得意的笑聲和命令,成為他們欲望和快樂的源泉。
執行官成為這家網站的會員已經有十多年,最開始是海姆勒帶着他入會,網站的管理十分嚴格,新會員想要加入,必須有人推薦。
但那家夥實在不小心,在換屆中站錯了隊,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曾經的事情全都被暴了出來,最終被檢察院帶走。
海姆勒直到現在還在特殊監獄裏服刑,那裏可沒有他最愛的東西,過的一定很痛苦吧。
執行官慢條斯理解開浴袍帶子,浏覽着頁面上那些令人膽戰心驚的字眼,挑選想看的內容。這麽多年,他口味一直沒變,網站也記住了他的喜好,每天會為他優先推薦。
這些孩子來自帝國各個地方,通過網絡出現在他面前,身上帶着最讓他瘋狂的東西。
視頻中凄慘的哭聲掩蓋了外面走廊上的細微聲響,以至于執行官什麽都沒聽到,他緊緊盯着屏幕,不曾看見鮮血正從房間一角的衣櫃底部緩緩流出。
冷冰冰的槍口抵在他後腦勺上那刻,執行官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到周圍的環境中,終于嗅到了空氣中逐漸彌漫開來的血腥味。
視頻還在繼續播放,執行官渾身僵硬,緩慢地将雙手舉起來。
“請問閣下有何貴幹?”
這種情況下執行官還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靜,對方沒有回答,他屏息凝神,試探着緩緩轉過身去。
槍口仍然抵在他頭上,但并未阻止他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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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官轉到後面,擡起頭真正看清來人的瞬間,流露出近乎錯愕的驚訝神情。
正用槍指着他的竟然是個身着運動服,戴着棒球帽的少年,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五官見還帶着些許未完全褪去的稚嫩,他嘴角吊着一根煙,漫不經心地用犬齒咬着煙嘴。
但那雙黑色眼睛裏的神情讓他不寒而栗。
是個哨兵,而且沒有遮臉。
這一點讓執行官的心沉了下去,不怕被看到面容,意味着……哨兵篤定自己不會把信息洩露出去。
執行官迅速在腦內搜索相關信息,他真的不記得在哪裏見過這個少年,如果是政敵派來的殺手,不可能穿着那麽随便。
況且他年紀真的太小了,這個年紀的哨兵,就連精神體都還是幼年形态吧。
“孩子,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們可以先好好聊一聊,萬一是有什麽誤會呢?”他試圖勸說對方,同時身體不動聲色地向着一旁移動。
林嘯鳴用力将槍口抵在他腦門上,低低笑了一聲:“聊一聊?你有什麽想說的?”
“聊一聊你的家人?為什麽要到這裏?是有什麽難處嗎?如果你願意把這東西從我頭上拿開,我可以給你很多東西,你想要什麽?”
“不錯。”林嘯鳴點頭,他一直抄在口袋裏的另一只手突然抽出猛地一甩,在空中帶出一道殘影。
只聽“乓”的一聲,正在播放着視頻的光腦整個以蛛網形态破裂,在交織裂縫的中間,插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刀身整個沒入屏幕将其貫穿。
“可惜除了你的命之外,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
執行官的冷汗終于控制不住地流出,少年的手法和狠厲力道都表明,他可不是随便說着玩玩。
槍仍然穩穩抵在他腦門上,冰涼的槍口都要被捂熱,執行官深吸口氣,他強定下心神,冷笑道:
“你這把槍是假的吧。”
“我雖然不是什麽專業人士,但用假槍可是糊弄不了我的,小朋友。”
林嘯鳴定定地看着他。
“确實是假的。”林嘯鳴收回手,槍在他手指上轉了一圈,槍口對準自己唇邊,扣動扳機。
咔噠一聲響動,火苗從槍口冒出,點燃了哨兵唇角叼着的煙。
果然,執行官扯了下唇角,但他還沒來及松口氣,另一個冷冰冰的東西就再度指在了他額間。
“猜猜這個是不是真的?”煙無聲燃燒着,林嘯鳴穩穩持槍指着執行官,随手将打火機放回口袋裏,他兩指夾住煙,把它從嘴裏拿出來。
執行官死死盯着正指在自己腦門上的東西,不同于剛剛那把冒充的打火機,這把槍的樣式和型號他相當熟悉——宅邸中警衛的配槍就是這種。
“不想回答的話,不如猜猜它是從哪兒來的?”
執行官開始發抖,他真正感覺到了恐懼,像是蛇一樣順着腳踝一路爬上脊背,纏繞在他頸間。
“不想說嗎?好沒意思啊。”林嘯鳴擡起手,猛然将燃燒着的煙頭按在了執行官手背上。
皮膚瞬間被灼傷,強烈的痛感讓執行官慘叫出聲,拼命抽開手,被燙到的地方迅速鼓起水泡,林嘯鳴仍然雲淡風輕地用槍口指着他的頭,再一次問道:“猜猜?”
執行官劇烈地倒抽着氣,他是個覺醒了觸覺和視覺的護衛,皮膚被灼傷的痛感幾乎要讓他暈厥過去。
他沒能立刻回答,于是煙頭再一次落下,狠狠按在了他臉上。
慘叫聲回蕩在安靜的夜色中,卻沒有驚動任何人,如同被徹底吞沒。
警衛!警衛們呢!近衛都去哪裏了?!
“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麽沒有人過來?”林嘯鳴将燒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在它點燃地毯之前用鞋尖徹底碾滅,他側開身,不再遮擋執行官的視線,“不如來找找看?”
覺醒的視覺讓執行官在黑暗中也足夠視物,他勉強從劇痛中回過神,看到了從衣櫃底部流淌出來的鮮血,已經蔓延開來了一大片。
恐懼的蛇收縮身體,緊緊扼住他脖頸,在一片窒息中,冰冷的蛇信觸碰臉頰,執行官渾身抖得像是篩子,在槍口的脅迫下,他撐着椅子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衣櫃。
顫抖的手擡起兩次,都沒能抓住衣櫃的把手,還好身後的少年十分有耐心,執行官顫顫巍巍地将櫃門打開,衣櫃裏沉重的身軀失去支撐,立刻向前倒了下來。
執行官仍然從那張差不多毀掉一半的臉上認出他正是自己的近衛,哨兵阿曼德。
阿曼德雙腿整個呈現出恐怖的扭曲形态,好似骨頭都已經被打碎,之後又被猛獸撕咬,他生前像是經歷了極大的痛苦,五官扭曲在一起,他脖頸處有明顯的傷痕,直接破壞掉了聲帶,讓他在劇痛中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屍體甚至還是柔軟的,溫熱的。
但執行官根本不知道阿曼德什麽時候被虐殺致死,又是什麽時候被塞進了他衣櫃。
執行官終于徹底支撐不住,雙腿軟的幾乎倒在地上,腥臊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竟是直接失禁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要什麽!?”
槍口猛然塞進了那張胡亂吼叫的嘴裏,林嘯鳴稍微挪了個位置,不讓地毯上的鮮血和蔓延開的尿液碰到自己:“安靜一點,不要引來不應該出現的人。”
執行官終于安靜下來,喉嚨裏不斷發出緊張的劇烈抽氣聲,林嘯鳴朝辦公桌處擡了擡下巴: “去那邊的桌子。”
執行官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爬起來,他來到桌邊,在椅子上坐下。
警報鈴就在旁邊不遠處,但執行官确定,一旦自己表現出任何想要靠近的意圖,子彈就會讓他腦袋開花。
“有紙筆嗎?拿出來。”
執行官從抽屜裏拿出紙筆,他把紙鋪開,試了兩次才拔下筆蓋。
“現在,按照我的話開始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林嘯鳴每說出一句話,執行官的身體就冰冷一分,他不知道哨兵是如何知道這麽多東西,明明除了他自己之外,不應該有任何人知道!
白紙上逐漸被字跡覆蓋,淚水和鼻涕将其反複打濕,林嘯鳴說完最後一句話,看着執行官在右下角簽下名字。
“手印。”
執行官哆哆嗦嗦想要打開抽屜拿出印泥,林嘯鳴擡手在他小臂上輕輕略過,夾在指間的刀片瞬間劃破了皮膚和肌肉,鮮血湧了出來。
慘叫聲中,少年聲音冰冷如惡魔:“用你的血。”
手印被按下,紅白黑構成了一張紙,林嘯鳴稍稍後退一步,道:“跪下。”
執行官半撐着身,跪在他面前,淚和汗流了滿臉,他擡頭盯着面前的林嘯鳴,嘶聲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
曾經用輕蔑和戲谑眼神俯視他的人,如今跪在他面前泣不成聲地苦苦求饒,隐秘的快感從心底裏滋生,融入林嘯鳴對鮮血和殺戮的渴望中。
曾經被活生生打斷的雙腿,被精神體撕咬的痛苦,可不能因為重生就那麽過去啊。
這可是被你親手推進深淵的怪物。
刀片切斷聲帶的下一秒,所有的哀求戛然而止。
隐約傳來野獸的低吼和身體被撕扯的聲響。
早上八點,陸燼朝和林嘯鳴一道通過安檢,坐上了前往雲峰星的飛船。
旅程大概需要三個小時,将行李放置在行李架上,陸燼朝和林嘯鳴坐下,系好安全帶。
不知道為什麽,陸燼朝今天格外的困,明明昨天休息的挺早,被鬧鈴吵醒時仍然有種睜不開眼的困倦感,吃了助眠藥物似的。
林嘯鳴倒是挺精神,等待起飛的途中,陸燼朝打開智能手環,打算浏覽早間新聞。
點開頁面的那一秒,頭條報道的大寫加粗的标題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南天星執行官約翰·奧古斯丁被發現在家中自殺》
陸燼朝愣了愣,立刻點擊進去。
今早六點,助理在卧室裏發現了執行官的屍體,立刻報警,警方趕到,在現場發現了一封忏悔書。
沒有配圖。
事發突然,緊急新聞裏只有寥寥數語,但一般新聞越簡短,事情就越嚴重。
“怎麽了?”一旁的林嘯鳴問道。
“執行官被發現在家中自殺了。”起飛提示的播報聲中,陸燼朝小聲說道,側過身把頁面給林嘯鳴看。
自殺。
林嘯鳴點點頭:“不過已經跟我們沒什麽關系了。”
“是啊。”陸燼朝不由得感嘆,飛船升空帶來有些不适的超重感,他望着窗外逐漸向下遠離的星站,輕聲道,“不知道首都星會不會有什麽變化,當時學校附近有幾家特別好吃的店……”
引擎巨大的轟鳴聲中,哨兵和向導再一次離開了麥哲倫星域偏僻一角南天星。
執行官的卧室裏,屬于格勒尼蘇的符號用鮮血寫在牆壁上,提醒警方停止插手。
除卻躺在別墅卧室裏那兩具不成人形的屍體,不會再有誰知道曾經有個哨兵為複仇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