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觸見過往(1) 一種無聲勝有聲的邀請……

隔天早晨,周陽坐在臨大食堂內,倏地怔住良久。

她左手邊的方向是點餐窗口,怕是做夢,她緩緩地轉過臉,視線越過一張張餐桌。遠處,一衆來來往往的點餐人群中,顧青聞的身影尤為清晰矚目。

一個小時前她在植物園散步,時值清晨,時間尚早,植物園內的人不算多,她悠悠漫步。準備返程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前來散步的顧青聞。

遇見了,目的又是同一處——臨城大學,之後的同行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後邊說着說着,周陽暗自納悶,怎麽就同意了和他一起來臨大食堂吃早飯。

她的目光不禁鎖定住他,跟着他從左邊白粥的窗口,一路慢慢地挪到了右邊取筷子湯匙的區域。

顧青聞将餐盤放在桌上,取了兩雙筷子,兩只湯匙。周陽看着他将筷子湯匙放好,而後端着餐盤朝這邊走來。

她仍是定定地看着他,望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于直接,毫不避諱,顧青聞注意到了,他也看向了她。

四目相接,顧青聞朝她略略一笑,穿過餐桌與餐桌之間的過道,他走到她面前。

“你看夠不夠,不夠我再去點。”

早晨,他的聲音清清淺淺,穿過層層迷霧,傳到她的耳邊。

周陽看了一眼托盤裏的早餐,再擡眼,看看他。

哪怕此時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周陽仍是反應不過來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個小時前,她剛回複完他昨晚下班的微信信息,轉眼他出現在她眼前。

“不夠?”他的聲音含着笑,溫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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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周陽聲音有點不自然,“還是有點意外。”

“意外?”

“嗯。”

他們昨晚才一起用過餐,僅隔一個晚上的時間,他們現在又要坐在一起,面對面共用早餐。

命運何其奇妙。

顧青聞在她對面坐下,将其中一碗白粥端到她面前,又将一碟酸豆角炒肉沫和一碟生菜,外加一個白煮蛋放到她面前。

周陽看着他修長白皙的雙手,不緊不慢地将早餐先後放在兩人面前,再把托盤擱到桌子的另一邊。

他動作有條不紊,做得很是穩妥。

周陽回憶起那天在會客室,從泡茶到送她。他事事都是極為穩妥,恰到的細致。

“謝謝你。”周陽苦惱自己此刻的詞窮,放在以前她不會有這種想法。

“你試試菜的味道怎麽樣?”顧青聞不甚在意,“我有段時間沒來這邊吃早餐,不知道味道變化大不大。”

聽了他的話,周陽舀了半勺酸豆角放到白粥裏,拌着白粥,吃了兩口。

半晌,她點點頭:“酸豆角吃着有小時候的味道。”

酸酸的,脆脆的,配着肉沫一起炒,有着說不出的風味。

顧青聞眉梢微揚:“看來食堂的廚師沒換。”

周陽又吃下一口,聞言便問:“隔了這麽長時間你還記得?”

顧青聞不慌不忙地夾菜:“有些菜可以。”

“比如?”周陽問。

“這道酸菜炒肉沫。”

周陽看看桌子,他那邊的小菜是清炒酸菜。

她微微愣了下:“你沒點。”

顧青聞輕聲笑着:“我以前吃,也是吃到了小時候的味道。”

他溫雅一笑,明顯說的是實話。

周陽望着這樣的他,忽地一怔,拿着筷子的手驀然頓住。

她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麽,猶豫了老半天,終是一個字也沒問出口。

顧青聞明顯注意到了,他對此也沒說什麽,反而自己說:“母親喜歡做些小菜,她以前常常做些酸豆角酸菜。”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他的母親。

昨晚在林教授家吃飯,喝到榨菜絲豆腐湯,周陽問起湯裏的冬菜,他提到是受母親的影響,所以才對腌制菜品熟知一二。

現在說起酸豆角炒肉沫,他說食堂這道菜有小時候的味道,也是因為母親。

周陽舀了一勺酸豆角炒肉沫,鋪在白粥上面,低頭望着。

半晌,她忽然擡起頭,輕輕笑道:“阿姨應該很溫柔。”

顧青聞談到母親的時候,臉上是溫柔的笑容,聲線更為和緩。

作為母親,她的孩子的日常生活受她的影響至深,且都是美好溫柔的一面,想來她該是溫柔的。

忽地,周陽羨慕他,羨慕他有一個溫柔的母親。

顧青聞右手拿着湯匙,聞言,定定地望着她。

隔了一會,他低低地嗯了聲:“記憶中,母親從沒大聲對我說過話。”

哪怕最困難最無奈的時候,也沒有過。

“很好。”周陽說。

顧青聞沉默片刻:“有時我也會這麽想,不過有時候也不這麽想。”

周陽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顧青聞笑:“溫柔的人,她的生活可能并不溫柔,可她也只能溫柔。”

不遠處的餐盤收取區,聲音嘈嘈雜雜,忽大忽小地朝這裏傳過來。周遭也是走來走去享用早餐的學生和老師。

偌大的餐廳,外界的聲響不能波及他們這個位置。

此處,靜寂無聲。

他的聲音不複此前的溫和和緩,反而多了些許苦澀的味道。

周陽心裏的某一處,輕輕的吱呀的一聲,裂開了一絲縫隙。苦澀的味道細細地穿過那道縫隙,慢慢地滲進她的血脈,與她糾結在一起。

随後,某道記憶蘇醒。

周陽放下湯匙,她從包裏拿出紙巾,遞了一包給顧青聞,自己打開一包。

她擦了擦嘴角,将紙巾對折好,擱在一旁,說:“生活也許身不由己,但不妨礙一個人本身溫柔。”

微地,顧青聞想起幾天前周陽在面館時,一身墨綠色長裙。

他溫溫一笑:“母親也是這麽想。”

周陽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松了一口氣,重新将湯匙握在手裏。

吃了兩口粥,她轉而問他:“今天周六,你還上班嗎?”

聞言,顧青聞不急不緩地放下筷子,道:“這段時間實驗室收尾,偶爾加班。”

他提到工作的事,周陽自然道:“不好意思,昨天的信息今天才回。”

顧青聞略略一笑:“我快下班才看到好友申請,責任在我。”

他這麽一說,周陽忽然找不到詞語來組句回答他。

她沉默了一會,顧青聞忽然問:“你怎麽知道學校通往植物園的路?”

“搬過來的時候,中介介紹人說過。”周陽道,“後來我上網查過。”

顧青聞點點頭:“看來每次中介都把這塊當重點宣傳。”

周陽問:“之前幾次租戶也是這樣?”

“嗯,差不多。”

一想到自己和他在植物園相遇,周陽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你住學校裏?”

“以前是,現在住在金榜。”

周陽在腦海快速搜了一遍金榜的大概位置,思考幾秒,微微驚訝。

她笑道:“從金榜走到植物園,再從植物園到臨大,你都是走路?”

顧青聞溫聲道:“嗯,走路。”

周陽皺了皺眉,仍是不可思議:“據我所知,距離不算近。”

可以說,是很遠。

顧青聞将湯匙和筷子收到餐盤裏,擦了擦手。

他沉吟一會,才說:“距離是挺遠,我不經常走。”

周陽明白了:“偶然來了興致,走一次嗎?”

顧青聞略略失笑:“嗯,失眠的第二天,會走路過來。”

有人因為失眠,第二天徒步到學校加班嗎?

周陽新奇:“不會累嗎?”

顧青聞微地尋思片刻,在周陽好奇的目光道,他搖了搖頭:“一般不會。”

“為什麽失眠?”周陽笑了笑,“因為第二天要加班?”

顧青聞不答反問:“你加班前一晚會失眠?”

周陽幾不可見地挑起眉,笑得無奈:“被你發現了。”

“經常加班?”

“那倒沒有,”周陽想了一想,“一年加班不到三次,每次都有補貼。”

顧青聞聲音輕輕:“是份很令人滿意的工作,失眠也在情理之中。”

周陽笑笑:“這倒是,你呢,經常加班?”

對面的人沉默了好幾秒,過了一會,就在周陽以為自己問得是否太多的時候。

顧青聞用和煦的聲音,說:“不能說加班,不過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

大部分時間,工作狂嗎?

周陽思索片刻,委婉道:“你很喜歡你現在的工作。”

她是帶着陳述句去說的,顧青聞略略揚了揚眉:“怎麽說?”

“因為喜歡,所以把大部分時間用在工作上?”

顧青聞看她一眼,溫雅一笑:“好像可以這麽說。”

周陽道:“如果帶着苦悶去工作,人也會疲憊。”

她頓了一下,斟酌了會語言:“但你沒有,你看着很自在。”

食堂照舊是人來人往,進進出出,聲音時而輕,時而重。

他們的談話仍舊和諧。

像是一條悠悠流淌的小河,很舒服。

顧青聞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眼睛裏。

短短幾天內,兩人前後見面才不過三次。前兩次的接觸以及剛才的聊天,讓周陽不再對他的目光感到有什麽壓力。

她很坦然地去迎接他的視線。

周陽想,大概,顧青聞除了行事穩妥,聲音幹淨之外,他的眼睛也是幹幹淨淨的。

清澈的眼神,總是格外吸引人。

周陽對此毫無抵抗力。

顧青聞輕輕笑了,笑容清清淺淺的,像夜裏的月亮,溫溫柔柔。

他說:“你是第一個評價我工作自在的人,很榮幸。”

她的目光坦然。顧青聞的目光比她更為坦然,淡定從容。

周陽呼吸莫名一滞,她身體微微往後靠,雙手從桌子挪到雙膝,慢慢地握緊。

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半晌擡起頭,由衷地說:“也是我的榮幸。”

說完,兩人都雙雙怔住了兩秒,而後又雙雙別轉過臉,笑了笑。

舒服、自在的情緒蔓延在兩人之間。

這個頗為巧妙相遇的早晨,對兩人更像是一種恩賜。

一種命運的恩賜。

出了食堂門口,周陽跟顧青聞道謝:“謝謝你今天的……款待。”

顧青聞不甚在意,反而問:“你回家屬區?”

“嗯,”周陽指了指右手邊上坡的方向,“我走那邊回去。”

顧青聞微地沉吟:“托盤的要求……你有時間發給我。”

他不提起,周陽都快忘了這件事,便說:“不用麻煩,我可以到家具店或者在網上買。”

陽光下,顧青聞側臉溫柔:“不麻煩。”

他這麽認真,周陽反倒有些不好說,畢竟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她怕征用了他的時間,給他工作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她這邊正憂憂苦惱怎麽開口為好,只聽顧青聞說:“下個月中旬你有時間嗎?”

雖然不知他問這個是要做什麽,周陽如實道:“有時間。”

顧青聞和緩笑着:“我朋友的工作室就在文曾路附近,不嫌棄的話,我帶你過去,托盤方面有什麽要求,你可以直接跟他說。”

明明每一個字周陽都認識,也聽得懂,然而當顧青聞把它們串成句子說出來時,周陽卻陷入迷茫。

顧青聞語氣平和,帶着點淡定,帶着點笑:“你親自跟他說要求,更穩妥一些。”

穩妥。

此詞一出,周陽眼前的迷霧慢慢被撥開。

一種無聲勝有聲的邀請,徐徐送到她手中。

去,或者不去,選擇權在她手裏。

往前走,還是朝後退,亦或留在原地踏步。

周陽側過臉龐,目光落在遠處鳳凰樹上面。

八月下旬,鳳凰樹的花開正盛。

燦爛勝烈,鮮豔如火。

就在這一刻,周陽想,或許她某些時候的人生,也可以這般。

這般鮮活,這般熱烈,這般充滿陽光。

周陽回頭,恰恰對上他的眼。

顧青聞淡淡笑着,目光和煦。

她問:“會不會打擾你?”

他說:“不會。”

聲音肯定,眼神更是。

陽光穿過屋頂,斜落一縷在他身上,使得他更為明朗。

周陽由衷地笑了:“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

顧青聞的聲音清晰明了,落在她的耳邊,落得極為妥帖。

回去的路上,周陽擡頭望向頭頂,高大的喬木大方地展開它的羽翼,遮去了碧藍的天空。熱烈的陽光穿過樹葉之間的縫隙,光圈密密匝匝地落下來。

陽光砸到她的臉上,落在她的眼睛裏。

她絲毫不覺得刺眼。

頭一回,周陽希冀陽光可以多施舍一些在她身上。

距離兩個人約定的時間還有半月有餘,中間就數據更新問題,顧青聞和周陽微信聯系過一回。

時間進入九月,臨大迎來開學。

周三下午,顧青聞回辦公室拿資料,遇到張朝慌慌張張地從系主任那邊出來。

他問:“怎麽了?”

“主任剛才疼得渾身發抖,腦門一直冒冷汗,我回來拿醫保卡和病歷資料。”

“開車了嗎?”

張朝拍了下腦門:“車我讓他們開走了,剛剛打車回來的。”

“我送你過去。”顧青聞合上資料。

去停車場路上,張朝問:“實驗室要不要緊?”

顧青聞拉住車門柄的動作一頓,半晌:“沒太大問題。”

“哦哦。”張朝坐進車裏,系好安全帶。

等車子彙入車流,前方正好紅燈,張朝看看前方過馬路的行人,又看看顧青聞。

顧青聞一臉沉着冷靜,情緒沒什麽太大的起伏。

湧到喉嚨口的話被他咽回肚子。

“想說什麽?”忽然,顧青聞問。

張朝像做什麽事被抓了現行,支支吾吾了半天。

顧青聞聲音淡淡:“實驗遇到難題?”

感天動地,顧青聞竟然會主動問他的實驗進展。

張朝做樣子地抹了兩把淚:“沒有,實驗還好。”

平時,系裏的聚餐活動,顧青聞一向是能不參加盡量不參加,聊天一般也沒他什麽事。所以現在他問完之後沒再往下問,張朝并不感到奇怪。

要是顧青聞繼續追問,那才是有問題了。

過了一會,再拐個路口就要到達市中醫院。

張朝想了一想,斟酌着道:“宋師姐也在醫院。”

“嗯。”

就一個嗯字,沒其他話了?

張朝牙齒打了會架,又說:“早上師姐問我,師兄你怎麽接了PMC那邊的事。”

說完,一向寡言的顧青聞問他:“你怎麽回答?”

“我當然說你最近負責的儀器正好跟PMC那邊有來往,為了信息交流方便,自然就師兄你自己接手了。”張朝自覺很滿意。

顧青聞點點頭,一個轉彎,進了醫院的停車場。

下了車,等電梯的時候,顧青聞問:“她還有沒有問什麽?”

“誰?”

顧青聞八風不動地看他一眼。

張朝嘿嘿笑着:“宋師姐沒來得及問,她正好進來一個電話,我就趕進溜了。”

顧青聞進了電梯。

張朝一邊按樓層,一邊問:“不過,師兄你怎麽接了PMC那邊的事,這事一向是趙鳴負責。”

“趙鳴最近跟秦教授做調研。”

張朝眉間聚成峰:“趙鳴沒時間,還有我啊,師兄你看不見我嗎?”

聞言,顧青聞淡淡一笑:“好好做你的實驗,研二關鍵時期別出差錯。”

張朝眨眨眼:“師兄你……”

顧青聞神色恢複平靜,問:“怎麽了?”

張朝搖搖腦袋,随他出了電梯:“師兄,我忘了問你,那個周小姐是不是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回應他的是顧青聞的背影。

張朝撇撇嘴,也是,顧青聞連個親近的異性朋友都沒有,成天待在實驗室,不是儀器,就是一群男生,他哪有什麽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女人了?

他嘆了聲氣,跟上。

主任此次查出來的病因是腎結石,他的一個學生在旁邊說得起勁。

張朝聽得渾身發冷汗。

“醫生說是長時間不喝水引起的,還有久坐。哎呀我的個親媽,從現在起,我決定早中晚各一杯水,隔一個小時起來走動十分鐘。”

張朝幹笑:“也沒那麽誇張吧。”

那位學生看了張朝一眼:“張朝,你也小心點。”

“我……我平時挺愛喝水的。”張朝說着,瞥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顧青聞。

“比起喝水,你喝奶茶可樂更勤快。”

話音一落,不少同門低頭輕笑。

張朝一陣無語:“……給我留點面子,行不,兄弟。”

那人撓了撓後腦勺,笑笑不說話了。

張朝看這裏人也多,顧青聞也幫不上什麽忙,說:“師兄,要不你先回去?”

顧青聞看了看眼前的情況,沉吟一會:“好。”

張朝:“……那你慢點,有問題我會及時跟你發信息。”

顧青聞點點頭,和一旁的另一位師兄說了幾句,而後離開。

“張朝,你過來。”和顧青聞前一秒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另一位師兄賀嘉。

張朝不情不願走過去:“幹嗎?”

賀嘉問:“顧青聞怎麽來了?”

“來看老師不可以嗎?”

賀嘉笑:“你小子說話客氣點。”

張朝眼懶得擡:“我跟你可沒那麽親近,你說話尊重些。”

賀嘉那邊又低聲斥了他幾句,張朝從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看着顧青聞離開的方向,心裏默默想着,這路上可別碰上了宋師姐為好。

電梯人多,顧青聞走的扶梯,下到三樓的時候,他遇見了上來的宋瑤。

他淡淡地點了點頭,準備走開。

宋瑤将手裏的資料讓同行的一位小師妹先帶回去,她後一步到。

她走到顧青聞身旁,問:“你也來看主任?”

顧青聞:“送張朝過來。”

宋瑤哦了聲:“見到人了嗎?醫生說暫時不是什麽大問題,你不用擔心。”

“嗯。”

顯然,顧青聞無意與她多說,一副随時要結束話題離開的樣子。

宋瑤最近負責的項目和顧青聞沒有任何往來,她找不到理由去他那裏,琢磨了幾天,想起那天在林教授家裏,顧青聞答應幫老師和那位周小姐定制托盤。

“我想跟你朋友定幾個托盤……”

她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

“顧青聞!”

聲音有些尖,宋瑤聽着略為熟悉,幾年前,她曾聽過這道聲音。

聲音的主人很快穿過重重人影,走到他們面前。

宋瑤看着眼前濃妝豔抹的女人,皺了皺眉。

顧青聞看都沒看,就要走。

那個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熟人見面不打聲招呼嗎?顧青聞。”

“放手。”他的聲音冷冷清清,沒有一點溫度。

“我憑什麽要聽你的?”女人笑意冷冷,她的大紅唇在冷冷的笑意下,格外瘆人。

宋瑤看看她,說:“青聞不認識你,公衆場合你這樣抓住他的手,不太合适。”

女人輕蔑地掃了她一眼,上上下下打量:“哦,這不是宋小姐嗎?怎麽,舍得放棄國外名校金燦燦的光環回國了?”

宋瑤眉間一擰:“你認識我?”

女人看看顧青聞,再看看宋瑤,笑道:“你們貴人就是多忘事。欸不對,應該是宋小姐貴人多忘事。”

顧青聞用右手脫開女人的手,神色極為冷淡。

他長腿一邁就要走,身後傳來女人尖銳的聲音。

“顧青聞,你這個殺人犯的兒子,你別走。”

就是這一聲,宋瑤猛地深一呼吸,眼睛瞪得圓睜睜的。

幾年前的那一幕清晰地在眼前播放,那一次她做了此生最為後悔的一個決定。

她扶住旁邊的欄杆,穩了穩呼吸,目光顫巍巍地望向前面同樣頓住的顧青聞。

三樓滿是來來往往看病的人,不少人聽到他們這邊的聲音,投來不少不懷好意或者好奇的目光。

宋瑤聲音低低:“程溪,你閉嘴!”

程溪笑得肩頭都在顫:“怎麽,說錯了嗎?他爸撞死我媽,他不是殺人犯的兒子是什麽?”

顧青聞的身影照舊挺拔,像顆挺直的松樹。

他站在原地,停頓沒幾秒,而後沒有一絲猶豫地往前走。

站在皮膚科門口的周陽,将這一幕徹徹底底地看在眼裏。

顧青聞的神情有過剎那怔愣,但很快的,他瞬間恢複淡然。

周陽望着他,顧青聞同樣看着她。

女人還在說些什麽,周陽已經聽不見了。

她看着顧青聞一步一步地,極為穩妥地朝她走來。

路過她身旁的時候,他再次微微頓足。

幾秒的駐足,對周陽而言,似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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