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動人時光(3) 夏日,山林,終歸到底……
清風徐徐, 林中寂靜,草叢旁偶爾顯現幾聲輕微的聲響。
陽光照在白蒼蒼的沙地上,莫名地刺眼。有一瞬間, 周陽感覺自己再次置身于十二歲那年。
夏日林間蟬鳴聒噪, 她時不時轉頭跟同伴說幾句話, 偶爾擡眼看一下前面一直沉默不出聲的背影。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
卻也是開啓周陽往後噩夢的一個午後。
“周陽。”
耳邊傳來一聲驚呼, 一道溫潤的聲息竄入她的呼吸。
她睜着眼睛,一陣發愣。
“對不起, 剛剛是我說錯話了。”顧青聞心有餘悸,扶好險些摔倒的周陽, 他随即放開手。
周陽握緊拳頭,再攤開, 她深深呼吸一口, 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不是你的問題。”
她笑, 笑得很掙紮, 唇瓣微微顫抖:“小時候……以前曾在山洞裏住過一段時間,有一次差點踩到蛇, 剛剛樹叢旁有什麽東西蹿過去, 我以為是蛇。”
聞言,顧青聞從包裏拿出泡着茶的保溫杯,倒了一杯給周陽。
言語間盡是溫和的寬慰:“可能是松鼠,上個月朋友還在這邊附近拍到幾張松鼠的照片。”
溫潤的茶水一點點暖進了胃, 緊繃的情緒緩慢松懈下來。
周陽緊緊捧着杯子, 手指間的顫抖逐漸趨于平穩。她看向顧青聞,也許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吓到他了,此時他的眉眼間微微皺着,仍是擔心地看着他。
緊張一個人是這樣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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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掩飾。
她輕微地籲了口氣:“對不起, 吓到你了。”
“沒有。”顧青聞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
“剛才謝謝你。”周陽看向自己的手腕,那裏似乎還殘存着一點熱意。
“我帶你過來這邊,要對你的安全負責。”他一本正經。
周陽一時頓住。
十二歲那年發生那件事後,她很少再一個人上山;之後被徐風林接到南城生活,她适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放下戒備和周思容她們到山上游玩。
除此之外,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上山。
她低下頭,懵懵地看着杯子裏褐色的茶水。
茶水蒸汽騰空直上,有一些撲在她的臉上,帶來一陣餘溫。
頭頂身後是太陽直降的熱意,眼裏是因為另一種情感而湧起來的溫度。
夏日,山林,除了偶然的一次摧毀,終歸到底是給人希望的。
譬如眼前這個人。
行過陡坡,随之便是下山。
顧青聞走在前面,他不時将探到路中間的枝桠拂到路旁,周陽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
石階上落滿了幹枯的樹枝樹葉,運動鞋踩在上面,發出一陣清脆聲。
顧青聞一邊下階梯,一邊顧着她:“這段石階筆直,你注意腳下。”
“好,”周陽笑着看他,“你也是。”
等到了平地上,顧青聞說:“回頭看看。”
周陽按着他說的照做,轉過頭。擺在她眼前的是一條筆直的石階,可能從側面看,還有些傾斜,但從正面直視它,卻是直得讓人有種壓迫感。
好比如火山海嘯,頃刻間朝你奔湧而來。
周陽說:“剛剛從上面往下看,就覺得有點怪怪的。”
顧青聞溫聲問:“怪在哪裏?”
思慮了一會,她笑道:“像在爬竹梯。”
顧青聞疑惑:“竹梯?”
“嗯,就是一種用竹子做成的梯.子,必要時用來取高處的東西。這個石階的傾斜度很像。”
顧青聞莞爾一笑。
周陽看他,眉眼布滿了疑惑:“怎麽了?”
“沒什麽。”
“是嗎?”他的表情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于是反問他,“你看它是有什麽含義嗎?”
“暫時沒有。”他答。
周陽徹底困惑。
顧青聞淡聲解釋:“不過每一次不管是爬這個石階還是下這個石階,都感覺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比如?”
“你看過《盜夢空間》嗎?”
“看過,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這段石階每次都讓我想到那部電影。”顧青聞輕聲說道,“走的途中,會産生一種空間随時可能倒置的錯感。”
離開前,周陽拿出手機拍下一張石階的照片。
除了身後剛走過的接近于筆直的石階,接下來的石階都是三四個階梯連接一段平坦的山路,如此循環往複。
走了十來分鐘,又是一個下山的拐點。
他們此時落腳的位置,是這座山頭的一個絕佳觀賞點。
往右看,下方是一座養老院,周邊布滿了果樹,果樹下,有人在乘涼聊天。
往左手邊眺望,則是另一處高山,兩山接連的位置,已是樹木雜草叢生,遠分辨不出原來的路徑。
往前看,掠過重巒疊嶂,不時能觑到城市鋼筋大廈的邊邊角角。
周陽接過顧青聞遞過來的濕紙巾,不禁感慨:“一覽衆山小。”
他低聲微笑:“所以附近也有很多人趁着周末過來這邊爬山。”
正說着,山下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說話聲,不多時,幾個休閑打扮的年輕人從他們身邊經過。
等人走遠了,顧青聞說:“待會往下走,會碰到更多的人。”
周陽問:“你經常過來這邊?”
“以前是一周上來一次,這兩年忙一些,半個月上來一次。”
“勞逸結合。”她擦了擦手,從包裏拿出水果。
兩人各自抱着一盒水果,吹着山裏的風,不時聊幾句。
周陽叉住一塊蓮霧,看到了什麽,提醒顧青聞:“我忘記把尾巴那個位置切掉了,你吃的時候注意點。”
“嗯,”顧青聞笑,“準備這些會不會很花時間?”
“不會,”周陽聲音輕輕,“下班正好也要去買菜。”
一盒長方形的水果,空間并不大,卻被她足足放了五六種水果。
他叉了一塊蘋果,一股淡淡的鹹甜味不一會兒占據了他的味蕾。
為了不讓蘋果氧化多放一會,用鹽水泡一遍是一種常見的處理辦法。
吃完蘋果,顧青聞又選了一塊蓮霧,周陽用餘光偷偷看着他,見他沒吃尾巴那部分,突然安心了些,抱着自己的這盒水果,嘴角微微上揚。
兩人吃完水果,又休息了會,這才下山。
路過養老院時,周陽被鐵圈圍起來的一口大井吸引住了目光。
裏面養了很多魚,個頭都很大。
顧青聞注意到了,說:“過去看看?”
周陽回過神:“可以嗎?”
大井在下邊,上邊是一處納涼的平地,布着一張石桌供人休息泡茶。現在,那裏正坐着幾個人,談話的聲音,有高有低。
“可以,”顧青聞溫煦回答,“我們只是在一邊看看。”
周陽随着他過去。
池子裏,陽光鍍了一層薄薄的金銀光暈,生成了一種朦胧感。朦胧波光下,魚群游來游去,悠閑而自在。
“那邊有兩條白鲳魚。”周陽指着旁邊的一個玻璃缸,壓低了聲音。
顧青聞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是兩條白鲳魚,玻璃魚缸空間大,它們游得比池子裏的更自在。
“你喜歡這類魚?”她眉間喜色盎然。
“我……”周陽臉上有些歉意,“我煮魚只有這道菜比較拿手,其他的都不如人意。”
兩人往山下走,顧青聞由着她的話往下問:“清蒸嗎?”
“是的,”周陽眉眼彎彎,“工序簡單,處理起來很方便。”
顧青聞忽地停下腳步,似在想什麽。
周陽走了幾步,轉眼間意識到身旁的人不見了,她回頭看。
“回去有時間可以把工序步驟發給我嗎?”
他聲音清朗,潤着林間的綠意,更是明朗。
周陽劃過片刻怔愣,手指間微微摩挲了一會,幾步遠外的人,仍是拿着笑眼看着她。
心間拂過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在陽光斜照下,更是熨帖了許多。
周陽點點頭:“好,我下午發給你。”
顧青聞走上前,嘴角含着笑:“有空再發。”
走了幾步,顧青聞發覺了身旁的人不見了。
這回是周陽落在了後邊。
左手邊是菜地,掩映在沿路摘種培植的龍眼樹後面。菜地裏有一位女人和一位男人在田間勞作。
眼前景象,周陽不禁回想起上回去齊遠家裏的那次,她和顧青聞到後山摘胡蘿蔔,那天中午顧青聞做了一道黃骨魚豆腐湯。
今天他們提到了另外一種魚——白鲳魚。
地點還是與山離不開。
周陽面頰微微發熱,唇瓣之間抿成一條線。風拂過眼,睫毛微微顫了顫。遲疑了一會,她微微張口。
“看什麽時候有空,我做給你嘗嘗味道?”
她的語氣、神色無不充滿着一種良久思考後的決心。
日光下,聲音清晰了然。在天地最為靜谧的地方,群山無聲回響。
就在這一瞬間,顧青聞清楚地意識到,空谷之間的回音,定然存在他和她之間。
山路平坦,下山速度很快,兩人都淡淡笑着,偶爾相視一笑,随後各自移開目光。
相思樹滿山遍布,周陽盯着地上的落葉,凝神靜聽兩人前後錯落開的腳步聲。她眺望山腳下的房屋建築,心裏慢慢思考着。
她思考了很多。
關于過去,關于當下,關于未來。
身旁一道輕緩的聲音響起:“周陽,金榜走這條路。”
剛踏出去的腳步忽地收回,她回頭看顧青聞,對方笑着看着她,指了指前方,說:“這裏有三條路,這條路是直接到金榜。”
他不緊不慢地解釋着,周陽站在原地晃神了好一會,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原本要走的方向,這才反應過來,與他截然相反。
越往下,山中的濕氣厚重了許多。
顧青聞問:“怎麽了?是不是走得累了?”
“不是,”周陽搖搖頭,而後看他,動了動嘴唇,幾番掙紮,欲言又止。
顧青聞從包裏拿出她的保溫杯,理解道:“你先喝點水。”
周陽抿了幾口水,眼睛微眯,好半晌才說:“你經常出差嗎?”
“次數不多。”他說,又問,“怎麽了嗎?”
周陽抓緊了手裏的保溫杯,金屬杯身傳來陣陣涼意,讓她淩亂的心緒平和了不少。
她說:“好久沒有出差了,突然一個月的出差,有點讓人不适應。”
顧青聞猶豫了一會:“上一次出差是什麽時候?”
周陽微仰頭,望着頂端的樹林枝桠,日光穿過枝桠縫隙,稀稀疏疏,有一些落到了她的臉上。
“三年前,”她低下頭,“當時要到蘇州做前期市場調研,過去待了半個月,然後次年就調到了蘇州。”
林間靜谧,她的聲音輕輕的,明明是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話裏卻讓人聽出了惆悵的意思。
顧青聞思索三秒,一陣見血:“是怕之後發生工作調動?”
周陽愣了一霎,深深地定住他的眼睛,聲音無不飄忽:“是,我目前沒有任何想變動職務的想法。”
“可能是一次普通的出差,”他說,“據我所知,你們公司的職位變動都會提前通知。”
“我們公司?”周陽問。
顧青聞笑:“之前和幾位老同學有過交流。”
“老同學?”
“嗯,以前本科的同學。”
兩人稍作休息,啓程出發。
周陽忽地說:“我以為只有沈叢衍。”
顧青聞眉眼帶着笑意:“除了他,其他部門也有,不過平時見面很少,一般是過年過節才會約出來。”
她聽他講,不免好奇:“你以前的同學是不是只有你還繼續留在學校工作?”
“也沒有,不過相比到企業工作,出國深造,留在本校的确實不多。”
“那你當時有想過畢業離開學校,出來外面找工作嗎?”
顧青聞沉默了一會,指尖一頓。
不似剛才的相談甚歡,他忽然頓住話題,周陽在想是不是觸到了他的一些過去,正想轉移開話題,卻聽到他說。
“沒想過。”顧青聞目視前方,說這句的時候他側過臉看了看她,說,“我喜歡學校裏的工作環境,而且在學校待了這麽久,長時間下來,覺得自己是這裏的一部分,慢慢的,離校的念頭就散了。”
人是有歸屬感的。
此時,周陽莫名地想起這句話。
他臉色波瀾不驚,語調起伏有度,每次聽他講話,總是格外熨帖。
她的歸屬感在哪裏呢?周陽想。
快到山腳下時,周陽臨時問了他一個問題:“假如你的平靜生活突然發生大轉變,你會怎麽辦?”
顧青聞沉吟幾秒,問:“這個大轉變的界限是?”
周陽眼睛都不眨:“翻天覆地。”
他陷入一陣思索,眼底一片清亮,像折射下來的陽光,明亮得照進了角落裏。
“我會盡我所能扭轉局面,讓生活的原貌不會變得那麽差。”
他深思熟慮後,給了她這麽一個回答。
周陽頓時動容,又想到其他的一點事,她說:“如果選擇躲避是不是一種懦弱?”
“并不見得,”顧青聞持相反意見,“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再者沒有經歷當事人的境況,按自己的想法去思考當事人,是不負責任和麻煩。”
周陽若有所思。
顧青聞停頓一會,補了一句:“生活是自己過的,只要不違背道德守住底線,自己過得開心,不用管旁人的想法。”
十來米遠外,掩映在竹林中的寺廟露出了大半,其中用竹子做成掃把掃地的聲音,清晰可聞,不遠不近地傳過來。
周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以前這麽想過,不過有時還是做不到。”
未等顧青聞出聲,她低頭幾秒,而後擡眼:“但是,或許今天以後能做到了也不一定。”
她笑着,笑意溫柔,眉眼彎彎,慢慢地,與周遭綠意盎然的景色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周陽往下走了幾步,回頭朝他呼喚:“快十一點了。”
顧青聞有些恍惚,片刻後他回神。
他朝她走去,聲音明潤:“走出去不遠就是廈禾路,今天的時間掐得剛好。”
寺廟裏傳來陣陣誦經聲,周陽站在竹林之外,凝神聽着。
過了一會,她和顧青聞走下臺階,說:“去年忙,本來打算去南普陀拜拜,結果一直沒時間,今年一定要去。”
顧青聞眉眼微揚:“你什麽時候去?”
“春節前半個月?”周陽說,“不過那時候那邊會不會有很多人?”
邊上有人在練太極,周陽看了一眼,回頭問顧青聞。
“不碰上周末時間一般人不會太多。”
“今年你去嗎?”她又問。
顧青聞莫名地頓了一下,尋思片刻說:“會去。”
果不其然,周陽眼睛亮了亮:“到時一起?”
他心裏笑了笑,面上卻還是淡定:“好,到時看你安排。”
“還是看你安排,”周陽說,“畢竟是我約你去。”
顧青聞微地沉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明年的事情了。”
經他這麽一說,周陽猛然意識到另外一件事,如果真到了那會,她和他都認識了半年多了。
半年多……
周陽忽然有些期待。
那個時候,她和他應該很熟了吧。
由于先前答應讓她感受金榜公園“桃花源”一般的環境,顧青聞帶她走的是另一條道,直穿金榜公園主幹道,然後再從菜市場到商業城。
從平靜安穩到繁華。
他是這麽評價接下來的一段路程。
從紫竹林寺到金榜公園,一路的環境更為靜谧幽深,路兩旁是盤根錯節的榕樹,還有許多深入天空的樹林,人走在其中的路上,突然渺小了許多。
走了十來分鐘,右手邊下方則是居住區,樓房不高,外表些微斑駁,看着有些年頭了。
沿途都是周末出來游玩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聲音四起,配着叢林和居住區,有種和諧的美。
幾步遠外,是個小型的晨練公園,此刻正有小孩在蕩秋千,笑聲歡鬧。
靜中有鬧,鬧中取靜。
周陽感慨地說:“确實有桃花源的味道。”
顧青聞看着蕩秋千的小孩:“自然的饋贈,這一帶環境很好。”
“你是住哪裏?”她忽然想起這件事。
“在另一個方向。”
周陽對這邊不熟,加上倘若問得太清楚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點點頭,沒再往下詢問。
下了坡,是一塊很大的空地,四角分別種了一棵榕樹,樹冠龐大,氣根像流蘇一般垂落。角落裏有位上了年紀的老爺爺在用鞭子打陀螺,聲音混厚而清脆,天地一片顯然。
兩人在橋中間停下。
橋下是火車軌道,旁邊布滿灰塵的路面上,零零散散地落着幾個人。
其中有幾個人手中提着幾袋菜。
顧青聞适時說:“前面的分岔口是菜市場的入口,周邊的人都會去那邊買菜。”
周陽點點頭,問:“生活在這邊還挺方便的,飲食運動都很方便,而且貼近自然。”
“是這樣,”顧青聞和煦地笑着,“交通也很便利,BRT、公交站、出島公交站都在附近。”
“我突然想到一件很俗氣的事情。”
顧青聞眉毛微挑:“你說。”
“這邊的房價會不會很高?”
顧青聞遲疑了幾秒,半晌說:“現在是高了些。”
周陽笑着說:“不過這裏生活确實不錯。”
顧青聞聽出了一點別的意思,但看周陽沒有再多言的意思,他也不多問,而是說:“待會路過金榜菜市場,那裏還是一片老房區,旁邊是熱鬧繁華的火車站和商業城。從老房區的巷子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顧青聞。”她忽地全名稱呼他。
他波瀾不驚:“嗯。”
周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看了好久,才不急不緩地問:“有沒有人說你很會生活?”
顧青聞低頭輕笑,臨了搖搖頭:“這個還真沒有。”
周陽展顏一笑:“那今天有了。”
陽光穿過枝桠的縫隙,不偏不倚地照落下來。
是以,周陽的臉上有光也有光影,明與暗,同時變幻來去,分布地恰如其分。
這使得她的笑容既不過分明亮,也不浮于塵埃之間,而是踏踏實實地擺在他的眼前。
很真實,很令人想靠近的一種存在。
往來聲響陣陣,嘈嘈雜咋。在天與地之間,在他和她之間。
顧青聞聽到了另一種全然沒有過的聲音。